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节
  当时的小阿蛮就想着她必须要有一件事比太子厉害,必须必须必须!因为……她与太子是指腹为婚了的!夫妻之间当不相上下,她怎么可以比不上太子呢?
  超越太子是她曾经最大的理想、执念……夙愿,只是后来某一天,一切都变了。
  起风了……司静思的魂魄轻轻地飘荡了起来,她双眼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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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静思平静地站在原地,惩罚世界……惩罚她什么?回忆起已经遗忘的过去么?
  没有错,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司静思的记忆和情感都一直都在飞快地消失,她早就不记得自己的出身和家世了,这些早就忘记的东西,却在这个惩罚世界中……被一点一点的唤起。
  ……
  冽冽寒冬中,那七岁的女童站立于风雪中的梅花桩上,对面是个眉目清秀的男童,相互之间过招,梅花桩在雪地上砰砰作响。
  女童终究是不敌,跌落在地,一衣着华贵的女子立马上前抱住了她。
  司静思看着那贵妇眉目如画的模样,又愣了神,母亲……
  这时司远与一身龙袍的男子也走近了,男童比他们更快,飞快地从梅花桩上落下,抓着女童的手,一脸的关切,可是那小女孩却气哼哼地一头扎进自个母亲的怀里,一副不愿意见他的模样。
  “阿蛮……”那男童对于她的态度伤心又尴尬。他一直都不明白,阿蛮做什么,他都陪着她一起,可是阿蛮为什么还是不喜欢自己呢?
  “哈哈哈哈哈,”龙袍男子笑道:“阿蛮当真是女中须眉,不日定将成为一代巾帼英雄!阿蛮天资聪颖啊……”
  司远看了一眼一旁的男童,不咸不淡地说道:“阿蛮之聪颖,不及太子半!”
  司静思看见那女童在母亲怀中微微转过头去,对着那一脸讨好的男童露出了不甘心的神色。
  渴望又不甘心,这是当年的她,对太子最强烈的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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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巫玄,字玄同。景帝之长子,少聪慧……出生即册封为太子,入主东宫。
  景帝大寿,小阿蛮于寿宴上当场表示愿意写诗一首,道:“阿蛮为皇姑父祝寿,一炷香之内,必定诗成!”
  景帝大笑称赞,于是命宫人焚香,小阿蛮果真在一炷香之内,写成了祝寿诗。
  后人更是将此事惯用成了一个成语:焚香成诗。
  小阿蛮得意地给一旁的巫玄使了个眼神,一脸的挑衅。她心中暗叹,太好了,终于有一点事可以比阿奴更厉害了!哼哼哼,看日后谁敢说他们二人不般配!
  而巫玄太子却误解了她的意思,他甚至以为阿蛮是要自己与她一同表现。于是巫玄也站了起来,道:“儿臣也愿为父皇献诗一首。”
  巫玄才思敏捷,写得比阿蛮还要快……景帝看到诗的时候,还楞了一下,“阿奴啊,父皇这酒刚温好,还未凉呢……”
  后人夸赞他人才学与敏捷便用:温酒成诗。
  不久后更有人写诗:既生思何生玄……
  景帝大笑,“阿奴与阿蛮当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巫玄笑了,那俊俏的脸上极为高兴。太好了,无论阿蛮做什么,他都与她在一起!日后史官盖棺定论便可说:帝后衣食住行不曾分离!
  而阿蛮呢?她忍着一肚子的不高兴,坐回了原位。她恼怒阿奴总是这般,事事都要赢她,她从小天资过人,为何阿奴非得什么事都要做得比她好!?人们都说尺有所短,寸有所长……阿奴这样,若是有嘴碎的人说他们不般配该如何是好!?
  阿奴却想着,阿蛮习武,他便与她一同习武;阿蛮作诗,他便与她一同作诗!不论阿蛮做什么,他都与她一同做……他们的缘分是未出生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的,阿蛮是他日后的皇后!!!
  司静思看着那觥筹交错的晚宴,烟花盛开在夜里,天地祝寿……她茫然又悲伤,当年的阿蛮与阿奴虽有误解,却是真心相待……只是这些年少时候的美好,都像是今晚的烟花一般,绚烂了半个天空,然后……日渐凉薄,直至坠落!
  第190章 司静思,字己过(3)
  司静思麻木地站在离小阿蛮不足三尺的地方。
  她想……她应该知道这个惩罚世界, 惩罚得是什么了。惩罚她、逼迫她将曾经好不容易通通忘掉的记忆……再全部都、想起来。
  那些欢乐、那些纯真与无邪……那些挣扎、那些哀恸……那些卑微到泥里恨不能将恶人屠杀殆尽的杀意……那些当初弱小、无能为力的痛苦……
  通通都要想起来,她被迫撕裂那早已愈合的伤口, 撕开那疤痕……直面里面的鲜血淋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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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静思,字己过。神武侯司远之幺女, 骠骑大将军之妹……
  司己过, 乳名阿蛮。
  阿蛮为了让自己可以与太子再接近一些, 十八般武艺通通都学, 琴棋书画诗酒茶通通涉猎, 恨不能将自己变得全能的, 成为永朝青史留名的皇后。
  阿奴为了让自己与未来的皇后可以有更多的话题,不管阿蛮学什么, 他通通都要与之一起学习, 而且总要学得比阿蛮更好,作为丈夫……他应该成为妻子最坚强的后盾,不论妻子对什么东西有不解之处或者存疑之处,他通通都要回答她!
  巫玄乃景帝发妻仁德皇后之子,少年时便以自身才华折服当代大儒,堪称千古难得一见的天才人物。
  问今天下, 有谁家女儿配的上太子殿下?
  必然只有神武侯嫡女——司静思。
  他们两小无猜, 青梅竹马……情根深种, 天下皆道“天赐良缘”“佳偶天成”“天作之合”……
  就那样一起学习、一起长大,就那样成亲怕是这世界上最奢侈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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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宫有变,山雨欲来风满楼。
  自从看见过去的自己后, 司静思就发现自己的魂魄不能离开小阿蛮三尺之外,所以现在她也只能魂魄飘飘地跟着小阿蛮入宫。
  华丽的宫殿之下,华服贵妇眉间皆是雍容华贵——司贤。神武侯司远的嫡亲妹妹,小阿蛮的嫡亲姑母。
  “姑母!”小阿蛮激动地扑了上去。
  贵妃抹泪的动作一顿,转过身来时便已经又是那个高贵的贵妃了。她笑着将那奔过来的女孩抱住,轻轻地摸了摸她的小脑袋。
  “姑母今日叫我入宫,可是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要送给阿蛮?”女孩娇俏又傲气的脸上满满都是期待。
  那妇人眼中都是挣扎与难堪,又甚是心疼怀中的小侄女,她犹豫着说与不说。
  在贵妃还在犹豫的时候,司静思的灵魂已经转过身去了……如果再来一次,她一定、一定不会让姑母再说出那样的话,也再也不要听信姑母的话……她心中有了这个念头的时候,灵魂在一瞬间不受控制,就要飞扑上去……眼看着自己的手就要推开贵妃了!!!
  司静思徒然一惊悚,立马稳定住了心神,在最后几寸之内,硬生生地让自己停了下来。
  这是……如果她忍不住……妨碍了这个世界的进程,会……发生什么事请!?可是……她明明是魂魄,为什么刚刚却感觉自己是可以触碰到其他人的!?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背过身去,心中默念天罡之术。平静平静平静平静……千万不能冲动!!!
  但是那二人的对话还是断断续续地闯入她耳中——
  “姑母为何难过,宫中过得不快乐吗?”
  “姑母……只怕阿蛮的明日……便如同姑母的今日……”
  “这是为什么?”
  ……
  “如今的阿奴养在姑母膝下,兄长手握重兵,阿奴对阿蛮十万个满意……日后又当如何……”
  “阿蛮,且听姑母一句……莫要听信男儿言……”
  小阿蛮奇怪地声音响了起来:“为什么?”她虽然不满意阿奴总是与自己一争高下,但是……但是她还是喜欢阿奴的啊,他们最后是会成亲在一起的,然后他们会成为千古帝后,千古佳话……
  “因为……巫家男儿,个个薄幸!!!”
  这句话像是一道惊雷,在司静思的脑海中爆炸,炸出了无数碎片化的记忆,在她脑海中飞鱼一般的呼啸而过——头痛欲裂!
  巫家男儿,个个薄幸!个个薄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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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场春雨来的时候,带来了边关的噩耗,粮草供应不足,神武侯父子在边关艰难抵挡着外族的入侵,若是再无补给,邵阳关怕是会失守。
  ……
  小阿蛮问母亲,皇姑父为何不拨粮草给自己的父兄?
  她母亲垂泪回答:“因为……你姑母输了!”
  小阿蛮:“……”
  日落了,屋内不曾掌灯,室内漆黑之中,只有阿蛮的眼睛还闪烁着光芒。
  司静思站在不远处,看着母亲抱着曾经的自己,哭得无力……她的母亲,乃世家嫡女,从来不喜形于色也不怒形于色,如今这般崩溃大哭,这已经是被攻克了心理防线了!
  那时候的小阿蛮不懂,也不明白……她去问阿奴,“阿奴,为何皇姑父不拨粮草给我父兄?”
  阿奴当真是比她天资聪颖的,他闻言久久不能回答,最后只是艰难道:“阿蛮莫急,我已经禀报父皇了,相信父皇心中自有决断!”
  “……”小阿蛮那大大亮亮的猫眼,怀疑地看着巫玄,她的……阿奴!
  “那母亲说姑母输了,这又是为什么?”
  巫玄无法正面回答眼前这小女孩的疑惑,他心中苦涩至极谁又知道?司贵妃……是他养母啊!太子殿下的母亲都输了……
  见他不回答,阿蛮又问:“姑母和谁比赛?输了什么?姑母输了,和皇姑父不给阿蛮的父亲拨粮草,有关系吗?难道是姑母和皇姑父打赌,输了就不给粮草吗?”
  “阿蛮……别问……别问了……”巫玄红了眼。
  阿蛮怔怔地闭嘴,在她眼中,巫玄一直一直都如此的临危不惧、临危不乱,怎么会……红了眼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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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小阿蛮真正明白过来,什么叫做“巫家男儿薄幸”“姑母输了”的时候,是半年后了……已经晚了。
  宫中密报:司贵妃通敌且行巫蛊之术!
  当晚神武侯府便接到司贵妃于宫殿中自刎的消息,这一天大的噩耗,突然就这样砸在了十岁的阿蛮身上。
  那么疼爱她的姑母,怎么突然就死了?为什么会死?……死是什么?是永远的离开了,再也不要阿蛮了么?!
  司贵妃留下血书:神武侯百年忠君爱国,今司贤血溅三尺,以证青白!司贤以死明志,愿陛下开圣明之眼。若司贤当真通敌叛国且行巫蛊之术,当下十八层地狱、当永世不得超生……若含冤不得昭雪,愿上天垂怜,当六月飞雪、大旱三年、洪水三年……
  司贵妃自刎,除了给神武侯府众人心头压下一块巨大的石头外,并没有留下什么。那些日子里,整个京都的气氛都异常的紧张和沉闷,阿蛮不曾出过门,太子亦不能离开东宫半步。
  直到突然之间,六月……飘起了雪花……
  阿蛮再一次被召入宫。
  已经年老的景帝手中握着司贵妃自刎的剑,失声痛哭……声声悔恨与不舍……
  窗外的风卷过落叶,有太监在扫着这些落叶,刷刷刷……一下又一下。阿蛮只觉得,姑母已经和这落叶一样,落下了,被扫走了……大树再怎么哭、怎么后悔,那叶子都回不来了……
  小小的阿蛮,站在殿下,仰着头,看着那天底下最尊贵的男人,漂亮精致的脸蛋上面露出了嘲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