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38)
  这可真是个大问题。
  傅陵沉吟许久,努力回忆刚才七零八碎的曲调中:是广陵散?
  谢昭的笑容顿时变得有些勉强:不是。
  渔舟唱晚?
  也不是。
  那是阳春白雪?
  您继续猜。
  傅陵肯定道:如果这些都不是,那一定是阳关三叠了。
  弹奏了一曲凤求凰的谢昭面无表情地起身,深觉自己的一番心意被人辜负了:殿下,夜已经深了,我得回去休息了。
  傅陵一愣:难道不是阳关三叠吗?
  谢昭哼了一声,拉长声音道:您猜对了的确是阳光三叠。
  这一晚谢昭败兴而归,在之后的两三日内都怏怏的。
  白驹过隙,再回过神来,已经到谢昭要出发去瞿州的日子了。
  这一日并不是休沐日,裴邵南和廖青风都有事在身,因此都没有来。
  不过两人在前几日都找过谢昭,送了他东西,让他带去瞿州。
  廖青风送的是一把小巧精致的匕首,轻便又锋利。廖青风本人的原话是:你长得和个小姑娘似的,看着又文弱好欺,不带点防身的东西怎么出行?
  气得谢昭直接给了他一脚。
  当然这一脚被灵活敏捷的金吾卫躲开了,谢昭踢了个空。
  裴邵南就更了不得了,他送谢昭的是一副瞿州地势图。
  这东西向来是军事机密,谢昭也没想到裴邵南居然有本事能搞到手,但想到这厮家里世代为官,往上三代也出过兵部尚书,他便很快释然。
  瞿州地势险峻复杂,裴邵南给谢昭地势图,自然是让谢昭有备无患。
  城门外,谢昭笑嘻嘻地问来送行的傅陵:我要远行去瞿州了,殿下有要送我的东西或嘱咐我的话语吗?
  送谢昭的东西?
  傅陵想到刚才秉文提及的裴邵南和廖青风送的东西,不由攥紧了手中刻了自己名字的玉佩,默默偏过头:我没准备东西,只能祝谢大人一路顺风了。
  原来没准备东西啊。
  谢昭有些失望地哦了一声,他低下头从袖中拿东西:可是我给殿下准备了礼物。
  出行的人反而成了送礼的人?
  傅陵愣住:谢大人给我准备了什么?
  一份心意而已
  谢昭从袖中掏了半天什么都没掏到,人也有些懵。他抖了抖袖子,结果当然什么都没抖出来,于是转头朝车厢里正在整理东西的秉文高声问:秉文,我的那个绣有竹纹的荷包在哪里?
  秉文从车厢里探出头来,疑惑地问道:原来您是打算带那个荷包出门的吗?
  他不好意思地弯眸一笑:我瞧那个荷包簇新,您戴的次数不多,以为您不喜欢,所以替您收在了塌上的木盒子里。
  那荷包里可是他精心准备的要表明心意的东西!
  三番五次的失利让谢昭被打击得没了信心,他无力道:这个秉文做什么擅作主张啊。
  傅陵挑眉:送我的东西落在家里了?
  谢昭沮丧地低头:是的。
  你原本打算送我的东西是什么?
  是算了,我从瞿州回来与您说吧。
  谢昭垂头丧气地想,表白心意事事不顺,难不成他与殿下真的没缘分?
  秉文已经在喊谢昭上马车动身了,谢昭应了一声,转头看向傅陵,忽的说:殿下,我有一个请求,不知您是否能答应?
  他清凌凌的目光看过来,琥珀色的眼眸里只倒映出一人的面容。
  傅陵在里面看到了自己。
  他抿了抿唇:你说。
  谢昭难得腼腆:在我离开的这段日子里,您可不可以不要抚琴给别的人听?
  见傅陵不说话只是看着自己,他不好意思地偏过头:我知道我自己这个要求有些过分,其实您愿意抚琴给谁听都没问题,如果您不答应也没
  傅陵打断他的话:可以。
  谢昭愣愣看他,疑心自己听错了:啊?
  我说可以。
  傅陵又重复一遍,他定定地看着谢昭,眼里渐渐弥漫出笑意:我答应谢大人,在谢大人不在的日子里,我不抚琴给别人听。
  明明是秋高气爽的天气,谢昭却被热得烧红了耳根。
  作者有话要说: 绕口令:木头说木头是木头,到底谁才是木头谁不是木头?
  以及,该送出的东西还是会送出去的,该收到的心意还是会想明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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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0章 春天
  傅陵定定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看着载着谢昭的马车渐渐消失在视线中。
  虽然知道地方官员为了巴结巡按御史,一定不会给谢昭什么脸色瞧。可是一想到谢昭要赶去遥远的西南瞿州,此去山水迢迢,与他相距千里万里,不仅见不到听不到,就连想知道他身体是否安好都困难,傅陵还是忍不出轻叹一声,面上隐隐有忧色浮起。
  为什么他会是个质子,为什么他只是个质子。
  傅陵想,若他不是质子,此刻是不是就能陪谢昭去瞿州了?
  秋风萧瑟,吹来落叶落于肩头和发上。
  傅陵乌发黑衣站在城门之外,青丝被风拂起,贴在他如玉的面颊。他恍然不觉,只遥遥望着谢昭离去的方向,眼中波澜掀起。
  秋意凉。
  齐阑小心翼翼地替他拿下肩上的红叶。
  殿下,谢大人已经走了,我们也该回去了。他劝道,我瞧着这天色已经有些发灰,风也开始变大,估摸着一会儿就要下雨了。您身子不好,如果淋了雨的话,少不得又要得风寒了。
  要下雨了?
  傅陵怔住,下意识地想:如果这雨刚才下就好了,或许能以等雨停再走的理由,把谢昭再留上几个时辰。
  可眼下谢昭已经走了。
  傅陵轻轻摇了摇头,低叹一声:还是差了点。
  差了点什么?
  一旁的齐阑刚想问这问题,就见傅陵终于挪了步子,转身朝城门内走去:送完谢大人了,我们也该回去了。
  终于不再傻站在这里吹风了!
  齐阑当即把自己的问题抛在了脑后,弯唇一笑,高兴地跟上傅陵的脚步。
  原本打算是直接回宅子的,可是马车驶过松泉街的时候,傅陵却突然叫车夫停住马车,只教车夫和齐阑在马车上等着,自己却独自下了马车。
  等一刻钟后再回来时,齐阑瞧见他手中多了一袋热乎乎的新鲜出炉的糖炒栗子。
  炒栗子的香味弥漫在车厢里,这香味让齐阑想起了刚刚离开的谢大人。
  他叹了口气:您不是不爱吃甜食么,现在谢大人不在了,您也不用装着自己很喜欢吃糖炒栗子了,何必又要去买糖炒栗子。
  现在也不是很讨厌。
  傅陵一手拿着糖炒栗子,感受着手掌心传来的温度,一边淡淡地回:而且我也不是想吃糖炒栗子,只是秋天有些凉,所以拿它来捂手。
  现在只是初秋,而不是深冬;这也不是手炉,而是很快会变凉的糖炒栗子。
  齐阑无语凝噎。
  回到学涯街的宅子后,傅陵经过院中,不自觉又发起呆来。
  他想起来,就是在这个院子里,谢昭曾经趴在墙头冲自己笑,曾经站在树上扶着自己的手一跃而下,也曾经坐在亭中,支着下巴歪着头认真地听自己抚琴。
  傅陵记得他清朗悦耳的笑声,记得他掌心温热的触感,也记得他从树上跃下的时候,衣袂翩跹,月色洒落他的眼眸,他眼中倒映出的是完完全全的一个自己。
  殿下?
  齐阑的呼喊声响起,把傅陵从回忆中拉出来。在齐阑讶然的视线中,他轻咳一声:无事。天气凉,我们进屋吧。
  谢昭虽然走了,可是送来的东西还堆在案头。
  齐阑道:殿下去坐着吧,我去找个匣子来替您把这些谢大人送的东西收起来,以免不小心丢了或扔了。
  我自己来收理吧。
  傅陵把手中的糖炒栗子塞入齐阑手中,你去旁边坐着,替我把这糖炒栗子吃了。现在还是热的,过一会儿凉了就不好吃了。
  齐阑已经看出他对自己的不信任,只能无奈地坐在一旁,郁闷地剥开一颗糖炒栗子放入口中。
  他想:因为是谢大人送的东西,所以哪怕是收拾东西这样的小事,殿下都要亲力亲为吗?
  傅陵站在书桌前,按照谢昭送东西的顺序,把这些物品一一收拾好。
  他先是收拾了书籍和琴谱,接着收拾其他的小玩意。谢昭送东西五花八门,毫无规律可言,傅陵每放置好一件物品,心中就更满一分。
  直到他拿起了一块谢昭前几日送的玉佩。
  这玉佩通体碧绿,莹莹润泽,上面用一条红绳子松松系着,置于掌中,似乎还能感受到玉石温润的触感。
  玉是好玉,玉佩上的花纹也精细,这东西绝对称不上便宜,却被谢昭轻描淡写地拿来送给了自己。
  傅陵失笑,把玉佩同谢昭最近送自己的那些小玩意儿放入匣子中。
  齐阑也见到了这块谢昭送的玉佩。
  他轻声问:殿下,您今日为什么没有把自己的玉佩送给谢大人?
  傅陵把匣子合上,垂眸站在原地,半晌后自嘲一笑。
  大约是胆怯了吧。
  齐阑静静看着他:您有没有想过,或许谢大人送您玉佩,与您想要送谢大人玉佩的心思,会不会是一样的?
  傅陵在齐阑面前从来没有掩饰过什么。
  齐阑跟了他那么多年,亲眼见着他从骄傲尊贵的太子殿下沦落到如今的异国质子。在京城的这些年来,他一直孤孤单单冷冷清清,也不想着回去北燕,也不想着结交好友,只一个人闷缩在学涯街的这一隅,安静又孤寂。
  这一切在今年改变了。
  因为谢大人来了。
  对于殿下喜欢谢大人一事,虽然不愿相信,可是齐阑不得不相信。
  因为殿下对待谢大人是不一样的,他甚至从未隐藏过自己对谢大人的在意。所以他才会为了谢大人拒绝回北燕,哪怕在京城无人问津清贫冷清,他也愿意留下来。
  只因为京城有谢大人。
  正是知道了殿下所舍弃的东西有多么了不得,齐阑才希望殿下能够得偿所愿。
  和我的心思一样?
  傅陵的指尖颤了颤,心跳有一瞬间加快。可是很快,想到谢昭大大咧咧的性格,他苦笑一声:怎么可能,他那个人一向
  话语顿住。
  脑中灵光闪过,谢昭离开时满是期盼的话语再度回响在耳畔。
  傅陵手一抖,任由心中那个猜测如藤蔓般拔地而起,缠绕得人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他快速打开匣子,把玉佩后送来的那些东西一起拿了出来,同那玉佩一起放在了桌上。
  玉佩、扳指、香囊、玉簪。
  玉佩、扳指、香囊、玉簪
  谢大人送您玉佩,与您想要送谢大人玉佩的心思,会不会是一样的?
  或许是的。
  傅陵愣愣地看着眼前的这些小物件,只觉得心跳如擂鼓,锤得人振聋发聩。
  可是也有可能是巧合。
  那要如何证明这一切究竟是不是巧合?
  傅陵捏着自己还未送出去的玉佩,猛地站起身来,冷静地对齐阑说:我要去谢大人宅子里一趟。
  您要去找那个荷包?
  齐阑很快明白他的意图。他看着嘴唇紧抿紧皱眉头的傅陵,迟疑道:可是,谢大人都走了,没有主人在家,殿下又如何进入谢大人的屋内?
  傅陵眉眼锋利:如何进入?
  他抬眸,平静道:自然是以谢大人的方法了。
  谢大人的方法?!
  齐阑想到谢大人的方法,差点把手中的糖炒栗子砸到地上。
  双脚再度落于实地后,傅陵拍了拍衣摆并不存在的灰尘,直起身子,回身看着还在墙上犹豫着要不要跳下来的齐阑,嘱咐道:我去去就来。
  谢昭的屋子在哪里,傅陵当然知道。
  他无暇顾及途中遇见的几名扫地仆人的震惊目光,大步流星地直奔目的地而去。等到了谢昭住的屋子内,回忆起秉文说的话,他来到窗前,果然见到塌上正放着一个竹纹的青色荷包。
  谢昭欲言又止要送给他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这东西,又会不会是他想的那类东西?
  傅陵闭了闭眼,终于还是缓缓拿起这青色荷包。
  雨声淅淅沥沥。
  秉文撑着伞把谢昭送到亭子里,不解道:这雨又不大,车夫也说不影响赶路,您为什么就一定要来这里避雨?
  见谢昭不回自己的话,只静静站在原地向京城的方向眺望而去,秉文察觉出不对劲来:您不会要等什么人吧?
  他想不明白:裴公子和廖大人今日都有要事在身,实在没法脱身来送公子,而被公子视为知己的三皇子也已经来送过了。如果真的是在等人,公子又是在等谁?
  谢昭自己也不知道为何自己会让车夫停下。
  冥冥之中有个念头在告诉他:停下来,他要在这里等一人,等那个心心念念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