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节
  “所以你们就把鸡汤给分着喝了?”尽管路清萍一早告诫自己不气,不气,自己不是曼璐,但是面对顾母的指责,她实在无法不生气。曼璐吃独食?她是那样的人吗?……曼璐要真是不顾家人,只会为自己打算的人,她将来也不至于落到那个地步!
  曼璐不说,顾母不问,她就没想过曼璐为什么突如其来的熬鸡汤?作为曼璐的家人,根本不知道曼璐小产,还把曼璐当作没事人一般压榨,想想明明曼璐在家,却没有叫她一起吃饭,甚至做饭都没做她那份,他们到底有没有把曼璐当作一家人来看?
  “你这是什么态度?”住在楼上的顾老太太听到下面曼璐和顾母的说话声,听到曼璐对顾母的指责,走下楼,来到厨房门口,骂道:“大晚上的不睡觉,吵什么?”矛头对向曼璐:“不就是一碗鸡汤吗?吵什么吵?你自己不要脸,整天在外面鬼混,还有功劳了你?鸡汤我们吃了又怎么了?难道你孝敬我和你妈,照顾弟弟妹妹不应该吗?不过就是一只鸡,又不是吃不起,你拉着个脸给谁看,又不是没给你留?你要是嫌弃是我们剩下的,就让阿宝再给你炖一只不就是了。”
  看着顾老太太摆出的态度,听到她说的话,路清萍是控制再控制,才没有把鞋子盖到她的脸上去。顾母知道婆婆看不上曼璐,曼璐和顾老太太每次对上,总有一场气生,赶忙打圆场。“就是,就是。曼璐,你奶奶说的是,不就是一只鸡嘛,回头让阿宝再给你炖一只就是了。这次我拿钱,给你买一只更肥更大的。”说着,把躲在一边的阿宝叫过来,掏钱给她,叮嘱她明天一早就赶紧去菜场买鸡回来给曼璐炖上。
  看着顾母给阿宝钱,顾老太太没好气的白了路清萍一眼,鼻子不屑的哼了一声,径自转身上楼去了。对上顾母讨好的笑容,曼璐的气不仅没消下去,反而越发的生气,你拿钱?你的钱还不是曼璐辛辛苦苦赚回来的,把曼璐赚的钱花在曼璐身上,反而要曼璐感谢她,真亏顾母做得出!
  曼璐没理顾母,转头对阿宝说:“家里还有没有鸡蛋,要是有的话,你给我煮一碗糖水鸡蛋。要是没有的话,我不管你是去借,还是去偷,去抢……都得给我做出来,反正我一会儿要看到!”虽然知道不该怪责阿宝,但是如果阿宝没偷懒的话,她怎么也不至于煲了一锅的汤,她连一口都没喝上,所以还是迁怒了。
  “鸡蛋?有,有。”顾母忙不迭的接话。“前几天我才买的鸡蛋,家里还有好多,一会儿我就拿给阿宝,让她马上给你煮。不过,曼璐呀,单吃糖水鸡蛋行不行呀,要不要阿宝出去给你买几块卤肉回来。”
  “油腻腻的,谁吃那个!”对顾母的讨好路清萍不领情,推开挡在身前的顾母,回了房间。
  这个时代的刮宫技术并不怎么高明,本来路清萍回到家之后,就该在床上好好养着,但是她刚才下地那么一番折腾,而且又因为顾老太太和顾母生了一场气,回房的路上路清萍又走了急了点,不等进屋,就觉得下腹传来阵阵疼痛。
  路清萍忍着痛,走进屋,慢慢的挪到床边,一头栽倒在床上。刚一躺到床上,就感觉整个小腹都往下坠,而且下面淅淅沥沥的似乎又有什么东西流出来。知道情况不好,路清萍将抱枕垫在腰际,老老实实的平躺在床上,不敢在动弹。
  本来路清萍是想着等身体好了,就离开顾家。但是刚才在厨房发生的一幕,实在是让路清萍为之生气,尽管她不是曼璐,但是顶着曼璐这个壳子,她感同身受,原本的曼璐对顾家绝对是仁至义尽,哪怕就算是嫁了人,都没忘记带着顾家一家,可是顾家,由始至终对曼璐的付出视而不见,只当这是她应该做的,连一点感恩之心都没有,甚至将曼璐引以为耻。
  既然这样,你不仁,我不义,既然顾家不领情,那么我也不会犯贱,热脸去贴冷屁/股。现在是条件不允许,等她身体好一些,她立马就离开这个冷冰冰的地方!你们不是瞧不起曼璐吗,不是觉得曼璐的存在给你们丢脸了吗?那么就让曼璐消失好了,反正你们从头到尾都表现的对曼璐的付出不稀罕的模样,我倒要看看,没有了曼璐,你们怎么生活?
  作者有话要说:  顾家人包括曼帧在内,对曼璐来说,都是吸血的蚂蝗。没有值得路清萍同情的。
  ☆、第3章
  就在路清萍躺在床上盘算离开顾家的时候,跟在她身边的系统又蹦了出来阻止她。“什么?你打算离开顾家?不行,不行,绝对不行,你要是离开顾家的话,那么顾家这些人怎么办?他们靠什么生活?没有你的供养,他们的生存大有问题……”
  “我管他们去死!”路清萍才不去想顾家人的死活。她虽然穿成了顾曼璐,但是并不意味着就要承担顾曼璐的一切。如果顾家人识时务,她勉为其难的养活他们几年,等他们自立,不是不行。就眼前顾家的“奇葩”样,谁耐烦去管他们?
  “不行,你不能抛弃他们,如果你离开顾家,不管他们死活的话,他们靠什么生活?他们会饿死的。”系统大力反对路清萍离开顾家。
  “呵呵。”路清萍轻笑出声,幸灾乐祸的说道:“饿死活该!”就顾家这帮人的德行,凭什么在家当大爷似乎让她养着,做梦!
  何况,路清萍也不觉得顾家没有她就不行。“怎么会饿死?整个大上海比顾家惨的人多了,人家是怎么活下来的?他们有手有脚,都能干活,凭什么靠我一个人养活?我可不是曼璐那个包子!像这种吸着曼璐的血却又百般瞧不起她,觉得她给他们丢脸的家人,我不愿意和他们共处在同一屋檐下,没的让我恶心!”路清萍就是不搜索记忆,就今天所见所闻,就足以让她对顾家充满了厌恶。她不喜欢他们,所以不想和他们同居一室。
  “就算你不喜欢他们,也不能抛弃他们,因为你现在就是顾曼璐。”系统将路清萍离开顾家的危险性告诉她。“不管曼璐命运如何改变,顾家是曼璐生活中必须的存在。如果你离开顾家,顾家人无法生活,你在改变曼璐命运的同时,顾家人的命运也会因此被改变,如果变化太大,致使构成这个故事的背景出现问题,那这个空间很可能会崩溃。空间坍塌,里面的所有一切都将不存在,到那个时候你还怎么回家?”
  系统所说送穿越而来的路清萍回家并不是一蹴而就,在改变曼璐的原有命运基础上,使其踏入另一条命运长河,进而打破空间壁垒,这是一个拆房子和利用拆下来的旧材料,在原有地基上盖房子的过程。
  路清萍所谓的改变曼璐的命运就是在拆房子,但是这个拆因为再盖的时候还要利用旧材料,所以在拆的时候要尽量少损毁,因此拆房子的过程是一步一步来的。如果路清萍离开顾家,可能会导致这个房子轰然倒地,以致大部分建筑材料被毁坏,无法重复利用,盖不成新房子了。
  “有那么严重吗?”路清萍半信半疑的嘀咕着。她虽然理解了系统的意思,但是终究有些不甘心,忍不住问道:“这么说我只能留在顾家,继续养着这些寄生虫?”
  “最好是这样。”系统幻化出出身型,板着脸,非常严肃而又郑重的说。
  “我知道了。”路清萍虽然心不甘情不愿,但是为了回家大计,只能无奈的答应下来。
  路清萍穿过来的时候正是曼璐的身体作流产手术的时候,她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知道小月子原本要比正经的月子还要当心呵护,如果小产的身体要是养不好,会做病,而且还有给她作流产手术时的那位医生的告诫,因此接下来的半个多月,路清萍老老实实的呆在房里养身体。
  路清萍窝在房里的这段日子,顾老太太一次都没来看过她,倒是没少数落她,声音高高低低的传入路清萍的耳中,反正反反复复就是那些话,路清萍对此充耳不闻。实在气不过,她就在心里告诉自己,顾老太太骂的是曼璐,不是她,和她无关。只是整天听人骂骂咧咧的,哪怕知道骂的不是自己,也高兴不起来。
  至于顾母,倒是来看过她几次,路清萍心情好了,就搭理两句,心情不好,则闭口不言。除了顾母过来看看她。至于其他人,除了曼帧闲暇时间过来陪她说说话,家里其他的孩子全都被顾老太太严格约束,远离曼璐这个“传染源”,让路清萍省了不少心。
  经过半个多月的休养,路清萍觉得身体好多了,终于不用一直窝在床上了,于是下床翻箱倒柜,开始寻找存折首饰一类的东西。虽然她留下来了,要继续供养顾家一家人,但是并不意味着她还要去从事舞女这一职业。作为一名在现代还算有点知名度的服装设计师,民国服饰自然不在话下,路清萍决定从自己的本行上找出路,想开一家裁缝铺,可是开铺子是需要本钱的。
  将自己折腾的一身汗之后,路清萍把房间的每个角落都搜罗了个遍。翻出一张美国花旗银行的存折,上面记录了这些年曼璐断断续续存取的钱财,总共一千一百块。外加一个手帕包着的六十几块袁大头,这就是曼璐作了这么多年舞女的积蓄。值钱的首饰一件都没有,衣柜里倒是塞得满满的。
  虽然衣柜里衣服是不少,除了秋冬穿的大衣大多是旗袍,足足堆满了整个衣柜。但是路清萍仔细整理之后发现,基本上都是花架子,款式花哨,质量一般,勉强入目。除了三四件缎子的,其它的旗袍都是最普通的棉布料,这个时代最流行的什么印度绸、锦云葛、阴丹士林之类的布料一件都没有。
  就那几件缎子的旗袍,从衣服上无法洗去的黑手印以及衣领和肘腕等容易磨损的地方可以看出,这两件旗袍的历史不算短了,少说作了也有两三年了。而那些棉布旗袍倒是有几件看起来像是新作的,但是比起缎子的,根本不值几个钱。看着摊在床上花花绿绿、俗不可耐的衣服,路清萍轻叹一口气,不说别的,单从衣服上就可以看出,曼璐已经在走下坡路了。
  按道理说,曼璐这些年赚的也不算少,但是几乎全部都花在了顾家人身上,唯一算是花在自己身上的钱,就是为了充门面,雇了个阿宝伺候她,但是那实际上是为了吸引上档次的客人才雇的。
  路清萍拿着刚翻出来的存折,看着上面的一千多块的积蓄,忍不住慨叹,曼璐虽然现在过气了,但是也曾风光过,作了这么多年的舞女,只存了一千多块,说出去都让人无法置信。剖开曼璐外面还算光鲜的皮相之后,内里的窘迫实在让人叹息。
  拿着存折,路清萍心中估算着这上面的钱够不够开一家裁缝铺。除了租店铺之外,路清萍还打算买一台缝纫机,单靠手工,她这个裁缝铺可开不起来,而且如果情况允许,她还想添置一台锁边机和一台绣花机,左右盘算了一番,这点钱无论怎么算计都不够。叹了一口气,路清萍将存折收起,心里盘算能不能找出一条其它的赚钱办法来。
  就在路清萍琢磨着从哪里弄一笔钱开店的时候,顾母从外面推门而入。“曼璐,在收拾衣服呢?怎么不使唤阿宝,你自己做呀?你花钱雇她回来就是做事的,哪有她闲着,你却干活的道理。你也实在是太好性了……”
  “有什么事吗?”路清萍不耐烦的打断顾母,不想听她在这废话。记忆里,这几年顾母和曼璐说话,除了要钱就是要钱,关心的言语少之又少。这次路清萍在家作小月,顾母除了一开始上门问了几句,重点还不是放在了曼璐的身体上,而是放在了“曼璐你怎么呆在家里没上班”之上。
  之后顾母虽然猜到了曼璐可能身体不舒服,但是只是来说了几句让曼璐好好养着的空话,没有一点实际行动,根本没想过要做点曼璐爱吃的东西给她,或许煲点滋补的汤水之类的东西。路清萍明白,其实顾母在心里对曼璐大抵是放弃了,毕竟比起其他几个孩子来,她哪里有他们有前途!正是这种态度才让人心寒!
  顾母将边上曼璐的衣服往床里捡了捡,在床边捡了块地方坐下,缓缓的说道:“曼璐,这个月的家用已经快要见底了。你不去菜场是不知道,如今这钱是越来越不禁花了,什么都贵。前两年,一块大洋能买一百斤煤球,足足能用三个月,如今连八十斤都没有,而且还不禁烧,要不是省着用,连两个月都用不到。原来一斤猪肉不到两毛钱,如今三毛钱都打不住。还有这小菜也是越来越贵了,本来三四个铜子一斤的小白菜如今都涨到七个铜子了,就这还没到头,还有继续往上涨的劲头,你说说,这不是明抢吗!现在这钱呀,真是越来越毛了,……”
  顾母絮絮叨叨的主要内容只有一个:钱不够花。路清萍听出来了,顾母这次来,不仅是要家用,而且还想多要点。
  路清萍眉毛轻挑,将手里正在叠着的衣服摔了出去,非常干脆的拒绝:“如果是要钱的话,那你就别往下说了,我现在手里没钱。”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在曼璐做人流之前的前几天,曼璐才给了顾母三十块,这么快顾母就花没了?真当家里是开银行的呀?
  “没钱!”唠叨的顾母听了路清萍的话,如同掐了脖子的母鸡一般尖叫起来,一脸不敢置信的望着路清萍。这还是她生平第一次向曼璐要家用被拒绝,以前,她每次向曼璐要家用,曼璐虽然有的时候心情不好抱怨几句,但是不管多么不高兴,哪怕骂骂咧咧之后,都会掏钱给她,而且每次都要在她索要的额度上多给一点,从来只有多的,没有少的。
  “曼璐,你上次给的钱可是眼瞅着就见底了,过两天家里可就该揭不开锅了!你就算要和我们置气也该分个轻重,你真打算饿死我们不成!”顾母没要到家用,很不高兴,沉下脸来。
  “这是什么话?”路清萍不爱听了,没好气的说:“谁打算饿死你们来着了的?我说没钱是真的没钱,你该不会以为我坐在家里那钱就自动往我怀里跑吧?”真当天上会掉馅饼呢!
  顾太太听了路清萍这话先是一愣,跟着就反应过来路清萍这阵子都呆在家里,闭门不出,没有去上班,不出上班,不工作,自然没有钱,只是顾太太并不死心,“就算你这个月没有上班,那你以前上班赚的总不能都花了吧,就没存钱?从你的积蓄里拿点钱给我。不要说你没存钱的话,如果你没以前没存下钱,那么这些天,你的吃用花的是哪里的钱?”
  “哼!”路清萍冷笑一声,说:“你管我花的是哪里的钱呢,我自己赚的钱我愿意怎么花就怎么花!”这话带着置气的意味了,路清萍想到还不能和顾家撕破脸,强自压下脾气,解释道:“我养身子的那点钱你也惦记,早花的差不多了,别惦记了。我存没存下钱,你应该最清楚?你当我是金山呀,今天要一点,明天要一点,都给了你,我上哪去存钱?”虽然是辩白,但是到底心里生着气,口气很不好。
  别说路清萍手里没钱,就算有钱也不给。花钱没有顾母这么个花法的,把曼璐当作印钞机,没有了就冲曼璐要,从来没有计算,不想着俭省。谁不想让家里吃好的穿好的,但是花钱的时候,你总该留个后手,做个打算呀!
  顾母见路清萍气势夺人,张嘴想说什么,嘴唇翕张了半晌,最终一句字都没说出来,她想说的话都被路清萍堵了回去。顾母左思右想也想不出曼璐为什么突然不给她家用,而且生起气来,想来想去,觉得可能是伟民杰民他们无意中得罪曼璐了,于是说道:“曼璐,你这是怎么了,家里谁惹你生气了?可是伟民杰民他们?你放心,回头我就训他们。”你就别气了。
  “妈在这,替你那些不懂事的弟弟妹妹给你认错了。你都这么大了,何必和下面不懂事的孩子计较?他们可都是你的亲弟弟亲妹妹,你们一母同胞,你怎么忍心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挨饿?……”顾母打起了感情牌。
  见曼璐无动于衷,顾母忍不住带着哭腔说道:“曼璐,这个月的家用已经见底了,你让咱们一大家子怎么活!你可不能就这么丢下我们不管呀!你到底要让我怎么办?”
  路清萍转身到沙发那里坐下,冷笑一声,“你问我,我问谁?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呗?想怎么活就怎么活,有手有脚的还能饿死不成?凭什么就指望我一个?”我要是死了呢,你们还不活了?
  曼璐对顾家一直是予给予求,惯着他们。路清萍来了,她才不要惯着顾家人,这次她就是要给顾家人一点颜色看看,看看他们吃她的,喝她的,花她的,还敢给她脸色看不!
  “你什么意思?”顾母见曼璐要撂挑子不干了,急了。觉得曼璐刚才的话意有所指,脸色变得很难看,“你这是在怨我吗?可是当初你父亲去世,给你父亲治病,连同治丧,花完之后家里根本剩下多少钱。当时家中没有积蓄,家里又老的老,小的小,除了让你去作舞女,哪里还有什么办法维持生计?”
  顾母心里觉得委屈,似乎觉得曼璐现在的怨气很不应该。“你现在这是在怨我吗?……可是当初,当初……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除了这一条路,是没有其他办法养活一家人的。
  “呵呵。”听了顾母的话,曼璐忍不住冷笑出声。她拿起茶几上的水杯抿了抿,目光如剑,刺向顾母,冷哼一声,“没办法?真的没办法吗?整个大上海比我们家惨的多了去了,也没谁家只能靠着女儿去作舞女养活的?不算奶奶,家里有七口人,糊火柴盒、卖报纸、卖香烟、洗衣服、给人打杂工,……能干的活计多了去了,难道人家都能活得了,就咱们家活不下去?当时我年纪小,不懂事,不清楚走这条路的艰辛。难道你也不明白,一个姑娘家做这行意味着什么?你却什么都没说,就这么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女儿走上这条路?”如果说曼璐去做舞女有为家人自我牺牲的意思,但是顾母的不作为何尝不是在背后推了一把。
  听了路清萍的话,顾母瑟缩了一下,“你这是在怨我吗?你到底是后悔了?”本来面对路清萍的指责,觉得心虚的顾母不知道想起什么,又变得理直气壮起来,反驳道:“是,当时我是没拦你,但是那个时候是你不肯让曼帧和伟民他们辍学出去找活计的,说让他们好好念书,将来找个好出路。家里上上下下这么多嘴,还要供他们念书,哪里是在外面辛苦做工能供养的起的,所以是你自己选择的这条路不是吗?”当初是曼璐决定牺牲自己,供养一家的,如今反悔,反到都成了他们的不是了。
  “没错,是我自己选择的。但是那又怎样?”话既然说到这个份上,路清萍决定替曼璐将她的委屈讲出来,凭什么曼璐牺牲在前,却要被顾家上上下下瞧不起?吃她的,喝她的,花她的,他们有什么资格看不起曼璐?
  带着恨声,路清萍说道:“如果当初我知道牺牲这么大,供出的就是这么几只白眼狼,那么我宁愿把钱丢进水里,至少还能听个响声,也不会把我辛辛苦苦,忍辱含耻赚来的钱花在他们身上。我供他们念书,是让他们懂事明礼的。结果,真是懂礼了,我拼死拼活的供他们上学,换来的是他们见了我满眼的不屑,一副恨不得从来都不认识我的模样。在家里,看着我,都恨不得绕道走,到了外面,更是提都不肯提一句,只当没有我这么个人。”
  “他们瞧不起我,觉得我这个做舞女的姐姐给他们丢人!在家里遇到,连个笑模样都不给我,拉着个脸,好像谁欠他八百吊钱似的。就算我不求回报,但是就他们这个态度,怎么不叫人心寒?在这个家里,有谁把我的牺牲和付出当作一回事?在你们的眼里,是不是我做这一切都是理所应当的呀?”路清萍发泄过后,终于将曼璐心里的疑问,替她问了出来。
  “是,我是不肯让他们辍学,让他们好好读书,以便将来好有个好前程,但是他们也不至于一点活都不干吧?他们完全可以利用闲暇时间做点诸如糊糊纸盒这类的杂活,赚点小钱。还有,妈,你也可以出去找点事做,哪怕是给人洗洗衣服,多少赚点也能补贴一下家用,不要把担子都压在我的身上,我是不是也不用这么辛苦?”想到顾家一家人全靠曼璐一人赚钱过活,路清萍很是不满,忍不住大声说道。
  路清萍就不明白了。顾家上上下下有手有脚,就算是年纪最大的顾老太太,身体也康健的很,怎么就那么心安理得把一家的重担全都放在曼璐的身上?当初顾父过世,曼璐辍学担负起家计的时候虚岁也不过十七岁,年纪轻的很,他们怎么就那么忍心?
  “辛苦半天,赚的那点钱又能干什么?也派不了什么大用,还不够辛苦的呢!”顾母对路清萍的话不以为然,“何况我在家也没闲着,我还要做家务,照顾你奶奶……”
  “照顾奶奶?奶奶今年都这么大年纪了,哪怕是现在,上半年回老家扫墓的时候,她还是一个人回去的呢,怎么不见你跟着照顾?这会子将奶奶搬出来了?那个时候奶奶比这会年轻,身体更好,有什么地方需要你照顾的?做家务?这个家里到底有多少活,让你忙得一点空闲都没有,脱不开身?可是我怎么看你闲的很呢?”路清萍毫不客气的反驳道,顾母给出的理由根本不堪一击。
  听到顾母言语中看不上那点小钱,路清萍气得火冒三丈。“那点钱难道就不是钱了吗?我赚的钱还不是一分分的攒出来的?派不了大用?妈,你的口气好大,真当家里有金山银山你?现在面粉不到七个铜子一斤,你干半天,赚的钱怎么也能买回二斤面来,足够一家人吃的一顿的了,这不就起了大用了吗?你觉得辛苦,瞧不上那点辛苦钱,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把一家大小的生计担在身上的我,辛不辛苦?”
  想到记忆深处,曼璐的那点不甘,路清萍忍不住说道:“那点钱也是钱呀!妈,你为什么不问问我,为什么下海两年,才提出和张豫瑾解除婚约?”那个时候,曼璐虽然去做了舞女,但是对未来还是有想法的。只可惜,家人不给力,拖了后腿,从她开始接客,和张豫瑾解除婚约后,她就对未来再不报希望了,有一天过一天了。
  路清萍垂下眼帘,神色幽幽的说:“因为我最开始是不陪客的,那时我对未来还有期望,因此我洁身自好,想出污泥而不染。我那个时候还想着做个好女孩,可是家里日复一日的重担最终压垮了我,以至于我最终沦落到和客人私下交易,不仅陪客人跳舞,还陪客人睡觉,成了坐台小姐,迈出了出卖身体的步子!”
  “你有没有想过,或许就是你们赚的那点小钱,让我多那么一点支持,我就能抱着刚进舞厅时的信念支撑下去,从而能清清白白的从舞厅里脱身。那样的话,那样的话,……也不至于沦落到现在连自家人都瞧不起的地步!”路清萍愤懑而又带着几分委屈替曼璐质问道。
  一开始路清萍只是为曼璐抱不平,但是说着说着她声音里带着些哽咽,委屈起来。因为有曼璐留下的记忆,一开始路清萍是感同身受,替曼璐委屈,后来,则是为自己莫名其妙的来到这个世界的遭遇而委屈,因此路清萍最终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顾母被路清萍哭傻了。自从曼璐下海以来,顾母再没看曼璐哭过,最常见的反而是曼璐骂骂咧咧的样子,如今这副模样,她心慌了,不管怎么说,都是从自己身上掉出来的肉,曼璐委屈,她不是不知道的,怎么可能不心疼,但是她也没办法,只能在一边干看着。
  “曼璐,你别哭呀,咱有话好好说啊,我知道你受委屈了,是你弟弟妹妹他们不懂事,回头看我说他们,以前你都不是不跟他们计较的吗,怎么现在置上气来了?你快别哭了,……”顾母搜肠刮肚,尽力劝着,但是不见效果,终于被路清萍哭的心慌意乱的顾母顾不得要家用了,找了个借口离开曼璐的房间,留路清萍一个人在那里独自哭泣。
  作者有话要说:  民国时候,一块大洋大约等于现在四十块钱。一毛钱等于四块钱,其实这个时候钱还是很值钱的。真正不值钱的是后来国民党在内战的时候发的金圆劵。早上,一万块钱还能买盒火柴呢,到了晚上,十万块也就能买根火柴,当然到了后来,连根火柴都买不来了,老百姓用它来引火。
  ☆、第4章
  路清萍把顾母哭走之后,擦擦眼泪,坐在沙发上叹气。按道理说,曼璐这些年,赚的钱不算少,她几乎全部交给了顾母,如果顾母有算计的话,顾家应该有一笔不算小的积蓄才是,但是看刚才顾母要家用,听她说没钱的时候着急的样子,积蓄恐怕不用指望了。顾母就算存了一点钱,也不过三十五十的,多不了。
  其实顾家在外人看来,绝对是不会过日子的人家。路清萍记得,她在现代看到一篇报道,说是民国时期普通的上海五口之家,如果有自己的房子,不算其他,一年生活费四、五百块足够开销。顾家连老带小,一共八口,人数不足前者的一倍,但是花用绝对是对方的几倍。
  顾家老家在乡下,有房子有地,是个地主,生活富足,无需顾虑金钱。顾母和顾父是定的娃娃亲,她出身和顾家相似,两家堪称门当户对。顾老太太丈夫早亡,顾父对顾老太太非常孝顺,从无违逆,在他读书有成,并在上海一家书局找到事做后,就把母亲和妻子及其儿女从乡下接到了上海。
  早年顾家有乡下的地租补贴,加上顾父的薪水,一家老小,在上海的生活非常悠哉。之前,顾家为了供顾父读书,而后为了给顾父治病,顾家肥沃的良田陆陆续续变卖掉了,剩下的都是贫瘠的田地。随着列强的入侵,军阀混战,苛捐杂税多如牛毛,天灾人祸,以至于顾家在乡下的田租不仅收不上来,而且闹不好还要往里赔钱,所以顾家这块的收入完全可以忽略不计,因而最后一家大大小小,吃喝花用全靠曼璐赚来的钱。顾老太太和顾母大手大脚的日子过惯了,哪怕因为顾父去世,失去了经济支柱,不过因为之后有曼璐赚来的钱支撑着,他们依旧维持着中等以上的生活水准。
  曼璐因为想着让弟弟妹妹将来出人头地,所以他们所上的学校都是经过她精挑细选的,虽然算不上全上海顶尖的学校,但是水准都很高,在上海也有一定的知名度。学校师资强大,要求严,学费自然不低,曼璐最小的弟弟妹妹也都上小学了,一共供五个孩子读书,学费都是一笔不算小的数目。而且能在这样的学校读书,除了顾家,哪家的学生家里都是不差钱的存在,吃穿都在普通水准之上。要在这方面和同学看齐,这对顾家来说,又是一笔大支出。
  还有顾老太太的补品,医药费,家里的水费、电费、煤球钱……林林总总,一笔笔花费,绝不是一个普通职员就能担负起来的。就算是顾父在世,也无法承担这么大的开销。路清萍把顾家的帐细算了一遍,既然今后一家子大大小小吃吃喝喝喝全都指望她一个人,那么今后必须要俭省起来,这么个花法可不行。
  在家里又养了半个多月,出门没有了顾忌,路清萍挑了一个风和日丽的晴天,去了一趟曼璐所在的舞厅,和大班辞职。像曼璐所在的舞厅,吃的是夜间饭,每天最热闹、最繁华的时间是晚上,因此上午路清萍来舞厅,虽然舞厅不至于是空无一人,不过小猫两三只,冷清的很,但是路清萍很满意,因为她不想和曼璐以前的同行碰面。
  路清萍找到当值的大班,非常干脆的提出辞职。当值的大班听说路清萍说她不做了,连挽留都没挽留,直接让人把曼璐剩下的工钱结清,丢下路清萍毫不在意的向后台走去。事情顺利的让路清萍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本来她觉得怎么也要和大班扯皮一番才能离开呢,脑子一转,她就明白了大班这么痛快放人的理由,因为曼璐已经过气了,就算她留下来,舞厅在曼璐身上也赚不到什么钱,因此还不如顺着她的意,一拍两散。
  舞厅里的大班们虽然对舞小姐私下接客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一般情况下,为了保持这些舞小姐的身价,大班都会尽力护着,尽量避免她们接客,或者少接客,帮她们挑选客人,让她们有选择的接客。所以舞小姐接客,跟下台阶似的,要一阶一阶的往下来。这样作,为的是这碗饭能够吃的更长远,更持久。
  曼璐相貌称不上顶尖,不过中等之姿,这样的舞小姐,在舞厅里比比皆是,本来就不入大班的眼,而且她在正当时的时候,不加选择的随意接客。在大班的眼里,曼璐的行为完全是自毁前途。像曼璐这样随便的,刚开始坐台的时候,还没什么,但是随着她只要有客人就接待,只要给钱就出台的行为落在众人的眼里,不免风评变得不好起来。
  作舞女也是有等级的,曼璐这么做,等于自毁身价,那些有绅士风度的风流公子是“宁吃鲜桃一口,不吃烂杏一筐”,而曼璐好巧不巧的被那些人视作“烂杏”,所以是不会点她的台的,她的客人大多是三教九流的暴发户。客人的档次一下来,再想往上升,绝无可能。随着曼璐的年纪变大,她的客人档次也越来越低,越来越不像样,人品越来越低,简直每况愈下。
  而且经过这些年晨昏颠倒,皮/肉生涯的夜生活,曼璐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苍老的多。没了青春,风评又不好的曼璐开始走下坡路,来舞厅的客人很少有人愿意点她的台。这样的曼璐就算不辞职,随着她客人的日渐稀少,舞厅也不会留她,所以路清萍来辞职正合舞厅的意,免得将来他们将曼璐开革出去,大家面上不好看。
  辞完职的路清萍走在大街上,一面新奇的欣赏旧上海的风情,一面下意识的找寻在街上卖香烟和卖报纸的孩童,找到后,询问他们相关的知识。将五毛钱递给卖香烟的小小孩童,路清萍按照孩童的指引,来到一家旧巷子,在里面找到一家木器店,请里面的师傅帮他做一个卖香烟的箱子,留下定钱告辞而去。而后,又来到布店,扯了几块布料,准备给自己做几件端庄合体的棉旗袍。
  按道理说,原主曼璐留下那么多的衣服,路清萍不至于没有衣服穿。以路清萍现在捉襟见肘的经济状况,当省则省。只是路清萍也是实在没办法,她倒是不嫌弃那些是曼璐穿过的,或者布料不好什么的,但是那些衣服的颜色款式,不仅不符合路清萍的审美观,而且根本就不是良家妇女穿的,要么摆侧开叉开的老长,差不多都到了大腿根;要么背面或者前面大露肉;……这些衣服适用于舞厅,适合曼璐舞女的身份,不适合想要改头换面的路清萍。
  穿上出门,人家一看就不把你当成正经女子,对于致力改变原主曼璐形象的路清萍来说,实在是太糟糕了。而且曼璐的衣服也不好当作良家妇女的常服穿出去,里面就算勉强有一两件日常穿的常服,虽然款式没什么问题,但是要么是颜色花哨的不得了,要么是其他地方有问题,反正是不能穿。
  就好比路清萍这次出门穿的旗袍,因要出门,不能像在家一样,把睡袍当作常服来穿,所以她是在曼璐的衣服里翻了又翻,最后勉强找出一件紫色布满几何图案的旗袍。这件旗袍倒没什么太大问题,除了裙长不像现在流行的长到脚踝,到小腿肚之外,款式还算正规,但是不知道是哪年的老款式,平直的线条,身条比较宽松,早已经不流行了,而且也不知道是哪个奇葩配的色,袖口、领口和衣襟竟然用红色镶滚,让人惨不忍睹。因此路清萍想了又想,最终还是决定自己扯布作两件。
  在外面用过午饭,又逛了一阵,路清萍拎着采买的东西回顾家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点多了。将买回的东西随便丢在床上,路清萍倒在沙发上,揉了揉走的有些发麻发酸的脚,目光落在买回来的衣料上。起身,挑出一块蓝色布料,拿起剪刀就裁剪起来,到了晚饭的时候,衣裳已经完成大半。
  吃过晚饭,路清萍继续工作,到了晚上九点左右,旗袍完工。素雅的蓝色,朴实无华,采用白色镶边,领口和斜襟上的两枚白色花型盘扣让人眼前一亮,使本来庄重平实、典雅大方的旗袍带着几分俏皮,有画龙点睛的作用。
  衣服做好后,路清萍迫不及待的穿上身,在全身镜前左看右看,看着镜中面色枯黄,皮肤暗哑无光,双颊深深的陷了进去,带着几分憔悴的面容,路清萍愕然,这个镜子中的女人是谁?不过才二十五六岁,放在后世,正是一朵花开的正好的时候,怎么就成了这个样子,这都成了过季黄花了。
  路清萍这是穿过来第一次仔细的照镜子,她不知道,现在这副形象比她刚穿过来的时候好多了。这还是她养了一个多月的结果,她刚穿过来的时候,曼璐的憔悴和苍老更恐怖。其实如果这具身体不小月的话,按照路清萍这一个多月的滋补和休养,应该比现在这个情况还要好点。
  看着镜中憔悴的模样,路清萍不甘心的把穿上身的旗袍脱了下来,叠好,收起来。路清萍悻悻然的倒在沙发上,穿新衣服,自然很开心,但是顶着这么一张脸,就算穿皇服,她也高兴不起来。年纪妈,在这个时代,算是大龄了,但是放到现代,不算什么,可是可这个容貌,成了问题了,实在是接受无能呀!
  路清萍抚着脸,随手拿起摊在茶几上的相册,漫不经心的翻看着相册里的照片。目光落到曼璐和曼帧的照片上,想到,按照书里所说,曼桢就是曼璐少女时代的翻版,曼璐比曼帧大不了几岁,看看自己这具身体的模样,再看看曼帧的模样,路清萍心里默默地作了决定,在张罗开裁缝店的同时,美容也要提上日程,新衣服也要等恢复容貌后再穿。
  在外面又跑了一天,路清萍赶在晚饭前回到顾家。到家后,阿宝给她打水洗脸,她听见顾太太招呼家人吃饭声,路清萍擦好脸,推开门上了楼梯。当她来到饭厅,准备在饭桌上坐下的时候,迎接她的是一双双诧异带点厌恶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