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节
  ☆、二百八十五、你我之间的较量,才刚刚开始
  这诱惑的声音,这美人如玉,叫人连抗拒的念头都无法生出,年轻公子仿佛着了魔一般,被牵引着脱了裤子,他虽模糊觉得决不该如此,自己明明是想要怀拥软玉温香的,怎的却好象要赔上自个儿了?但一眼看见师映川那苍白的消瘦面孔,那微颦的精致长眉,顿时就觉得自己若是对这个人的话有半点违逆不顺,都是万万不可饶恕的,哪怕让对方有一点点不开心的样子,都很是该死,然而就当此人小心翼翼地坐上师映川的大腿,双手轻柔扶住青年那兀自软垂的物事,准备努力揉硬之际,客房的门却忽然被人推开了,连江楼走了进来,一句话也未说,只随手一弹,一道青气打出,正中那满面愕然的年轻公子胸口,将其打晕过去,一头栽倒在地,连江楼走过去,房门在他身后自动关上,男人来到床前,看也不看那昏迷于地的年轻人,只微微低头望着全身不着寸缕的师映川,面无表情地道:“……你这样做,很有趣?”
  师映川面色平淡,眼神中却闪过一丝复杂,他直视着连江楼,漫不经心地嗤笑道:“确实很有趣,我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碰过男人了,需要找点乐子,这人长得还不坏,用来解解闷儿倒也罢了。”说到这里,师映川嘴角微扯,对连江楼露出一个说不上来到底是什么感觉的笑容:“不过,你现在打晕了这个人,难道是想要代替他么?如果是的话,我完全没有意见,虽然我现在身体不大好,但想必只要你多配合些,应该一次还是撑得住的。”连江楼听了这话,眉心大皱,师映川却仿佛存心挑衅一般,低笑道:“这不算什么高档货色,我不过是随手玩玩罢了,而你可是比这人强得不是一分二分,若是换作你来与我温存一二,我自然是求之不得……”
  面对如此放肆的言语,连江楼却是眼神不变,他自然知道这是师映川的一个挑衅乃至宣泄的行为,似乎这人就是存心想令他情绪不稳,恨不得让他失态,哪怕是愤怒也好,而本身倒未必真是想怎么样,对此,连江楼并不意外,毕竟,任凭是谁被从一代天骄的地位彻底打落尘埃,变成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不但大好前程尽毁,一手创建的事业被剥夺,而且注定要被软禁一生,这心情都绝不可能会好到哪里去,因此师映川此刻虽然一脸云淡风轻地笑着,但谁又能真的知道他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如此一来,连江楼目光淡淡瞧着这个自幼就心机深沉的年轻男子,一时间黑色的眸子如暮秋之水,平静得近乎沉寂,而师映川见连江楼没有回应,不禁冷笑一声,他两点漆黑眸子微闪着蒙蒙的冷采,目光深远而充满讥讽之色,片刻,青年不知道出于一种什么心理,忽然咳嗽着笑了起来,悠然说道:“眼下如此境地,倒让我觉得……呵呵,与从前何其相似!那时泰元帝孑然一身,四方皆反,山河尽数破碎,自己也饮恨于心爱男子之手,而现在我师映川也失去了一切,只剩这副无用的皮囊落入你的手中,两次经历交错重叠,真是使人如在梦中一般……我和你之间,为什么会这样?连江楼……”
  说到后来,师映已是川咳嗽得厉害,止不住地伏在枕头上大咳连连,仿佛连那五脏六腑都快被一股脑儿地咳了出来,一时间弄得脸涨面赤,两边太阳穴包括额头上都冒出了一根根的青筋,连江楼见状,默然不言,只是坐下来一手轻抚着师映川的脊背,掌心一丝丝真气吐出,打入对方体内,为其理顺杂乱翻腾的气血,如此一来,师映川觉得好受了些,咳嗽也止了,只是他却不肯去看连江楼,闭眼幽幽道:“我曾经多希望被你这样温柔以待,现在终于实现了,却偏偏是在这种身陷囹圄的情况下……告诉我,是不是因为觉得我再没有威胁了,变得一无所有,所以才肯这样施舍一些关心给我?”连江楼抚在青年背上的手微微一顿,既而淡然道:“……你愿意如何去想,是你的自由。”师映川嘴角动了动,不知是不是笑,亦或是嘲讽?但他也就此安静下来,一时间只有外面淡淡的晨风吹着窗子,但这种异样的静默并没有持续多久,连江楼忽然一指弹在了师映川后背的某处穴道上,令他昏迷过去,然后便从容动手给师映川穿上衣物,再用披风严严实实一裹,就此抱出客栈,登上了马车,一行三人便继续赶路。
  等到师映川再次彻底清醒了意识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身在一间富丽而空阔的寝殿当中,床前懒懒地垂着半透明的湖蓝色织暗花西番莲纱帐,那西番莲以银丝线勾勒,线上穿着极细碎的小小水晶珠子,华丽中亦不失清致,决没有半分庸俗的富贵暴发味道,一尊一尺来高的仙鹤迎寿鎏金铜香炉放在床前一张小几上,透过帐子能看见炉内有缠绵的白烟袅袅溢出,缭绕周围,眼下大概是快要入夏的天气了罢,和煦的风中已是带了暖暖的气息,因此窗子大多是开着的,师映川一眼望出去,只见外头满目都是浓荫匝地,金色的艳阳下,秾丽的鲜花一蓬一蓬地妖娆盛开着,几乎占据了整个视野,师映川有些轻微地恍惚:这一切,怎的如此熟悉?
  这念头一出,心里就有些模糊,师映川下意识地想要动一动身子,但他刚刚略一移动身形,伸手欲掀帐子,就听见有清脆悦耳的铃声响起,原来帐角坠着一串紫金铃,稍有碰撞,就被触动,这铃声在寂寂恍若深潭静水一般的殿中响起,越发显得悠亮清晰,师映川顿了一下,没有理会,目光却落到自己身上,只见一幅薄薄锦被盖在胸口以下,孔雀纹锦的料子,是自己平日里喜欢的,就连上面六合同春的图案也是自己常用的,他微微一怔,正想努力支起身子,这时已有轻快的脚步声向这里而来,一个长裙素衫的侍女走到床前,纤纤素手挑开纱帐,含笑道:“剑……公子醒了。”师映川乍然见了这侍女,听她一时错口几乎叫出了当年的称呼,突然间心情之复杂难以描绘万一,这侍女在他还年幼之时就在连江楼身边当差,如今纵然清丽容颜上添了些许岁月痕迹,但他又如何会不认得……原来,自己现在已经置身于大日宫了。
  年纪已经不轻的女子熟练地钩起纱帐,然后伸手替师映川掖一掖被子,眉眼之间有着并不作违的关切之色,想说什么,却又忍住了,神情之间有些复杂,最终只轻声道:“公子可是觉得哪里不适?厨下一直备着粥菜,公子刚刚醒来,必是腹中空虚,不如奴婢先服侍公子略用些吃食?”师映川微微有些失神的目光在殿中扫了一圈,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异样的神色,道:“……也好。”说着,就想坐起身来,侍女连忙扶住他,师映川如今消瘦很多,哪里还有以前的高大结实,因此这侍女扶他坐起来,也并不如何吃力,当下又拿了个软垫放到他身后倚着,师映川低头看了看自己穿着的雪白内衣,心中默默梳理着思绪,不一会儿,几个清秀侍女进来,带了几样既滋补身体又容易消化的食物,伺候师映川用过,不多时,又有人抬了浴桶往里面兑好热水,一群女子小心扶着师映川入水,为他洗发擦背,待沐浴更衣之后,被打理得整整齐齐的师映川拒绝了众女搀他上榻休息,只扶着一个侍女的手,一步一歇地走到不远处一架落地大穿衣镜前,师映川凝神看过去,只见镜子里映出来的那个苍白憔悴的人唇色淡淡,长发披垂,脸庞瘦了一圈,致使完全没有了从前那还算颇具男子之气的清毅轮廓,再加上孱弱的神色,颀长却已不见结实健美之态的瘦削身体,整个人看上去就像是一个身量高得有点过头的女子,难怪之前那年轻男人会错认,这哪里还是从前那个神采飞扬、纵横放诞的魔帝?
  一时间师映川看着镜中人,脸上的表情不知是悲是愤,他漫不经心地笑了一下,唇角却扯出了一缕无声无息的冷意,不由得心道:“……这一次是我败了,怪不了旁人,不过日子还这样长久,以后究竟如何,那却是……尚未可知啊!”心中这样想着,随手推开了侍女的搀扶,自己摇摇晃晃地缓慢走到窗前,只走了这么一段路,就已经腿软气喘,有些支持不住,顺势跌坐在距离窗前不远处放置着的一张镶嵌彩石影木的花梨躺椅上,微微喘息着,窗外透进明媚的日光,投下温柔的淡影在他脸上,却显得那脸孔苍白得几乎透明,头发遮出的阴影如同挡住了月光的乌云,让人看着只觉得说不出地怜惜,彼时殿内绡幕半垂半卷,寂然无声,只有轻风不时在殿间游走,侍女们在旁也不敢出声打扰,师映川定定看着窗外妍丽如霞光一般的花海,一动不动,仿佛是在发着呆,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珠帘发出轻微声响,有人走了进来,男子身材高大,剪裁合身的衣袍将其形貌衬托得越发英伟,众侍女见男子出现,忙深深地弯下腰去,她们在这里伺候的时间久了,早已深知男子的秉性,便就此纷纷退下,一时间满殿里只剩了师映川与男子两个人,却是静谧无声,只有窗外偶尔不知名的鸟儿叫上一声。
  师映川当然不是没有看见对方,只不过他看起来似乎是打算不理不睬罢了,看着窗外发呆,片刻,才扭过头,看着不远处的连江楼,定定看了一瞬,随即蓦然一笑,连江楼见他如此,不免微微一顿,从前师映川自然是笑过的,自小到大,在连江楼面前不知笑过多少次,有狡黠的笑,讪讪的笑,开心的笑,苦笑……有笑得难看的,也有笑得极美的,但无论是哪一种,却都从未像此刻这般,笑得令人只觉一股说不出的旖旎风情扑面而至,青年歪在躺椅上,此时穿了一身玄色底子的衣裳,以金线细细绣出滚玉球麒麟,周边饰以烟霞与云纹,这衣裳其实不算太过华丽,但现在师映川憔悴苍白,没有从前那般飞扬神采,穿起来就显得不甚相合,然而这衣裳松松穿着,腰间扣上玉带,满头半湿未干的青丝尽数垂落胸前身后,两手拢在袖里,只露着面部与脖子,肌肤好似雪玉一般,尤其眼下虚弱着,微菱的双唇少有血色,长眉轻颦,乍一看去,分明是一位弱质不胜的绝色佳人,令人恨不得将其搂入怀中,轻怜蜜爱,恣意温存,却又担心佳人孱弱得禁不起疾风骤雨,受不起摧折,这是师映川自幼至今,从未有过的一面……连江楼眉峰微聚,一时间师映川却轻抬眼睫,淡淡道:“又回到这里了,可真是让人怀念啊……可惜现在的心情与当初相比,却是再不一样了。”连江楼不言不语,走过去微微俯身,就准备将师映川从躺椅上抱起:“……以你现在的身体情况,最好还是在床上休养。”
  一只雪白的手突然无声地抓住了连江楼的手臂,师映川定定瞧着男子,眼如幽火:“莲座,你这样对我,真的会让我误会呢……”青年嘴角绽开了罂粟般妖异的笑容,仿佛每一丝吐息都带着能够轻易诱惑人心的毒:“这样的温柔款款,这样的无微不至,实在太容易让人胡思乱想了……你说是吗?还是说,莲座你对我,终于动了本不该有的……凡心?哈,真是有趣啊!”
  师映川从容不迫地说着,他眼中依稀有点点寒光在纠缠飞舞,如缠藤,如枷锁,他聪慧,冷静,狡猾,知道怎样对自己有利,他具备一切最迷人的特质,没有几个人能够抗拒,此时抓住连江楼的手臂,眼波氤氲,似笑非笑地道:“你跟我之间,从很早之前就纠缠在一起,注定撕扯不开,前时你让平琰将那箱子带给我,说什么了断,可你真能了断得干干净净么?不可能,一具尸体任其腐朽消散,另一具被吃掉,你我之间是永远也不可能断得干净的……那一世既然有了交接,所以这一世注定了老天爷让我又遇见你,莲座,你问问自己,摸着自己的良心问一问,你对我师映川,真的就没有动过心么?不要自欺欺人,真的从来都没有过么?”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仍然虚弱的师映川不免有些气喘,但他抓住连江楼胳膊的手却半点也没有松开,反而抓得更紧,他笑得如同一朵最妖美也最危险的花,吐气如兰,将自己的脸缓缓凑近对方,道:“……如果真的没有的话,那么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你我早就解除了师徒名分,更没有任何血缘关系,我现在不过是你的阶下囚,你身为宗正,何需如此亲力亲为地照看我?”他一双眼睛紧紧盯住连江楼,低低笑着更凑近了些,丝毫也不拖泥带水地道:“你喜欢我,否认也没用,我不管你是不是赵青主,记起了从前多少事,我只知道跟我在一起生活了那么多年的你,其实是喜欢我的……只不过,你从来都不肯承认,我说的可有不对?”
  话音未落,师映川突然一动!他的手揽住了连江楼的脖子,与此同时,嘴唇紧紧贴住了连江楼的唇!周围的一切仿佛都就此静止了,只剩下师映川压抑不住的虚弱气喘,他狠狠吸吮着男人的薄唇,却怎么也撬不开对方的齿关,无法深入,而连江楼在一开始的微愕之后,立刻就又恢复了平静,他没有任何反应,没有迎合师映川,也没有将其推开,只是面色无波地任由青年啃咬肆虐自己的嘴唇,就如同一截木头也似,而师映川如此厮磨了一时,却没有半点建树,自然也无甚趣味,此时他嘴里已经尝到淡淡的血腥味儿,原来是已将连江楼的唇弄破了,渗出血来,师映川眼如幽潭,松开了对方,紧接着他伸出猩红的舌尖,轻轻舔舐着男人的唇,将上面的血迹全部舔去,如同一个嗜血的美丽妖魔,对此,连江楼半点明显的反应也没有露出,他只是等师映川舔净了自己唇上的鲜血之后,才面无表情地道:“……闹够了?”
  这种语气,这种表现,字里行间都带着连江楼所特有的腔调与色彩,对师映川来说并不新奇,就好象是大人面对着一个无理取闹的小孩子一样,在他小的时候,每当他撒泼耍赖之际,连江楼就是这么对他的!一时间师映川心里的火‘腾’地一下就冒了出来,他虽然知道连江楼并非故意如此,而是天生就是这样的性子,但这仍然令他止不住地怒火高涨!有那么一瞬间的工夫,简直就是羞怒交杂!这使得青年的脸色终于再无掩饰地阴沉了下来,师映川并不松开手,依旧两只胳膊努力地搂住连江楼的脖子不放,对着男人阴冷地笑了起来,道:“……你总是把我当作好哄的小孩子么?若在从前,你这样和我说话,我只会觉得喜悦,因为这让我觉得你对我还是和以前一样,至少感情还是没有消失的,可是在如今、在你参与到设计围捕我的这场阴谋中之后,你再这样待我,只让我觉得可笑,觉得愤怒,甚至觉得恶心……唔!”
  师映川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此刻他两片没有多少血色的唇,竟是突然被人以唇堵住!连江楼薄唇微温,压在师映川的唇上,在师映川双眼因愕然而睁大的同时,连江楼又离开了他的唇,这一来一往之间,两人嘴唇接触的时间不过转瞬而已,连浅尝辄止都谈不上,仿佛是连江楼只不过要借此令青年闭嘴罢了,但下一刻,男人却微微蹙眉,伸手按上师映川额间殷红的那一抹在当年被自己亲手划下的怯颜,只道:“……何必再多说废话,你既然一直对我有那等念头,这便施行就是。”话音未落,已将师映川拦腰抱了起来,这突如其来的转变令师映川不禁大愕,转眼连江楼就已走到床前,将他放在床上,师映川的腰背感觉到下方褥子的绵软,不由得瞬时回过神来,但他丝毫也不惊慌,只嗤笑着道:“我承认,这次的事态发展可真的是有点出乎意料了……怎么,莫非莲座这是要准备重温旧梦不成?上次也是在大日宫,只不过当时你我刚刚有个开头就出现意外情况,没有真正成事,看来现在你是打算继续用我来破了你这保持了四十多年的元阳之身?呵,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我是不是应该感到荣幸?”
  连江楼面色淡漠地看着青年,什么也没说,只是解开了对方的腰带,开始脱衣,他眼里没有任何动欲之色,此刻明明是在脱去天下第一美人的衣裳,明明应该是香艳无比的场景,但他的态度却似乎是在打开一个普普通通的包裹一般,不激动,且一丝不苟,而面对此情此景,师映川却不能像连江楼一样平静,他一把抓住连江楼的手,微微冷笑道:“……这算什么,堂堂宗师,欺负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者?”他伤势未愈,体弱虚乏,眼下只是用力抓住连江楼的手,就微微喘息起来,连江楼没有挣脱,也没有再继续解青年的衣裳,只是看着对方的脸,说道:“……这难道不是你一直想做的事。”师映川因消瘦而显得微陷的眼窝里如同燃着幽幽鬼火,冷嗤:“我是想把你按在身下肆意侵犯爱抚,无所不为,而不是想被你像这样对待!”
  这番话并不中听,甚至相当刺耳,但连江楼就如同一个置身事外之人那样,面色毫无改变地听着对方所说,直到师映川说完最后一个字,他才微微俯下了身子,与师映川对视,从容不迫地道:“……你说的是事实,但如今的你,显然已做不到这一点。”师映川闻言,突然就咧嘴笑了起来,微微切齿道:“没错,这真是一个极好极好的理由……”他一个字一个字地说着,然后看着近在咫尺的连江楼的脸,抬手去摸,慢慢地摸那光洁细腻的肌肤,此时此刻,这两人所呈现出来的姿势,那种微妙得说不出来的动作,微妙的感觉,这一切令他们看上去就好象一对亲密的情人一般,正在私下喃语,师映川笑容不变,微瞑的星眸却是露出了一丝隐约的迷离之色,这使得他越发多了一份澄净而又散发着诱惑的美感,他低声笑着,看着面前这张冷静的英俊脸容,修长的手指轻抚连江楼的面孔,虽然是在笑,但事实上反倒是笑意全无,只柔声叹说道:“你说得很对,如今的我,根本做不了什么……我现在不过是一个虚弱无比的阶下囚,早不是什么大宗师,在这里,你的意志可以得到彻底的贯彻,你的一个念头,就可以让我生,也可以让我死,不是么?而我居然还敢对你抱有觊觎之心,真是不知死活呢!”
  如金的日光透过窗子洒入殿中,被光洁的地面反射出几许清凉的意味,这时床前香炉内燃着的香料还没有烧尽,氤氲的淡烟仍然兀自从无数镂空的小孔中溢出,朦胧缭绕,令连江楼的面孔仿佛至于雾中,并不分明,他看着虽有笑容却眼神疏冷的师映川,心中想到的却是当年这个人在自己面前无赖惫懒的模样,而现在不过是匆匆数载时光,然而很多事情,却已经完全不同了……忽然间又想到当初在七星海上的那一场大战,那个狂纵不可一世的血眸青年,何等霸道肆意,然而最终,一切的记忆都淡去,只留下此刻眼前脸色苍白虚弱的人……思及至此,连江楼不由得罕有地微微恍然失神,即使这种状态只维持了一瞬,但终究有些不同,一时间男子眉峰微皱,对师映川道:“你的想法有些偏激,这没有必要,你如今既是在断法宗,此生便受我庇护,除了不能任意行动且修为禁锢之外,其余一切都与你当年在这里并无二致,无人可以将你为难,更没有任何人能够伤到你半分,这是我作为一宗之主,对你作出的承诺。”
  “这算是补偿么……”师映川笑了笑问道,眼中分明一片清透,而他的思维也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清晰,他的手托住连江楼的下巴,淡淡道:“承诺么?我不得不一生都留在大光明峰,没有自由,没有力量,而你承诺会让我衣食无忧,保我平安……那我问你,我,算你什么人?”
  师映川语气柔和,毫无咄咄逼人之势,但这个问题却比他的态度要凌厉得多,着实令人难以回答,而他也不等连江楼回复,自己就接着自问自答地道:“徒弟当然早就不是了,血亲?当然更不是,那么朋友?倒也谈不上……”他双瞳中似有无尽光彩悠然散开,乍看上去,仿佛两眼如琉璃一般呈现出半透明的状态,望着连江楼轻笑着,道:“那么,难道是情人爱人不成?”他话刚说完,连江楼就突然道:“……你怎么想,都可以。”又将师映川已经半解的衣裳重新整理好:“既是你对此并无兴趣,那便作罢。”师映川冷眼瞧着,也不说话,任连江楼替他盖上薄被:“你如今一切以休养为重,不要随意走动。”说罢,将帐子放下,这便出去了。
  殿中一片安静,犹如一潭死水,师映川缓缓伸出胳膊,雪白的小臂上仍然还缠着北斗七剑,色彩鲜明,他的手轻抚剑身,具有灵性的短剑微微嗡鸣,自有回应,但现在动用不了半点真气的师映川却无论如何也没法再驱使北斗七剑作出任何博杀击敌之事,其实只这么一提胳膊,就觉得身体沉重,哪里还有从前那般体轻如燕之感?一时间师映川颓然闭眼,蜷缩在床上,任凭无边的虚弱与恐慌将自己淹没,现在这里只有他一个人,既然如此,那就让他将软弱的一面暴露出来罢,反正,不会有其他人看到……不知过了多久,正当师映川的意识渐渐模糊,快要昏昏欲睡之际,外面忽然有什么轻微的响动,好象是珠帘被人撩开的声音,师映川猛地一睁眼,道:“莲座怎么又回来了,莫非是改了主意,想……”刚说了一半,却听一个明显年少尚稚的声音道:“……父亲!”一听这声音,分明就是自己的长子季平琰,师映川暗道惭愧,自己现在几如废人一般,五识也都滞涩,根本不可能再像从前一样远远地就能察觉有人来到,更不可能由气息判断出对方身份,想到这里,心情越发阴郁,正愤恨间,季平琰已穿帏分幕地抢步进到殿中,少年面色复杂,只瞧着床帐垂掩的榻上,透过帐子,可以看见里面背朝外侧卧着的人正有些费力地慢慢转过身来,季平琰按捺下心中苦涩,忙上前匆匆一撩纱帐,帮助对方翻过身来,这时才来得及定睛一看,却见向来矜贵傲然的男子,现在却样子萎靡黯淡,尽管从男子一回来就已见过,在对方昏迷的时候也探望多次,但眼下看见清醒过来的生父如此模样,就连从前一双红玉也似的血眸也褪成了幽黑之色,季平琰从一开始得知父亲醒来就已经酝酿好的那些话,此刻统统都堵在喉咙里,一句也吐不出,半晌,才喃喃道:“父亲……”
  师映川此刻反倒是平静的样子,道:“你来了。”季平琰听出男子言语间中气匮乏,一时间忍住心中酸苦,强行打起精神,道:“父亲可觉得好些了?昨天来探望的时候父亲还在昏睡,现在瞧着,倒是气色好了些……”话只说了半截,师映川已是眉头一挑,冷笑道:“气色好了些?我现在这个样子,也配一个‘好’字?笑话!”季平琰从未见过生父这样寒霜般的神色,凌厉如刀的语气,虽然底气疲虚,却犀利不变,一时间心中一悸,却是呐呐难以成言,师映川见状,自觉失态,他黯然一叹,淡淡道:“罢了,是我心情不好,拿你来迁怒,你不必理睬我就是。”他虽然不想让人看到自己虚弱的一面,然而毕竟是自己的亲子当面,这语气里也就多少流露出几许凄凉无奈,季平琰听到这话,胸腔内一片辛酸,却又怕师映川难过心伤,忙岔开话头,道:“父亲渴了么?喝些水罢。”便去倒了一杯茶来,将师映川扶起坐好,用软垫放在背后,让他倚着,师映川没有什么抗拒,微微喘了几口气,被儿子服侍着,就着少年的手喝了茶,季平琰见师映川的神色似乎是很平静了,然而那平静的表相之下,却让季平琰觉得仿佛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在汹涌着,自己的父亲是多么骄傲的一个人,从前每一次见到,都耀眼得令他慕孺不已,可是如今,却变成了一只生生被折去了翅膀、再不能翱翔九天的雄鹰!
  大殿里一时就静了下来,师映川又喝了一口茶,似乎是想说什么,又最终没有开口,闭上眼,却是有些恢复了几分平日里的傲岸模样,淡漠说着:“……出去罢,你有你自己的事情要做,不必陪我,我自己歇着就是了。”季平琰踌躇一下,说着:“父亲,二弟眼下还留在摇光城,我正打算跟师祖说,想派人去接二弟回来,那是我们家的儿郎,怎能流落在外,待我接回了弟弟,就放在我身边抚养,等弟弟略大些,我就请师祖收他入门,平时我可以教他武艺,父亲也可以依旧像从前那样,与二弟生活在一起,我们一家三口团聚,岂不自在。”师映川听了这话,闭目不语,稍后,方说道:“也罢,虽然我这个做父亲的现在落得如此地步,但涯儿的祖、父、兄、亲等等都还在,身份依旧高贵,在摇光城无人敢薄待他,但毕竟那里已经不是自己家,没有亲人在旁,现在你这个做兄长的既然有心把他接回来,也算是一个好着落了。”
  季平琰见此事师映川已经同意了,便道:“既然如此,我待会儿便去与师祖说。”师映川却睁开眼,看着自己的长子,目光幽幽,问道:“这段时间我大多都在昏迷之中,对于外界的事情基本不知道什么,没有渠道,也听不到任何消息,现在你既然来了,那么便将近期的事情都说与我听罢。”其实师映川虽这样说,但他并非真的消息闭塞,不要忘了他还有傀儡,还有蛊控宗师,还有谢檀君,其中傀儡与蛊控宗师都是与他心意相连,他自然可以通过两个耳目来了解外界的一些情况,但由季平琰这个断法宗剑子再补充一些,查遗补漏,自然又是不同。
  “……事情就是这样,在外界盛传父亲失踪之后,青元教群龙无首,但剩下的四名长老却并未像其他人猜测的那样,或是各自散去,或是争权夺势,而是第一时间就聚在一起,通诚合作,迅速稳定了局面,有四位宗师坐镇,又施以雷霆手段将一些风波镇压下去,控制局势,如此一来,原本人心惶惶几乎崩散的青元教在很短的时间内就平复下来,到现在虽然受到了不小的冲击,但眼下毕竟还是稳定起来,至于会出现这种情况,却是真的出乎众人意料。”季平琰站在床前,将近期发生的事情一一道来,师映川倚在床头,微闭着眼,面无表情,令人无法猜测他此时心中所想,季平琰说完,心中有些忐忑,不知道师映川在听到这些事情之后,会是什么反应,他身为宗子,虽然之前并不知道五大宗师针对师映川所设下的圈套,但事情发生之后,当然也就没有什么会瞒着他,事情的来龙去脉他都已是很清楚了,但虽然对于父亲的遭遇感到愤怒与同情,但他也知道,此事不是自己能够置喙,而事实上在季平琰心底深处,其实也未必没有隐隐的赞同倾向,因为在他看来,也许,这是对所有人都好的一个选择!
  但如此一来,对于自己居然会有这样的一种心思,身为儿子的季平琰不免觉得愧疚,甚至觉得有些无颜面对自己的父亲,正当少年心中乱成一团,没个着落之际,却忽听师映川道:“……我累了,你出去罢。”季平琰回过神来,应了一声,扶师映川重新躺下,他想了想,觉得应该澄清一些事,免得师映川对某些原本亲近之人生出芥蒂,于是便一面替男子盖好被子,一面轻声解释道:“左叔叔他们都是想见父亲的,但师祖已经下令,不许旁人擅自来见父亲,打搅父亲静养,我还是因为苦求了师祖,又是父亲的儿子,这才被允许每日来探望一次……”师映川合目道:“不必说了,我都明白。”季平琰见他不愿说话,便不敢再打扰,静悄悄地放下了纱帐,听话地出去了,没料想刚走到殿外,就听见里面传来一阵咳嗽声,夹杂着微微的气喘,季平琰一颗心顿时揪紧,说不出地难受,眼窝有些热,他抿紧了唇,一言不发地离开。
  长子走后,师映川便试着联系宁天谕,但并没有任何回应,看来宁天谕确实是伤得不轻,师映川叹了一口气,放松了四肢,躺在床上发呆,他身体不舒服,伤势未愈,后来便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这一觉也不知道究竟睡了多久,等到迷迷糊糊间快要清醒之际,隐约觉得自己好象正被人抱在怀里,有人将苦涩的粘稠液体用勺子往自己嘴里喂,师映川本能地有些抗拒这种让人并不接受的味道,但一只手却捏住了他的嘴,用轻柔却不可反对的力道迫使他张嘴,不得不咽下那味道极差的液体,师映川勉强睁开眼,有些微漪涣散的双目盯着面前的人,沉默了片刻才两眼终于聚焦,不出所料,面前是连江楼那张英俊却冷硬平板的脸,手里端着一只碗,而这时碗里的黑色液体已经只剩下一点薄薄的残渍,连江楼正将最后一勺往师映川嘴里喂,师映川嫌恶地扭过头,哑声道:“恶心……这是什么鬼东西……”连江楼轻而易举地将他的脑袋转过来,将勺里的药灌进他嘴里,不容置疑地道:“……恶心也要喝,良药苦口。”
  师映川不言声,连江楼给他喂完药,从怀中拿出一只小盒,打开从里面拈了几块琥珀色的东西填进师映川嘴里,师映川一怔,下意识地含住,顿时只觉得一股酸酸甜甜的味道在口腔中弥漫开来,冲淡了嘴里残余的苦涩滋味--是蜜饯。一时间微微恍惚起来,自己小时候重伤恹恹那段时间,每当连江楼喂他喝药之后,总会给这么一点酸甜的奖励,这算不算是昨日重现?
  连江楼把那装着上等蜜饯的盒子放在枕头旁边,道:“若是觉得难受,就再吃几块。”师映川的脸微微偏到一边:“……我不是小孩子。”连江楼恍若未闻,只用一方雪白的帕子给他擦了擦嘴:“别闹脾气。”师映川只觉得像是一拳头打进了棉花堆里,轻飘飘地难以着力,将心口憋得难受,他喘了几下,索性闭目,不再理会,连江楼似乎并不介意他的态度,只道:“平琰对我说了,要将倾涯从摇光城接到断法宗,我已应下此事,现已派人前往摇光城,再过一阵,你们父子二人就可以团聚。”师映川用沉默以对,黑白分明的眸子微微眯着,隐约有两簇不甘束缚的火焰在幽幽燃烧,连江楼看着他不经意间展露出来的与小时候一模一样的倔态,不觉微松了语气,道:“别耍性子,我让人做了你喜欢吃的东西,待会儿你多吃些,养好身子。”
  师映川听了这话,忽然睁眼看着男人,冷冷道:“我不想吃那种东西。”连江楼不以为杵:“那你想吃什么,我让人去置办。”师映川努力撑起上身,伸手抓住连江楼线条刚毅的下巴,往上挑,面上似笑非笑,一边挣扎着将没有多少血色的唇贴近男人的耳朵,如同情人一般温柔低语:“……我想吃你,你肯么?”
  ☆、二百八十六、允婚
  师映川在男人的耳畔如同情人一般温柔低语:“……我想吃你,你肯么?”这声音温柔之极,似是在缱绻缠绵之际喃喃调笑,然而字里行间却带着一丝说不出的森冷之意,仿佛浓秋的冷雨,缓缓渗入毛孔,令人肌肤起粟,这是淡淡的、令人心寒也心惊的宣告和要求,而师映川此刻的眼神也是充满了掠夺攫取的意味,锐利,冷静,狠绝,更有蓄势待发,他几乎已经靠在了连江楼的身上,吐气幽幽,在对方耳边说着:“你啊,你可真是让我恨得牙痒……你知不知道,以前我自从明白了自己喜欢你之后,只要一天不见到你,我就觉得说不出地难受,夜间也会辗转反侧,那么想你,而你呢,却可以对此毫不在意,完全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就好象哪怕很多年不见我的面,也没有关系,根本没什么了不起的……这样的你,真是可恶啊……”
  “……我想象过好多次了,在无法拥你入怀的时候,我就总是忍不住地胡思乱想,想知道你这张冷漠的脸在情迷意乱的时候究竟会是什么模样,你这凌厉的眉毛会不会紧拧着,这两片高傲的唇会不会张开,吐露出好听的声音?一定非常非常动人啊,可是这一切都只是空泛的猜想,你啊你,如果不是亲眼看见,我实在没有办法想象你在床笫间的样子……”师映川怨恨地微笑低语,他淡色的嘴唇在男人的耳边轻轻烙下一吻,然后立即深切地察觉到了对方皮肉微微紧绷起来的细小变化,师映川见状,笑容愈深,下一刻,强悍男人的一只耳朵猛然间被人一口咬住,不是用力地咬,因此这只带来些许的微痛,按理说这种程度的痛楚对于生性冷漠悍勇的男人来说,简直不值一提,可这痛,却阴险地带来一丝丝强行加诸其中的恐怖甜美,然后青年那诱惑而亲昵的声音就从正咬着耳朵的菱唇中轻轻吐出:“我曾经梦见过与你做比现在更亲密一百倍的事情,只不过梦中你的脸并不是这个样子,那时的你,是赵青主……”
  青年笑容深沉,瞳色幽深,虽然眼下苍白虚弱,但依然配得上‘风华绝代’四个字,胭脂榜上,他是名副其实的第一美人,无可争议,此刻青年嗤笑着抱住男人的腰,一边以舌尖轻舔对方的耳廓,一边含笑说着:“那时你在我怀里,双手搂住我的脖子,用力将胸膛紧贴着我,两条腿又结实又富有弹性,紧紧盘在我腰间,眼神迷离,被我操得大汗淋漓,面色赤红,结实的屁股里面更是被我射满了热浆,稍微动一动,就会溢出来很多,下面那张紧凑的小嘴儿更是被~干得又红又肿……”无数下流粗鄙得叫人面红耳赤的用词遣句从两片优美之极的唇中轻轻吐出,而师映川在说着这些话的时候,只觉得十分舒爽,那种毫不顾忌地把心中最龌龊的想法大喇喇说出来的感觉,真是无以伦比地痛快!无比地、深深地愉悦!以致于胯间竟是开始热切地微微抽疼起来,那是兴奋,是浓浊的毒液,让人几乎飘飘欲仙!然而这种痛快并没有保持多久,因为师映川并没有在连江楼的脸上看到任何被羞辱的愤色,甚至不曾动容,师映川心中大怒,面上却是笑色更深,他像一条毒蛇般缠在连江楼身上,不遗余力地想要以言语撬动对方的心防:“……梦中的你,真是让人欲罢不能啊,可不像现在这样木头似的……”
  话音未落,猛然间就是天旋地转,连江楼突然毫无预兆地将缠在自己身上的师映川一把拽了下来,师映川还没来得及作出任何反应,就已经被人反掌之间制住,连江楼不知何时侧身坐在了床边,眨眼间就把师映川脸朝下地整个人按趴在自己的大腿上,这举动太突然,师映川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只觉得衣摆被粗鲁地一掀,紧接着下面一凉,竟是裤子被直接扒了下去,褪在腿弯处,师映川又惊又怒,却不肯示弱,反而嗤笑道:“怎么,莫非莲座被我刚才一番话说得热血沸腾,这是要霸王硬上弓不成?”他扭头向后看去,冷笑:“那你就来罢,我……”
  然而回头之际,却只看见连江楼高高举起右掌,师映川瞬间变色,知道了对方究竟是要做什么,顿时血往天灵盖上涌,耳后包括面孔甚至脖子,都刹那间因愤怒与羞耻而泛出一片血红之色,厉声道:“……连江楼你敢!”但这话一出口,青年还没来得及奋力挣扎,就只听‘啪!’地一声,一个巴掌已打在了袒露在外的雪白圆臀上!清脆的巴掌击肉声在寂静大殿内显得格外刺耳,师映川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目,甚至忘了痛哼和挣扎,只死死盯着连江楼,而施暴的男人却只是依旧面色漠然,一句话也不说,紧接着,又是一巴掌准确无误地高高落了下来!
  师映川眼下伤势未愈,身体又完全不比从前,因此连江楼所用的力道非常克制而精准,只会让他觉得痛,却不会真的伤到,然而臀部被掌击的痛楚对于师映川来说虽然微不足道,完全在忍受范围之内,可是那种铺天盖地的羞辱之感却是仿佛钢针一般重重地刺在心头,令师映川无法接受,他拼命挣扎起来,怒吼着,但按在腰间的那只手却是如同大山一般不可撼动,而他就像孙猴子一样被牢牢压住,根本无法起身,失去裤子遮蔽的修长双腿竭力弹动,而那绷紧起来妄图抵抗男人手掌的臀部则与腰肢一同勾勒出美丽的线条,那是诱人无比的曲线,这一切将正在愤怒抗争的青年虚幻成了一条被强行拖上岸的美人鱼,徒劳地扭动,诱惑绝伦,这时连江楼再次扬起手掌,师映川挣扎着回头看见,顿时整个人都紧缩了一下,双手向后死死护住屁股,嘶吼:“连江楼你这个混蛋……混蛋!”可他现在这样孱弱,能济得什么事?只被连江楼一只手轻松地抓住了双腕,紧紧握住,按在背上,然后就是又一掌打下来,师映川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他再也无法冷静地思考,猛地狠狠一口咬住了男子结实的大腿,但男子的护体真气岂是摆设,青年这一口下去,就如同咬住了一块石头,哪里咬得动分毫,这还是连江楼及时撤回反震之力,不然师映川这满口整齐的牙齿非要被当场震碎了不可,然而尽管咬不动,不能给连江楼造成伤害,但师映川还是狠狠咬住不松口,就这样毫无意义地咬着,挣扎着,喉咙里愤怒地呜呜作声,这时连江楼终于收手,不再打了,也松开了师映川的双腕,锐利的眸子微微敛起,又捏开了青年的嘴,把人提起来,与自己面对面,哪成想师映川却突然怒咆一声,整个人扑向连江楼,撞进男人怀里,张嘴就向着男人颈间咬去,连江楼皱眉,一掌轻轻拍在师映川的后心处,顿时瓦解了青年全身最后一点力气,使之颓然瘫软在他怀内,连江楼低头看着眼神中兀自燃烧着满满愤怒火焰的青年,沉声说道:“……好了,还没闹够么。”
  师映川瘫在男人怀中,一句话也说不上来,他原本身体就还虚弱着,刚才那么一番折腾,真是榨干了他所剩不多的力气,整个人虚乏不已,额头上汗水黏腻,只能不甘心地苍白着脸,在男人怀内急促喘息,一时间某种异样的寂静在两人之间无声地流淌,耳朵里似乎只剩了彼此的心跳声还清晰可闻,但即便如此,师映川修长的凤目仍然傲然冷睨着男子,在一开始的羞愤过后,他迅速就冷静了下来,而这样的平静却还是掩不住他心中升起的一波燥怒,这种仿佛冷热交替一般的感觉令他并不舒服,所以这只会化为越发浓烈的羞耻与愤怒,这种强烈的心情波动所产生的鲜明情绪被师映川硬是压抑在身体内部,并没有徒劳地迸发,冷漠的眼神下,黑眸深处被焦灼与无奈所占据,他软弱无力的手下意识地抓紧了连江楼的袖子,连江楼便微微凝眉看着他,那两眼之中的平静和波澜不惊令师映川狂躁难抑的心突然就有了一种更加强烈的暴虐感,在失去力量之后,师映川发现自己的心境也受到了影响,他难以像从前那般从容冷静,换句话说,他再次具有了一个软弱普通人的一切性格缺陷,这种感觉显然令他十分不快,但此时此刻,又能如何?于是,当往昔的恣意与眼下的窘境形成巨大落差的情况下,心中原本的宁和与从容便无法控制地被强烈的不甘取而代之,师映川尽管竭力将这种情绪上的不良萌芽抑制了下去,但他也再不想委屈自己,他伏在连江楼怀里一动不动,慢慢积蓄着力气,连江楼并不知道他心里的打算,只任他静伏,道:“……不要任性,你需要休养。”
  连江楼这话一出口,却见师映川突然勉强抬起了上身,两手随之捧住了他的脸,竭力捧紧,漂亮微陷的双眼逼视着他,连江楼见状,本能地有些不适,而这样的感觉对他而言,并不好,不过,出于习惯,他自然也没有制止师映川的这个举动,而师映川强撑着捧紧男人的脸,看着这个男人,这个与他的命运牵绊纠缠了太多太多的的男人,过了片刻,师映川微微吐了一口气,瞳色变得暗辉潋滟,他嘴角勾起,却绝无半点妩媚,而是令人凉意透骨的味道,双手则是紧扣了男人的双颊,缓缓凑过脸去,就这么毫无阻碍地吻上了这个高贵傲岸男人的嘴唇。
  青年顺利地吻住了对方的唇瓣,就像预想中的那样没有遭到任何阻拦,任何厌弃,其实唇与唇之间的这种接触对青年而言,是完全不值得期待的事情,因为他已经经历过太多,但眼下吻住这个男人,感觉又是不同,就好象他等待这一刻已经很久了,也许从多年前,从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是从他年幼在对方身边撒娇的时候开始,亦或是更早之前,他第一次见到有如天神下凡的男人的那一刻开始,或许就是在连自己也不知道的某一个时刻,就在心里种下了这种贪婪的渴望,这种意图染指、意图夺取占有的邪恶冲动,本性中最真实不虚的心声。
  男性温热的唇瓣,自然不会像女人那样柔软而香甜,反而充斥着雄性特有的味道,师映川细细品尝着,厮磨着,他察觉到连江楼似乎是想偏过头,不太愿意如此,便使劲儿扳住对方的脸,甚至恶狠狠地在那坚毅的下巴上咬了一口,不许男人避开,事实上以他现在的力气,根本对男人造不成任何影响,但连江楼却没有强行脱身,而是保持了静默,师映川竭力挑逗着,他身子虚乏,自己反倒是慢慢开始喘息起来,但依旧还是锲而不舍地深深吻着男人的薄唇,吮吸啃咬着唇上的每一寸,很快就把那唇瓣吻得红润鲜艳起来,虽然这张嘴极是可恶,总是说一些让人不爱听的话,冷冷淡淡地没个热情的时候,更别指望会说出什么他想听的话,可是,却还是该死地……诱人!就如同蜜蜂天生就要被花朵吸引一样,从前他是多么地渴望眼前这一刻,甚至就算现在被这个人算计,被害得失去了力量,被这个冷情淡漠的男人弄到如此地步,他却还是在吻住这个混蛋的一瞬间就什么也不愿去多想了,只想狠狠抱着对方,痛痛快快地亲吻这个混帐却诱人的男人,一想到这里,师映川不禁抓紧了连江楼的下巴,努力地想要撬开对方的牙关,把自己的舌头探进去,原本连江楼自是不会让他得逞的,但眼见师映川额上都冒了汗,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虚弱样子,连江楼顿了顿,似乎在考虑什么,而就是他这么一疏忽的工夫,师映川却已经眼疾手快地抓住了机会,悍然侵入了男人的口腔!
  这种经历对于连江楼而言,前所未有,一时间全身的肌肉本能地猛然一紧,好在他一向冷静超出常人太多,及时地控制住了将面前之人一掌击开的下意识反应,此刻两人嘴唇胶黏着嘴唇,连江楼非常清晰地感受着自己正被青年细密而热切地亲吻着,舌头伸进自己嘴里搅拌,动作有点狂野,或者说迫不及待,这种感觉谈不上什么享受,不过也不至于令人厌恶……而此刻对于师映川而言,却是激动与兴奋,他无比渴切无比贪婪地汲取着男人口中的津液与气息,他知道自己这样的行为很窝囊,很没出息,但他无法否认自己渴望这个男人的事实,他就是太想太想亲吻这个无情无心的家伙,就是想痛吻这张高傲的、没有被其他人占据过的唇!
  这真是让人沉迷的滋味……师映川这样想着,一开始的迫切与粗鲁逐渐开始转为温柔,火热的舌头轻缓地爱抚着男人的舌根与牙床,包括舌尖,男人的舌头有着柔韧而细腻的触感,口腔中是若有若无的清新气息,夹杂着阳刚之气,是成熟男人的味道,师映川犹如品尝陈年美酒,极尽缠绵地温柔翻搅着对方的口腔,轻舔那光滑的上腭,一点一点地侵犯每一个角落。
  师映川温柔又渴切地深吻着,纠缠着,先前还紧抓连江楼脸庞的手,此时已不知不觉地摸到了连江楼的腰上,迫不及待地去解腰带,那腰带系得并不紧,但师映川根本不肯等待,一点耐心也没有,扯了一下就把手从衣袍的隙缝中探入,连江楼眉头顿时大皱,师映川却整个人仿佛弱不禁风似地靠在他怀里,柔声道:“乖,我的好人儿,就听我一回罢……”那充满诱惑力的磁性嗓音钻进耳里,如同魔鬼的蛊惑,雪白的指尖钻进衣内,灵活地去寻找那细腻如绸的结实肌肤,此刻两人唇舌贴合,彼此的津液在舌与舌之间被纠缠,单方面地扯出靡乱的银丝,师映川的手滑入男人的两腿之间,隔着裤子一把握住了对方的敏感处,连江楼眼中突然一凝,但正当他准备将怀里这个不安分的年轻男子制住之际,却听对方哑声道:“莲生……”
  这一声低喃仿佛是从岁月的尘埃中被翻出,幽远,苍茫,连江楼只觉得头部猛地一痛,一种无法形容的力量令他在短时间内似乎丧失了对身体的控制权,冥冥之中就好象有一只手操纵着他,不可以拒绝怀里这人的索取,要任对方放肆掠夺,且如此自然,就仿佛他们从一出生开始就应该这样亲密,全无保留地交付彼此,而师映川自己对此却全无所觉,甚至对自己刚才的那一声低喃也毫无印象,他只知道自己现在小腹绷紧,不由自主地兴奋,无边无际的灼热将他的大脑充斥、塞满,叫嚣着要他把面前这个并没有反抗的男人彻底吞吃入腹,根本就不考虑虚软的身体是否承受得起这样的消耗,一时间师映川胡乱地扯着连江楼的衣裳,终于摸到了男人暖热细腻的肌肤,他贪婪地爱抚着这具强壮的男体,气喘吁吁地揉搓,一切都是出乎意料地顺利,似乎他就快真正得到了这个朝思暮想了太久太久的男人,然而这样的美梦终究没有维持太久,当师映川的手伸进男人结实的股间,试图侵入那从未被任何人造访过的秘处时,一只手突然抓住了青年的手腕,紧接着,一股还算柔和的力道直接将师映川按在了床上,连江楼衣衫凌乱,但双眼却呈现出一种刚刚从昏沉中挣脱出来的异样清醒,他按住师映川的腰,令其无法挣扎,另一只手却在师映川的惊怒中分开两瓣雪白的臀肉,露出隐藏在深处的蔷薇色所在,师映川突然发出一声如同困兽犹斗的低吼,但下一刻,他就猝不及防地拔出了一丝带着颤音的惊哼,却是男人微暖的指尖毫无偏差地按在了正不安缩紧的禁地上!
  师映川猛地僵住了,大腿轻轻微颤,还没等他有何反应,就见连江楼面色淡然地用手指没有任何迟疑地在那蔷薇色的中心处缓缓画着圈儿,道:“……这种事,你就这么看重?”这话听起来是毫不客气的揶揄,甚至鄙夷,但师映川很清楚连江楼的性子,知道对方只是很认真地这么一问,他不禁努力地回头看去,却看到男人的一双眸子清冷如水,这种样子令师映川的心顿时被一种渴望得简直全身发疼的扭曲冲动所冲击,那是最难抗拒的一张脸,可以像伏暑烈日一般灼伤理智,师映川咬牙冷笑:“怎么,你想动我?”连江楼的指尖抵住青年紧张收缩的花心,并没有真的侵入,但也没有离开半点,只道:“……我以为你是愿意如此,就像之前那一次。”说话之际,连江楼看着面前的青年那不遮寸缕的下半身,比起上次在大日宫荒唐的时候,对方明显瘦了许多,然而那笔直雪白的大腿,圆润挺翘的臀部,依旧还是美丽无比,此刻指下那紧张蠕动着的蔷薇色秘处,更是能够激起雄性的冲动,几乎想要不顾一切将胯间的孽物狠狠埋入这抗拒的花心深处……连江楼突然微微一凛,惊觉自己竟然会想到这些,刚才的想法仿佛不受自己的控制,被·操纵着偏离了轨道,但那念头分明却又自然得仿佛天经地义一般,就好象面前这个人本来就属于自己,亲密无间,无论要做什么都是应该的,包括占有,更好象是脑子里有一只手,控制着自己的思绪,一时间连江楼深深拧眉,却不知他这样一面思索,一面就下意识地用了点儿力道,顿时原本只在那羞处上面浅浅流连的指尖就突破了最外层的保护,微微陷入了些许,师映川当即倒抽一口冷气,这当然不是因为那轻微的刺痛,他在风月之事上早就不是雏儿了,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就会允许自己被人这样对待,尤其再配合那句‘我以为你是愿意如此,就像之前那一次’这样的话,男人那平淡的口吻里,未必就没有几分或许真的会去付诸于行动的意思,而更让他受不了的是,这字里行间的那如此轻描淡写的味道,仿佛说的只是一件再琐碎不过的小事一般,无足轻重,一时间师映川疲惫虚弱的身体已经绷得比刚才更紧,他挣扎着,低声嘶咆起来:“连江楼,把你的手给我拿开……”
  正在思索的连江楼听到这话,感受到青年的挣扎,这才注意到自己做了什么,不由得凝神看去,只见修长的指尖陷入了那一方柔软之地,虽然只浅浅吞没到不过第一个指节的位置,但那画面已经足够令人血脉贲张,连江楼看着那正努力想要将异物推拒到体外的蔷薇色秘处,虽然没有问过师映川,也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但他心里很笃定除了自己之外,必然不会有人碰过这里,因为面前这个生性傲慢自私的青年决不会肯于做这种近似奉献牺牲的事情,这个人,生来就只喜欢索取……一时间连江楼看着青年因力气不足而导致的微弱抗争,忽然就想起上次在大日宫的时候,自己第一次进入这具身体时的异样感受,虽然因为紧接着突然爆发的大战致使两人只浅浅连接了些许就立刻分开,甚至谈不上真正结合,不过那种并不令人排斥的火热紧仄之感还是在脑海中留下了不薄的印象,尤其在此刻,越发鲜明起来,连江楼的脑海中刹那间闪现出一幅春意缠绵的画面,画面中头戴莲冠的清冷俊美的男人抱住面色晕红的帝王,在进行着最亲密也最原始的行为,两人的喘息,柔情的亲吻,在梦中无一不清晰地如同身临其境,这令连江楼有些不适,但又敏锐地察觉到丹田处正在逐渐积聚起来的热意,他并不喜欢这种感觉,因为他知道这是男性的本能在作祟,这时师映川却已经气喘吁吁地低嘶起来:“混蛋……好,有种你就来,让我看看你有什么本事……来啊,来干我啊,连江楼……”
  这绝对不是开玩笑或者赌气的话,此刻师映川的身体被迫接受外来的异物,那种感觉不像是被男人的指尖侵犯隐私之处,反而像是被对方的手指活生生地刺进了血肉里,那种体会简直鲜明得令人毛骨悚然,师映川其实并不是极度抗拒被这个自己喜欢的男人占有,如果换了从前他未曾失去力量的时候,他或许会愿意主动为对方打开身体,让两人彻底结合,但这不包括在这种情况下也是如此,因为这会让他更深切地感受到自己现在的软弱无力,任人宰割!
  青年粗俗直白的用词令连江楼皱起眉头,他感受到青年体内的温暖,这种感觉并不糟糕,甚至会让人有一种头皮下意识绷紧的异样,不过看到青年腰身以及大腿上薄薄的汗水,渐渐透出淡粉色的肌肤显出一股掩不住的妖艳,以及已经无力挣扎、只能急促喘息的虚弱样子,连江楼就知道对方已经耗尽了精力,如同微弱的火星,稍有风力加诸其上,就会熄灭,如此一来,连江楼的眼神恢复了平静,他松开手,将师映川的裤子提上去,顺便拽过一旁的薄被,给青年盖上,便离开了,筋疲力尽的师映川对这一切没有多少反应,只是伏在床上喘息,如同一只被牢牢禁锢的倔强的野兽,根本不肯驯服,不一会儿,连江楼又回来了,手里端着一碗加了药材熬煮的粥,他将虚软无力的师映川抱起,半强迫地将温热的粥全部灌下去,然后便在床上打坐,师映川蜷缩在被窝里,牢牢盯着男人,一言不发,此时连江楼闭着眼,又背对着师映川,自然看不到青年唇角微勾,眸光一片冷彻--连江楼,我与你之间,却是有得耗了。
  随后日子一天天过去,师映川的伤势也在逐渐好转,只不过在他养伤期间,除了服侍他的侍女,以及季平琰可以每天来探望一次之外,连江楼不允许任何人来见师映川,很快,前往摇光城的人回宗复命,将师倾涯带了回来,连江楼便将师倾涯安置在白虹山,让季平琰这个兄长负责照顾,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八大宗师一战以及后来所造成的一系列重大影响也渐渐平息下去,一切都开始重新走上正规,至于这桩波及整个天下的重大事件当中的主角师映川,由于消息的封锁,以及少数有资格知晓真相之人的闭口不谈,导致绝大多数人都以为那个一生如同彗星崛起般的惊才绝艳男子已经在那场大战中陨落,也有一部分人猜测师映川可能是重伤逃脱,只有相当少数的一小撮知情者才知道以往那桀骜不逊的青元教主被软禁在大日宫,这一生都不会有机会脱困而出,而就算是在断法宗,知道师映川被镇压在大光明峰的人也不过寥寥,都是宗内有资格参与此事的高层,就连在大光明峰上,知道真相的人也是极其有限。
  八大宗师之战的直接后果便是从前兵精甲锐、如日中天的大周开始谨慎地收起獠牙和利爪,虽然实力仍然强大,却开始沉寂起来,不再锋芒毕露,而原本天下开始统一的苗头也就此被扼杀在半路之上,周帝并吞天下之心不得不蛰伏起来,或许在日后还会风云再起,不过那时已是另一番局面了,好在青元教此次虽然受到冲击,但最后还是稳定下来,有四大宗师坐镇,还是可以震慑其他对大周虎视眈眈的势力,只不过如今局面已经大为不同,从前有师映川在,以他一人之身与各大势力之间存在着的复杂联系,导致局势一直暧昧不明,但如今既然已经彻底撕破了脸,师映川也已经不在,那么青元教想要像从前那样强力发展,却已是不能的了。
  转眼间就进入了盛夏,烈日炎炎,大日宫却是浓荫掩映,碧水环萦,凭空就比别处多了几分清凉,又有琴声淙淙,鸟雀啁啾,季平琰手里托着一只水晶钵,上面用一张碧油油的大荷叶盖着,进到这一片宫殿内,刚走到门口,就听到琴声戛然而止,有人在里面怒道:“……这是什么东西,弹起来只觉烦躁!”季平琰掀帘而入,正见着男子从靴帮处拔出一把锋利的解手刀,用力割断琴弦,紧接着将琴往地上一摔,直摔得轸残徽散,周围侍女眼睁睁看着,并不敢拦,季平琰眼尖,认出那是大日宫收藏的一张名琴‘一斛珠’,价值万金不止,眼下却落得这个下场,这时男子才注意到殿中多了个季平琰,便平复了脸色,淡淡道:“……平琰你来了。”
  男子颀长清瘦的身体被一袭青色衣袍裹着,外披连珠丝织罩衣,越发显出肌肤晶莹剔透,白润胜雪,长长的黑发挽了一个简单的髻,有些松散,几许青丝垂于鬓旁,平添几分迷离,正是很多人都以为早就陨落的师映川,眼下他伤势已愈,不再像之前那样虚弱,只是眉宇间却还缠绵着隐隐的凌厉之色,一时众侍女忙清理残局,将弄坏的琴和琴台一起搬走,师映川坐下来,缓和了语气,道:“外面日头烈得很,怎么顶着大太阳来我这里了。”季平琰将手里的水晶钵递上前去,拿开上面的荷叶,露出钵内已经洗净、兀自残留着晶莹水珠的鲜红果子:“后山园子里的果子熟了,我带了一些给父亲尝尝。”师映川见状,拿了一个,看一眼自己的长子,叹道:“你有心了。”又摇了摇头,微闭上眼,语气寥落:“……我如今比起从前,脾气变得不好,也易躁易怒,你见了不要在意。”季平琰看着男子消瘦的脸庞,心中微涩,道:“儿子都明白的。”师映川沉默了一会儿,手里把玩着果子,又道:“涯儿呢?”季平琰露出一丝笑意:“我来的时候,二弟刚刚睡下,这样热的天气正该睡个午觉,免得在外面玩的时候受暑。”
  父子两人说着话,师映川吃了两个果子,便去榻上盘膝坐着,季平琰见了,有些惊讶道:“父亲这是……在打坐?”师映川睁眼看他,忽然无声地一笑,低声说着:“你是我血脉,自然没有什么需要瞒你,为父现在虽然不能动用真气,与废人无异,但继续修行却还是可以的,只不过练是练了,却用不得,就好象常人只往家里赚取银子,却不能使用半点,空守着金山,但不管怎么说,也比整日里吃吃睡睡,无聊等死要强些,说不定日后能够跨出那一步,到时候……呵呵!”季平琰听到这里,尤其最后一声冷哼,心底不自禁地就打了个寒颤,只不过他心中终究疑惑,忍不住问道:“孩儿也是大光明峰一脉传承,且身具数家之长,却并没有听说在这种情况下还可以继续修行的说法,父亲这是……”师映川的目光移到少年身上,眼里带着淡淡嗤笑之色,若有若无地叹着:“我儿,这等秘法你不知道也是正常,大概现在世间也不会有人知道了……但你莫要忘了,你父亲我究竟是因为什么才被囚于此地,为父曾经,姓宁!”
  听到这句话,季平琰猛地一震,不禁打了个激灵,在这一刻,他才真正发现自己的父亲如此陌生!一时间脸色微变,半天也说不出话来,但他却完全听得出父亲的话中带着丝丝金戈之意,戾气充斥,尽是刻骨的不平,一时间少年的心情似是处于一种矛盾的状态,默然半晌,终于迟疑道:“孩儿知道父亲受苦,心中怨气难平……原本有些话并不应该孩儿来说,只是有些事……终究……大家……或许也是不得已……”他艰难说着,已作好了父亲勃然大怒,将自己痛斥甚至责打一番的准备,但事情的发展却并不像他想象的那样,却见师映川表情恢复了原样,平淡地说道:“我都知道……此事谁都没有错,无非只是立场不同而已,算不得什么。”
  无穷无尽的愤恨与不甘充斥了胸臆,化为熊熊烈焰,然而言语之间却更是从容,好象说的并不是自己一般,师映川徐徐闭上眼,掩住眸底深深的沉郁,道:“你出去罢,你是哥哥,要好好照顾涯儿。”季平琰怔怔片刻,既而面色复杂地看了父亲一眼,微一躬身,这便出了大殿。
  殿内寂静无声,不知过了多久,师映川吐出一口气,睁开眼来,这时在刚刚已经从沉睡状态醒来的宁天谕突然道:“……你将自己仍然能够修行之事告诉了平琰,但你觉得这孩子可信?他未必不会将此事透露给最亲近之人,如此一来,我们日后的计划也许会平白多了一分变故。”师映川一惊,旋即面有喜色:“你醒了?”一时间收敛心情,又道:“那是我的儿子,莫非还信不过。”宁天谕冷笑:“我现在不相信任何人!莫非在落到这个地步之后,你还会真正信任谁不成?”师映川默然,过了一会儿,才叹道:“也罢……不过我虽然告诉了平琰,却也没有什么,我身在此地,难道你以为我若是想瞒下什么事,就真能做到不成?我的一举一动,大概都在别人的眼里,无论我对平琰说还是不说,难道会有什么区别么?”宁天谕听了这话,不再吱声,师映川冷冷一笑:“不过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连江楼他对我……呵呵,放心,我太了解他了,他虽然知道此事,但一定不会对我做什么,他应该是每隔一段时间就检查一次我的情况,一旦他发现我真的要跨出那一步,他才会出手制止,在此之前,无需担心。”
  一时间师映川又有些疑惑,便问道:“说来我倒觉得奇怪,从前你见到连江楼,便要喊打喊杀,理智全无,怎的后来却冷静起来?也不见你再发狂。”宁天谕哼了一声,道:“当时无非是冲动不能自控罢了,事后自然不会再那样失态,他现在还是连江楼,根本不是赵青主,我对他发泄怒火又有什么用?等他日后真正成为赵青主,才是我与他细算旧帐的时候!”这话到这里,说得从容,字里行间却带着一丝难以形容的寒意,字字透骨,师映川听了,便不多说,只在心中思量,末了,下床走到窗边,看外面花繁叶茂,天光如火,不觉幽幽叹息一声,一时呆立了片刻,觉得无味,便出了大殿,前段时间他伤势未愈,平日里可以活动的地方有限,如今既已痊愈,能够走动的地方就多了,只是若他稍微离这居所远一点,就定有人陪在身边,从来不会任他独自走动,不过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限制,但凡他有什么苛刻要求,也一定满足,甚至比起当年尚是宗子的时候待遇还好,哪怕连江楼这个宗正,也不过就是这样罢了。
  外面树木环抱,蝉声嘈嘈,别有一番雅趣,师映川手里拿着一支玉笛,走到一株冠盖如伞的大树下,那树足有两人合抱粗,师映川看着这树,想起自己小时候经常在这上面乘凉,一时间不觉心中生出淡淡的惆怅,他把玉笛反手插在腰间,袖子一挽便有些笨拙地向上爬去,从前像这样的高度,无非一纵就是,而现在,却要这样费力地爬树,过了一会儿,才好不容易爬到了树上,偏偏还扭了脚,师映川喘了口气,找个合适的位置坐下,抱着扭痛的脚踝揉了揉,却只觉得阵阵疼痛,揉搓一番也不见效,索性也就懒得去理会了,只解下腰间玉笛,吹了起来,他粗通音律,从小就会弄笛,只不过后来一心都在修行上,便不大摆弄这些了,不过这些日子以来,他在大日宫养伤,过得几乎就是与世隔绝的日子,闲来也只能练字读书,或是弹琴下棋解闷,现在独自一人在这里吹笛,无非也只是为了多少消解一下心中块垒罢了。
  一曲终了,耳边却忽然传来一个沉凝的声音,空气中亦多了有一缕若有若无的檀香气息:“……你吹笛的本事有些长进。”师映川之前完全没有察觉到有人来到身边,听了这声音突然响起,不免一惊,随即就重新垂了眼皮,淡淡说道:“我这些日子以来困居于此,做不得别的事,只能干这些旁门左道的杂事,自然技艺见长。”说话间抬头看去,就见连江楼一身玉白宽袍,却没有戴冠,如瀑黑发用一根绣龙纹的带子随意系住,垂在胸前,心中不由得闪出一丝爱意,但转瞬就逝去,表情如常,连江楼低头看着青年,道:“外面日头毒辣,你回去休息罢。”说着,伸手一托对方手臂,就将人带了起来,哪知师映川方一站起,便‘咝’地吸了一口凉气,皱起眉头,连江楼眼神何等敏锐,见他右脚不自然的姿态,便明白了几分,当下让师映川重新坐了,自己也坐下,将青年右脚的靴子脱了下来,又脱了袜子,露出微微发红的脚踝。
  师映川从四岁以后,过的就是锦衣玉食的生活,再加上他底子好,修为又高,一身肌肤真真是细腻洁白如婴儿一般,一只赤足被连江楼拿在手里,五个脚趾圆润美丽,肤色胜玉,他虽在烈日炎炎的夏天穿着靴子,但那靴底乃是衬着一层青田玉的,保证清凉无汗,绝无捂臭的可能,连江楼将手放在青年脚上,缓缓揉了起来,同时掌心吐力,师映川只觉得一丝丝的寒意渗透肌肤,原本肿痛的脚踝渐渐感觉好了许多,末了,连江楼又给他穿上靴袜,道:“……觉得好些了?”师映川漠然一哂,算是回答,如今他伤势已愈,脸上也有了淡淡血色,不再像之前那样苍白憔悴,但身体依旧削瘦,不复从前的健美结实,任什么铁石心肠见了那伶仃文瘦之态,也要情不自禁地动心,不过连江楼却视若无睹,只将师映川拦腰抱起,纵下树去。
  师映川被连江楼抱回殿内,放在床上,连江楼去取了药膏,给他在脚踝间抹着,师映川静静看着正给自己上药的男子,忽然嗤笑着说道:“你这样待我,让我总觉得你对我很有情意。”连江楼没有理会,自顾自地用手沾着药膏给他揉脚,活血化瘀,师映川似笑非笑地道:“你这样真的有些金屋藏娇的味道,把我囚禁在这里,又不许见人,这是怎么说的?”话音方落,一只雪白的赤足在连江楼胸前轻轻一戳:“道貌岸然的家伙……”青年面上似嗔似喜,声音则是迤俪辗转,仿佛能一直渗到人的心尖上,满满的勾魂摄魄,唇边亦泛出唯有‘妖艳’二字可以形容的笑色,仿佛黑夜里绚烂的烟火,回想他从前光景,何等桀骜不可一世,可眼下却是如此做派,两相对比之下,任凭谁见了,都要热血沸腾!连江楼一把捉住那只不安分的赤足,面色平板地道:“你若再闹,总有后悔之时。”师映川没有说话,只是盯着男人,眼中幽芒闪烁,思维却越发清晰,他突然轻轻笑起来,如同窥破了一个秘密,凑到连江楼面前,一字一句地道:“你动心了……师尊,你动心了啊……原来你也只是一个凡人而已,不是神……”
  话音未落,青年猛地吻上了男人的唇,同时用力将对方往床上扯,他现在虽然失去了从前那种恐怖的力量,但普通年轻人的力气还是有的,将连江楼这样一个成年人弄到床上并非难事,而连江楼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也并没有挣脱,如此一来,两人纠缠着倒在床上,不多时,师映川缓缓松开对方的唇,一面舔去连江楼嘴角牵出的银丝,低笑道:“你可真行,不主动,不接受,不拒绝……真是无辜啊。”连江楼望着美得近乎妖异的青年,黑玉色的眸子里没有丝毫明显的情绪波动,只是一片幽潭般的平静,但师映川不在意,因为他知道事实很可能并不是这样的,而如此的推断,令他心情很不错,他的手抚摩着连江楼的脸,轻柔得完全就是情人之间的爱抚,他再次俯身去吻那薄唇,低笑着问了一句:“你有没有想过,与我……成亲?”
  这句话的分量显然超乎寻常,连江楼眼神微动,沉声道:“……你为何会这样想。”师映川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道:“你不是说会将我一生都软禁在大光明峰、不离你左右么,还许诺会照顾我,不许任何人加害,这样的话,怎么听都觉得你是在变相地求亲……难道是我的理解出了问题?更不要说你我可是两世的纠葛,从前就已经是夫妻,现在似乎也是顺理成章的事。”连江楼黝黑的眼珠一错不错地盯着师映川,似乎是要一直看到他的心底最深处,师映川微微挑眉,毫不示弱地与他对视,半晌,连江楼忽然收回目光,淡淡道:“告诉我,你的理由。”
  “这还需要我说?”师映川冷冷一哂,他抓住连江楼的肩,似笑非笑地道:“连江楼……或者说,莲生?这可是你欠我的,也是我一直以来心心念念所期望的……连江楼啊连江楼,你毁了我的一切,那么,就用你的一生来补偿我罢,我其他的东西都没有了,至少应该得到你才对,我从前就无时无刻不在渴望将你占据,让你只属于我一个人,现在我既然已经一无所有,莫非你不觉得至少让我拥有你,才算公平?”
  这一番话说得愤恨而无奈,却至少完全合乎情理,其间又流淌着一丝几不可觉的炽热,连江楼沉默,不发一言,师映川死死盯着他,不放过对方脸上哪怕一点点的变化,但等了半天却也不见对方有所回应,一时间脸色淡了下来,冷笑着道:“无所谓,不同意就算了,我师映川却也不是那种……”话音未落,连江楼突然力道柔和地推开了青年,起身下地,站在床前从容地整理着身上微微凌乱的衣物,平静道:“……既然如此,就依你所言。”
  ☆、二百八十七、情爱的利剑
  连江楼站在床前从容地整理着身上微微凌乱的衣物,平静道:“……既然如此,就依你所言。”师映川听了这话,全身不由自主地一震,一时间思绪混乱交杂,却不知到底是喜是悲,心中之复杂难言之态真真是不可形容万一,只是面上却还撑着,若无其事地嘿然一笑,抚掌道:“呵,很好,难得你在此事上面居然会这样爽快,那么,我们就这样说定了。”
  说话间起身自身后抱住连江楼,猩红的舌尖轻轻舔吻着男人丰厚的耳垂,在男人看不到的地方,脸上妖美的笑意如同冰层冻结,一分一分地无声散化在空气当中:“连江楼,你我之间的战争,才刚刚开始……”
  这时宁天谕忽然在脑海中出声道:“你忘记了太多从前的事,忘了那曾经的仇恨,忘了当年那情爱,甚至忘了自己是谁,却还是忘不了他,否则又怎会今生还与他纠缠在一起……我虽然不肯一味相信老天,只相信自己可以掌握自己的命运,但也还是承认这或许就是命中注定。”师映川于心中冷冷道:“从前你深恨他,而我因为不能身临其境,没有切身经历过,所以对你的恨意不以为然,但现在看来,我似乎有些理解了……我对连江楼的感情有多深,现在我的心就有多痛,我想让他也明白这种痛苦,我想酣畅淋漓地让他尝到心痛的滋味,哪怕这需要一生!”
  炎热的夏季渐渐进入尾声,当最后一丝独属于酷夏的燥热开始褪去,断法宗却是突然传出一桩令人十分惊讶的喜讯,一直独身不曾娶亲的当代宗正连江楼竟是准备操办婚事,与人喜结连理,这种消息传播的速度一向是最快的,没多久就已经尽人皆知,要知道这位身为断法宗二十七代莲座的男子一向是有名的清心寡欲,从未听说过与任何男女有染,就连当年天下第一美人燕乱云都不曾将其打动,人人都以为此人是要一生沉迷武道,孤独终老的,谁知眼下这位莲座居然却宣布要成家了,怎能不让人惊异?不过比起这个,众人更好奇的却是新娘子的身份,毕竟连燕乱云那样的美人都不曾令连江楼心动,那么这位即将要成为宗正夫人的女子,又是凭借什么才使得断法宗大宗正情愿娶亲成家?不过关于此事,却是没有半点消息泄露出来,有关新娘的一切都仿佛是一个迷团,甚至就连年岁姓名家世这样基本的信息都没有外人能够知晓,一时间继数月前八大宗师会战之后,这桩婚事便成了许多人在茶余饭后的新谈资。
  此时大日宫中,师映川坐在廊下一张躺椅上,一轮明月挂于枝头,清光如雪,这才入夜不久,还有零星几只没死的虫子在‘卿卿’鸣叫着,给周围添了几许生气,师映川手捧一柄温润的玉如意把玩着,身旁的小几上放着一壶茶和一只小香炉,正散发着清幽的香气,此时在月光掩映之下,他整个人显得有些朦胧,而朦胧之中又有一分飘逸清隽之态,极是动人,在师映川面前,季平琰面色涨红地立着,用力咬住下唇,师映川静了一会儿,这才抬眼看向长子,说道:“我知道你不喜欢这桩婚事,不论是从你父亲那边来讲,还是从你自己的心情来讲,或是这其中已经混乱的辈分,或是别的,你都很难接受我与你师祖成亲,这种心情,我完全能够理解。”师映川面无波动地说着,就好象在谈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季平琰看着他那淡淡如清风拂面一般的神色,心中忽然一阵迷茫:“孩儿……”
  师映川摆一摆手,打断了少年的话,道:“我也不瞒你,我年少之时,就已经对你师祖有了爱慕之心,只是那时他还是我师父,又是那种性子,我怎敢说出来,只能忍在心里,总之是一笔糊涂帐,现在我既然一辈子都要被软禁在此处,不能离他左右,索性也就与他过一辈子罢了,这是他欠我的,须得还我……这些都是大人们的事,与你无关,也不会牵涉到你,他还是你师祖,你用不着有什么心理负担。”
  季平琰默然无言,欲说些什么,又不知道要怎样开口,他知道很多事情都不是自己能够干涉的,只是却感觉到一阵陌生和说不出的滋味,看着面前的男子,如此平淡的语气,平淡的神色,好象一切都是不甚在意的--这个是自己父亲的男人的心中,究竟所思所想都是些什么?
  对于长子的复杂心情,师映川并不理会,只是静静地抚摩着手中的玉如意,有些心情永远是只有自己才能品味的,无法分享,一时间一种无人同行的寂寞之意淡淡卷上心头,想到从前还是少年的自己拼命掩藏着对师父的爱慕心思,苦求不得,而如今却即将与那个人成亲,命运之迷离反复,真是莫过于此……当下却对季平琰笑着说道:“这难道不很好么,为父现在虽然成了废人,但至少有你师祖照顾,纳入羽翼之下,倒也不用你们操心了。”季平琰突然之间心中一阵微痛,止不住地眼窝发酸,他涩声道:“待孩儿日后长大,执掌断法宗,那时……父亲……”师映川呵呵一笑,点头道:“你是个有志气的孩子,这很好。”
  他再不开口,只微微抬头凝视着夜空,这时月光如水,几点星辰淡淡散布,很快,青年摆摆手,说道:“不要在这里对着我这个无趣之人了,你有这个时间,不如去陪陪自己的未婚夫,或者打坐练功也好。”季平琰知道男子想要独自一人清净一会儿,于是便心事重重地行礼退下,回自己的白虹山了。
  周围只剩师映川一个人,他闭上眼,似是假寐,四下清风淡柔,有丝丝凉意,正当师映川渐渐神思迷糊之际,突然间只觉得身上一暖,一件披风已将他脖子以下的部分盖住,师映川猛地睁眼,正欲抬头去望,耳边已传来熟悉的声音:“……既已入秋,夜晚渐凉,你如今身体不比从前,莫非自己不知。”师映川心中一动,面上却不显,只从容地将那件纯白轻软的披风裹紧,道:“你现在会这样关心别人,实在让我不习惯。”身后的高大男子并不出声,只负手看着漫天星斗,半晌,才说道:“……婚礼还剩数日便会举行,你有什么要求,现在还可以提。”
  师映川轻笑一声,只是眼内却并无笑色,淡淡道:“我能有什么要求,只不过不想见人罢了,谁也不想见,一切从简就是,我现在这个样子,不想见其他人。”他忽然扭头看向连江楼:“我生母给我取名映川,本是万川映月之意,大概是希望我一生高高在上,傲视世人罢,真是个好名字,可惜现在听起来,反倒显得凄凉了……你还记不记得我的乳名?横笛,寂寥横笛怨江楼,她本是以此抒发对你的怨恨之意,但想不到却是一语成谶,预示了你我多年后的关系。”
  连江楼不答,却是目光忽然移向了远处,师映川察觉到异样,下意识地顺着连江楼的视线看去,只见月光下,有人黑发蓝袍,衣袂当风,俊美近乎妖异的面孔上冷冷地毫无温度,看起来极为年轻,似乎只是二十来岁的青年男子,不过看那一双眼睛,却浑然不似年轻人,师映川看清了对方的样子,那是他的生父纪妖师,然而他却并不起身,也不打招呼,只是微微一笑,他知道纪妖师一定听到了刚才他与连江楼之间的对话,而纪妖师之所以来这里的理由,那简直是清楚极了--一个自己爱慕了数十年却求而不得的男人,眼下却突然传出了要成亲的消息,不要说纪妖师这样的性子,就算是换作了普通人,也一定接受不了,势必会来一探究竟!
  此时纪妖师面色木然,眼中却是烈焰熊熊,他一步一步向这边走过来,在距离两人二三丈的位置处停下,冷冷一笑,却向连江楼道:“原来这段时间引得天下人都好奇议论不已的连夫人,便是我的儿子……很好,很好!”
  面对纪妖师的诘问,连江楼不言不语,面色如常,一旁师映川却淡淡笑着,道:“父亲这是特意来兴师问罪么?”他这一开口,气怒交加的纪妖师顿时将注意力移过来,刚才没有仔细审视,现在一看之下,却是惊觉青年竟与从前大为不同,瘦长的身子裹在衣裳里,竟是有了几分弱不胜衣之感,尤其那面庞,瘦得失了从前的男子坚毅轮廓,月光下修眉淡唇,眼窝微陷,恍惚看去之际,竟以为是燕乱云再生,且更平添三分妖美之色,而这却不是燕乱云能及的了,纪妖师一时间眼神微滞,不过只是片刻,就说着:“了不起,你我父子都看上这个人,结果却是让你这半路横插一杠的小子捷足先登!真是我的好儿子……”师映川冷漠一嗤,拉紧了身上的披风,目光炯炯看着远处的纪妖师:“这算不上什么半路横插一杠,父亲不要忘了,你们两人不过是数十年前结识,而我,千前之前就早已认识了他!在那个时候,他就已经是我的男人!”
  一言甫出,纪妖师瞳孔骤缩,半晌,突然冷笑道:“很好,很好!你说的……”师映川却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的话,一双眼珠在月色中幽幽如鬼火:“这是他亏欠我的,现在的我就如同废人一般,他想要照顾我一生一世,难道这不对么?”
  此时的师映川尽管面上保持着无可挑剔的微笑,但无论从哪方面来看,都是咄咄逼人,说话间青年已经缓缓站起身来,一面伸出手抓紧了身上的披风,淡然说着:“父亲,你输了,这个人注定是归我师映川的,从头到尾他就对你没有过情意,否则你们已经相识数十年,为何却还是没有半点进展?我与他认识的时间远不如你,但偏偏他现在选择了我,你可以说他是出于愧疚之心,也可以说他是可怜我这个废人,但无论是什么原因,数日之后,我都会与他成亲,自此一生与他住在这大光明峰,你今日来兴师问罪,实在没有道理,因为从始至终你和连江楼都只是朋友而已,你们之间从来没有过承诺,请问你有什么立场置疑他选择了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