第27节
  “就让你早点回来吧,你非在外头浪。你表妹啊,找到啦!你哥亲自去接的人,平平安安地,给送到你姨母家了。”
  “找到了?什么时候的事啊?不对,在什么地方找到的,怎么找到的?还有……她长得像姨母吗?”
  “没多久,也就……一个来月吧。就是在她丢了的那个地方啊。当初她丢了的时候,不是带着块玉佩吗?你表妹她啊,也是可怜,养母呢,早就死了,后来爹也死了,姐姐也不在了,就剩她孤身一人,日子过不下去了,这才把当年随身的玉佩给当了。靠着玉佩,才找到了人。至于容貌……倒是有些像她祖母,说不清,许是年纪还小,还没完全长开吧?”
  娘先死,父亲也死了,姐姐不在了……这话儿,听着耳熟。季寅宸愣了一下,说了句,“您要这么说,儿子就明白了,一般长得难看的姑娘,你都是这么安慰人家的,说人家没长开。”
  “行了,这话可不能在你表妹跟前说,她可是你姨母的心肝宝贝,小心伤了她的心,你姨母不让你进门。”
  很快,季寅宸就反应了过来,刚才那些话,为什么听着耳熟了。一个是姐姐,一个是妹妹。
  “娘,您真的确定,姨母找回来的,是表妹吗?”
  “这还能有假,那玉佩,咱们家人都是认识的。”
  “呵呵。”季寅宸干笑了几声,“倒是巧了,我这回也给姨母带了个表妹回来,也是在表妹走丢了的地方寻到的。只不过……她没有玉佩。”
  “没有玉佩算哪门子表妹?你该不是被人给骗了吧?”
  季寅宸没有吱声,他听到了脚步声,回过了头。看到杨柳之后,他重新看向了他娘,“娘,我说了不算,不如您自己看看吧。”
  第50章 过府一叙
  从季府大门往里走的每一步, 旁人看着, 或许会觉得杨柳那是气定神闲, 只有杨柳自己知道, 她的每一步都带着踟蹰,一直走到季寅宸身边, 她依旧有些恍惚, 她怎么就跟着他来了京城, 进了季府呢?
  在抬头看到季夫人的那一刻,杨柳似乎有了答案。她太孤单了。她也想有亲人围绕, 互相关怀,分享喜怒哀乐,而不是什么都一肩扛起。
  与季夫人对视了一会儿, 杨柳屈膝行了个礼。
  “她这脸,怎么了?”
  “这不是怕吓着您吗?娘您先坐,坐稳了。”说着,季寅宸上前搀扶季夫人, 季夫人瞪了他一眼,“就你事多。”季夫人虽然脸上微有怒气,声音听着也有些凶, 但杨柳感觉出了她对季寅宸的宠爱。
  杨柳正羡慕着, 就听季寅宸说, “杨柳, 快!”
  “啊?”
  “脸!”
  杨柳又傻了一会儿, 终于在季寅宸准备冲过来自己动手之前, 拉掉了脸上的布。
  本来还十分淡然的季夫人在看到杨柳的脸之后瞪大了眼睛,恍然之间,有种时光错乱之感,好像回到了她们姐妹还在娘家时候朝夕相处的日子。
  “娘,娘?”季寅宸伸手在季夫人眼前挥了挥,被季夫人一把拍掉。似乎还觉得不够,季夫人伸手推开了凑在她跟前的儿子,“你走开,走远点儿。”再开口的时候,季夫人的声音软和了很多,“姑娘,你再往前走几步,让我好好看看你。”
  杨柳微微垂眸,往前又走了几步。
  “你……”目光在杨柳脸上转了半响,越看越吃惊,季夫人随即开口,但一时之间,不知道从何说起,她想问的,想知道的,实在太多了。
  “她姓杨名柳,今年十七……”季寅宸适时地在一旁开了口,来京城的路上,该问的,该打听的,他都没落下,且记在心头。
  “还有个妹妹?那你妹妹长得和你像吗?”季夫人听了半天,只问了这一个问题。
  “旁人都说不大像。”
  “娘,听我说了半天,您就想问这个?”
  “不然呢?”
  “您不觉得……我刚说的杨柳家的事儿,听着有那么些耳熟吗?”
  季夫人一脸茫然地摇了摇头,目光依旧定在杨柳脸上。
  “那您觉得,是我哥接回来的那个表妹更像姨母的女儿,还是杨姑娘更像呢?”
  “这……长得像,并不代表什么。”
  “那一块玉佩也代表不了什么呀,万一当初表妹不慎遗失了那块随身的玉佩,正巧被人捡到了呢?”
  当时杨桃的出现,那就是一根出现地很及时的浮木,白夫人在水里浮浮沉沉地漂了十几年,这猛地遇上一根能救命的浮木,自然是直接将它抱在怀里,哪里会管,她是不是她当初不慎丢失的那一根呢。
  “你们相信她就是我表妹,是凭着什么呢?她住的地方?杨柳也是一个地方的人啊。她的年纪?杨柳年纪也符合。”
  “你先别说话,让娘好好想想。”若是杨柳出现在宛清之前,那么不管她身边有没有玉佩,就仅仅凭她这张脸,季夫人相信她妹妹都是会认她的,可现在……
  “等等,你刚才说,她叫什么来着?”
  “杨柳,杨树的杨,柳树的柳。”
  “杨柳……那她妹妹呢?她妹妹叫什么?”
  “杨姑娘,和我娘说说,令妹叫什么?”
  “杨桃。”
  “杨桃……杨桃?管家,去,把大少爷叫回来。”她怎么听着这个名字,这么耳熟呢?
  季寅初今天和同僚小聚,这才刚喝上酒呢,还未尽兴,就听说娘亲召唤。今上极重孝道,是以他的同僚们虽觉扫兴,却无一人阻拦。
  季寅初进门之后,带来一阵酒气,杨柳皱了皱眉,捂住了嘴,胸中微微有些翻腾。季寅初却没注意到这些,只目不斜视地走到了季夫人跟前几步站定,“娘,您找我有事?”
  “你表妹叫什么名字,你还记得吗?”
  “表妹?哪个表妹?”他是舅舅不多,表妹不少。要把那些个表妹的名字都说全乎了,只怕得说上一段时间。
  “你宛清表妹。”
  “娘您这不都说出来了吗?怎么还要问儿子。”
  “我问的是她原来的名字,在你把她送回白府之前,她叫什么?”
  “原来的……”季寅初用拳头敲了敲脑门,他刚才虽然没有喝多,但多少喝了些,这一路赶回来气血翻腾的,酒意上来了,记忆就有些模糊了。“您先等等,容儿子想想。杨……对了姓杨,叫……”
  见长子双颊酡红,不停地用拳头捶脑门,眼见着都捶出红印来了,季夫人摇了摇头,忍不住提醒道,“是叫杨桃吗?”
  “杨桃?对!是叫杨桃。”
  季寅初说出这个答案之后,季寅宸是松了口气,这证明他猜测得没错。
  杨柳和季夫人却都有些愣怔,一时间都没能转过弯来,季夫人是不知道怎么转,有些先入为主的事,即便旁人给了一个新的据说是准确的答案,她相信、接受这个新答案也是需要时间的。
  杨柳,是拒绝转弯,她也需要时间。爹不是爹,娘不是娘,妹妹不是妹妹,她前头的那十几年……恍然若梦。如果这一切都是假的,那么什么是真的呢?
  “二弟?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哥,我这么个大活人在这儿戳了这么久,您现在才看到我?”
  “这位是……”杨柳依旧用手捂住口鼻,所以季寅初看不清她的面容,但能看出是个年轻的姑娘。“莫不是……弟妹?”
  “哥你别乱猜,你都还没成亲呢,我又怎么会抢在你前头?”
  “那有什么的,我们家可不像姨母家规矩那么多。”
  “先……都先去休息吧。”
  “那……”季寅宸指了指杨柳。
  “这事,我会看着办的。”
  “什么事?”季寅初一头雾水,从刚才到现在,都莫名其妙。
  “哥,这事儿我最清楚了,我和你说。”季寅宸走到他哥身边,想伸手去搭他的肩膀,因为身高的差距,最后揽住了他的背,感觉这个姿势费劲,又下滑到了他的腰。
  “撒手。”他一个男子,被搂住腰,浑身都感觉不对劲。
  “行,那我就长话短说了。哥你接回来的那个表妹,可能不是咱们亲表妹,但和咱们亲表妹有那么些关系。明白了吗?”
  季寅初:“……”被成功绕晕。
  “杨柳,撒手,抬头,让咱哥看看你的脸。”
  看到杨柳的脸,季寅初的酒顿时醒了大半,吓的。
  “她叫杨柳,你带回来的那个杨桃的姐姐。”
  郑府的门第虽然也不低,但安妈妈即便领的是郑府发的银子,却连郑府的门都没有跨进去过,在杨柳去见季夫人的时候,安妈妈只安分地候在门外。不过即便她未曾紧跟在杨柳身边,却也把他们说话的内容听了个七七八八。
  因为杨柳可能的身份,季夫人让人给她安排了一间不错的客房。季府的丫鬟们在屋子里头收拾了一圈,退出去之后,安妈妈关上了门,就急急走到了杨柳身边,开口就是:“杨姑娘,您那个妹妹,真不是个东西。”
  她语气愤然,杨柳却只是垂下了眼眸,没有接话。
  “杨姑娘,您到现在还没想明白吗?您既然确定你妹妹是你娘亲生的,那么……那么她拿着去认亲的那块玉佩,肯定就该是您的了。我说呢,明明是亲姐妹,您为她做了那么多事,她不感激也就罢了,还一副你活该,你欠她的模样。想来该是早就知道了,知道您不是她亲姐姐,或许还知道,您出身不俗。她要是早说,您何至于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呢?杨姑娘?杨姑娘您听到我说的了吗?您在想什么呢?”
  “安妈妈,我想林睿了。”若说她前头十几年,有什么是真实的,不悔的,那么大约只有林睿。可惜他们的缘分,终究太浅。
  “这……有得就有失,有失就有得。杨姑娘您别想太多,这日子,肯定都是越过越好的。”
  下头的人来禀告说,杨柳已经安顿好了之后,季夫人就又把季寅宸叫了过去。
  “娘,您又想起什么要问的了吗?我刚才不是都说得很清楚了吗?”季寅宸本来还想着,离午膳还有些时间,他先休息一会儿,等等好好吃一顿再继续休息。这才刚解开腰带呢,就又听说娘亲找他问话。
  “你说的那些,都是过去的事,我且问你,她都这个年纪了,可曾婚配?你又是如何遇上她的?是你找的她,还是她找的你?”
  季寅宸觉得,曾与人为妾,于一个女子来说,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所以这一段,他并未向季夫人提起。本来是想瞒到底的,可这会儿转念一想,便是他此刻不说,若是娘亲想好了,让杨柳和她妹妹对质,那么……杨桃可是不会顾及杨柳的名声的。
  “事情是这样的……”
  听完季寅宸的话,季夫人的眉头深深锁起,良久她才出了声,“这么说,我刚才没有看错。”
  “看错?看错什么?”
  “唉,你这眼睛是摆设不成,你和她朝夕相处这么多天,难道就没有看出来,她……她怀了身孕了。”
  “孩,孩子?”季寅宸一脸震惊,他一直以为杨柳只是腰比较粗。
  “那个男子,可有正妻?”其实季夫人问这话的时候,还是存着一丝侥幸的,按照常理,一般男子娶正妻之前是不会先纳妾的。
  “好像有,应该有。”
  “你没问?”
  “这样的话,我怎么好意思问出口。等下,有个人应该知道的。”
  因为怕杨柳知道了心里不舒服,季夫人交待了下头的人,待得安妈妈回了自己的屋子,再让她过来。
  到了陌生的地方,安妈妈本就不安,这人在屋檐下,自然是季夫人问什么,她就老实回答什么。不一会儿,就把杨柳的情况交待了个清楚。
  如果说刚才季夫人只是有些头疼的话,那么现在……季夫人简直头疼欲裂。她可以想见,若真当确认了杨柳的身份,那么她那妹妹得知了这些事情之后,肯定是要哭个昏天暗地的,她的女儿,本来应该十分金贵的白家大小姐,因为她的疏失,年幼日子过得苦且不说,长大之后不但给人做了外室,还未曾婚配便有了身孕。在季夫人看来,没有父母之命,没有媒妁之言,那就是未曾婚配。
  现在的情况,很糟糕。若杨柳只是不忿没有名分而出走,对那个姓郑的其实是有情意的,那么……凭着他们季家和白家,让杨柳给他做个平妻还是可以的。虽然正妻更好,但凡事总有个先来后到,徐家的先明媒正娶地进了门,让她做平妻,就有些仗势欺人了。
  可听了安妈妈的话,季夫人又觉得杨柳和郑铎之间,不过是银货两讫。杨柳心中没有郑铎,不然不会三番两次地设法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