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
18 共同进步
贺凛换回衣服，从ktv的后门走出来，一眼就看到等在外面的夏思佳。
对方散了头发，穿一件白色外套，撑一把透明雨伞，安静地站在黑漆漆的小街边上。远处街口一辆汽车驶过，大灯擦亮雨夜的背景，扫出对方秀美的轮廓。
“这儿乌烟瘴气，一点儿也配不上他，所以他得离开。”
贺凛心里酸酸的，有些说不上来的难受。
——原来她心里竟然把自己想得这样好……
雨是蒙蒙细雨，风是习习凉风，人是飘飘渺渺又近在眼前的心上人。贺凛觉得自己被羞愧和一丝隐秘的欣喜来回推搡，一颗心像是被按在水里的空心葫芦，按下去，松手又浮起来，如此反复。
夏思佳回身，看见贺凛还在原地神游，晃了晃手里的伞，叫他：“贺凛。”
贺凛回过神，快步上前接过夏思佳手里的伞。夏思佳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身朝大路走去，贺凛赶紧跟上。
黑夜和细雨是最佳背景乐，两个人并肩挤在小小的伞下，一路安静的走着，谁都不说话。
快到小区楼下，夏思佳将伞递给贺凛，示意让他拿走用。
贺凛捏着塑料伞柄，终于开口：“夏思佳，我有话想对你说。”
夏思佳看着他，面容平和，像是无情又像是慈悲：“你说。”
贺凛有些词不达意：“对不起。不过也谢谢你，我真的很感谢。我知道你在意我。那个钱，我会还给你的。我觉得很抱歉。”
夏思佳突然微微一笑，她伸出手，摸了摸贺凛的脸。
柔软的手指轻缓摩挲自己的皮肤，贺凛的脑子里顷刻间炸开了花，脑子里蹦出来不知道在哪里看到过的词——灵魂颤栗。
耳边听夏思佳轻声道：“贺凛，今天不要怪我多管闲事，我只是不希望你变成那种人。”
这句话让贺凛微微红了眼眶，幸好天黑，他想。
夏思佳又道：“如果有困难，可以来找我，我是可以帮助你的，你明白吗？”
贺凛只能沉沉嗯了声。
夏思佳收回手：“乖，以后都会好的。今晚的事儿就忘掉吧，回去好好休息，记得给你的脚擦药，明天片场见。”
贺凛慢慢抬起脸，盯着夏思佳的眼睛。夏思佳无疑有一双美丽的眼睛，清澈又坚定，琥珀色的瞳仁里，有他自己的身影。
不，贺凛想，怎么会忘得了呢？
这个夜晚他永生难忘。
***
贺凛回到家，大刘已经睡了，他轻手轻脚地回到自己的房间，第一眼就看到了桌子上的黑色塑料袋。
打开来，是两瓶治疗跌打损伤的喷雾。
贺凛抿了抿嘴角，心里不是滋味。
记着夏思佳的话，洗完澡，贺凛坐在床边自己乖乖地给脚踝上药，冰冰凉凉地药液给暗痛了一天的脚踝极大的抚慰。喷完药，一时没办法走动，他坐在床沿盯着两个平淡无奇地药罐子发呆。
手机振动了一下，贺凛拿起来一看，支付宝显示，夏思佳给他转了二十万块钱。
贺凛憋着呼吸把那几个零足足数了三遍，慌了，下一刻手机又振动一下，贺凛定睛一看，夏思佳给他发来一条语音。
戳开那条短短十秒钟的语音，夏思佳的声音轻轻地飘荡在房间里。
“贺凛，就当是我先借给你的，我师兄给我报了一个知名话剧团的影视培训课程，你想不想跟我一起去参加？”
***
“他成绩一般，考上大学全凭那几个比赛加分，现在退学容易，以后再想上就难了啊……”
“那洋洋难道就容易吗？他连能不能活到成年还不知道呢？如果家里有闲钱，谁拦着他上学了？钱给他上学了，洋洋的药拿什么买？”
“……要不，咱们再找人借点？”
“贺林风！家里还欠着几十万呢！再借钱，我们娘俩不如去死好了！”
“好了，好了，明天我跟贺凛说行了吧？你快别哭了，小心洋洋听见了……”
关了灯的小小客厅里，没有掩好的门泄露一丝光线，继母呜呜咽咽的啜泣和父亲柔声的安慰隐隐从房间内传出来，贺凛握着拳头站在父亲的卧室门边上沉默，半晌，他仿佛卸掉了全身的力气，耷拉着肩膀，安静地回到自己的房间。
第二天他便主动提出不上大学，帮家里挣钱。之前从雷子哥那听过双凤的事儿，贺凛以为自己年纪轻又有一身武艺，找个武术替身应该十分简单。
可等到真正做了武术替身，他才意识到自己除了套路比别人耍得熟练一点之外，可以说是一无所知。
他什么都不懂。一开始是听不懂武行里众多师傅们的招式行话，接下来又听不懂摄影师口中的“四菜一汤”，以及导演口里所谓的“保一条”、“大夜”和“苹果箱”。
特别是每每与那几个正儿八经从表演院校出来的演员们一对比，就更加显得自己愚笨无知。
他曾经听导演私下里给几个主要演员讲戏的时候，谈到了“法国新浪潮”和“前苏联蒙太奇学派”，科班出身的黄鑫磊和苏蓉都能够和导演无障碍交流，这让他十分羡慕。
贺凛当晚回去百度了这两个名词，才赫然发现自己对于影视表演的理论知识实在是贫瘠。当时他还跟夏思佳聊起过这件事，直言若是重回高三，志愿填报一所表演院校也不一定。
贺凛攥着手机，打通了夏思佳的电话。
夏思佳那边很快接起来：“钱收到了吗？”
贺凛咬了咬嘴唇：“……太多了。”
夏思佳仿佛没听到：“你愿意吗？”
贺凛知道她问的是什么，他愣了愣：“你不打算继续拍戏了吗？”
夏思佳声音轻而坚定：“贺凛，我不想演这些雷同的角色了。”
“为什么要让我跟你一起？”
夏思佳声音里仿佛有个小勾子：“难道你不愿意，跟我一起同窗，每日朝夕相处，大家共同进步吗？”
这句话革命意味浓厚，不知道还以为是哪位热血青年立志为社会主义事业添砖加瓦的煽动性宣言，可贺凛听在耳朵里，无端生出一股不管不顾地激动。
贺凛抬起脸，看向桌子上的那面镜子，他看到了自己眼睛里闪着光。
“我愿意。”他说。
***
贺凛盯着地上忙碌搬家的蚂蚁发呆，距离上次夏思佳打电话说要“共同进步”的夜晚已经过去三天了，短暂的激动消散后，贺凛的理智才终于回归。
怎么个共同进步法呢？贺凛犯愁。
王朵朵下了楼，就看到一个帅气的背影蹲在小区花坛边上看蚂蚁搬家。
她乐了，走过去不客气地拍上少年的肩膀：“喂，小仙贺，来多久啦？”
“小仙贺”是王朵朵最近给贺凛取的外号，颜值党的她对一切长得好看的人事物都有好感，对黄鑫磊的盲目崇拜丝毫不耽误她爬墙其他美色，可惜她的舔屏对象大部分都是演艺界知名人士，真见了面也只能远观过眼瘾，能上手拍对方肩膀的，目前也就贺凛一个人了。
贺凛一站起身，两条腿都麻木了，他暗暗跺脚，笑道：“我刚到。”
王朵朵点头示意他跟上：“走吧，夏夏姐在家里等你呢。”
贺凛好奇：“她做什么呢现在？”
王朵朵神秘一笑：“给你准备神秘礼物呢。”
***
贺凛第一次来夏思佳的家，有些拘谨，坐在客厅里老实地喝水，安分得一眼也不乱瞧。
夏思佳从卧室里出来，手里抱着一个纸箱子，有些吃力的样子。
贺凛赶紧起身去接。
夏思佳喘了一口气，指着纸箱子：“都是给你的。”
这就是神秘礼物？
贺凛坐回原位，好奇地打开纸箱子，映入眼帘七八本影视表演理论的相关书籍，最上面赫然厚厚一本安德烈巴赞的《电影是什么？》。
学渣贺凛：“……”
夏思佳憋笑，假装看不到他脸上的郁闷，又从茶几下面拿出一堆文件，递给贺凛：“喏，全国几所知名影视表演学院的入学笔试试卷都在这了，有标准答案的，拿回去熟记并且背诵。”
“熟记并且背诵”——这话好熟悉。
贺凛笑了，接过来，随即想到一个问题：“那咱们还需要报名吗？”
夏思佳胸有成竹：“这些你都不用管，一切都交给我来处理就好。”
贺凛只好点点头。
两人对视一眼，贺凛心里突然又升起一阵激动，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仿佛拥有了再一次选择自己未来的机会，而且这一次，他的身边还多了一个夏思佳。
※※※※※※※※※※※※※※※※※※※※
四菜一汤，即斯坦尼康，摄影机稳定器，是一种轻便的电影摄影机机座，可以手提。
保一条，一般情况来说，拍一个镜头，需要拍个几条，直到导演满意为止。这时候就需要再拍一条满意镜头来保底。
大夜，即拍了一整夜的戏，直到天明。
苹果箱，即垫脚箱。因在早期电影制作中，常用装苹果的木箱来解决演员或物体高度的问题，故将垫脚箱叫作苹果箱。
-----以上解释，均来自百度。
贺凛换回衣服，从ktv的后门走出来，一眼就看到等在外面的夏思佳。
对方散了头发，穿一件白色外套，撑一把透明雨伞，安静地站在黑漆漆的小街边上。远处街口一辆汽车驶过，大灯擦亮雨夜的背景，扫出对方秀美的轮廓。
“这儿乌烟瘴气，一点儿也配不上他，所以他得离开。”
贺凛心里酸酸的，有些说不上来的难受。
——原来她心里竟然把自己想得这样好……
雨是蒙蒙细雨，风是习习凉风，人是飘飘渺渺又近在眼前的心上人。贺凛觉得自己被羞愧和一丝隐秘的欣喜来回推搡，一颗心像是被按在水里的空心葫芦，按下去，松手又浮起来，如此反复。
夏思佳回身，看见贺凛还在原地神游，晃了晃手里的伞，叫他：“贺凛。”
贺凛回过神，快步上前接过夏思佳手里的伞。夏思佳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身朝大路走去，贺凛赶紧跟上。
黑夜和细雨是最佳背景乐，两个人并肩挤在小小的伞下，一路安静的走着，谁都不说话。
快到小区楼下，夏思佳将伞递给贺凛，示意让他拿走用。
贺凛捏着塑料伞柄，终于开口：“夏思佳，我有话想对你说。”
夏思佳看着他，面容平和，像是无情又像是慈悲：“你说。”
贺凛有些词不达意：“对不起。不过也谢谢你，我真的很感谢。我知道你在意我。那个钱，我会还给你的。我觉得很抱歉。”
夏思佳突然微微一笑，她伸出手，摸了摸贺凛的脸。
柔软的手指轻缓摩挲自己的皮肤，贺凛的脑子里顷刻间炸开了花，脑子里蹦出来不知道在哪里看到过的词——灵魂颤栗。
耳边听夏思佳轻声道：“贺凛，今天不要怪我多管闲事，我只是不希望你变成那种人。”
这句话让贺凛微微红了眼眶，幸好天黑，他想。
夏思佳又道：“如果有困难，可以来找我，我是可以帮助你的，你明白吗？”
贺凛只能沉沉嗯了声。
夏思佳收回手：“乖，以后都会好的。今晚的事儿就忘掉吧，回去好好休息，记得给你的脚擦药，明天片场见。”
贺凛慢慢抬起脸，盯着夏思佳的眼睛。夏思佳无疑有一双美丽的眼睛，清澈又坚定，琥珀色的瞳仁里，有他自己的身影。
不，贺凛想，怎么会忘得了呢？
这个夜晚他永生难忘。
***
贺凛回到家，大刘已经睡了，他轻手轻脚地回到自己的房间，第一眼就看到了桌子上的黑色塑料袋。
打开来，是两瓶治疗跌打损伤的喷雾。
贺凛抿了抿嘴角，心里不是滋味。
记着夏思佳的话，洗完澡，贺凛坐在床边自己乖乖地给脚踝上药，冰冰凉凉地药液给暗痛了一天的脚踝极大的抚慰。喷完药，一时没办法走动，他坐在床沿盯着两个平淡无奇地药罐子发呆。
手机振动了一下，贺凛拿起来一看，支付宝显示，夏思佳给他转了二十万块钱。
贺凛憋着呼吸把那几个零足足数了三遍，慌了，下一刻手机又振动一下，贺凛定睛一看，夏思佳给他发来一条语音。
戳开那条短短十秒钟的语音，夏思佳的声音轻轻地飘荡在房间里。
“贺凛，就当是我先借给你的，我师兄给我报了一个知名话剧团的影视培训课程，你想不想跟我一起去参加？”
***
“他成绩一般，考上大学全凭那几个比赛加分，现在退学容易，以后再想上就难了啊……”
“那洋洋难道就容易吗？他连能不能活到成年还不知道呢？如果家里有闲钱，谁拦着他上学了？钱给他上学了，洋洋的药拿什么买？”
“……要不，咱们再找人借点？”
“贺林风！家里还欠着几十万呢！再借钱，我们娘俩不如去死好了！”
“好了，好了，明天我跟贺凛说行了吧？你快别哭了，小心洋洋听见了……”
关了灯的小小客厅里，没有掩好的门泄露一丝光线，继母呜呜咽咽的啜泣和父亲柔声的安慰隐隐从房间内传出来，贺凛握着拳头站在父亲的卧室门边上沉默，半晌，他仿佛卸掉了全身的力气，耷拉着肩膀，安静地回到自己的房间。
第二天他便主动提出不上大学，帮家里挣钱。之前从雷子哥那听过双凤的事儿，贺凛以为自己年纪轻又有一身武艺，找个武术替身应该十分简单。
可等到真正做了武术替身，他才意识到自己除了套路比别人耍得熟练一点之外，可以说是一无所知。
他什么都不懂。一开始是听不懂武行里众多师傅们的招式行话，接下来又听不懂摄影师口中的“四菜一汤”，以及导演口里所谓的“保一条”、“大夜”和“苹果箱”。
特别是每每与那几个正儿八经从表演院校出来的演员们一对比，就更加显得自己愚笨无知。
他曾经听导演私下里给几个主要演员讲戏的时候，谈到了“法国新浪潮”和“前苏联蒙太奇学派”，科班出身的黄鑫磊和苏蓉都能够和导演无障碍交流，这让他十分羡慕。
贺凛当晚回去百度了这两个名词，才赫然发现自己对于影视表演的理论知识实在是贫瘠。当时他还跟夏思佳聊起过这件事，直言若是重回高三，志愿填报一所表演院校也不一定。
贺凛攥着手机，打通了夏思佳的电话。
夏思佳那边很快接起来：“钱收到了吗？”
贺凛咬了咬嘴唇：“……太多了。”
夏思佳仿佛没听到：“你愿意吗？”
贺凛知道她问的是什么，他愣了愣：“你不打算继续拍戏了吗？”
夏思佳声音轻而坚定：“贺凛，我不想演这些雷同的角色了。”
“为什么要让我跟你一起？”
夏思佳声音里仿佛有个小勾子：“难道你不愿意，跟我一起同窗，每日朝夕相处，大家共同进步吗？”
这句话革命意味浓厚，不知道还以为是哪位热血青年立志为社会主义事业添砖加瓦的煽动性宣言，可贺凛听在耳朵里，无端生出一股不管不顾地激动。
贺凛抬起脸，看向桌子上的那面镜子，他看到了自己眼睛里闪着光。
“我愿意。”他说。
***
贺凛盯着地上忙碌搬家的蚂蚁发呆，距离上次夏思佳打电话说要“共同进步”的夜晚已经过去三天了，短暂的激动消散后，贺凛的理智才终于回归。
怎么个共同进步法呢？贺凛犯愁。
王朵朵下了楼，就看到一个帅气的背影蹲在小区花坛边上看蚂蚁搬家。
她乐了，走过去不客气地拍上少年的肩膀：“喂，小仙贺，来多久啦？”
“小仙贺”是王朵朵最近给贺凛取的外号，颜值党的她对一切长得好看的人事物都有好感，对黄鑫磊的盲目崇拜丝毫不耽误她爬墙其他美色，可惜她的舔屏对象大部分都是演艺界知名人士，真见了面也只能远观过眼瘾，能上手拍对方肩膀的，目前也就贺凛一个人了。
贺凛一站起身，两条腿都麻木了，他暗暗跺脚，笑道：“我刚到。”
王朵朵点头示意他跟上：“走吧，夏夏姐在家里等你呢。”
贺凛好奇：“她做什么呢现在？”
王朵朵神秘一笑：“给你准备神秘礼物呢。”
***
贺凛第一次来夏思佳的家，有些拘谨，坐在客厅里老实地喝水，安分得一眼也不乱瞧。
夏思佳从卧室里出来，手里抱着一个纸箱子，有些吃力的样子。
贺凛赶紧起身去接。
夏思佳喘了一口气，指着纸箱子：“都是给你的。”
这就是神秘礼物？
贺凛坐回原位，好奇地打开纸箱子，映入眼帘七八本影视表演理论的相关书籍，最上面赫然厚厚一本安德烈巴赞的《电影是什么？》。
学渣贺凛：“……”
夏思佳憋笑，假装看不到他脸上的郁闷，又从茶几下面拿出一堆文件，递给贺凛：“喏，全国几所知名影视表演学院的入学笔试试卷都在这了，有标准答案的，拿回去熟记并且背诵。”
“熟记并且背诵”——这话好熟悉。
贺凛笑了，接过来，随即想到一个问题：“那咱们还需要报名吗？”
夏思佳胸有成竹：“这些你都不用管，一切都交给我来处理就好。”
贺凛只好点点头。
两人对视一眼，贺凛心里突然又升起一阵激动，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仿佛拥有了再一次选择自己未来的机会，而且这一次，他的身边还多了一个夏思佳。
※※※※※※※※※※※※※※※※※※※※
四菜一汤，即斯坦尼康，摄影机稳定器，是一种轻便的电影摄影机机座，可以手提。
保一条，一般情况来说，拍一个镜头，需要拍个几条，直到导演满意为止。这时候就需要再拍一条满意镜头来保底。
大夜，即拍了一整夜的戏，直到天明。
苹果箱，即垫脚箱。因在早期电影制作中，常用装苹果的木箱来解决演员或物体高度的问题，故将垫脚箱叫作苹果箱。
-----以上解释，均来自百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