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节
  梁鸿福的目光幽冷地一眯,声音倏地也冷下好几度,“你忘了,你大伯还有一个乖巧懂事的女儿?你的那位二妹?”
  这一句话把梁景瑞说的一愣,随即他抑制不住地笑出声,“爸,你在开玩笑吧?你是说语佳?”
  梁鸿福并没有笑,而且脸色异常难看,“早在几年前我就知道,原来你大伯和你大伯母他们夫妻俩早就在暗中一直培养他们唯一的女儿,这件事,我相信你爷爷他一定知道。所以,你不要小瞧了你那位二妹,她现在虽然只是在星云高中当一名老师,但是你可知道,她能进星云,能当班主任,这一切都是你爷爷安排的?而且,星云内部的那些高层,全都收到了你爷爷打的招呼,要求他们不准为难她!如今她虽只是一名老师,但谁知道她以后会不会突然就进了梁氏?哼,你爷爷可不是一般的喜欢那位孙女呐!”
  梁景瑞听了这番话,面色早已经变了又变,低声询问:“爸,那我们怎么办?”
  梁鸿福双眸一敛,闪过一抹暗芒,“你爷爷刚才不是说了后天是大哥的忌日么?到时候语佳肯定会回来的……”
  ☆、第十三章 她从一开始选择的人,就是宋言
  十月份的s市,气温突降,原本前几天人们还在感叹秋老虎的厉害,今天冷风一刮,人人都开始缩着脖子,穿起了厚外套。
  这一天,天气预报说阴有小雨,从天一亮开始,小雨就一直淅沥沥地下着不停,真正说的上是秋雨绵绵。
  位于s市的周山森林墓园,从昨夜开始就一直在下雨,一直到今晨,那小雨才渐渐停止,踩着潮湿的地面,闻着周围清新的空气,梁语佳的心情却从一开始就是沉重的。
  今天,是她父母的忌日。
  这几天,她脑海中的记忆已经复苏,很多事情她都想了起来。
  两年前的今天,她的父母在赴宴回家的路上突然遇到车祸,连同司机一起,三人同时丧生。而在那一天,她也恰好参加了那场宴会,只因为她中途有些不舒服,又怕打扰父母与朋友们的相处,所以她悄悄先离开了,谁料不久之后她就接到了父母惨遇车祸的消息。等她赶到车祸现场,只见到父母冰冷地躺在担架上一动不动。
  顷刻间,她从一个父母疼宠的女孩变成了孤儿,那个时候,那个画面给她的震撼是极大的,至今回忆起来,她依旧心有余悸。更能深刻地感觉到那时她孤单无助、悲恸伤心的心情,以至于才会在后来,当她无意中听到了某些对话之后她震惊的难以相信!
  ……
  墓园里清寂冷清,路两边修剪着整齐的绿色植物,可却不能为这个沉重而哀痛的地方增添一丝色彩,只有一排排黑白分明的墓碑顺序排列着。
  今天,梁常威带领着梁家所有的子子女女们一起来到了大儿子与大儿媳的墓园祭奠,他的目光冷漠而深沉,拄着拐杖,拒绝了所有想上前搀扶他的人,坚持从山脚一路自己走上了山。
  来到了墓地,他首先停下了脚步,转眼看了一眼。
  他身后是他的儿子,女儿,孙子孙女们,但他的目光只是扫了一圈,最终停在了梁语佳的脸上。
  “语佳,你来。”他叫了一声,之后梁语佳也乖顺地上前来。
  “跪下。”
  梁语佳依言跪了下来,目光静静地望着面前墓碑上的合照。
  那应该是她父母亲的结婚合照,这也是她第一次认认真真地看着这张照片,之前在梁家,她有在爸爸的书房里见过父母的照片,所以她一眼就认出了他们,可是在此时见到这张照片时,却不像之前看到那样情绪没有那么强烈,她心底忽然便涌现出难过和悲伤,眼眶瞬间红了……
  一束洁白的百合花递到了她的面前,她接过来,轻轻放在了墓碑前,又按照传统的祭奠摆放了果盘食盒,最后倒了酒,轻洒地面。
  整个过程都是沉默的,一众梁家人也没人说话。
  等到这些都完成,站在一边的梁常威淡淡开口:“你们都来给你们的大哥大嫂、大伯大伯母磕个头。”
  梁语佳郑重地磕了三下,面色看上去却极为平静。
  她磕完,身边有人跪了下来,默默磕了三下。
  之后也有人来,这一次那人哀叹一声:“大哥大嫂,一转眼你们都走了两年了,你们瞧见没有,这两年语佳这孩子都长这么大了,她也懂事了很多,你们安心吧。”
  梁语佳没有抬眸,听出这声音是她三叔梁鸿福说的。
  之后又有人跪下来,不过没人再开口说话。
  等到整个祭奠结束,梁常威沉默着带着众人下了山,梁语佳走在了最后,转过头,最后望一眼父母的墓碑,她在心中暗暗对自己说:爸,妈,你们放心,我会坚强勇敢下去!也会让那些心怀不轨之人露出真容!
  ……
  祭奠之后就是一起去梁家大宅吃饭,这也是梁常威每年对子女们的要求。
  梁家也可说是家大业大,子女多,作为一个大家长,两年前他的大儿子与大儿媳双双离世,白发人送黑发人,对他的打击也是很大的。
  他是老人,思想也比较传统,这大半生都在商场上摸滚打爬,当然也想把自己的事业传给他的儿子。而在他心目中一直对大儿子寄予厚望,而他也确实不辜负他的期望,从小时候他工作时就一直把他带在身边,让他多看多学他的经商之道,那时候他只看到儿子天生对商业的敏感,却没看到他眼中偶尔流露出的宽厚仁和,也因此,当梁鸿天长大成人,他想把事业都全权交给他时,他却并不接受,而是提出想要办一个学校的想法。
  他那时候当然会反对——办学校,教书育人,那不是一个商人该做的事!
  然而不仅梁鸿天执意要这样做,后来他才知道,真正提出这个想法的人竟是他的儿媳妇——那个他从一开始就不满意的儿媳妇,却让他的大儿子对她死心塌地,不仅娶了她回家,还对她言听计从。
  那个时候他们梁氏与方氏正在竞争一个招标案,而那个女人却偏偏是方氏的大小姐,他的反对理由很充分,可是儿子却执意如此,他终是拧不过,娶便娶了,只要他们夫妻俩恩爱也罢了,左右他也想让儿子开心。可是那个女人进了他们梁家的大门却不安分守己,竟然撺掇他的儿子忤逆他,还去开什么学校?
  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心中对这个大儿媳有了越来越多的不满,他觉得这个女人太不安分了,说不定她嫁进他们梁家就是一个阴谋,想夺去或者弄垮他们梁氏集团。他为此还跟儿子提了一下,结果却只引来儿子对媳妇的满心维护,也就从那一次争吵开始,父子俩的关系也在日益恶化。
  最终,学校还是办起来了,夫妻俩忙着学校的事忙的连孩子都不生,他急了,也催促了几次,后来儿子竟直接告诉他是他身体有毛病,这辈子都不能有孩子了!他只觉得自从那个女人进了梁家大门,就是噩耗连连。
  他不放心,暗中还是找人去调查了一下,结果当他拿到医院的诊断书,证明儿子的话是真的他才懵的不知所以!
  他满心寄予厚望的大儿子竟然可能无子嗣?!
  那之后,他也不抱希望了,要办学校?那就办吧,让你们忙去。那个时候的他身体还硬朗,可以管着公司的事,但是令他也没有想到的事,大儿子的学校办的热热烈烈,竟然逐年生源广增,成绩也日日跃上,最后竟成了s市里有名的贵族学校。
  他心底再次对大儿子充满了厚望,也颇敢欣慰,认为自己当初眼光很准,他并没有看错大儿子的头脑和能力,他是个天生的商人,就是性格多少有些太仁慈了些,这一点,跟他的那位发妻倒是很像。
  于是他就没再管大儿子俩夫妻的学校的事,但是令他以及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就在大儿子年近不惑之年,大儿媳的肚子却有了动静——怀孕了!
  这件事,当然要数他的大儿子最高兴,但是他心底却沉了下来。
  医院的报告诊断书还放在他那里,他的儿子有不孕症,儿媳却怀孕了?这再次让他怀疑起大儿媳嫁进梁氏的目的。
  这不能怪他多想,毕竟他是见惯了商场上众多尔虞我诈,诡计多端的商人,怀疑和计算是他的天性。是以,他单独约见了大儿媳,让她去打胎。
  他的大儿媳叫方蕴,生的倒是挺漂亮,可是他知道她很聪明,她面对他的质问直接挑明了,“爸,既然你不相信我,那我更要生下来这个孩子,让你亲自去验证一下他到底是不是你们梁家的骨肉!”
  他没有想到这件事最后被大儿子知道了,并且在他的面前发了火:“爸,小蕴怀的当然是我的孩子,虽然医生也说过我可能不会有孩子,但他也没有保证不是么?再说这么多年我也一直在治疗,谁能说这一次没有成功?总之,我不准你怀疑小蕴的人品,我也相信她,孩子生下来之后,我也不会同意你说的去检验dna,他就是我梁鸿天的孩子!”
  一番话,气的他病了两天。
  之后孩子顺利降落,是个粉嫩又漂亮的女孩。
  他还是偷偷找人去检验dna了,可是却在即将成功时被大儿子发现了,他们父子俩再次大吵了一架,从此之后,他就很少跟大儿子心平静气地喝茶聊天了。
  小女孩变成了大女孩,一天天地长大,可是他却一点也没看出来她哪点像他们梁家人,不仅性格懦弱胆小,又怕生又不聪明,对商业更是一点兴趣都没有,如果说他曾抱有一点点的希翼,也在日渐的消失。
  也是从两年前他的大儿子和大儿媳突然离世开始,他渐渐对这个一直都有些漠不关心的孙女关注了起来,大概也是一种移情作用,就算他心中始终怀疑这个孙女的身份,可是那毕竟也是他的儿子疼了宠了二十多年的孩子,他也是看着那孩子长大的,所以他开始悄悄关注她。
  这一关注,却让他陡然心惊起来。
  原来在他不知不觉之中,这个女孩比他想象的要聪明的多,对商业上的事更是了解的也不少,他不知道这些是不是他的大儿子大儿媳教她的,只是她还是那样懦弱胆小,不善于表示自己,缺少那种作为强者的霸气和心性。
  他心中不免失落起来,他一手创立的梁氏王国,最终还是要被瓜分肢解,没有一个合适的继承人来接班么?
  要说起来,他还有两个儿子,可是阅人无数的他,早就可以看的出来,那两个儿子,以及他那两个孙子,都并非是接班人的最佳人选,梁氏若是落在他们谁的手中都可能不会壮大反而越来越衰败,最终分崩离析,那不是他所愿意见到的!
  就在他患得患失之时,一年前,她竟站在了他的面前说出假婚约的事情,那个时候他的心中再次升起一抹希望——这个孩子有谋略,只是缺少了一点勇气,是否他多给一些支持,她就能慢慢克服这样的性格?
  他想试一次,所以同意了她的请求。
  但是自从今年春,她也经过了车祸之后,他的心免担心起来,可是这个孩子却再次让他刮目相看了,而且通过这半年多来的观察,他是越来越满意了,只是他心中始终还是有个疑惑——她好像忘记了一些什么事,随后这个猜疑他得到了证实,他派去的人回来跟他说,那孩子车祸的时候遭到重创,可能失去了记忆。
  这无疑对他又是一次致命的打击,好在他观察之后,这孩子失去记忆的事好像只在心里隐瞒着,并没有告诉别人,这让他多少对她有了一点好感,在那之后,她要求进星云高中,还要进一个最差的班级,又要求搬出去独住……跟他提这些要求的时候,那么的沉静又淡漠,却又坚持己见,更是难得的异常坚持而激烈地反对他为她准备的相亲,令他除了惊讶之余多少还有一丝欣慰。
  也许,他终于等到可以堪肩梁氏集团大任的接班人了!
  只是,这个担子不是那么好接的,他更担心,若是自己心底的想法被他那两个儿子以及孙子孙女们知道,这个家恐怕会有一场大乱,更加怕到时候亲人反目成仇……
  所以,他必须慎重又慎重才行呐!
  ……
  静坐在书房内,梁常威的目光深远而悠沉,独自品着茶,像是终于下定了某种决定,他找人把梁语佳叫了进来。
  梁语佳吃过饭之后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呆着,她想再去看一看以前的那些日记,想再跟脑海中的某些记忆片段连接起来,以便于她想起来的更多,然后就有人去请她,说是她爷爷找她。
  梁语佳敲门进来了,就见到梁常威还坐在他习惯做的木椅上,面前依旧是摆着刚沏的茶。
  茶香淡淡,书房内,静寂无声。
  “爷爷,您找我?”梁语佳淡淡开口。
  梁常威望了她一眼,示意他对面的沙发,“坐。”
  梁语佳依言坐下了,并不开口说话,而是沉默地等待着。
  梁常威的目光深沉地在她的脸上扫过——嗯,沉稳淡定,倒确实难得。
  默了一会,他开口了,“今天是你爸妈的忌日,原本这事我想留着等以后再说,但你难得回来一趟,我索性也就提前跟你说一声。”
  梁语佳不知他要说什么,只道:“有什么事您说吧。”
  “是这样,还有一个多月,也就是年底时,每年公司会有一次大的人事变动,这一次,估计动静应该不小,我想问问你,星云高中那边,有没有什么动静?”
  自从梁鸿天创办星云成功之后,梁常威便相信了他的能力,在梁语佳十岁那一年,他退职回家,把公司全权交给了梁鸿天负责,而梁鸿天也把星云高中合并入梁氏集团,成了梁氏的一部分。是以,每年梁氏有什么大动作,也会或多或少影响到星云。
  梁语佳不明白梁常威这样问是什么意思,况且她目前只想当好一名老师,也没想太多,如实回道:“我不知道。”
  梁常威微微抬眸,凌厉的视线看了她一眼,然后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这才缓缓道:“你是不知道,还是压根不关心?”
  梁语佳并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沉默了一下。她在想梁常威这样问到底是什么意思?是希望她怎么回答?
  若是她说不关心,他是会相信她还是不相信?若说她关心,他会不会以为她有什么其他想法?
  当这些念头在她的脑海中闪过的时候,她心底微微愣了一下——这仿佛不像是她会想的这些问题,她考虑的不会多,而这些念头在她的脑海中却是非常自然而然地极快闪过,并且她心中像是早已有了答案——
  “爷爷,我真的不知道。”嗯,就是这样,平静而又非常淡漠的语气,让人无法揣测她的真实想法。
  梁常威再次喝了一口茶,“如果我说,我想让你管理星云,你愿是不愿?”
  梁语佳微怔了一下,秀眉轻轻蹙起。
  让她管理星云?这意思是准备把星云交到她手中?
  几乎想都没有多想,她依旧非常淡静地回答:“好。”
  一个字,足够。
  梁常威望着她的目光多了一抹锋利,笑了一下,他反问:“你这么快就答应了,不怕做不好?或者,我也许只是说说而已。”
  梁语佳平静的眸子闪过一抹讥诮,“爷爷您想怎么做那是您的事,您要的不就是我的一个答案么?那么,不管我回答什么,您又何必在意?”
  梁常威这下连眼底都有了一抹笑意,正了正色,他道:“今年年底,你就参加一下公司股东的选举大会吧。到时候,能不能坐上星云执行董事这个位置,就看你自己的了。”
  梁语佳心底闪过一丝讶然,面色却只是极淡地挑了一下眉,似乎是看到了梁常威眼中闪过一抹挑衅的光芒,她神情一敛,淡淡地站起身,以一种漠然而不容忽视的气势掷地有声道:“好,我接受!”
  梁常威淡淡地挥了挥手,不发一语,茶杯盖掩下的一双老眼,却闪过一抹极淡的满意之色。
  梁语佳仅是抿了抿唇,淡漠地离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