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节
  听了袁捷这话慕华胥果真不气了,素白的手一理衣袍,眉头一皱道:“爷不是要你小子去办事,你怎么回来了?”
  “主子爷,袁捷这不回楼遇见了靳公子,靳公子命我带他来见您。”
  “南衣他来了?”慕华胥有些慌了神,正欲开口要袁捷带他去见他。
  就见寡月已出现在房门前。
  华胥凝着寡月怔动了半晌,见他要迈开步子进门,骇了一下。
  “你,你别进来,我出去!”华胥俊脸抹霞,这乱砸东西的习惯这人也不是没见识过,可一次性将房间砸的乱七八糟,入了别人的眼,也怪有些害臊的。好歹他是个男人,被人传出去,华胥楼主一发脾气就乱砸东西,倒是个姑娘家性子。
  寡月心里微微汗颜一阵,手抵着唇轻咳几声,道了一句:“我在外面等你。”
  慕华胥倒是个“坦荡”的,连说谎都说的理直气壮。
  丝毫不觉得自己有做错了什么,瞒着就是瞒着了,你一副与你哥的一样的破落身子,想去送死?想要他慕华胥再伤心一次,没门!
  寡月生平头一次被人气到,这货就一蠢驴笨驴倔驴!
  慕华胥一挑眉,你气又怎么样,气啊,我怕你不曾,不管怎样,我没告诉你九爷消息是为你好!你若是一命呜呼了,还倒是轻松摆脱了一副破落身子,那南衣的心愿怎么办,你的心愿怎么办?难不成让我慕七去努力?
  寡月气得手指紧握着骨节发白,身子动了一下,桌案上的茶杯都被震倒了。
  慕华胥见了心情微好,正欲得意的再度开口。
  “咳咳咳……”素白色衣衫的少年手捂着唇大咳起来。
  这一咳那人便心紧了。
  “都死物啊!站着干嘛,还不快去寻大夫!”慕华胥绯袖一拂,指着身后的仆从们骂了一通。
  仆们汗颜,这不听主子和这位公子暗斗的起劲,看迷了进去么……
  “哦!”袁捷最先回过神来,拉着卫箕便往外面跑。
  左手拿着帕子捂着唇猛咳的寡月,余光瞥了眼满脸着急的慕华胥,掩在帕子下的唇轻不可见的微微扬起。
  寡月还未来得急将这个笑留得久些,便是一口气憋得太久,当真猛咳起来。
  “靳大爷,南衣兄!爷说你能不能别咳了,爷这肝心脾肺肾都被你咳疼了……”慕华胥颇为无奈地擦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忙拿起桌子上的茶壶给他倒上一杯水,递了去。
  寡月颤抖着伸手去接他递来的茶水。
  茶水进肚倒是稍微好了些,他伸出手指着那不曾消停的狐狸,沙哑着嗓子道:“陪我出去走走……”
  慕华胥震了一下,当即将自己的手送了过去。
  “透气吗?好吧,出去透气也好。”
  慕华胥挽着寡月方出们就见一黑衣人走了进来。
  “何事?”华胥凝眉向那人问道,“可是有九爷消息了?”
  那黑衣人朝慕华胥抱拳道:“女儿寨的二当家来了!”
  “哦?”慕华胥眉头一扬,“走!去会会!”
  车马行,前堂。着一身黑色纱绸的女子翘着二郎腿饮着茶。
  方将茶再度送往嘴边就瞧见一红一白的两个身影朝着这方走来。
  “慕舫主。”生得艳丽的女人从椅子上站起,朝慕华胥微微一揖。
  “二当家,可是为爷寻人一事而来?”华胥问道。
  “正是。”二当家抱拳答道,她语音刚落,余光便注意白色的身影颤动了一下,她凝着眉抬眸就对上少年沉郁忧伤的凤眸。
  她被这忧伤蛰痛了一瞬,回过神来,才继而道:“昨夜,有探子说与舫主描述近似的人从野道直往扬州!”
  “消息可属实?”
  “与舫主描述无误!”
  “好样的!爷等了这么久了,唯独你们女儿寨的消息来得最快!爷说过找到人有奖,二当家爷会跟你们寨的姑娘们添补些家用的!”
  “那么,多谢楼主,我就退下回大当家的话去了。”女子抱拳离开看了眼慕华胥又看了一眼阴寡月。
  慕华胥转过身子凝着阴寡月道:“我也不瞒你了,九儿的确是被洛营的那小兔崽子给劫走了!”
  早料到会是洛浮生,心里早做好了准备,可是少年的身子终究是颤动了一下。
  他忆起很多天以前的梅关古道,那时他看顾九便知晓她与洛浮生许是早前就认识的,同是,生于江南啊……
  他相信顾九的光芒不只是他一个人能看到的,他不会自私的要将美玉强行锁在自己柜子里。她本是生性洒脱的女子,不该安於室,也不该受他的羁绊,可是他不准许,决不准许,她与另一个男人缠绵不休!他会难受,比死难受……
  “洛少将军为何……”
  他还未说完便被慕华胥接了去。
  “哼!那厮和他爹一样一个小肚鸡肠的,洛家的就没一个好东西,不过这洛家的倒也是代代都出多情的种子,品行没一个看得顺眼的,倒是都爱女人爱得死去活来的!”
  寡月阴沉着脸,心里觉得慕七的答案给了和没给无甚区别,他捂着胸口顺了下气,方道:“我去扬州了……”
  你去扬州?没慕七你这副破落身子能撑到扬州?慕华胥眉毛抖了抖。
  “袁捷备车!你请来的大夫也给一并捎上!”
  ——
  扬州,杏花村,当顾九醒来时已过晌午了,睁开眼睛还是这间古意古风的卧室。她觉得又颈微微有些痒,偏头就瞧见洛浮生沉睡的俊颜。
  她骇了一跳,身子似乎是抖了一下就反射性的往床内退了一大截,头却碰在了床当头上。
  “啊!”顾九痛的闭了下眼睛。
  这一叫也惊醒了正趴在床榻上睡得正沉的洛浮生。
  很多年了,自他习武起就没有深眠过了。因为军人当有军人的警觉,无论是行军途中还是平日生活,皆不能丧失这种警觉。
  他惊讶于自己竟然能睡得这么沉,伸手揉了揉发昏的脑袋,抬眼便对上一双警惕的清眸。
  这双眼让他倍感熟悉,只是记不清被这眼里的情绪所惑,这样的灵动这样的饱含万种情丝的双目,他记忆里不曾有过……
  “你没事吧?”待他镇定下来,望向顾九问道。
  “与你何干?”顾九本是头痛的要死,只是被绑着手脚,既不能伸手揉揉头又不能将这男子痛打一顿,真真是火上加火!
  洛浮生被她这么一吼怔了下,看着顾九手被反绑,头朝下,想翻身翻不过来的样子颇觉得好笑。
  “嘴硬的女人总会吃亏。”他站直身子,勾着唇,抱着胸,一副居高临下的样子凝着她。
  “你才嘴硬,死鸭子嘴!臭鸭子嘴!”
  洛浮生被她这么一骂,头更晕了些,他伸手掏了掏耳朵,笑道:“我倒是觉得这里最像死鸭子的是你吧。”
  “洛浮生!你,你怎么不去……。”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了,昨夜给他二人开门的老奴从门外走了进来。
  “少爷,老奴命人给少爷做好了饭菜,少爷要到哪里用?”老人问道。
  顾九听得饭菜二字,肚子便“咕咕”的叫起来,她暗骂自己没骨气。
  洛浮生是个耳力好的,唇角一勾,朝那老奴道:“钱伯,就放在杏园里的石桌上吧。”
  “是,老奴这便去安排。”钱伯掩了门退了出去。
  洛浮生听得钱伯走远了,才对床榻上的顾九道。
  “怎么样?想不想喂饱你的小肚子了,养足精神了来骂我?”
  顾九恶寒,开口道:“洛浮生,耳力这么好会命短你知道吗?”
  “你就骂吧,反正从你嘴里什么话我都见识过了,也不差这么一两句。”那人勾唇笑道的同时,俯下身子,一手提起顾九,将她很轻松的扛在了肩上。
  突然脱离了床面,顾九一瞬晕眩。而身下的人也不见得好到哪里去,才把人放到肩背上,头又是一阵晕眩,却不想让她发现。
  “洛浮生,我诅咒你,一定要慕华胥将你暴打一顿,或者哪天你走大街上用袋子把你一蒙,扔小巷里拳打脚踢一顿……晕啊,放我下来!你这武夫,莽夫!”
  顾九表示已对这人无可奈何,全身已被他折磨的快散了架似的。
  他扛着她,心情愉悦的出了门,朝园子里的石桌处走去,石桌前钱伯负手而立,看着走来的少爷,想上去帮忙却被少爷一个眼神给止住了。
  “慕华胥么?谁把谁暴打一顿还是个问题呢!我说过是你先招惹我的!”洛浮生唇角微微扬起,“慕九小姐,‘武夫’也可以是‘夫’。”
  这一出口,连钱伯这种饱经风雨的奴仆也愣住了,这里谁都知道少爷对姚氏嫡女的情,对此老爷还曾颇为不悦的发过脾气,原来少爷……钱伯不由的多看了几眼洛浮生怀中的顾九。
  “我‘呸’!”顾九心里一下窝火,“我改日就告诉姚家小姐你这渣渣的真面目!吃着碗里瞧着锅里!”
  想到姚玮瑢,洛浮生身子震了一下,步子停下,他将顾九从肩上放了下来,放在石桌前的一个木椅上,木椅是钱伯为顾九准备的,垫着柔软的羊毛垫。
  半晌,他蹲在顾九面前,凝着她,淡淡道:“瑢儿我不可以负,若是你愿意我也可以许你平妻之位,一生待你好。”
  他凝着她眼神越来越复杂,他的大手缓缓的移向顾九的小腹,道:“我可以不要孩子。”
  “哈哈哈……”顾笑得前俯后仰,眼泪都快笑了出来,“洛公子?你和多少女人说过这种情话?别恶心我了……”
  “你……”他被顾九这么一句,噎个半死,一瞬间臊红了脸颊。
  “你不得对少爷无礼!”钱伯有些看不下去了,方说道。
  “钱伯,你退下吧!”洛浮生命令道。
  钱伯震了一下,随即作揖道:“少爷,饭菜凉了不好,老奴这就做退了。”
  “洛公子的喜欢还当真廉价到一文不值了,连一身铜臭的予阡看不上,谁稀罕要谁稀罕去吧!”顾九说道。
  洛浮生沉默了,脑海里百般纠结,没有头绪,不知从哪里落脚,他觉得自己在她面前就如同一个跳梁小丑,说他缠着她也好,可是他就是喜欢上了这种缠着她的感觉。
  就像初次见到,他就想逗弄她,或者昨夜他被忧伤淹没,转身就对上她朗朗星月般的眸子,她眸中的嘲讽将他深深灼伤。
  他带着她策马离开,马上驰骋的感觉那般自在,风吹走了他年少时候已渐渐泛黄的记忆,让他迎接新的人生。
  爱情,不会是拘泥于一首词的爱情。那样的爱情终究是太过狭隘。
  “过去三年,就在这里,杏园之中,杏花树下,我说过的情话是‘等她及笄之年,我便娶她。’我会做到,我可以娶她,可是我是真心想待你好……”
  顾九要是能动,定是踹死这货没得商量了。如今她却颇想敲晕自己,听得让她觉得恶心,先前的饥饿感顿时荡然无存。
  “洛大少爷,洛少将军,您别把你在我眼里残存的最后一丁点好的形象都给毁了,行吗?”顾九颇为无力的说道。
  那人又僵在那处,一时间他抿着唇不再答话。
  他伸手去取桌上的饭碗,端起一碗米饭,又扫了一眼桌上的菜,拿起筷子挑了些肉夹起。方转头再望向顾九,头部晕眩感更甚了。
  他不说话,夹起一块肉送到顾九唇边,凝着她,冷凌的目里多了些柔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