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节
  半晌。
  他覆上她的那只手,快速说了句:“朕就看看,不纳美人。”
  他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带她一起,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安慰她。
  她来他身边这些日子,给了他许多欢声笑语,他早就看出来,她很依赖他,她几乎时时刻刻都守在他身边,不是谄媚,也不是讨好,她耗费所有心思,只是想让他笑一笑。
  她是真心待他好。
  他已经想好了,这一世,他会好好活着。
  或许她是他轮回中出现的一个意外,总之他不想让她难过。
  穗穗的声音怯生生娇弱弱:““今天不纳,以后会纳吗?”
  少年摇头:“以后也不纳。”
  她当即笑起来。
  他看她笑,忽然觉得她笑起来很好看,像是春日里的桃花,娇娇媚媚,甚是惹人爱怜。
  她注意到他的目光,垂眸羞涩抿抿嘴,道:“你是天子,说话得算数,说好不纳美人,就不能纳。”
  少年点点头。
  言府的会面,很快就结束了。
  这一次,依旧不是他想找的那个人。
  他没有杀她,而是告诉她:“不要轻举妄动,守好你的本分,不要越界。”
  这些附体而来的人都很危险,这里是他的世界,他对所有一切都了如指掌。
  只要他想,他可以毁掉整个世界,相反,他也可以轻而易举地将天下掌握在手。
  迈出言府的时候,他忽然觉得心中一空,像是什么东西消失不见。
  惆怅的同时,伴随而来的,还有一缕轻松。
  他低眸看了眼自己被穗穗牵紧的手,含笑说了句:“你看朕没有骗你吧。”
  穗穗满足地点头。
  她趁他不注意,往后望了望。
  言家小姐站在青石板上正好与她对上目光。
  穗穗撅嘴,继而收回视线,猛地一下抱住她身边的少年,像是要宣示什么,好让身后的人知难而退。
  少年被她抱住,已经习以为常。
  她胆子大得很,时常趁他睡着的时候,悄悄抱他一下,但是像现在这样明目张胆,光天化日之下当着外人的面抱他,还是头一回。
  不多时他便明白过来。
  原来言家小姐就在不远处看着。
  少年问:“是扭着脚踝了吗?怎地一下子扑到朕身上。”
  穗穗做贼心虚地说:“确实是扭着了。”
  她以为他会嫌弃地推开她,所以知趣地起身。
  待她站定,少年却低下身去,“上来,朕背你。”
  她愣住。
  少年回头:“不要朕背吗?”
  穗穗欢喜地跳上去。
  她攀着他的背,得意洋洋地往后看一眼。
  言家小姐还在那站着。
  穗穗已经全然不在乎,她很快收回视线,扭着身子在少年背上蹭来蹭去,跟条毛毛虫似的。
  少年:“老实点,不然摔你下去。”
  穗穗往前一挪,对他的话置若罔闻,她离他更近,贴在他耳边甜甜道:“陛下真是天底下最最最好的人。”
  少年眼梢微挑,“马屁精。”
  穗穗:“我才不是马屁精,我每句话都是真话。”
  但其实也不全然是真话。
  比如今天,她就对他撒了谎。
  夜晚穗穗守在少年榻边,她实在是困极了,守着守着便睡了过去。
  大概是因为今日去言府的缘故,她做了一个许久不曾做过的旧梦。
  梦里她还是穗穗,只是却没能活过十四。
  她拿着那块玉佩,一心想要再见他一面,她知道她自己的身份,所以她不求别的,只希望能和他说一声谢谢。
  等啊等,终是没能等到。
  她被人淹死在井里。
  她战战兢兢地活着,再怎么被人作践毒打,也不曾寻过短见。只因为他跟她说过,让她好好活着。
  她那么努力地想要活下去,想要再见他一面,最后却被人轻而易举终结一切。
  她不服,她宁愿魂飞魄散,也要讨一个说法。
  她死了之后,有一个穿白袍的男子来到她面前,问她,愿不愿意做一个交易。
  交易的条件有三个。
  第一,历经十世的苦难,每一世都不得善终。
  第二,阻止少年天子任意屠杀任务者。
  第三,永远都不能对人说出“爱慕”这两个字,并且不能告诉任何人关于重生的事。
  如果能成功做到以上三件事,那么她将永生永世地活着。
  白袍男子警告她:“你会生生世世重复,无法停下来,就算死去,也不能结束这一切。”
  永生,是奇迹,也是惩罚。
  她熬过了十世的折磨后,终于能够做她想做的事了。
  她不在乎小皇帝是否屠杀任务者,她只希望他好好活下来。
  她从天眼里看到了所有的事,她知道,他要找的人,是阿婉,是那个白袍男子的任务者。
  他爱别人没关系,只要能让她能陪着他就行。
  她会生生世世守着他,再也不让他孤独。
  穗穗朦朦胧胧听见有人在喊她:“穗穗……”
  她从梦中醒来,望见小皇帝正看着她。
  他漂亮的五官映上融融烛光,他的手抚过来,温柔地问:“穗穗,你怎么哭了?”
  穗穗这才发现,原来她在梦中泪流满面。
  穗穗笑:“我做了一个很美的梦。”
  少年替她拂开额前碎发,“什么梦?”
  她笑道:“不能告诉陛下。”
  她什么都不能对他说。
  她甚至不能向他表达心意。
  少年没有继续追问,他说:“你回屋睡罢,这里不用你守着。”
  她以为他嫌她刚才睡着,连忙道:“就让我守着罢,我绝对不会再睡着,陛下有什么吩咐尽管让我去做,只是不要让我走开。”
  少年怔怔凝视她,而后躺回被窝,他闭上眼,嘴里淡淡道:“想睡就睡罢,不赶你走。”
  她一愣。
  少年:“自己去拿床被子来。”
  她傻乎乎地应下,重新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席锦被。
  穗穗的声音细细轻轻:“陛下,您往里面挪挪。”
  少年睁开眼。
  她在床边站着,一张脸羞答答,小耳朵红透,浓睫忽闪,似是在想什么了不得的事。
  少年瞬间了然。
  她误会了。
  他让她拿锦被,是想让她守在床边的时候,盖在身上不至于着凉,不是让她上龙床。
  穗穗眨着眼,等了许久,没等到少年挪开,她一急,声音就带了哭腔:“陛下,您倒是腾点地方让我睡啊。”
  许久。
  就在她的眼泪珠子就要掉下来的时候,少年终于有了动静。
  他腾出一块地方,脸埋在被子里。
  穗穗高兴地躺上去。
  少年窝在被里仍然没有露出来。
  穗穗:“陛下,我没有枕头,您挪点给我。”
  少年深呼吸一口气。
  动作缓慢,伸手将枕头移过去一点。
  穗穗一脑袋枕下去。
  她离得近,他几乎都能听见她的呼吸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