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节
  说到郭成,就必须交代一下地理背景。
  在杨家村八队与九队之间的转角处,是一个叫河口的集镇。说是集镇其实不过是一个过河的渡口,从这里坐过河的小木船,可以到河对岸的周家台村去。说起来,也算是一条交通通道。
  不过渡口占地并不大,这里也并不繁华,只是为了照顾十里八乡远离城市的村民们日常生活的方便,这里建了一个国营的供销社。卖些针头线脑,生资农药什么的,当然它最大的作用却是收购,收购生产队出产的粮食、棉花,以及个人小家庭饲养的家禽以及蛋类产品,再运到城市里,保障城市居民的生活。
  可以说,对在包括杨家村在内的十里八乡都有举足轻重的作用。
  而郭成的妈妈就正好是供销社里的一名正式职工。应该说,郭成是城里人,只是挂名在杨家村借读。
  有优越的物资条件为基础这也就难怪他的衣着打扮与众不同了。
  显然胖子的声音不算小,但在已经变得喧闹的村子里并不太出众。也不知道是杨强真没听见,还是有意躲着他,始终都是胖子一个人在那里叫嚣着。
  “狗娘养的,拿了老子的钱却不帮老子写作业,害老子留堂……”
  “杨强你不得好死……”
  “……”
  胖子还背着那个有红艳艳五角星的书包,衣服比中午的时候更脏了,但他显然毫不在乎,嘴里骂骂咧咧个不停。这时候上学,被老师留堂到天黑,确实是很丢脸没面子的事,而且家里的大人知道了还免不了一顿竹笋炒肉,这个时代大多数家长信奉的还是‘棍棒底下出孝子’、‘树不修不成料,儿不打不成才’的教育理念。
  这对于那些调皮捣蛋静不下心来读书写字的孩子来说,真的是一场灾难。
  等等,他刚才说给钱?给了杨强钱让他帮写作业?
  杨梅心思大开,写作业有钱收啊!
  “你省省力气吧,骂死人家也不会出来的,钱都收了还理你?”半道截胡什么的杨梅做起来是一点压力没有。不要说是杨强拿钱不办事先失了诚信,就算是强抢了他的生意又怎么样?他们一家对自己妈妈可没有仁慈的时候,你们做人不仁了,还不兴我也做做不义的事?
  “哼,我就骂,骂得他不得安生!”突然有个人接了他的话茬,胖子有一瞬间的愣神,但心里的怨气还没有发泄完,嘴里仍旧不饶人。
  “算帐的事你可以等,但你明天的作业怎么办?还想明天继续留堂?”
  胖子似乎也犯了难,图一时嘴巴痛快,可把大事忘了。现在得罪了杨强,就真的再没谁可以帮他做作业了。
  杨强就是七毛,是大房里的小儿子。这家伙做人一直精明,读书也很聪明,是八队除了杨梅的知青老爸外第一个考出去的大学生。能在完成了自己的作业之后,还捎带帮别人做一份的,杨梅估计除了七毛,也找不出第二个人了,这才是她有把握截胡的原因。
  胖子把手指插进自己的头发里,“怎么办,怎么办,天都黑了,今天的作业我铁定是做不完了!”脚步已经乱了,来回不安的走动,犹如困兽。
  “你说,若是帮你完成作业,你能给多少钱?”杨梅见火候也差不多了,就直接开了口。
  “一门作业一角钱,还给糖,很多很多糖!”胖子见杨梅这样问,仿佛看到了黎明的曙光!“你能帮我吗?”
  一角钱,在1980年已经算不少的一笔财富了。盐025元一斤,酱油012元一斤,猪肉都只有085元一斤,天天都用的火柴更是便宜到只需002元一包。
  也就是说,帮这个胖子写一次作业就能赚回十包火柴!
  这买卖能干,至少不必再为生一次火费了八根火柴心痛了。
  “我不要糖,你能再多加点吗?”杨梅还有些不死心,她早过了爱吃糖的年纪,但就是手里没钱。
  胖子搔了搔头发,有些无奈,“我妈每天都给我很多糖,但不给多少钱,一天只有一角钱或者一角伍分的零花钱,多出来的我都是自己掏的压岁钱……”
  “我再多给二分钱好不好,今天晚上的作业我一起给你二角二分?”胖子生怕杨梅不答应,忙翻了衣兜,找出一颗糖来递给她。
  糖果她接了,硬硬的水果糖,被透明的玻璃纸给包着,完全与水果无关,水果香精加色素的粗糙混合物,看着没什么胃口。“那行吧。”
  答应了交易,杨梅就站起了身。她是在刚才听到胖子骂人的时候,又坐了回去的。这时候郭成才发现,刚才跟自己谈交易的只是一个比他还小的女孩!
  正文 第014章绝对是好东西
  “那个……你准备找谁帮我?”胖子刚放下点的心又忐忑不安起来。
  “你跟我来吧。”事实胜于雄辩,刚才她坐下去的意思就是不想让胖子把她给看小了,现在鱼儿已经上钓,先收网再说。
  郭成也是没了办法,他妈妈每天的咆哮功不好受,今天是没法逃了,若明天还这样,那日子真没法过了。虽然他不相信面前的这个小女孩能帮他做作业,但看她老气横秋的样子,应该能找着帮他做作业的人。
  哎,都怪那家伙,好端端的出什么门,连累他现在作业都没人给做了。
  杨梅在前头带路,自然不知道胖子心里在想些什么。
  灶房里有火光,那是爷爷在做晚饭,西屋里也有亮光,那是奶奶在赶针线活儿,杨梅自己住的东屋一片黑暗。
  轻轻的推开了竹篱笆院门,杨梅回头冲胖子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便轻手轻脚的进了院子。胖子满腹的心事,倒也配合,两人踏着夜色,摸进了杨梅的东屋。
  点上了油灯杨梅才转头对他说,“把你的作业拿出来吧,让你看看我做的好不好。”
  郭成环顾了一下四周,屋子里确实只有这个小丫头一个人,那谁给他做作业啊?本来想拔脚就走,可既然已经这样了,看看就看看,也不吃亏。他将信将疑的把课本和作业本掏了出来。
  是四年级的课本,封面上青山绿水间两个作画的小朋友,看着虽然模糊,但却很有时代感。
  胖子他们才学到第六课《钻石》,课文就是讲一个农家姑娘挖地挖出了块值钱的钻石,想到拾金不昧的老奶奶,想到抛头颅撒热血的革命英雄,最后姑娘的眼中闪烁着坚定的目光,把钻石交给了国家的故事,虽然看得尴尬癌差点犯了,但感觉还是蛮高大上的。
  全文不过八个生字,六个成语,老师布置的任务是每个生字抄写二十遍,加拼音连带组词,成语每个抄写十遍。这个任务量并不算大,胖子自己应该能完成,但老师有一个额外的要求,那就是要给课文分段,并写出段意,以及课文的中心思想,这个他根本没法做。
  数学相对书写量要少一点,但计算量大,练习本上三面都是老师写在黑板上,让同学们抄下来的计算题,包括简单的方程式,还有几道应用题。
  显然这些都是胖子不擅长的。
  为了能一把震住他,杨梅决定先做数学题,只见笔尖在练习本上轻盈的划动,一道对于胖子来说千难万难的习题便做好了,直接写出了答案,竟然连草稿都没打!而且最重要的是,写在练习本上的字迹跟他那鸡爪刨字很是神似,要是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看着胖子呆愣的样子,杨梅心情不错,只要把人给震住了,其它根本就不用说了,胖子把所有作业放了下来,人乐呵呵的走了,一再的拜托,让杨梅明天一大早把作业交给他,他把二角二分钱带过来。
  看着胖子的背影远去,杨梅无话可说,心里默默的对胖子的妈妈说抱歉,但她又确实是解救了胖子于水火,所以收钱什么的并没什么压力。
  对于一个真正的小学四年级学生来说,这些作业还真挺费时间的,但杨梅根本就是一个披着小孩伪装的大人,根本不在话下,完全是手到擒来的事,不等爷爷的晚饭做好,她已经可以跟胖子交差了。
  今晚爷爷做晚饭的时间特别长,不是说饭菜做得有多丰盛,完全是他回来后有很多事要忙,光是照料卧病在床的奶奶就很费时,况且村里的草药郎中还过来了一趟,又为奶奶换了副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