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节
  第二日一早,姜重锦起了个大早,她要换洗的衣服都在林染院,得回去梳洗,于是她悄悄地下了床,没敢吵姜灼华,自己穿好衣服,回了林染院。
  一回到林染院,姜重锦梳洗完,饭都没顾上吃,就跑到书房,拿出纸笔,将昨晚姜灼华给她说的所有方法,全部原原本本的写了下来。
  她怕时间长了自己忘掉,写在纸上,等以后想不起来的时候,再拿出来好好看看。
  姜重锦默完姜灼华的话,将墨迹吹干,好生用镇纸压好,这才放下笔,叫了婢女传饭。
  叶适还是于往常相同的时间到了耀华堂,奈何姜灼华昨夜睡太晚,到现在还没有起来的迹象,叶适只好在外面等她。
  等着等着,叶适心里那些烦心事,复又漫上心头,可他又找不到什么头绪,只想着赶紧干点儿什么,能让自己分分心,先将这些事情忘掉。
  他想了半天,最好的法子就是去找本话本子来看,于是,他顺着想法,就按照习惯进了里屋到书架上取话本,期间还是被琐事困恼于心。
  他站在架子前,正挑着话本子,忽然听到隐隐传来一声女子梦中的轻吟,婉转动听,甚至还有些许被欺负了的委屈。
  叶适身子一怔,被烦恼填满心的他蓦然惊觉,放话本子的书架,就在他从前睡觉的外间,那刚才那一声儿声音是……
  第44章
  叶适清晰的记得, 她那晚中途落跑前,在与他缠绵之时, 曾发出过类似的声音,莫非、莫非她已经找了别的男宠?
  一时间, 隔着一扇屏风,叶适却连回头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脑海中立时浮现出,两个人影双双交叠在一起的景象。
  也不知是因为生气还是那声音过于羞耻, 叶适脸色渐渐泛红, 他牙根紧咬, 连带着脖颈处青筋根根浮起,手上尚保持着方才挑书的动作,一时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就在他进退两难之间,里间再度响起方才一般的声音, 叶适只觉一股气血涌上头脑,等他理智跟上本能时,他的脚已经绕过屏风, 走进了里间。
  姜灼华昨晚睡得太晚,今晨没来由的难受,方才在梦中, 梦到被人勒了脖子, 难受的不行, 随着一声呻/吟醒过来, 手肘支着床榻, 半支起身子,另一手揉着因没休息好而酸疼的眼眶。
  正在这时,姜灼华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转瞬便见叶适出现在了屏风处,且他还面色潮红,隔着好几步的距离,姜灼华都能看到他起伏不定的胸膛,一时愣住。
  与姜灼华四目相对,她的榻上并无他想象中的其余人,刚刚睡醒的她,半身斜椅,薄被盖在腰间,轻纱质的睡袍从肩上滑落,露出一截白皙的肩头来,藕粉色的肚兜,亦松垮垮地挂在她的脖子上,上面的玉兰绣图清晰可见。
  眼前景象,说不出的香/艳,叶适的心在胸膛里砰砰直跳,竟有些恍惚,不知自己怎么就出现在了此处,怎么就因为两声轻吟而胡乱揣度,现在,该如何解释自己的行为。
  姜灼华看着呼吸紊乱、面色潮红的叶适,不由蹙眉,他这是做什么?大清早的,趁自己未醒,这般模样闯进来,莫不是想趁她睡着,霸王硬上弓?
  除此之外,姜灼华想不到别的可能。
  叶适的手,不安的在身侧攥成了拳,指尖握得发白,他将目光移开,踟蹰着解释道:“我、你、我……我在外面等你。”
  说罢,他慌不择路地疾步走出了姜灼华的卧室。
  姜灼华嫌弃地瞥了一眼叶适离去的方向,从榻上下来,喊了婢女进来,穿衣梳洗妥当后,方走出了卧室。
  叶适站在窗前的桌边,背对着她,因方才莽撞之举,挖空心思的想着解释之辞,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心跳一乱,忙回头去看。
  但见姜灼华神色如常地走过来,在桌边坐下,丝毫没有被他瞥见私隐的羞愤。
  姜灼华对桂荣道:“你们都先下去,晚点儿再传饭。”
  桂荣行个礼,带着一众婢女退下,屋里只剩下姜灼华和叶适。
  姜灼华这才对叶适道:“坐吧。”
  叶适兀自叹了口气,在她对面坐下,放平衣摆。
  姜灼华看了他一眼,望向窗外,认真地说道:“殿下,之前将你当做男宠,是我不对。知道你的身份后,我没再想过和你发生些什么?请你以后……慎行。”
  叶适闻言愣了下,很快明白她的意思,一时间心头万分憋屈,蹙眉反问道:“难不成你以为,我方才是要对你不轨?在你眼里,我竟是那般龌龊之人?”
  “不然呢?”姜灼华将他的话打断,直视着他的眼睛看了片刻,接着道:“不然呢?我尚未起,你便进我卧房,你让我如何以为?”
  叶适知道她对男人没什么好印象,绝不想被她当做与她前世四个丈夫一般的人,他忙急着解释道:“我方才去架子上挑话本,听到卧室里有怪异声响,我以为……我以为你找了新男宠……我一时没控制住自己……”
  越说越乱,叶适也不知,该如何解释清自己今早这些混乱的做法,这时,却听姜灼华笑了一下,反问道:“所以呢?即便我找了新男宠又如何?与殿下有何干系?”
  听完她的话,叶适心里像是裹了一团火,烧得他坐立难安,他蓦然起身,看着姜灼华的眼睛,他踟蹰了半晌,最后,所有的解释,涌到嘴边,只剩下一句话:“我喜欢你,想娶你。”
  听完这话,姜灼华忽然想笑,老树开花开到她头上了吗?哈哈哈。
  姜灼华终是没忍住笑了一声:“哈,殿下,你看我像会嫁人的人吗?像是嫁了后会好好相夫教子的人吗?你喜欢我什么?样貌?还是身子?”
  叶适闻言,眉心一跳,随即便是漫上心间的凉意,他沉默片刻,低眉道:“你为何要说得这般丑陋?你的样貌,怕是无人不喜,我不能免俗。但是,我更爱你的潇洒自在……”
  姜灼华不屑地一笑:“你知你爱得这潇洒自在是怎么来的吗?知道了,你怕是就不喜了。”哪个男人能接受嫁过四回的女人。
  姜灼华眼风流转,看向叶适,娇媚的笑笑:“不怕告诉殿下,前世我并未养过四个男宠,而是嫁了四回。夜里房门一关谁好谁坏,我能道出个对比来。”
  姜灼华本以为,说完这话,怎么也得吓得叶适退避三舍,即便心里头还喜欢,多少还是会犹豫迟疑。
  谁知,叶适平静的听完,轻描淡写道:“我知道,之前猜到了一些,后来跟你哥哥确认过,我不在意,是他们不好,不是你的错。”
  姜灼华:“……”那还敢说娶她?这未来皇帝不像个有脑疾的啊。
  说真的,叶适说不在意她过去,这一点上,她真是一点儿也不感动。
  前世,她的第三个丈夫,魏少君,曾经也信誓旦旦的说过不在乎她的过去,他也确实和她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恩爱夫妻的日子,可是后来呢,他依旧承受不住闲言碎语的压力,更调节不好她和他娘亲之间的矛盾。
  现在叶适信誓旦旦,但是日后呢?他迟早登基为帝,受得了旁人诟病他男宠出身吗?受得了让他背上这个名声的女人日日在眼前晃悠吗?开玩笑。
  叶适见姜灼华不说话,接着道:“我本没打算这么早告诉你。因为,跟你哥哥聊完后,他问了我很多话,我还没想出妥善的解决办法,但是你方才误会我,我不愿你将我想成那个样子,更不想你养别的男宠。”
  听完这话,姜灼华忽就有些头疼,她这辈子是真不想嫁啊,主要是前世四次劳心,将她心里的感情都磨尽了,就算她想再体会一次爱一个人的感觉,她也爱不起来了。
  心里喜欢而嫁人那是幸福,若是不喜欢而嫁人,可不就是负担吗?
  念及此,姜灼华道:“实不相瞒,殿下,我现在真的不想再嫁人了。”
  叶适闻言,忽就有些着急,忙道:“我知道,前世四次让你很失望。我希望,你能给我个机会,我会尽我所能,让你不再失望,让你忘记过去。”
  “哈哈哈哈……”姜灼华没忍住笑了出来,看不出来前些日子将她唬得一跳一跳的未来皇帝,竟会说出这般幼稚的话来。
  以为自己是圣人吗?想和她玩儿个‘你的伤痛我来拯救’的纯情游戏?
  姜灼华笑毕,无奈的摇摇头:“实不相瞒,我一点儿也不觉得前世的经历有什么不好?说实在的,虽然有过痛苦,但是痛苦过后,我也收获了很多。我更喜欢现在的自己,不被牵挂负累,不被旁人闲言困扰,我活着开心得很呢,用不着你来拯救。”
  吃饱后递来的一碗面,睡醒后塞进怀里的枕头,以及在她不需要感情后,叶适投来的一腔热情,都是多余,甚至是个砸在手里的麻烦。
  一盆冷水当头浇下,叶适心凉如三九天,他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只字片语,面对她沉重的经历,是何等的不堪一击,又是何等的苍白无力。
  他沉默良久,低声探问道:“我知道,我说什么都显得没用,你能否给我个机会,让我做给你看。”
  姜灼华闻言失笑,这话耳熟,前世老三魏少君也说过。
  而给机会,就意味着在一起,在一起就难免会投入,最后他会做成什么样子,还不是全凭自己赌?
  赌对了幸福一生,赌不对就和魏少君一样,换来一句对不起。
  现在,她已经没那个精力去赌了,与其花那个时间劳心劳神,还不如养着男宠潇洒过日子。
  念及此,姜灼华道:“殿下,你有这份心我很感动,但是像你这般出色的男子,日后自会有出身高贵,经历清白的好女子相配。你是聪明人,何必放着天上的白月光不要,要在我这京城毒瘤身上下功夫?而且,您日后,迟早有三宫六院,你看我有那个能应付后宫勾心斗角的脑子吗?”
  听到这儿,叶适算是明白了,无论自己说什么,她都不会信。那好,那就不说,只做便是。
  她不是说,喜欢心细的人吗?从明日起,他便细心留心关于她的每一件事,她要一心人,他就想出日后能堵住朝臣嘴的法子。
  天下又不是没有只娶一人的皇帝?明孝宗朱佑樘、西魏废帝元钦,皆是从一而终只娶一人。
  姜灼风言之凿凿的认为他做不到,姜灼华也不信,但是他叶适十九年来从未叫人失望过,对所有对他寄予厚望的人不会,对姜灼华他亦是不会。
  念及此,叶适深吸一口气,跟姜灼华行个礼:“今日唐突了,你早些用饭吧,我先回沧澜阁。”
  叶适走后,姜灼华这才算是松口气,话都说到那份上了,他该放弃了吧?
  姜灼华伸手揉揉太阳穴,叫了桂荣传饭。
  吃过饭后不久,姜灼华刚支了宝如去请戏班子,准备今日听几出戏,宝如前脚刚走,姜重锦后脚就欢天喜地的来了耀华堂。
  进了屋,姜重锦提起裙子,在姜灼华身边坐下,挽着她的胳膊道:“阿姐,我求你件事。”
  第45章
  姜灼华问道:“什么事儿啊?”
  姜重锦笑笑道:“我想请苏御史大人家的苏三小姐来府上做客。阿姐, 我们是前些时日认识的,很投缘的。”
  姜灼华不以为然地点点头:“可以啊, 这些小事何必再来问我,你记得请人家来,别怠慢人家就是, 去吧。”
  姜重锦开心的应下, 跑回林染院去写请帖。
  姜重锦走了没一会儿, 宝如便请来了戏班子。
  姜府清风揽月楼附近,有早已搭好的戏台子, 姜灼华携一众婢女,在戏台子对面的水榭中落座,隔着池塘,对面便是戏台, 桂荣递来戏本,姜灼华选了几出戏, 桂荣告知了戏班的人, 对面便徐徐唱了起来。
  渐近中午, 日头高升,悬在头顶上,天也随着燥热了起来。
  姜灼华身上渗出一层细汗, 便喊了桂荣去厨房取酒酿冰碗, 不多时, 桂荣将冰碗取来, 姜灼华接过, 边吃边抱怨道:“这都入秋了,为何天还是这么热?”
  桂荣笑道:“热不了多久了,过些日子下场雨,就热不起来了,小姐要是觉得燥的慌,改日不如去上香,山里怎么也要比京城里凉爽。”
  姜灼华点点头应下:“成,那就挑一天去吧。”说着,舀了一勺冰碗酒酿放进嘴里。
  正在这时,姜灼华身后响起一名男子浑雅的声音:“择日不如撞日,不如就明日吧。”
  姜灼华闻言回头,便见叶适面含笑意,朝她走了过来。叶适走到她身边,自觉地坐在她身旁的软垫上,朝她温柔的一笑:“明日吧,我陪你一起去。”
  他本在沧澜阁,看着快到中午了,就去耀华堂找姜灼华一起吃饭,谁知到了发现人不在,问了问院里的下人,才知她在后花园看戏,这才找了过来。
  姜灼华正欲拒绝,却见叶适微微蹙眉:“我算了日子,你月信刚过,不是前后都会很难受吗,怎么还吃凉的?我帮你吃了吧,你忍忍别吃了。”
  说着,叶适便从她手里将冰碗取下,又前倾身子,从她另一只手里取下勺子,宛如亲密夫妻一般,毫不客气地用她用过的勺子舀了酒酿冰碗来吃,边吃还边抱怨:“这个这么凉,你真是不怕难受吗?”
  姜灼华手尚保持着托冰碗的姿势,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消暑的冰碗,被叶适一口口吃光。
  她放下手理了理肩上的披帛,嘴角抽搐两下:“你要是想吃,大可让婢女给你端碗新的,怎么吃我吃剩下的?不膈应吗?”
  叶适闻言笑笑,将剩下的最后一点吃完,空碗放回桌子上,转头看向姜灼华,嘴角含着揶揄的笑意:“亲都亲过,和你同吃一碗又如何?”
  姜灼华:“……”
  一众婢女闻言,自觉后退了几步,站远了些。
  叶适看着姜灼华无言以对的神情,心下有些酸涩的同时,又不得不强撑着笑意,当初明明是她先撩/拨自己的,现如今又对他避之不及。
  不得不承认,她当初喜欢的只是自己的皮相,而不是自己这个人,叶适苦涩的笑笑,哪又如何,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努力让她喜欢自己就是。
  念及此,叶适冲她笑笑道:“明日什么时候出门?我去耀华堂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