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节
  方长庚激动地回头,看到方沅君虚脱了似的往地上一坐,嘴里不住地喃喃:“过了……我过了……”王复大笑着喊:“我们都过了!”
  而周其琛虽然没什么多余的表情,但眼里分明涌动着喜悦,冷冰冰的气息也悄然退去,像个普通的临家少年。
  方长庚这时心里只剩下感叹,太不容易了……十年寒窗苦读,胜负都在今朝,像他们这些考上秀才的正是春风得意,可那些没考上的,又要承受怎样的心理压力?
  他忽然觉得他们四人太幸运了,只是不知道下一回考试,还能不能共同得到命运的眷顾。
  王复这时已经伸手把方沅君给拉了起来,目光炯炯:“估计下午就有人去家里报喜了,咱们先回客栈,没准学政大人还有事要公布呢!”
  方长庚等人点点头,意气风发地往客栈走。
  既然都考上了,就不用再忌讳什么,这时方长庚忽然想起方沅君方才那丢人的模样,不禁取笑他:“沅君,这下你总算不紧张了吧。”
  方沅君憨笑了一下,挠挠头说:“我现在头皮还发麻呢。”
  然而下一刻他又正色道:“我知道以我的能力这次是过不了的,可能是菩萨保佑,感念我一颗赤诚的心,才让我过的呢!”
  方长庚心说又来了!不过他渐渐地也发现,他们这一批的考生似乎能力普遍不高,所以才会使得他们四个能从这些人里脱颖而出。要是把他们放到江南地区去考试,恐怕情况就完全不是这样了,这点自知之明他还是有的。
  想到这里方长庚就把那些沾沾自喜收了回去,提醒自己谨记人外有人这句话,科举之路任重而道远,可千万不能因为这一次成绩就飘了。
  回到客栈,方长庚看到陈斌正站在考生中间接受祝贺,他这回考了第五,被这么多人压了一头,脸上显然有些不自在,而这种难堪在见到方长庚以后达到了巅峰。
  要不是自尊心作祟,陈斌都想立刻躲到房间里,也好过忍受这种屈辱!
  方长庚倒没想这么多,甚至对于那个赌约也没什么想法,不过这世上永远不缺喜欢制造热点的人,很快他就听到有人说:“陈斌,徐闻止是案首,这下你可赌输了,把银子给方长庚吧!”
  “是了,不然人都走了,还是早点给了,大家一块儿做个见证!”
  还有个不知怀了什么心思的落榜考生不甘示弱地提醒:“不然学小狗叫也行,五两银子也不少了,叫三声汪汪就能抵掉,这买卖太值了!”
  陈斌听得面红耳赤,气急败坏地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像被烫了手似的往方长庚脚下一扔,恨声道:“这里只有三两,还有二两是我欠你的。”
  方长庚还以为陈斌会耍无赖,没想到真按照赌约把银子给了,倒让他有点改观。
  “那这剩下的什么时候才能还啊?不会赖了吧?”有人这么说。
  陈斌扬起下巴,带着一丝高傲和不屑:“我说到做到,不会赖的。”
  “你说不会赖就不会赖了,还是给人家立张字据吧。”
  比起陈斌这种嫉妒心重加小心眼的人,方长庚更厌恶那些落井下石的,不禁开口:“我们是府试五魁,过不了多久就会在府学再聚,你什么时候给都可以。”
  陈斌一愣,紧皱着眉冷哼一声,然后就与方长庚一行人擦身而过,故作镇定地上了楼。
  王复见方长庚弯腰去捡那包银子,不禁问道:“你还真信他啊?”
  方长庚说:“我又不关心这个,再说了,这银子我拿着也没办法心安理得,肯定要还回去的。”其实不是他好心,只是他深知这些银子对农家子而言实在得来不易,一想到陈斌背后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爹娘爷奶,他就联想到自己家里的情况,这银子就像烙铁一样烫手,实在不能接受。
  其他人也想到这一点,顿时闭了嘴,默默支持了他的决定。
  上楼以后,方长庚就敲开打听来的房间门,在陈斌开门后把银俩往他身上一扔,趁他手忙脚乱去接的时候有些不屑地开口:“你自己打个赌就花去五两,你家人恐怕要累死累活干半年,你好意思这么挥霍,我还不好意思收。”
  说完也不理陈斌就要喷火的眼神,用比陈斌更为高傲的姿态离开了。
  其实他之所以会这么做,说到底,除了觉得这银子烫手以外,更大的原因还在于他不想给自己平白树立一个处处做对的敌人,毕竟有时候文人之间的倾轧也是很可怕的。
  又过了一会儿,官府的报差终于来了,方长庚这回也只给了一两。
  官府的人肯定事先打听过自己的底细,要是少了显得吝啬,多了又有种打肿脸充胖子的感觉,还是低调一些比较好。
  报完喜,报差殷勤地笑着:“秀才公,我这就先回去了。明天巳时学政大人要在府学设簪花宴,您可别忘了去。”
  方长庚连忙点头:“知道了,请慢走。”
  第38章 (修)租服
  参加簪花宴必须穿着整套秀才服, 得到明日参加簪花宴的消息后, 方长庚和王复他们打算直接去成衣店里买, 不然就来不及了。
  去的路上方长庚还十分不情愿, 这考个秀才也太烧钱了!不就是簪花宴上穿一次吗,有必要为了这一次花个十两银子买全套?而且他现在还没发育, 等过两年个子窜起来了更加穿不着, 简直就是资源浪费!
  他怀着一点侥幸问道:“你们说我能不能租一套秀才服啊?不然买回去平时也不穿, 太浪费了。”
  王复对他又是服气又是无奈:“人家没考上秀才的都想买一套秀才服过过瘾, 就你这么嫌弃它。成衣店的老板就图这个发财呢, 怎么可能愿意租给你。要不然这样,我把我的借给你明天穿,反正我不用去。”
  学政大人在府学举办的簪花宴只有前十名能参加,因为这次考上的五十名秀才里只有前十名能进府学,其余四十名都要回各县的县学继续读书,他们的簪花宴自然是由县学的教谕举办了。
  所以才说教谕没什么实权,俸禄也低,但只要新进秀才们不想自己寒窗苦读的成果在只剩临门一脚时被教谕给破坏了,就必须要在这时奉上大礼, 等簪花宴一过,爱咋地咋地,不用再担心乡试会被一个小小教谕做手脚。
  不过要不要进府县学是个人自由, 有些不想再读书的就可以做其他的事, 同时还可以参加府县学里的岁考保住自己的廪生名额。不过廪生也是有限制的, 只能从事私塾先生、账房、大夫等五类职业, 若做了其他的,就立刻除名,不能再获得朝廷的补贴。
  像方长庚他们要继续参加乡试,又不可能去书院或是家族族学这种私立学校,肯定会入府县学继续深造。
  听完王复的话,方长庚比了比自己的个头,无语地看着他:“我穿你的?我怕没走几步就被衣摆绊个跟头,到时候我就出名了。”
  还是因为吝啬而出名!
  本来方沅君也想说穿他的,被方长庚这么一提顿时把话咽了回去,叹息道:“你太小了,我怕连成衣店里都买不到你能穿的。”他觉得自己或许这辈子就只能止步于秀才了,所以这秀才服是一定要买来好好珍藏的,有些人想穿还穿不了呢!
  是个男人都不能忍受被用那个字眼形容,不管是哪方面的。不过方长庚也没话反驳,谁让他现在还没发育呢!像方沅君和王复,虽然只比他大两岁,但这恰巧是关键的两年,以至于他们之间身形的差距越来越明显,让方长庚很是忿忿。
  “算了,还是先去看看再说吧。”
  方长庚闷闷地说,对于那完全没必要花出去的十两银子依旧耿耿于怀。
  到了附近一家看着顺眼的成衣店,无巧不成书,刚踏入门槛的方长庚居然又在店里看到了陈斌,而且还看到了对陈斌而言十分尴尬耻辱的一幕。
  “没钱买什么秀才服,我这里可不赊账!”衣店老板对陈斌很不耐烦,显然是见多了买不起衣服想要赊账的穷酸秀才,这时一点都不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