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节
  他思考了一番,试着抬起手臂,在这一抽一抽的痛意中,面不改色道,“诈一诈他们,顺便告诉他们我改律法了,斗殴罪直接判流刑甚至是死刑。”反正在外人眼里,他这个新任知府改了官制,改了税制,改一下刑罚很正常。
  李北眼睛一亮,是该吓唬吓唬他们,又听他道,“把他们分开来审,诈的时候告诉他们自首或揭发立功免罪,谁要是隐瞒的,杖五十再判流二千里,活罪难逃。”
  “对了,你且先从胆小的下手,去的时候直接告诉他他的同伙已经招了被判免罪,警告他若是不招,罪责加重一等,活罪难逃;或者直接告诉他他的同伴正要招,他若还不招,别人提前招了,他一样罪行更重……”
  前者告诉他们改刑罚,是破了他们的侥幸心理,让他们得知判死罪也是可能的,即使收了钱办事那也要看有没有命享用;后者则是为了动摇他们,激发他们互相揭发对方。
  赵言所用的这一手是博弈论中的囚徒困境,其实他们两伙人只要闭嘴就可以直接定斗殴罪,受个皮肉之苦而已。但在被分别关押而对方的表现又不明的情况下,因为出卖同伙甚至可以免罪释放,又担心同伙把自己供出来自己要加重处罚,因此彼此之间互相出卖才是最佳的选择。
  李北听得迷迷糊糊,听到最后一步恍然大悟,“是,大人。”
  他还未试过这个办法。李北眼睛一亮匆匆忙忙回去了。
  赵言这才抱着自己那受伤的手臂,心里头不断吸着冷气,伤口是不重,没有伤到筋脉或骨头,但皮肉已经翻出来了,也够他难受的。
  承欢郡主拿着一瓶药进来,坐在他旁边,眼中闪过心疼的情绪。
  对着自己的夫人,赵言无奈,乖乖地脱去外衣,尔后将袖口撂起。
  “我轻一些,”承欢郡主几乎是揪着心说出这句话的。
  裹着伤口的绷带得每日换个三次,周边渗出来的血也得擦干净,赵言脸色都白了。
  承欢郡主垂着头,轻轻在他手臂上吹了吹,尔后沾去血渍,将药轻轻倒在上面。
  赵言咬着牙龈迅速转过头:真痛!
  承欢郡主更是不忍心,几次想流泪又忍了回去,拿起一旁新的绷带替他弄好。
  赵言转过头时,已是一脸温和,安慰她,“没事,至少比刚受伤那会儿好多了。”
  承欢郡主捡起外衣,替他披上,不忍道,“夫君,你不用安慰我。”
  赵言拉着她在一旁坐下,抱了抱她。
  承欢郡主轻轻依偎在他一旁,抓着他的手紧紧握着,“下回出门多带些人,我和鱼鱼和康康都很担心你……”
  “嗯,”
  而李北呢,去了牢房处,他还在赵言的方法上新增了一样折磨人的方法,叫人就同一个问题一直问一直问,反复揪人出去又丢回去,一个个轮着来,就像拔萝卜一样,还不给人一滴水喝,就看谁熬得过谁。
  在这种情况下,许多人心态已经不稳了,李北在就是这时候把他们分开关分开审的,牢房里头也是分等级的,低一级的地方又黑又潮又暗,还有浓厚的血腥味,李北就把他们直接关在了这种地方,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尔后开始按照他们赵大人的方法询问。
  实则一些奸诈狡猾之徒,最害怕的也是丢命,这些人多是自私的,没有家人牵绊,往往最看中是身上那条命,待一听赵大人改了刑罚,别人若是比他先招或者别人招了你不招,别人直接释放,而你就判个死罪,命都给你改没了。这一下就慌了。
  不过还是坚持了好一会才道出实话。
  李北熬个两三个时辰终于审出了话,当下一部分人去抓人,一部分人去搜脏款。
  待直接唆使的人抓出来之后,竟然与富商无关,李北也不担心,只等下一步审出真凶来。
  这随后揪出来的人,只是一家普通的开铺子的商人,李北一过去,直接将其一家人都抓住了。
  也是凑巧,去的时候这家人正收拾行李准备离开。
  他们现在才离开,也只怕是没想到那几个赌鬼这么早就招了。毕竟咬定斗殴罪可不至死。
  走到这一步,李北往后调查他的身份,商人没一会就招了,只道是知府大人的税制影响了他家的生意,他一时气不过。
  他说出来的话,却没一个人信,一个小商贩,怎么可能请得动这么多人,又或者能请得动,也不看这几个赌鬼是他惹得起的吗?
  赵言虽不进牢房,也从身后指导李北,“查一查他们铺子的正常流水,看看昔日的收入与如今的差别,再看看他与这府城哪家富商有没有关系,或者是哪家富商管事或管家的亲戚,总有突破口,再不行的话,”
  赵言酝酿了一下,“告诉他们伤人死罪,实行连坐,一家人死罪。”就看他心硬还是嘴巴更硬了。
  李北按照前者调查,铺子每月收入变化不大,与之前大相同,不过每个月比上月多出几两或少几两是很正常的事。
  不待商人另外找借口说嫉妒‘二十三行’,李北直接面无表情地说实行连坐,他还把商人的孩子关在隔壁,让人把他吓唬哭,有多凄惨就多凄惨,让他这个当亲爹的听着,当然,他有良心,除了吓唬,他也未做其它对孩子不利的事。
  商人一下就腿软了。
  自从从两伙斗殴的赌徒那里撬出了话,接下来的询问似乎更简单了,当然,线索找得快,也有幕后人太过急切或自大的缘故。
  一串串萝卜拔起来,最终拔到了孙府的管家这根萝卜。
  李北带着官差去抓人的时候,孙管家正被孙老爷揪着骂,无非是银子都花出去了,他们知府大人还好好活着,甚至连条胳膊都没少。
  “一群废物!”孙祖狠摔了杯子,他本就是个眦睚必报的性子,若不然也不会把儿子养成如此霸道无理的性子。
  李北带人冲进来时,小厮都来不及禀告。
  “孙老爷,打搅了,”
  他看向另一人,“孙管家,随我去一趟衙门吧。”
  孙管家脸皮抖了抖,似乎不解,“李大人,你们这是?”
  李北懒得与他周旋,“我们大人受伤了,最后这事查到与你有关,孙管家跟我去衙门走一趟吧?”
  主仆二人眼皮同时抖了抖,这会儿的孙管家,真切地在内心骂了句废物。这世上怎么有这么蠢的人。
  “怎么可能,我怎么敢伤着知府大人,”孙管家十分惊讶。
  李北要笑不笑的,向身后的人示意了一番,两个官差同时上来将孙管家拘住。
  “走吧,”李北看都没再看孙祖一眼。
  孙祖还忍着怒意,待他一离开,又摔了不少杯子。
  孙管家一路不死心,问了许多,李北面无表情地沉默着,叫他讨了个无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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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7章
  兜兜转转揪出孙管家,也算有个交代了。
  孙管家咬牙狡辩且死不承认是因为他自信官府未找着证据。
  然而当商人拿着证物指证他的时候,他嘴唇哆嗦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冷意。那商人本就跪着,这一害怕埋下头,脑袋已经贴在地面了。
  “孙来福,你可认这罪?还是说,背后有人指示你?”李北引诱他。
  罪状已经写下,只待他摁个手印即可。
  “小人认,这事全是小人指使的,与其它人无关,是小的不服大人的决定。”证据足够把他锤死,孙来福跪下,颇有些咬牙切齿。接下来的东西他却不肯再说了。
  李北笔下一顿,他也知道凡事要证据,“来人,让他摁指印。”
  官差立即上前压着他摁下,孙管家落指印的一刹那,往后挣扎了几下。
  压着他的官差吼了他一声,“干什么呢?老老实实摁上去。”
  他手一抖,状纸上已经有了一个指印。
  李北收起状纸,扬开仔细看了一眼,“行了,关起来吧。”
  孙来福脸皮一抖,一声不吭地被推怂着去牢房。
  赵言拿到状纸的时候,有些意外,“是孙管家?孙祖干的?”
  他以为会是李家安排的。
  现在相当于断了孙家一只手臂,不过尔尔,孙官家只是一个管事,定是听命于孙老爷的。但是证据已经无法往下查了,除非孙管家重新控诉,若不然赵言一行人也无理由将其屈打成招,这不合律法。只是该查的他们还会继续往下查。
  李北随后按例唤来孙老爷孙祖询问,孙祖也是笑眯眯的,听到管家认罪之后,一脸怒气地表示他们孙家竟然有如此吃里扒外的东西,他要求李北严惩。
  见他义正言辞的模样,李北内心十分复杂,随后证据断在这,只能先把他先放了。
  也是孙祖狡猾,除去与孙官家的主仆身份,未查到半点证据他与这回斗殴有联系。
  事情查到这一步,耗费了差不多四日时间,赵言手上的伤口正在慢慢好转,只是又痒又疼,实在难耐。
  “咳,按照程序,把犯罪人员的罪行写上白榜,贴在街道上人最多的地方。”赵言吩咐道。
  他既然不能把孙老爷关进来,但孙管家是代表孙府的,代表孙府的形象。
  李北方正努力回忆着什么时候有的这个程序,见他们大人笑眯眯的模样,他后知后觉心肝一颤,大人果然是大人。
  “是,属下会写详细一些。”有时候,普通民众不起眼,但许多个普通民众合起来,那就是很大的影响了。
  事情一如赵言所料,李北当日带着一群人去市集人口最多的地方把白榜一贴,人群自动围了上来。
  李北还未离开,便听见一阵一阵的唏嘘声。
  “我们知府大人受伤了?”
  “哪个贼子如此丧心病狂的?!”
  那日场面混乱,逃命都来不及,看热闹的更是没有,因而多数人是今日才知道赵大人受伤一事。
  赵言上任以后,修路修桥减税,裁判公正,从不徇私枉法,真真实实让他们得益不少,在他们心中,赵大人可是个好官,好官就得坐稳位置,他们才能有好日子过。
  “是孙府的孙管家,叫人在街上斗殴时砍了大人一刀。”识字的人迫不及待道。
  “嘶,”有人吸了口冷气。
  “我再看看,”不信的人挤过来继续看。
  当确认之后,当下不说什么,省得得罪了人,心里头却决定往后少去孙家铺子买东西,反正又不止他家有,别的地方还便宜。
  孙老爷上一刻还在愤怒管家被关的事,下一刻就有人告诉他孙管家的罪行已经贴出来了,整个府城的老百姓都看见了。
  他当下摔了新准备好的杯子,暴怒,“欺人太甚!”
  他还不知进他家铺子的人越来越少,心里已经想着再来一次。
  然而赵言又开始了窝着不出门养伤的日子,他算是报了一半的仇,并没有不甘心,何况结果在他意料之中。
  有人就算想找麻烦,偏不见他的人影,也无从下手,府衙里更甚,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幸而秋日一过,气候一直凉爽,赵言带伤处理公务,熬还是能熬得住。
  取下绷带之后,翻出来的皮肉已经结痂,留下一道约摸五六寸长的伤口,差不多长达二十一二厘米,当时贼人是斜着砍下来的,才不至于伤了筋骨或者被砍断半只手。只是这蜈蚣般的占据半只手臂,实在难看。
  换药的时候,赵言还有兴致打趣自家夫人,问她会不会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