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56)
  如果是别的学生或许不会这样当众点评,但老周作为班主任太了解班上的人,知道哪些人得好好提点。
  贺昭收了笑容,顺从地点了点头:知道了。
  看到贺昭这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老周就有点儿恨铁不成钢地来气。
  不管你怎么说,贺昭这家伙都能保持虚心听取,会努力哦的态度,但根本就油盐不进,最近确实努力进步了一把,没想到这么快又跌了回去。
  但其实贺昭这一次没有漫不经心,他看着发下来的试卷,很认真检讨了一下自己。
  首先,他知道自己并非真是因为身体不舒服请的假,其次,他这一两周确实心绪不宁,不只是上课,包括易时给他讲课,他都恍恍惚惚没有认真听。再则,考试的时候他也走神了,想了什么已经忘记了,但是绝对和易时有关。
  检讨着检讨着,他得出了一个总结:早恋真的不利于情绪稳定,不利于学习。
  他想起早上易时上台领奖,□□点钟的太阳金光灿灿地照耀着天地,它们就像是年少时光的缩影,永远发着光,而易时就站在光里面。
  再看到自己试卷上的分数,算不上太差,但是失落感一点点涌了上来。
  易时不可能受到影响,他那么厉害,一直稳居第一,甩开第二名好多分的那种第一。
  其实,倒也不是真的希望易时能有什么不正常的波动。
  就是他越发确定自己只是在唱独角戏。
  他的纠结,他的慌乱,他的躁动通通只是他一个人的,他的心事注定只能是与他人无关的独白,无声无息地来,悄无声息地结束。
  所有人好像都有自己的路要走,所有人都在朝自己的目标奔去,只有他看不清自己的未来。
  有点儿类似傍晚醒来,孤零零一个人那种无处可依的失落和茫然。看向窗外奔驰的车辆和匆匆行人,恍惚间知道,世界永远持续往前,时间的洪流不会停歇,停下来的只有自己。
  他也该重新休整,重新上路了。
  有点儿难过,又觉得有点儿好笑。
  至于吗?
  怎么就多愁善感到这种地步了?
  简直可以去书写青春伤痛文学了。
  这还是那个潇洒乐观的大帅哥贺昭吗?
  少男怀春真可怕。
  易时一节课用余光扫了贺昭好几回,贺昭盯着试卷,时不时抬头看黑板,像在认真听讲,不知道有没有真的在听。
  下了课,他开口:晚自习我们把试卷集中理一理,看看是哪方面有问题。
  贺昭没有出声,他用指节轻叩桌面,贺昭才受到惊吓般猛地侧过头。
  果然,在走神。
  但是贺昭转过头和他对上视线,易时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慌乱、不知所措还有些微来不及掩饰的疲倦。
  他愣了下,正要开口问,贺昭已经很快调整好,反过来问他:怎么?
  易时挪开了视线,缓慢摇了摇头:没事。
  贺昭有些狐疑:没事?没事你敲桌子干嘛?
  我下午物理课不在。易时忽然说。
  他的语气温和平缓,让贺昭有一种他在跟他报备行程的错觉。
  贺昭的心情莫名好了一点儿:知道啦。
  作者有话要说:  敬畏高考,敬畏学习,谈恋爱也要好好学习,不能太影响学业(狗头)给两个儿子的寄语
  第64章 草稿
  下午连着两节物理课,全班处在昏昏欲睡提不起干劲儿的冬眠状态。
  好不容易挨到下课,贺昭把脚踩在椅子的横梁上,懒懒打了个哈欠。
  易时在的时候,他总是有很多不该有的想法,开心又难受,自己完成了单恋到失恋再到单恋的全部步骤。
  易时不在,他就只剩下一个想法了易时什么时候回来。
  天气冷窜风,进出都关上的后门忽然被一把推开,直接撞到了墙上,吓了贺昭一跳。
  不是只有他,班上的人都被惊动了,不知所以然地往后看。进来几个人,其中一个拿起贺昭桌上的课本拍了下桌面,气势汹汹面向前方:杜仕杰你出来。
  后面的人跟着喊:杜仕杰在哪?别躲着赶紧出来。
  麻烦离我远点。贺昭从那只手中抽出自己的课本。
  找茬是吧?杜仕杰在哪个座位?领头那人强忍火气,问贺昭。
  自己找啊。贺昭头也不抬,轻飘飘地说。
  哟,你们高二3的人都这么狂妄自大拽上天?怎么?仗着大一年级了不起啊?那人十分不耐烦变成了十分不爽。
  贺昭也不爽了,正要开口,杜仕杰从前排走了过来,故作镇定,神态倨傲:你们想怎样?
  想怎样?那人的怒火瞬间被点燃了,你他妈的弄脏了我的衣服,一句道歉都没有,你问我想怎样?
  你已经爆粗口乱骂一通,还想要人道歉?杜仕杰向来看不起这些脑子笨四肢发达的体育生,但站在人高马大的他们面前又有点儿瑟缩,不自觉后退了一小步。
  卧槽尼玛,你把饭菜全甩我身上,我爆两句粗口怎么了?我还得谢谢你啊?
  我说了脚滑不是故意的,是你开口就骂。杜仕杰据理力争。
  你看不起谁,合着我被你甩一身饭菜是我活该,你一句不是故意的就可以直接甩脸走人啊?你以为我找不到你的班级姓名?我揍你一顿说句不是故意的是不是也行啊?那人越说越气,伸手就往杜仕杰衣领处抓。
  贺昭站了起来,用书挡住了他的手:有事说事,动手不太好吧?
  他大约听明白了,应该是杜仕杰在饭堂脚滑不小心把饭菜甩在了这人,不,这颗炸弹身上,又没有好好道歉引发的矛盾。
  就杜仕杰这脾性这嘴,分分钟能把人得罪透。
  但是他也不想看见杜仕杰当着全班人的面,就站在他面前被高一的臭小子打一顿。
  那人暴躁地踢了贺昭的桌子一脚,贺昭的桌子撞上易时的桌子,两人抽屉里的书落了一地:跟你没关系,让开。
  现在有关系了。贺昭扫了地板上的书一眼,没好气地说。
  高一的小子也并非完全不讲道理,后面那几个胡乱地把地上的书捡起,撂在桌上,不满地咕哝:你是这个班里的老大?非要护着他?
  班里的老大?
  热血高校看多了吧?贺昭吐槽。
  去厕所的何崇山回来了,有些疑惑地走了过来:怎么了这是?
  他刚走到贺昭旁边,年级组长的惊喝响了起来:怎么回事?你们几个闹哄哄的干什么?没法没天了,居然在学校打架斗殴?
  一行人立即被拎到了教导主任的办公室,包括无辜的贺昭和更无辜的何崇山。
  等问清来龙去脉,贺昭和何崇山先行被放回教室,消失两节课的易时已经回到了位置上。
  这一节是自习课,贺昭一坐下,易时侧过脸把他从头到脚扫射了一圈:打架斗殴?
  贺昭摆摆手:没打没斗,我是和平大使。
  罗浩忍不住插嘴:你还管杜仕杰?
  没管,贺昭说,就是没忍住。
  俗话说得好啊,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傍晚,贺昭回家吃晚饭,张江洋悄悄凑了过来:哥,听说你和高一的瓜娃子打架了?
  没打。贺昭说。
  张江洋:没打?那怎么说你打架帅死了?
  贺昭:我不打架也帅死了。
  林佩玲端着菜从厨房里出来:哎呀你们两个嘀嘀咕咕说什么呢,怎么让人家易时盛饭?
  今天晚上加菜,林佩玲叫了易时一起吃饭。
  易时盛的饭好吃。贺昭随口应。
  他早让易时坐下,是勤快的易时不听话啊。
  哥,如果让你和易时一起住,你觉得怎么样?张江洋神神秘秘问了一个让贺昭差点心脏骤停的问题。
  什什么?贺昭没缓过来。
  卧槽。
  张江洋难道看出点什么了?
  他下意识瞟了眼在盛最后一碗饭的易时,还好他没听见。
  没什么就问一下,你不想的话,我可以跟易时一起住。张江洋说。
  什么跟什么?
  贺昭正想问个清楚,张鹏和林佩玲过来了,张鹏擦擦手:来来来,都坐下开吃吧。
  吃完晚饭,张鹏和林佩玲对视了好几眼。
  贺昭太熟悉这节奏,这是有事要说。
  不过,他不知道为什么要把易时也拉进来开他们家的家庭会议。
  是这样的,林佩玲先开了口,店里越来越忙,张叔叔抽不开身,小洋的奶奶知道我怀孕后想来住一段时间方便照顾我,我想问问你们的想法。
  张江洋低头吃饭,没有吭声。
  贺昭从措辞中听明白了,说是问他们的想法,实际上交谈的重点对象是他。
  安静了几秒,贺昭说:欢迎。
  老太太来了,小昭你就要委屈在7楼住一段时间了。易时,我们也是想跟你商量商量,你看这就当你和小昭合租,房租减半可以吗?张鹏帮着林佩玲把话说完整。
  易时没有说话,他看着贺昭,似乎在等他表态。
  贺昭干巴巴地说:我没意见,我都可以。
  停了好几秒,易时才说:细节我之后和贺昭商量。
  林佩玲看向贺昭,欲言又止,张鹏又说:我尽快在那个空房间添个床,小昭你看看还缺什么叔叔一定给你补齐了,不让你住得委屈。
  这话听起来,他要在那里住很长时间啊。
  原来吃饭前张江洋问的问题是因为这个。
  贺昭捏着筷子问:我什么时候搬?
  过两天吧。张鹏说。
  贺昭点了点头:好。
  张鹏神经粗,只觉得贺昭同意了就是没问题了,完全没想过感受问题,林佩玲却忍不住了:小昭,你要是不愿意
  没有不愿意。贺昭笑了笑,只是有点儿突然,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其实是有点儿触到他敏感的神经了。
  不是因为安排他搬到7楼这件事,其实老太太来了,他也不想和张老太太朝夕相处,让他自由选择他也会想办法避开。
  只是,林佩玲应该先单独跟他说的,让他有个心理准备。
  这样子就好像林佩玲、张鹏还有张江洋都是知情者,他们一起讨论过了,得出一个结果,在想办法让他接受。
  他不得不接受。
  仿佛他被排挤在外。
  他确实也是被排挤在外。
  老太太这么不喜欢他,他和老太太只出现一个这个家才会平静,老太太来了,他可不就被排挤在外了吗?
  你还是在家吃早餐、午饭晚饭,我们还是一家人,只是要多上下个楼,妈妈爱你宝贝。林佩玲清楚看见贺昭刚刚愣了愣,很慢地眨了眨眼睛。她忽然很心疼,孕期情绪不稳定,眼泪直接砸了下来。
  张鹏没反应过来,贺昭赶紧抱了抱她:我知道的,没关系。
  他在这个家失去了属于自己的房间,就像被剥夺了一些归属感和联系感,多少会有点情绪豁口。
  但可能因为他长大了,接受了这种无能为力的爱。一个人的爱就这么多,要分给这个人,分给那个人,总归会在某些方面某些时候有所缺失。不是极端的爱或者不被爱,所谓的爱和关心,他总是得到一些,只是无法如愿以偿得到更多。
  林佩玲爱他,但是林佩玲不能只考虑他。
  他想到很小的时候,很难得全家进行了一趟短期旅行,爷爷奶奶爸爸妈妈还有一个他。爷爷认命他为小小司令员,全部人都听他指挥,吃什么玩什么都是他说了算。不仅如此,他还担任了时尚总监的职位,每天早上兴致勃勃安排大家穿什么。奶奶和爷爷轮流追着给他喂饭,不停地叫小心肝,仿佛他多吃一口饭是这天底下最重要的大事。有时候贺闻彦看不下去,把他逮回来,奶奶还责备贺闻彦护着他,和他一起对贺闻彦做鬼脸。他那时候理所应当就觉得大家都该这么爱着他,宠着他。
  后来林佩玲和贺闻彦离婚,他和林佩玲度过了一段相依为命的日子,其实不止这段日子,林佩玲每年都会跟他说生日快乐,妈妈最最最爱的宝贝。林佩玲爱他,是倾尽所有的爱,是那种别人给林佩玲一块蛋糕,她会整块小心翼翼带回家给他的那种爱。
  这块蛋糕要分给别人,他没有觉得不好,也可以理解,只是有点儿失望和难过。
  去学校上晚自习的路上,贺昭一直没有说话,走到学校附近,易时问:喝奶茶吗?
  易时不喜欢喝这种甜腻的东西,贺昭还行,夏天不怎么喝,冬天还挺喜欢喝杯热奶茶。
  喝。贺昭说。
  他站在旁边等,看着易时去旁边的店里买了一杯热奶茶,递给了他。
  你又可怜我了?贺昭拿着吸管往奶茶里戳。
  没有。易时说。
  骗人,我感觉到了。贺昭吸了一口奶茶,暖暖的甜甜的。
  不是可怜。易时说。
  那是什么?贺昭问。
  没什么,要迟到了。易时提醒。
  哦。贺昭吸着奶茶,慢吞吞地走,情绪明显不是很高涨。
  他不想掩饰的时候就是这样,所有情绪都摆在脸上,不尖锐但是很直白。
  易时知道贺昭有自己的处世之道,不需要自己去为他打抱不平,也许今晚也许明天他就会恢复,总之不会太久。
  再生气也不会口出恶言伤害别人,和人有矛盾也会下意识替人出头,他总是能用自己的方法去包容原谅一切,不偏不倚,用一种得体的姿态面对身边的人。
  贺昭这样很好,其实,贺昭怎么样都很好,但他不想看见贺昭难过。
  笑起来那么招人喜欢,应该被爱浸泡着被人捧在手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