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节
  中途打了岔知叶回到玉清院时迟了些,知绿等在门口看到她来了,忙过来接过她手中的篮子,低声问,“怎么去了这么久,王家小姐都已经到了。”
  “路上遇着些事儿。”知叶跟着她去清晰红梅,撩起袖子刚要打水到盆子中,知绿眼尖的看到她空空的手腕,“镯子呢?”
  知叶舀水后轻轻拉下袖子遮掩,“在呢,收起来了。”
  “胡说呢你,早上起来我们一块儿戴的,你去了厨房里取个红莓怎么就收起来了。”知绿说完就意识到了什么,抬高了音,“小兰拿走了?”
  “她喜欢就给她了,我也是偶尔戴着,平日里事儿多,容易磕着。”知叶把洗干净的红莓用小锥刀子去了蒂,放到竹筛子中沥些水分,不在意道。
  “她都拿了你多少回东西了。”知绿把红莓放在盘子中,一颗一颗盘到顶,擦干碟子边多余的水放到大盘子中,看着她颇气愤,“你当她是亲妹妹她可当你是亲姐姐了,你啊,真是气死我了。”知叶无奈的跟着她一同前去,“好了,你还和我置气了呢。”
  “我这是恨铁不成钢。”知绿瞪了她一眼,已经走到门口,恢复了神情走进内屋,门口的翠玲看她们这才过来,接过了盘子端进屋内让她们出去忙,知绿拉着知叶到了外头,“你快说,又让你办什么事儿了。”
  过去都是在严妈妈手底下受教导的,知绿性子爽,她性子软和,小兰脾气差又什么都不愿意做,没少和知绿吵架,知叶摇摇头,“也没什么事,厨房里辛苦,我求了严妈妈让她去前院做杂役。”
  “她哪里想做杂役,她是想做那个被人服侍的。”知绿哼了声,“小姐的脾气丫鬟的命,谁不是天没亮就起来了,睡到日上三竿的那是猪,不是人。”
  知绿嘴巴毒着碎碎骂着,却也没再说知叶什么,她没有亲姐妹,不能体会这其中的情分,知叶适当的帮助她也不能插手说别的,只是替她不值罢了,小姐赏了什么,转眼就给拿走了,拿走也就罢了,可她怎么都觉得小兰就是个白眼狼,养不熟...
  这边屋内,柳青芜看着早早过来她这儿的王媛儿,翠玲端上来红莓,她笑着推给让她吃,“这几日可有口福呢,等到应季的可是要五六月。”
  “前些天我家也有送来,没这个头大,说是专门种在屋棚中的,四周还点了火盆子不让它们被冻着,宝贝一样照料着。”王媛儿如今性子是越来越爽利,王家娶了袁家女后生下长孙,袁氏又是个能当家的,家中顺当了,她就更闲了,管着那两间铺子,有事儿没事儿就出门。
  “那就多吃一些。”柳青芜往她嘴里送了一颗,王媛儿拉住她的手低声道,“牢里来讯了,说是没熬过冬,死了。”
  柳青芜一怔,随即明白过来她说的是两年前关在牢里的周姨娘,关进去的时候被罚了一顿,又无人去照看过,牢中阴冷潮湿,不病的都病了,更何况是她这样。
  “死前已经有些浑了,成天喊着别抢走她的孩子,还喊大哥的名字,不像个人了,大嫂去的时候我没敢去瞧,现在想想,大嫂才是不可小瞧的。”看似温温柔柔的,可把大哥治的死死的,“大嫂还给大哥纳了好几个妾室,大哥都很少去。”
  “你才知道呢。”能把王家上下打理好,笼住表叔的心,又在外挣了所有的好名声,表叔是一点错都不敢犯啊。
  柳青芜指了指她,“你可得多学一些。”
  王媛儿微红了脸,“死丫头,挤兑谁呢!”伸手掐了柳青芜一下,忽然转换神情哎叹了声,“你若是也去漯城,那我就更无聊了。”
  “大伯一家去呢,我怎么会去。”柳青芜侧了侧身靠在窗边,王媛儿嗔了她一眼,“把姑母接过去了,姑母还不能把你们一块儿带过去么。”
  “我没想这么远。”柳青芜摇摇头,“祖母生在仪都长在仪都,听她的意思是不想跟着大伯一家前去漯城,毕竟那儿人生地不熟的。”
  “即便是如此等你爹外任回来,有机会也是要去的。”王媛儿陪着她一块儿靠着,头抵在她的肩膀上,语调懒洋洋,“像我大哥那样还是留在仪都的好,去了漯城也混不出什么样儿来。”
  “我没去过漯城。”
  “我也没去过。”
  两个人侧目相视一笑,王媛儿捏了一下她的脸颊,“我怎么觉得咱们俩这话透着酸溜溜的乡下气儿,不就是漯城么。”
  “那是你说的,我可没说。”柳青芜扬着嘴角,王媛儿伸手挠了一下她的肚子把她压在了自己身下,不客气道,“好哇,你这张嘴,我非把它缝起来不可。”...
  仪都城这边别人还不知情,鹤州那边到了三月初柳尚义和许氏差不多同时收到了来自柳家和许家的书信。
  柳家这边是柳老夫人写给儿子的,大意是言明调任的事,让柳尚义再沉心静气些,地方当时历练,到时候等他大哥在漯城站稳了脚,自然也能顺利些回去。
  柳老夫人大概是料到了自己的信对儿子的说服力很低,这些话说的没几句,信的后面多说的是有关于两个孩子的事,思煜即将去书院,青芜长大了。
  许氏这边收到许家来信,对她而言可是天大的好消息,大哥已经替丈夫安排好了差事,只等他们这边点头,不日公文就会下来。
  三年之久,开始许氏还没觉得,渐渐的于她觉得每天都是数着日子过的,她无时无刻期待着能够早日回去,所以等柳尚义晚上回来,许氏迫不及待的和他分享了这个好消息。
  “相公,大哥替你安排了差事,很快就能回去了。”许氏把信给他看,神情里掩饰不去喜悦,“不仅能回仪都,还能去漯城,大哥此次得以重用,今后就能有更大的仰仗了。”
  柳尚义情绪和她并不一样,他先看了柳老夫人的来信,再看许氏给他的,不免要猜测起来,娘和大哥让他安心再呆几年,怎么许家那边大舅子这么快就能把这件事办妥,他如今身在鹤州,对仪都的事并不清楚,只略微知道些许家如今渐好了。
  “你 大哥是托了谁。”柳尚义将信看齐,转头看她,许氏接过信放在桌子上,替他捶着肩柔声道,“拖了谁不都一样,只要是能帮的上忙,上次娘写信过来说是和沈家交 好,你想,如今宫中无后,沈贵妃等于是统携六宫,沈家这么多年来在圣上面前可极受宠,不仅是你能回去,三哥那边很快也能回去了呢。”
  “沈家?”柳尚义眉头微皱,“怎么会是沈家。”
  许氏靠近他,轻轻的吐着气说着,柳尚义哼笑了声,“这等子升官发财的事也真是稀奇事了。”
  许氏脸色一讪,推了他一把,“你说的什么话,比起我大哥替你打点疏通的,你看你大哥,回去之后去了漯城上任都不记得把你调任回去,你还好意思说这话。”
  “你懂什么。”柳尚义轻斥,“你以为漯城是什么地方。”
  “我 是不懂漯城是什么地方。”许氏脸上笑意淡了些,离开他身旁,折身倒了一杯茶放到他旁边,拉长着声调,“我啊只知道我大哥为了你这事儿忙前忙后托了不少人, 也知道柳家那边,娘和大哥是能狠心把咱们留在这儿,霖儿都六岁了,思煜五岁的时候老夫人就替他请了罗先生回来教书,你也为孩子想想,这厢回去还能把罗先生 留住,让他教导霖儿,难不成还要再等三年。”
  柳尚义也就只能在信中得知两个孩子的事,听许氏言语里的酸味,他喝了一口茶,“你儿子三天打鱼两天筛网,功课的事我还没和他算。”
  “那还不是因为请不到好的夫子,你也想想你的骨痛,怎么都是回去了的安稳,平儿身子骨不好你也是知道。”许氏见他有松动的意思,软骨似的靠着他,语气里带着委屈,“咱们一家子也该回去了,回去了才能团圆。”
  柳尚义听到团圆二字,眼神闪了闪。
  “届时在漯城找一处府邸安置下来,也不用太大,我们一家子住着正正好。”许氏知道丈夫也是想回去,刚到这里的时候就想回去了,三年过去这想法只增不减,只不过是许家帮忙,他心里存着一些芥蒂罢了。
  “安置什么府邸,回去了便是和大哥他们住在一起。”柳尚义理所当然道,许氏神情一变,“大哥他们早已经安置了,一起住多有不便。”
  “还未分家,娘还在,大哥他们肯定是安置能住得下的宅子。”柳尚义起身,许氏还没反应过来呢,不分家是一回事,分开住又不成问题,柳国公府另外算,去了漯城为何不分。
  不过许氏很快便想通了,丈夫这是愿意回去,柔声道,“是我想岔了,去了漯城自然是要把娘一起接过去,我们三年没有回去,也该好好尽孝道。”
  听妻子这么说柳尚义的神情也柔和了下来,站在那儿看着妻子,她脸上还有要回去的喜悦,她在这里陪了自己三年,应酬多,需要打点的事情也不少,心中想着,柳尚义语气也柔了了不少,“这三年辛苦你了。”
  许氏嘴唇微颤,泪水盈在眼眶中,摇了摇头低垂下去抹了眼泪,有些哽咽,“怎么会,我们是夫妻啊。”
  之前两个人吵架的时候柳尚义见到她这样还会不耐,但现在情形不同,她这样子他反倒是心疼。
  他们夫妻之间这三年来其实最大的芥蒂的就是许氏的三哥那件事,没有那件事他也不会来鹤州,所以这三年来两个人总是为这个争论,争论的烦了柳尚义便也生不出好脾气来。
  如今他能够回去了,心中的大事落下,轻松了许多,自然就把这芥蒂给放下了...
  柳尚义即将回来的消息随着到柳府的信,半天后传到了柳青芜的耳中,此时已经是四月底,一来一回加上许大老爷的安排,等接任的各项事宜交接清楚,柳尚义收到上任的公文,回来也是要五月底六月初。
  大伯一家已经前去漯城一个多月了,难道她们以后也要去漯城。
  “三少爷那边可知道了。”柳青芜的神情没什么变化,转头看知绿,知绿摇摇头,“三少爷那儿似乎还没去说。”
  “我亲自过去一趟。”柳青芜站起来,知绿和抱香跟着她前去品令院。
  走进品令院,还没到主屋那儿,柳青芜看到对角那边两个身影蹲在小池塘边上,悄悄走了过去,已经到身后了他们都没发现自己,柳青芜轻咳了一声,趴在那儿的柳思煜不耐道,“竹喜,你再催我我就把你送回沉香院去,说了半个时辰后再去书房。”
  “嘘,三哥你轻点,游过来了。”柳思旭还不让他说话,他们手里一人一个小兜子,就这么静蹲在那边,等着池子里养的小锦鲤游过来自投罗网。
  “你要把谁送去沉香院。”柳青芜沉声问道。
  “哎呀你烦不烦,没看到鱼都跑...”柳思煜扭头过来满脸的不耐烦,可看到是柳青芜的时候这话就顿住了,变脸的极快,撒手就扔了那兜子沉入小池塘中,站起来看着柳青芜,“姐,你怎么来了。”
  “哎你怎么乱扔啊。”柳思旭正欲抗议,回头看到是大姐姐,也跟着把兜子一撒,站起来拍了拍柳思煜的肩膀,“三哥你保重。”说完朝着柳青芜嘿嘿一笑,折身开溜,“大姐,我先走了,你们慢慢聊。”十分的不讲义气!
  “还会这样威胁底下的人,不错,长本事了。”柳青芜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柳思煜垮着脸跟着她进了屋子中,小声辩解,“也不是,我很快就去书房了,是四弟过来找我,求我陪他玩的。”兄弟俩一个撇下他开溜,一个使劲儿把责任往另一个身上推,好一对难兄难弟。
  柳青芜进了他书房,看到摊在那儿只写了一半的字,搁在那儿的笔,转过身看他,“父亲来信,就快回来了。”
  柳思煜初始听着一怔,眼神闪了闪,继而走到窗边的椅子上坐下,神情不甚在意,“哦,这么快?”
  ☆、第46章 .他只想做个好爹
  书房里一片安静,柳青芜看着窗台上那一盆绿萝,阳光洒落在叶片端上闪闪的发出光芒,一阵大风吹入窗户,叶片飞舞簌簌了几声,风卷到了书桌上把只压了一边的宣纸整个吹了起来。
  柳思煜说完那句后便没有继续往下说,抬头视线一直看着窗外,柳青芜走到他身边,一手搭在了他肩膀上,还能明显感觉到他身子一僵。
  “若是父亲去漯城上任,我们也要跟着去。”
  “父亲回来,岂不是那小子也要回来了。”柳思煜的注意点并不在去不去漯城,而是想到他们回来了,柳思霖也要回来了。
  “你就惦记这个?”柳青芜轻拍了一下他的后脑勺。
  “不知道四弟去不去。”柳思煜回头看她,忽然换着笑嘻嘻的脸说道。
  柳青芜无语,柳思煜拉着她的手,“去就去呗,我去漯城的书院就能认识更多的人了,姐,你说四弟是不是会羡慕死我。”
  柳青芜没好气的戳了一下他的额头,“你就装吧,字写完了?书背了?”
  “姐,你要是不提这些我会更喜欢你的。”柳思煜丧着脸站起来往书桌旁走去,柳青芜瞪了他一眼,“你好好看书,我先回去了。”
  “姐,你放心吧,去漯城了我们也不怕。”
  柳青芜刚走到门口,背后传来了柳思煜略显散漫的一句话,继而是哗哗的翻书声,似乎是某人在刻意的掩盖这宣誓。
  柳青芜轻笑着迈脚走出了书房...
  出了品令院去往内院,经过二哥的院子时柳青芜看到前面些的花坛边上一个年长些的丫鬟正在训斥另外一个丫鬟,旁边放着浇花的木桶和勺子。
  柳青芜走近了一些听见了这训斥声。
  “你 多大的胆子,这边的牡丹花都敢剪,这都是刚开花的,你知不知道这些是谁种的。”年长的丫鬟一直训斥着,她们身旁还有几朵已经剪下来的牡丹花,她们身后正是 一小片的牡丹花丛,柳青芜有些印象,这边应该是二哥院子里的丫鬟过来种的,大伯一家去了漯城,二哥因为书院的关系还要留一阵子,这里的牡丹花就是种着给二 哥作画用的。
  丫鬟低着头,估摸着是被训斥哭了,抓着衣服角,柳青芜看了一眼剪过的地方,就剪了边缘,看着有些明显。
  年长的丫鬟看到了走过来的柳青芜,忙行礼,“大小姐。”
  那丫鬟急急着抬头,看到柳青芜的时候还愣了愣,慌着抹了眼泪,也跟着行礼,“大小姐。”
  “别光训,还是把那几株剪了的挖了。”柳青芜看着那丫鬟,“你剪了牡丹花做什么。”
  “我...我想晒干了给我姐姐做个香包。”丫鬟不敢抬头直视,怯怯的说道。
  粉牡丹揉碎了有一股淡淡的幽香,随身做了香包是丫鬟们最喜欢戴的,柳青芜看剪下来的几朵粉色牡丹,“你姐姐也在府上?”
  “是...”丫鬟的声音更轻了,柳青芜身后的知绿见小姐没认出来,走向前提示,“小姐,这是知叶的妹妹。”
  哭 的梨花带雨的柳青芜一时间确实没认出来,知叶的妹妹不就是那个叫小兰的丫鬟,本想着她对自己姐姐还是上心的,可接下来多看的那几眼直接把柳青芜的想法推翻 了,腰上挂着的苏子,左手上露出的一个细镯子边,还有耳朵上粉珍珠的耳环,这些看着多眼熟啊,不都是她赏赐给知叶的。
  已经有看得见的三样戴在身上了,那看不见的到底有多少。
  难怪她赏赐给知叶的东西从不见她戴,敢情都在她妹妹身上了。
  前些日子,似乎知叶刚刚替她妹妹求了个前院杂役的差事,这一带负责浇花剪叶的,不会不知道什么花能摘,什么花不能摘。
  想到这里柳青芜淡了要替她说话的心,明知故犯的还有什么好说。
  小兰看着大小姐从自己身边经过没再说什么,心里还有些疑惑,刚刚还和颜悦色的怎么忽然就走了,大小姐不是挺喜欢姐姐吗,她说了送给姐姐香包,为什么大小姐不替她说几句话。
  这边心思还想着,那边柳青芜走远了,年长的丫鬟伸手揪了一下她的手臂,疼得她下意识瞪了过去,泪眼凶狠。
  “你还瞪起我来了,还不快把你剪过的几株清理了,等二少爷院子里的初云看到就有你受的。”催着她赶紧打理好,这丫鬟伸手去拎木桶,接连两脚都踩在了那几朵牡丹花上,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连带着揉了两下,等脚挪开,花都踩烂了。
  小兰低着头眼底那神情阴沉沉的,弯腰把仅剩的一朵捡起来,踩碎的也捡起来捏在手中,抬头看那丫鬟离开的方向,满是愤恨...
  春去夏至的天很快就热了,到了五月末,花园里的牡丹花开的正盛时,柳家二房的人回来了。
  柳尚义在鹤州交接完了所有,连着半月多的赶路,终于回到了仪都。
  一回到柳府他就直奔沉香院见柳老夫人,素来都是大孝子的柳尚义一见到柳老夫人,一下就跪到了柳老夫人身旁,抱着她的膝盖喊道,“娘,儿子不孝,终于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