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节
  “麻烦你们想开些,别死抓着一把钥匙不放,别说唐家没有金银财宝,就算有,你偷出去了也得有命花啊!”说完,唐缈抱起脏碗筷就摇摇晃晃地往客堂外面走。
  话说多了必定露马脚,他一时黔驴技穷,觉得不能再呆在那边。
  骗人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尤其那四位爷奶都不是善茬,要不是仗着唐家和姥姥的威势,估计他一开口就被识破了。
  唐画由于想尿尿,便跟着他走。
  唐缈决定再利用一下妹妹,低头问:“画儿,你想不想淳于扬肚子痛啊?”
  “不要!”唐画斩钉截铁。
  “那如果淳于扬马上会肚子痛呢?”唐缈问,并快速地掐了她一下。
  唐画并没有理解他的用意,只是大声地说出事实:“淳吃了虫虫宝宝!”
  此话一出,其余人心里便“咯噔”一下,因为这句话意思太明显——淳于扬祸从口入,真中了蛊,而他们跟淳于扬处境一样!
  唐画继续满腔热血酬知己:“淳肚子痛,画儿揉揉。”
  她说完就跑去嘘嘘了,留下一屋子人默然以对。
  唐缈觉得火候到了,但不敢回头,继续往前,那步态挣扎无比,仿佛脚下长了钉子。
  走到厨房的时候外面正好变天,乌云从山头翻滚出来,山风飕飕,天色骤暗,预示着即将有一场豪雨。
  他进房插上门栓,摸了摸口袋里的胃宁丸药瓶,咬了半天指甲平复紧张,这才手脚并用爬上灶台后的草堆,开始察看自己火烧火燎的脚心。
  拆开纱布,只见两个巨大的、色泽深红的燎泡夺人眼球,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打死他也不会相信这鹌鹑蛋大小的玩意儿会长在自己身上。
  “……”他无奈叹息,“要死了,这他妈得三度烧伤了吧?往后搞不好我他妈得截肢了!”
  这时听到外面有人敲门,他没好气地问:“干嘛?这么快就想通准备拿解药了?”
  只听淳于扬说:“让我进来,我替你把伤口处理一下。”
  唐缈倒是很乐意接受这个帮助,可惜他现在无法走到门闩附近,只好告知实情:“我动不了,算了吧。”
  他听到外面安静了一阵,以为淳于扬走了,没想到那人突然从厨房后窗跳了进来。
  唐缈震惊道:“妈呀,那窗子那么小,居然你也能通过?”
  淳于扬淡然说:“我能通过的地方多了。来,把脚给我。”
  窗外明明是白昼,却已经暗如黑夜,淳于扬点起煤油灯观察唐缈脚下的大燎泡,说:“其实理应再过两个小时才挑破,怕你忍不到那个时候。”
  唐缈连忙摇头:“忍不到,忍不到,快救救我!这是你造的孽,你得负责到底!”
  淳于扬白了他一眼:“但是现在挑了,过一会儿它还是会长的。”
  唐缈立刻从脑袋上拔了一根头发递给他:“喏!”
  淳于扬会意,却没有接。
  关于头发是个小诀窍,过去部队行军或者学校军训都需要拉练,动不动走上十几二十公里,但没有像如今这样的好鞋子,于是很多人会在拉练途中脚底打泡。
  那水泡就算挑了还是会再起来,想让它尽快消下去,就得在挑破水泡的针孔里插一根头发,算是最原始的引流。
  唐缈的意思再简单不过,淳于扬却断然拒绝:“不卫生。”
  他将唐缈抱上灶台,找来一根缝衣针在煤油灯上烧红,一手抓起他的脚,迅速把底下的水泡扎破了。
  唐缈双手撑在臀后倒抽凉气,淳于扬问:“怎么?扎个水泡还疼?”
  唐缈说不疼啊。
  “不疼你吸什么气?”
  唐缈说这是我条件反射,您请自便吧。
  淳于扬无奈地哼了半声,低头继续与燎泡较劲。他的侧脸在昏黄灯火着掩映下显得柔和了些,然而当他抬起眼帘时,眼神还是刺得唐缈一跳。
  “既然不痛,你躲什么?”淳于扬紧抓着他的脚踝问。
  唐缈凄凉地想:完蛋了,那里又得多一道箍痕……老子这两天遭的都是他妈什么罪!难不成在南京打了刘衙内,那小子通知各路神仙进行革|命性报复了?
  “没躲啊!”他否认。
  “老实点儿别动,我还得给你上点儿药膏。”
  也不知道他给用了什么药膏,唐缈前一分钟还没办法走路,后一分钟居然能够行走自如了,再次缠上纱布后,唯一留下的症状是总觉得脚下踩着个东西。
  “这药大致能管一天。”淳于扬说。
  一天已经很好了!唐缈满心欢喜,抬头又撞上了淳于扬的眼神,愣了愣说:“谢谢!”
  “不用谢。”淳于扬深深看了他一眼,说了句“走了”。
  唐缈鬼使神差地问:“你去哪儿?”
  “去客堂呆着。”淳于扬体贴地问,“怎么?舍不得爸爸?”
  “……”唐缈问,“这梗过不去了是吧?”
  淳于扬挑眉冷笑,然后走了。
  他走后,唐缈怔了片刻,左右看看无人,再一次取出了姥姥写的信,那封至关重要却看不懂的信。
  第31章 胶着之一
  姥姥的信
  唐缈:
  如果你接到信时我已出事, 就按照信上所说的做,不要犹豫。
  另,看完信再做。
  我病了, 今年初春查出来的, 这种病的学名医生说过好几遍, 可我年纪大了记不住, 只知道我的身体即将不能造血,一两年内就会因为贫血和衰竭而死。因此四月份时我给你爸爸, 你姐姐和你分别写过信, 为了由谁来继承唐家祖宅的事。
  你爸爸虽是个老实人, 却从小怕事,不但扣留了信件, 还躲着不肯回应。我原本已不抱希望, 却等来了你, 很是高兴。
  我将家宅和两个丫头就暂时托付给你了。但是你别怕,毕竟我还有一年两好活,而且我还有本事在死之前活得与平常人一样。
  因为我养虫, 它们足以支撑我的残躯。
  我有许多虫,你可以把它们当做我饲养的家畜,它们不是唐家原有的东西,是我带来的, 我有一种与生俱来的能力可以操纵它们。
  唐家一直以来是以毒药、暗器和机关术见长,可我比较愚笨,学不好那些, 于是前任家主默许我饲养虫,但求能够自保。
  所以我是百无一用才养这个,并不光荣,因为养这个,我还曾经犯过让自己终身懊悔的大错。
  不谈了,总之虫可以替我看家,帮我做事,听我的话,但它们并不是完全奉献,无欲无求,需要我付出一点代价,比如我的血。
  而且每隔一定年份,它们就打算把我吸干一次,所以这就是反噬。
  能够理解吧?家人之间尚有反目的时候,何况是虫,硬撑着不让它们得逞就好。
  在年轻的时候,为了让它们尽快繁殖,我做过一些寻常人难以想象的事,但现在我老了,气血即将枯竭,它们的数量也不比以前,于是我放了一些虫走,在你看不见的地方,让它们自生自灭。
  其实今年不该有反噬的,但我病情进展太快,压制不住它们,尤其夏季入伏以来,虫极烦躁,我几乎每一天都在与之缠斗,甚至心里着急、难过、生气等等都会瞬间引发反噬。
  家中的那两位访客为何凑这个时机来,莫非是知道了我的病症?
  如我的反噬被他们用某种方式引发,以下便是我对你的嘱咐,不要问为什么,务必照做。
  家中访客来历不明,不管他们自称什么,如何表现,都不可以掉以轻心,不要相信,包括你的表舅爷,他们既然算准了时机过来,一定会达成目的才离开。
  我对他们的目的不甚关心,要偷要抢随他们,把家中搬空也无妨,我只有一样牵挂的东西。
  祖宗祠堂最深处,左手边最后一排有个没有刻名字的灵牌,那原本是我为自己准备的。牌位下有一只香炉,炉灰里埋着一把钥匙,一旦你发现钥匙不在原处,就立刻拉起祠堂右侧大门背后的铁环。
  此举会将你们全部困住,但别害怕,那是一个用于保护宅院的大型机关,设计修建于八一三淞沪战争之后,当年没有用上,这几十年来我屡次试用都是好的。
  切记别碰那水。
  然后看在唐家列祖列宗的份上先拖延住他们,让他们把钥匙交出来,还给我。
  ……等我三四日,我就算把血流净了,也会醒来帮你。
  我有极不好的预感……
  ……
  还有几行字,是指导怎么关闭毒水深沟机关的,唐缈没有再往下读。
  姥姥写这封信的时候,淳于扬和离离应该还没来,所以她写得是“两位访客”,谁知道后头还有重磅人物。
  这封信到了最后字迹已然潦草,且有些语无伦次,但意思还是明白的。
  唯一没写明白的是钥匙。
  那钥匙是哪扇门上的?为什么对于姥姥来说如此重要,让她视家中一切为身外之物,只丢不开这把钥匙?
  她真是老毛病,永远都只把话说一半,剩下的那一半叫人猜。
  ……
  唐缈把信纸蒙在脸上,斜倚着烧火的柴草堆发愁,想得脑袋都疼。
  首先,姥姥的生病的事肯定是泄露了,否则那四个人也不会凑齐了来。
  其次,姥姥的反噬应该是被偷钥匙之人引发的,她那么在意的东西被人拿走,换谁都会急得火烧火燎,偏偏她又绝不能急。
  再次,他们的目的很可能就是钥匙。
  最后,他们果然基本除掉了姥姥。
  要不是姥姥留了一手,提前写了这封信,指示唐缈把他们困住,又多亏唐好用烈火蚁威逼,那几人昨晚上就一个个全身而退了。
  所以这世上哪来什么巧合?哪来什么不期而遇?一切不是计划,就是阴谋。
  唐缈挠挠头,轻声叹息说:“姥姥啊姥姥!第一步拉起机关,我已经按照你这封云山雾罩的信里所说做了,但第二步呢?第三、第四步呢?你想让我把被贼偷走东西逼出来,好歹再给点儿建议吧?”
  他转念想:刚才撒的谎是不是太愚蠢?那几个人纵然一时信了,回过神来会不会又生疑?
  可身边无人商量,把脑袋都搜罗遍了都没有一个不蠢的谎!
  既然唐好在外面,干脆叫她帮忙买张回南京的船票吧,这边太难混了,吃也没吃好,睡也没得睡,外头有毒水,还他妈的要跟人周旋……
  他胡乱地想着,渐渐迷糊过去,毕竟一夜未眠,干了许多体力活,还紧锣密鼓地受了一场罪,能支撑到现在也不容易。
  大概二三十分钟后,一个柔软的物体“蹭”地跳到了他脸上,把他硬生生吓醒。他慌乱地睁开眼,抹开信纸发现是原来是自己人——唐好的那只名字叫做雪球的白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