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节
  然后他俯□,话语如毒蛇般的钻入我耳内:“看着他那张脸,你是不是很恨他,恨他让你被困于此,恨他抢夺我哥的注意力,恨不得以身替之?”
  我去,这死人脸放大后能看吗?!
  尽管我知道近在咫尺的这具尸体,就是我原本的身体,可是这僵硬的五官,青白的脸色无一不透出死亡的腐颓气息,与之面贴面尤为可怖。
  “我给你个机会,”耳畔的话语继续着:“我将它的脸割了下来,贴在你脸上,然后我会告诉我哥,你复生了,怎么样?”
  去你妈的,当然不怎么样!
  我立即摇头,表达了我坚定的意愿!
  我以为这货起码会跟我纠缠一下,谁知我一摇头,对方也干脆,他二话不说,抬起诛妖剑就往我心口一刺。
  “敬酒不吃吃罚酒!”他冷笑道,随后又颇为厌弃地补道:“烂泥扶不上墙!”
  诛妖剑的威力不是盖的,我曾听了那么多天的八卦终于有朝一日领略到了这种痛苦。
  被利刃刺穿的痛楚只是诛妖剑的附加效用,它真正的闻名于世,是因它剑身乃克制妖物的玄寒冰魄所锻造,但锻造用的火却又是能令妖物魂飞魄散的日曜之火,除非所斩杀的对象是妖皇级的人物,否则寻常的妖只被剑气所伤就能毙命。
  我被一剑穿心,肯定是活不了的了。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对方将那柄还染着血的剑,再度刺向了我真正的身体。
  可显然,敖云对那具尸体的怨念要深得多,把剑当刀使,豪迈地一剑剑砍下,那张算不得如何美貌的脸尤为凄惨,早已血肉模糊得看不清原貌。
  我痛得咽下最后一口气时,忽地感觉自己浑身一轻,不仅没失去意识,反倒像是被强制性地灌入了各种五光十色的画面,宛如走马观花般迅速,却又熟悉得仿佛慢动作一般清晰。
  野草及膝,黄叶堆地,一片荒芜的野外。
  ‘我’将浑身染血,奄奄一息的韩筹扶起,口中念念有词:“唉,怎么刚来就遇到这么厉害的妖怪,真是出师不利,我还宁愿魂穿呢,顶着自己原本的身体,做什么都畏首畏尾的。”
  我怔怔地看着这幅陌生又熟悉的场景,整个人恍坠梦中云雾,分不清现实与幻境。
  画面如水涟漪般飘漾逝去,随之而来的却是一室炉香,罗绮软被,韩筹似毫无知觉地躺倒在榻,‘我’正侧坐在旁,双眉紧锁,一脸烦闷,不知在想些什么。
  门忽被推开,一个衣着华丽,身姿妖娆的漂亮女子走了进来,那盈盈一握的纤细腰身无比动人,宛如蛇般妖媚,她端着一碗药,眼波撩人,声音娇媚:“奴家把药送来了。”
  ‘我’立即起身,语气感激道:“小云你真是太客气了,救了我们不说还特地准备了药,我真是无以为报。”
  那名唤小云的漂亮女子立刻“咯咯”地娇笑了起来。
  女子笑声还未断,画面却又是一转。
  月映中庭,花影重重,暗香浮动。
  两道身影如胶似漆地在树下厮磨在一起,月照偏移,穿透层层云雾,照出了那两道身影,赫然就是‘我’与韩筹。
  “原来你真是仙人…怪不得这么好看,这张脸真想看一辈子。”‘我’双臂搂住对方的脖颈,笑得一脸痞气。
  韩筹没说话,他的嘴正轻轻地吸咬着我□的下巴以及肩颈,细碎的,缓慢的,仿佛在压抑着什么。
  不一会,‘我’却发出“啊”的一声大叫,声音满是痛苦。
  “那就别离开我。”韩筹的回应是一记狠咬与干脆利落的语句。
  画面再变,却是一片白雪皑皑之景。
  风雪凉亭内,白玉作酒盏。
  亭外大雪纷飞,寒浸入骨,亭内却是小火炉温酒,暖意蛊然。
  ‘我’身披一袭厚重的毛裘,双手不时地放在火炉上方取着暖,语带抱怨道:“我还以为仙界四季如春呢,想不到还有这么寒冷的地方。”
  与‘我’相对而坐的韩筹笑了一笑,已是美到极致的颊边隐现一对浅浅梨涡,可爱无比。
  “我擦!你怎么这么妖孽!”‘我’虽嘴上骂着,但却眼神发直,目不转睛地瞧着对方。
  对方不答,‘我’隔了好半晌才咕哝道:“你长这么妖孽,你弟弟一定也很……”
  “什么弟弟?”韩筹皱眉。
  ‘我’连连摆手说没事,可眉梢眼底却是一片无奈与惘然。
  雪景消逝,万物复苏,一派柳绿桃红,莺歌燕舞。
  ‘我’姿势随意地吊坐在栏杆上,神情茫然,眼神放空,连身后静静伫立了许久的人影都没发现,直到后者走了上前。
  “下来。”韩筹说道。
  “你什么时候在这的?”‘我’反应还不算迟钝,立即猜出了对方早已到来的事实。
  “从你坐在上面时。”
  “哦。”‘我’得到答案后漫不经心地翻身落地,正要往屋内走,却一拍脑袋,像是刚想起什么似的朝对方问道:“对了,你去妖界了吗?”
  韩筹摇了摇头道:“不去。”
  “不去看一下吗?他毕竟是你弟弟啊。”‘我’问。
  “你对他这么上心,不如你去。”韩筹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淡漠,但却隐隐带着股尖锐。
  “我…我哪有上心…”‘我’眼神慌乱,说话磕巴。
  韩筹深深地凝视了‘我’一眼,终究是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开。
  仙界紫霄殿。
  一男一女端坐在那高不可攀的玉座上,‘我’浑身伤痕,奄奄一息地俯跪在地,视线所及均是那成千上百的白玉台阶,连那一对男女的衣角都无法触及。
  “你居心叵测地跟在我儿身旁到底是何目的?”那女人云鬓高耸,衣饰华贵,一双凤眼冰冷威严,却丝毫无损她的美丽与高贵。
  “你若是安分守己,本座也不会杀你,可你近来一直千方百计地打探敖云与她那未出世孩儿的事,究竟是何居心?”另一侧端坐着的男子相貌不俗,气势威严,眉目间颇有几分韩筹的影子。
  那女子一听‘敖云’两字便皱起了眉,神色十分不快,她眼底闪过一抹恼怒,但目光却从那男子身上转回到了‘我’身上。
  “你说也不说?”
  ‘我’艰难地抬头,刚一张嘴便口溢鲜血,好一会才口齿不清地回道:“你这样对我,他知道吗?”
  那女人脸色一变,神情似乎有些惊惧。
  “怕什么!”她身侧的男人傲然地说道:“就算知道了又如何,横竖你也逃不了今日的死期,既然不肯说,那就去死吧。”
  说着,那男人一抬手,‘我’的身体瞬间就瘫软在地,了无生息。
  我怔怔地看着这一幕幕,那些曾经存在过,后来却不知所终的记忆随着这些画面在我脑海不断翻涌,原来…原来熊孩子并没有糊弄我,它是真的给我搞了具身体,我以原本的模样姿态来到这个世界,早在千年前便与韩筹产生了那么多的纠葛。
  只是后来我因过度探听韩筹弟弟的事,被紫霄龙君怀疑猜忌,最终给弄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回作者君真的真的在存稿箱了……好吧,你们看到这章的时候,伦家是在漫展啦~
  很抱歉上一章我手快点了发送,比说好的时间要早,不知道网审过不过得了…qaq,没过的话,等我回来再修吧…
  第100章 朝颜夕暮
  紫霄殿。
  我站在仙气萦绕的白玉床畔,凝视着那张苍白美丽的面孔。
  熟悉的眉眼,却是陌生的冷淡。
  我叫了他两声,他却没有任何反应。
  他就那样静静地躺在那,那双点漆一般的美丽凤目眨也不眨地望着上方,身体却一动不动,恍若一具了无生气的死尸。
  我伸出手想要抚摸他,但结果却依然是穿体而过,触碰无物。
  “我儿的事就麻烦仙君了。”殿堂走进来的紫霄夫人神情憔悴,眼圈通红,她的身侧站着一个发须皆白的老者。
  那老者正准备凑上前去查看,韩筹却忽然开口道:“出去。”
  老者一怔,正要说话,一旁的紫霄夫人却急忙打断道:“仙君请先随我来,他…头脑有些不清醒,言行无状,还望见谅。”
  那两人进来又离开,只不过一霎,紫霄殿内又恢复了前一刻的寂静。
  我默然地坐在床沿边,心里既惆怅又迷茫。
  失去的记忆被找回后,我一直在想着给对方一个交代,无论我最终的选择是否离开,真相必须要让对方知道。
  我把感情看得太儿戏,一次又一次地伤害了对方,直到自己也深陷其中,难以自拔之时,方知对方的难受。
  可这又如何?
  我此时前路茫茫,魂魄无依,肉体消亡,甚至不知道自己现实的身体到底出事没有,接下来能否魂归肉身?亦或是魂飞魄散?
  自身尚且朝不保夕,更遑论替他人解难。
  我只是后悔,后悔自己没珍惜好眼前人,后悔没看清自己的心意,现在说什么也晚了。
  这段时间,我哪都没去,一直跟在韩筹身边,看着他行走,看着他睡觉,唯独没看见他修炼。
  仙人可以不食凡间烟火,却不能不食天地灵气,吸纳吞吐,修炼打坐。
  而作为上古神兽的龙族,虽说也能如仙人一般吸收灵气所需,但若长久不修炼,就算不老不死,也足以使其修为退化。
  当然,如果只是这样的话,紫霄龙君夫妇两人也不至于如此担心,日日前去八重天求仙人来相助。
  韩筹病了。
  我也不知道他得的什么病,尽管自肉体消亡后,我就一直以看不见的魂魄之身陪伴在他左右,但我仍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得的病,只知道他的身体逐渐变得消瘦,容颜逐渐变得枯败,那周遭萦绕着的仙气也变得黯淡不已。
  一开始苏醒过来,我回想起千年前的纠葛,一时间百感交集,难以表述彼时的心情,但无论是伤心还是失落,无奈还是遗憾,最多的还是歉疚与茫然,我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因为歉疚,也因为茫然无措,我选择留在韩筹身边看着他。
  我本以为以韩筹对我的感情,他会痛苦甚至崩溃,谁知道他却表现得异常平静,仿佛这个结果是他早就预料到的事情,没有激起一点波澜,只除了两件事外。
  一是那座集天地之造化神秀修筑而成的地宫,被韩筹完全地封印埋葬在了地底,估计不会再有重见天日的机会。二是韩筹去了一趟一重天翻找我的命簿,发现查无此人这个事实后,他的神情一如既往般平静,没有表现出一丝意外。
  这两件事情干完后,韩筹就恢复了日常,行走自如,该干嘛干嘛,甚至都没有因此惩罚罪魁祸首的敖松,只是避而不见罢了。
  我甚至为此很有些愤愤不平,但到底是因为韩筹对敖松的宽容而不满,还是因为韩筹对我死亡这件事表现出的淡漠而愤怒,就连我自己也无法区别开来。
  但很快,我的这份忿怒,就转变成了担忧。
  因为韩筹病了。
  他所有的时间都是一个人待着,或是独自缓步闲庭,或是一人翻看浩如烟海的古籍,又或是直直地躺在床榻上,双目没有焦距地睁着,宛如一具行尸走肉。
  因为韩筹本身就不喜与人交流,于是他的异状持续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才被四周的人察觉,紫霄龙君夫妇一开始都没太在意,但随着情况变得越发严重,他们也开始如同我一样焦虑起来。
  可我什么也无法做,而他们至少可以到处找人帮忙,尽管看起来一点用也没有。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我转头看向门口,来人却是敖松。
  他看起来比我见他最后一面时消瘦得多,脸色也苍白如纸,只是那双倔强的眼睛里仍是像跃动着一团火焰,令他看起来仍是生机勃勃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