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节
  神情复杂的变来变去,唐素素最终还是无力的闭上眼:“桂香姐,欠你的钱,我会尽快还上的!”
  “瞎说什么呢?姐是就记挂着那点住院费的人?你啊,先养好身体,别的事以后再说!”知道唐素素心里肯定不好受,彭桂香静默了一下,继续劝道,“人这一辈子,谁没个困难的时候?想当初我跟茜茜她爸刚被分出来单过的时候,没少受你家的恩惠。那时候你都没跟姐算这么清楚,现下反倒计较起这些来了?”
  又是一段长长的沉默之后,唐素素睁开眼,满怀感激的笑道:“桂香姐,谢谢。”
  肯接受了就好!茜茜果然没说错,素素跟柏赫一样,什么都好,就是自尊心太强!心下长舒一口气,彭桂香轻轻摇摇头:“应该的。”
  唐素素顺利住院,邹茜担忧许久的头一件大事总算搁浅。与此同时,邹平亲手做的家具因为物美价廉开始在县城有俏,渐渐有了固定的客源。而紧接下来的,便是九月份的开学了。便也正是在八月底的最后一天,邹奶奶再次寻上门来。
  “妈,小五去年的学费就是咱家出的。”邹平并非成心推脱。只因当初就说好了的,他们四个哥哥一人管一年,供养邹金上学。他们家去年就管过了,但邹奶奶还是找上门来,就有些不讲理了。
  “我知道。这不是意外情况嘛!老四家最近手头有些紧,你就帮着多管一年。都是自家兄弟,分那么清楚做什么?”如果不是为着邹金的学费,邹奶奶是不乐意来邹平家的。不过听葛云和潘桃桃说,邹平已经帮着把唐素素送去了县城的医院!无需多说,邹平肯定发了大财,就是没把钱送到她兜里来!
  “妈,我们家手头也不宽松。”邹奶奶话里的理所当然,引起了邹平的不满。
  “唬弄谁呢?你要是没钱,能有本事把唐素素送去医院?”看在钱的份上,邹奶奶没有破口大骂,只是皱着眉头不耐烦的嚷道,“行了,少废话!赶紧拿钱!”
  “妈,我是真没钱!”卖家具的钱,邹平一分没拿。他手里积攒的钱,则是预先备好了给邹茜和韦柏赫当学费的。
  邹奶奶下意识就想开战,好在关键时刻记起了潘桃桃的叮嘱。深吸一口气,压下到了嘴边的脏话:“我不信!”
  “妈,我骗您做什么?咱家的情况,您又不是不清楚。地少、收成少,日子一直过得紧巴巴的。去年为了供小五和茜茜上学,我和茜茜妈不得不勒紧了裤腰带过日子,一年到头都没碰半点荤腥。就连过年,还是唐家婶子实在看不下去茜茜遭罪,给送了一块猪肉过来……”很多事就是经不得揣摩。不说出口也就马马虎虎的过去了,真要细细回想起来,原本没怎么放在心上的邹平,此刻却忽然觉得格外的心酸。
  “你这是在埋怨我这个当妈的没给你分地?”听邹平跟她哭穷,邹奶奶差点没能忍住的火冒三丈。不过,看在钱的份上!钱、钱……一个劲的在心中默念着要冷静,邹奶奶很努力的以着极其僵硬的语气说道,“老三,你不是不清楚,你大哥二哥都有儿子要养,肯定要有地的。你四弟虽说没儿子吧,可家里俩丫头,总比你家困难些吧?要说没地,小五不也没分到?”
  邹金今年才十二岁,能相提并论吗?时隔三年头回听到邹奶奶给出的解释,邹平心里涌起的失望绝非三言两语可以描述。也罢,早就已经凉透了心,还抱什么期望呢?
  如是想着,邹平摇摇头,拒绝道:“妈,分家的事早就过去了,我也没有什么其他想法。只是今年家里真的很困难,没办法供养小五上学。不然,妈去跟大哥二哥商量商量?”
  “我刚刚不是说过了吗?你大哥二哥家里都有儿子要养,哪来的闲钱?四兄弟就属你负担最轻,你就多帮衬帮衬怎么了?又不是要你的命,有那么难吗?实在不行,不让邹茜上学不就行了?小丫头片子一个,读什么书?还不如回家帮忙干活!”邹奶奶自己就没读过什么书,大字都不识一个,所以也不觉得念书有什么好。当然,这种感同身受只限于邹茜。换了其他孙女,也是绝对不适用的!
  “妈!这事不成,茜茜是肯定要念书的!”没想到邹奶奶打的是这个主意,彭桂香再也站不住,急忙说道。
  “念什么念?念再多书,长大了还不是照样得嫁人?早晚是别人家的,做什么稀奇的跟宝贝似得?依我看,你们两夫妻不是跟唐家很亲吗?腆着脸往唐家送钱,谁知道唐家还不还得起?赶巧,唐家那外孙跟邹茜同龄……干脆就放眼皮底下当童养婿养着了!都不用读书,又能省钱,还知根知底,多好?”权当帮邹平解决了一个大难题,邹奶奶越说越自鸣得意,就等着邹平立马把邹金的学费送到她手上来!
  自从唐素素住院,唐奶奶便一直守在身边。邹茜和韦柏赫依然忙着卖冰棍,却不再劳累的往村子里跑,只是游走在县城的大街小巷。卖的不如之前多,却聊胜于无,能赚一点算一点。这样做,一是为了令唐素素安心养病,二也是确保辛苦了整个暑假的韦柏赫能好好休养生息,迎接马上就要到来的开学……
  因着唐素素的病房暂时只有她一人住,另外两张病床都空着。唐奶奶跟医院求了许久,才得到允许,在没有新病人入住的前提下,两个孩子可以在开学前的这段时间暂时借睡在病房里。当然,被单被罩需要唐奶奶自带,医院概不负责!
  尽管护士长的态度并不热情,众人依然发自内心的感激。是以这些天里,邹茜和韦柏赫都没有回灵泉村,直到今天才抱着换洗衣物和被单被罩被唐爷爷接了回来。只是刚走到自家门口,就听到了邹奶奶的大嗓门以及……非常让人反感的言论!
  邹茜会撺掇爸妈帮助唐家,只因为她知道,如果不及时医治,唐素素真的会死!她不想看到悲剧重演,更不能忍受自己明明力所能及却见死不救的残忍行为!她不是这样狠心的人,更没有抱有让唐家或者韦柏赫回报的想法!
  然而她和她爸妈的一片好意,被邹奶奶这些话一说,立刻就变了调。尤其在被身边的韦柏赫听得一清二楚的情况下,邹茜更是涨红了脸,握紧了拳头又气又怒,羞愤难当!
  相比邹茜的剧烈反应,面无表情的韦柏赫着实淡定许多。凉凉的看了一眼邹茜,什么话也没说的转身走了。
  第23章 大哥邹全
  “够了!”泥人还有三分脾气,只是未到爆发的边缘罢了。再也不对亲妈抱有任何残存期望的邹平终归还是怒了,“妈,茜茜肯定是要继续上学的!小五的学费,就算四弟手头紧,大哥也一定是给得出来的!不要再跟我说什么大哥二哥都有儿子要养,我家茜茜也是孩子,我这个当爸的不可能撒手不管她的死活!”
  没料想邹平会跟邹奶奶发火,彭桂香先是一怔,连忙赶在邹奶奶开口之前:“妈,邹平的意思是说,咱家今年真的特别困难,实在拿不出多的钱来。要不,等到明年,咱们再商量商量小五的学费?至于大哥那边,也不用您去说,我跟邹平去找大哥……”
  “不用了!”面色青白交加的邹奶奶猛地一挥手,打断彭桂香的解释,瞪着邹平的眼里满是恨意,“看这样子,你是打死也不肯给小五出学费了?好!很好!算我白养了一头白眼狼,早知道你是这么个东西,我就该活活掐死你得了!”
  “妈……”看邹奶奶气得不轻,彭桂香伸出手,想要拉住邹奶奶好好解释解释。再怎么说也是长辈,彭桂香觉得还是说几句好听话哄哄,别把关系闹崩了。
  “别管我叫妈!我没你这样的好儿媳!”大力拍开彭桂香的手,邹奶奶指着邹平的鼻子骂道,“邹平,你就不是个东西!打今天开始,我不是你妈,你也不是我儿子!滚蛋!你们一家子全都趁早死绝了才干净!”
  邹奶奶最后那句话,诅咒的不只是邹平,连带彭桂香和邹茜也包含进去了。而邹平,这一辈子除了邹奶奶,最看重的就是老婆和女儿。深吸一口气,邹平沉着声音说道:“妈,您放心!我们一家子会好好活着,绝对不会如您所愿的!”
  “你……你!好你个邹平!你今个反了天了是吧?行,等着!老娘这就去找我儿子过来!走着瞧!”邹奶奶说的好像要找人过来干架似得,只不过她却是忘了,她口中的儿子也是邹平的兄弟。即便来了,还能真跟邹平打个你死我活?如若那样,整个邹家可就真成灵泉村最大的笑话了!
  “妈,你也是,闹腾啥呢?不就是小五的学费吗?咱们当初怎么商量的,如今就怎么办不就行了?按着说好的来,轮到谁管就该睡出学费!老三家里确实困难,你又不是不清楚,干什么非得去找老三的麻烦?”偌大的灵泉村,勇于跟邹奶奶讲道理的人,当属邹家老大邹全。邹全是村干部,讲话一套一套的,也确实在理。
  “老大啊,妈的大儿子啊!妈是这种蛮不讲理的人吗?你以为妈没事找事,会去找老三的茬?妈是呕不过啊!妈是被伤了心啊!老大啊,你可是妈的主心骨,一定得帮妈出心头这口恶气!否则妈就算是死,也闭不上眼睛……”拉着邹全的手,邹奶奶一把鼻涕一把泪,哭的煞是伤心。
  “什么死不死的?妈你这又是闹的哪一出?行了行了,今年不是轮到老四管小五吗?我去跟老四说说,让他先把小五的学费交了!至于老三那边,我晚点去找找他,让他来跟你赔个不是。都是一家人,闹得太难看不是让人看笑话吗?再说了,我大小也是个村干部,你这个当妈的就不能主动支持支持我的工作?连自己家的事都管不好,我以后还怎么领导其他人?”很显然,对付邹奶奶,邹全很有一套。
  “知道了知道了,我不上老三家了还不行?就他那么个德行,我还懒得跟他废话呢!真当我都喜欢跟他计较?”邹奶奶抹了把眼泪,一边拧鼻涕一边喊道,“不过话说回来,老大啊,你三弟发财了啊!他赚了钱眼巴巴的往唐家送,完全不孝敬我这个妈啊!你说我怎么就这样命苦?养了这么个畜生啊……”
  “妈你也真是会乱想!谁跟你说老三发财了?老二媳妇,还是老四媳妇?你能不能少听那些有的没的?女人家就是会嚼舌根子,没影的事也传的神神叨叨……”邹全是不相信邹平会发财的。五兄弟之中,就老三邹平最没出息。真要说发财,老二和老四的脑子都灵活多了!
  “不是不是!老大你听妈说,邹平这回是真发……”邹奶奶话还没说完,就见大媳妇王翠华从屋里走了出来。
  “老大!你看看,看看!你媳妇简直就是个有眼无珠的!瞧见妈跟没瞧见似得,招呼都不打一个!”如同不喜欢彭桂香,邹奶奶也不喜欢王翠华。但是王翠华肚子争气,接连给她生了两个大胖孙子。也是以,除了间或的不满和埋怨,邹奶奶这些年跟王翠华也算相安无事。
  “妈,邹波不是要去当兵了吗?翠华心情不好,你别放在心上。”邹波,邹家长孙,邹奶奶的命根子!只要搬出他,邹奶奶一贯立刻熄火。
  “呀!还真是!我都差点忘了!哎呦奶奶的大胖长孙哟,就这样要走了哟!你让奶奶以后可怎么办哟?奶奶舍不得你哟,想死你了哟……”果不其然,一听到邹波的名字,邹奶奶转瞬间忘却所有的事,一门心思的扑在了邹波即将离开一事上。
  “爸爸,奶奶好像很生气,不然……我就不上学好了……”一副小可怜的模样站在邹平面前,邹茜小小声的说道。
  “茜茜你瞎说什么呢?你才几岁?不上学能干什么?别说你的学费已经攒够了,就是没钱,爸爸妈妈砸锅卖铁也要供你读书!”邹平还没出声,彭桂香已经表了态。
  “可是奶奶……奶奶不想我上学……”邹茜说着说着,就呜呜的哭了起来。
  “茜茜……哎!”说起邹奶奶,彭桂香扭过头,默默的跟着擦起了泪。
  “哭什么哭?有什么好哭的?天塌下来还有我这个顶梁柱撑着,能压着你们娘俩?”老实人发起火来也是挺恐怖的,伴随着邹茜和彭桂香的哭声,邹平恼火的起身怒道,“我自己的闺女,我花钱供她上学,碍着谁了?都别哭了!茜茜的学照样上!谁也管不着!”
  邹全是在先去找过老四邹忠之后,才过来找的邹平。一进邹平家的院子,就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劲。想了想,便也没有多问,径自说道:“老三,老四那边已经拿钱出来了,妈就那个脾气,你别怪她!”
  “嗯,我知道。”邹平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神没有望向邹全。足可见,他心里还是有隔阂的。此般反应,邹全没注意到,一旁的邹茜却是暗自窃喜。果然,哭一哭还是很必要的。
  “那成。别的话我也不多说,先回去了。”得到邹平的回答,邹全转身离开。一脚跨出门槛,又扭过头来,“老三,你一大老爷们,别跟女人似得心眼小。真要闷不吭声的发了财,孝敬孝敬妈也是应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