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节
  说完,她眉飞色舞的将今天夜里发生的事情,详详细细的说给他听,言语间有些得意,像个想要得到夸奖的孩子。
  天机静静听着,直到她说完最后一个字,才摸着她的脸颊问道:“大小姐,你觉得快乐吗?”
  “嗯,我很快乐。”唐娇愣了愣,拿手覆着他的手背道,“有些事情做起来,比我想象中要容易许多。”
  “你快乐就好……”天机忽然伸手将她揽进怀里,声音有点低沉失落。
  唐娇有些受宠若惊,这可是他第一次主动抱她。
  连忙伸手抱住,然后不撒手。
  “不知不觉就长大了……”天机喃喃道,“以前没有我,你什么都做不好。所以要一直看着你,保护你,指引你。”
  “不,我还小呢!”唐娇立刻矢口否认道,“今天我就差在地上打滚了,白老将军才施舍给我三百人!你看,我就这点能耐,所以你得照顾我,保护我,一直看着我!”
  “现在的你,已经不需要我了。”他摇摇头,双手捧着唐娇的脸,逼她面对自己,俊朗的脸上带着浅淡的笑容,“我很欣慰,真的。我只是你的拐杖,你杵着我走路,但总有一天要丢开我的。我只是……觉得这一天,来得有点早……”
  “你为什么要说这种话?”唐娇觉得心有点凉,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为了阻止他继续再说下去,她伸出手,按住他的嘴唇。
  往常天机要么阻止她,要么无动于衷,可是今天晚上,他却放纵了唐娇的行为,也放纵了自己的行为,就好似今天是最后一夜,所以要犒劳她的努力,也为自己留下一点可以留恋的回忆。
  于是抓住她的手,放在唇边啄了一下。
  然后伸出一点温热的舌尖,顺着她的手指舔舐上去。
  这动作暧昧到了极点。
  可他的眼神却纯净虔诚到了极点。
  充满反差的景象,让唐娇觉得心跳的厉害,也脸红的厉害。
  将唐娇的手拉到唇边,低头吻了吻她的掌心,天机忽然抬起眼眸,双眼湿润的看着她,里面充满渴求和期望。
  唐娇没有让他等太久,就将自己凑了过去。
  吐出的呼吸有些颤抖,她小心翼翼的用自己的嘴唇,碰了碰他的嘴唇。
  失去了往日的冷静,天机的回应有些激烈。
  他狠狠吻住唐娇,因为用力过猛,导致唐娇倒在了软榻上。
  榻上铺着厚厚的棉垫,上面是繁复美丽的牡丹花,在唐娇脑后妖娆鲜艳的绽放,天机伏在唐娇身上,按着她的手腕,将她吻的喘不过气来。
  半晌,唇分,唐娇缓缓睁开眼睛,眼睛里含着一层泪光,波光流转,潋滟不可方物,从胸腔里发出声音,婉转低吟道:“天机……”
  “……别这么看我。”天机伸出手,轻轻覆盖她的眼睛,声音有些沙哑,“被你这样注视着……我怕自己会把持不住。”
  说完,他在唐娇额头上落下轻轻一吻。
  然后起身离开。
  唐娇坐起身来,肩膀起伏,仍有些气喘,咬着嘴唇,有些失望又有些宽慰的看着他的背影。
  门扉吱呀一声被推开,天机站在门口,忽然背对着她,问:“阿娇,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什么事?”唐娇楞了一下,问道。
  “记住一件事。”天机背对着她,缓缓道,“记住……我曾经是你的唯一。”
  “现在也是啊。”唐娇立刻朝他喊道,“以后也是啊!”
  天机愣了愣,回头对她一笑。
  月光如花在他身后绽放,纯洁无垢,犹如只开一夜的昙花。
  他的笑容温柔眷恋,是唐娇有生以来见过的,最为深情的笑容。
  房门缓缓关上,隔绝了两人的视线。
  天机吐了口气,将面前的空气染成霜白色。
  “足够了。”他喃喃低语。
  我已经感到满足了。
  现在,让我最后为你做一件事。
  一夜无话。
  第二天,天色有些阴郁。
  滚滚乌云遮蔽了天空,将所有的色彩都从大地上赶走,只留下阴沉沉的灰色。
  温良辰一大早就来到天机房内,笑着说:“昨天答应过我的事,快兑现。”
  天机将一只盒子丢给他:“戴上,跟我走。”
  温良辰接过盒子,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张精致的人皮面具。
  “你不戴?”温良辰抬头问道。
  “京城里没人认识我。”天机又递来一套太医服,平静道,“但是每个人都认识你。”
  “这倒是。”温良辰失笑一声,接过那套太医服。
  待到两人出门的时候,便都是一副太医署的太医打扮了。
  天色太早,街上人不多,两人坐马车来到宫门前,然后出示腰牌,显示自己是请假回家的太医,过完年回来述职。
  门卫看了看手里的腰牌,有些狐疑的看了天机一眼:“以前怎么没见过你?”
  “他是新来的。”一名年迈的太医从宫内走出,扫了天机和温良辰一眼,淡淡道,“两个懒怠东西,怎么这么久才回来,还不快点跟上来!”
  对方是万贵妃最宠信的李太医,区区门卫自然不敢违逆他,于是立刻放行。
  李太医领着两人走进宫门,九曲回廊里转了许多圈,才在一个僻静无人处,转身恭敬道:“指挥使大人,刚才多有得罪。”
  天机点点头,表示没关系。
  温良辰摸着下巴,饶有兴致的看着这一幕,他虽然早就知道天机在宫中埋有眼线,却没想到连李太医都是他的人。
  李太医是万贵妃身边的老人,从很久以前开始就一直专门服侍她,据说万贵妃不许后宫妃子怀孕,甚至给她们发下避孕药物,就是他给出的主意。如果李太医其实是天机的人,那么其中含义耐人寻味。
  只怕从很久以前,天机就已经在编制着一个惊天阴谋。
  这阴谋到底有多大,这阴谋到底囊括了多少人?
  “陛下现在被安置在飞霜殿中,殿外被层层包围,除了万贵妃和我,其他人都不得入内。”李太医一边领路,一边低声说,“把我的手打折,待会我就跟守卫说,我的手受伤了,不能给陛下看病,所以得带你们两人进去。”
  天机点点头,伸手咔嚓一声,就折断了李太医的手。
  李太医出了一声冷汗,握着手臂,哎哟哎哟的走向飞霜殿。
  飞霜殿门口,鳞甲寒光,枪尖点点,守卫森严,不停有宫廷侍卫来回巡逻,门前更是站满了全副武装的侍卫。
  “李太医,你的手怎么了?”侍卫看见李太医,惊讶道。
  “不小心摔了一跤。”李太医用袖子擦擦头上的汗,然后指着身后两人道,“他们两个是我徒弟,太医署的医官,被我叫来帮忙。”
  “可是摄政妃有令……”侍卫犹豫道。
  “耽搁了里面那位,摄政妃就能饶过你?”李太医淡淡道,“他们只跟我进去一会,很快就会出来。”
  侍卫犹豫了一下,然后让开了身后大门。
  三人推门而入,扑面而来的,是一股霉味。
  偌大的宫殿已经很多天没有人打扫过了,墙壁上已经挂了一层蜘蛛网,哪里像是一位帝王的居处,简直像是无人住的冷宫。
  “好歹烧了炭,要不然,他都熬不过这个冬天。”李太医走到床边,摇摇头,单手拉起床帘,露出里面躺着的帝王来。
  饶是天机这样的敌对人马,都忍不住楞了一下。
  因为唐棣现在的模样实在是太惨了。
  他躺在床上,脸上的胡子已经很久没有刮过了,因为长久不起来运动,所以皮肤苍白,肢体看起来也有些萎缩无力,身上还散发着浓浓臭味,显然是屎尿拉在床上,却没有及时清理,因此累积下来的味道,骤然闻到这味道,会让人涌出一股呕吐感。
  温良辰有些受不住,抬手捂着嘴,忍了很久,才忍下了呕吐的*。
  “宫里的太监侍女那么多,万贵妃也不知道拨个人过来,给他换身衣裳吗?”他面露不忍道。
  英雄末路,令人扼腕。
  枭雄陌路,同样让人感到可怜。
  “现在能进这里的,只有万贵妃和我。”李太医摇摇头道,“万贵妃只要他不死就行了,其他都不会管。”
  “总是躺在一堆秽物里,人迟早要得病。”温良辰摇摇头道,“大过年的了,给陛下洗个澡,换身衣服吧。”
  李太医看了看天机,天机看了床上的唐棣很久,然后沉默的点点头。
  他这才出门,跟外面的侍卫攀谈起来,很是废了一番力气,才迫使对方找来一套新衣服,并让侍女送来了几桶热水。
  温良辰把热水提进屋,放下之后,朝天机伸出手:“解药。”
  天机掏出一只小瓶,丢给他。
  温良辰喂唐棣喝下解药,然后撕了片衣角,裹住脸,开始忍受着恶臭,给唐棣清理身体。
  “陛下,你知道吗?”他一边清洗,一边对他说,“万贵妃现在自封为摄政妃,开始统治齐国了。”
  “短短数月,她已经发布了七十多条新律法,杀了数以千计的人。”
  “现在京城的大街上,行人不敢对话,也不敢对视,否则就会被公人盯上,甚至随便找个理由砍死。”
  “她现在还拉拢了王家,以为有了王家的扶持,她就能高枕无忧,千秋万代。”
  “对了,她现在还收了几个男宠。”温良辰给唐棣换上新衣服,整了整他的襟口,轻飘飘的说,“如果生下了孩子,或许会被她立为太子吧,也不知道这孩子是跟父亲姓,还是跟她姓……”
  话音未落,唐棣豁然睁眼。
  浓浓的绝望和仇恨,犹如腐烂的沼泽,沉在他的眼眸中。
  半个时辰之后,天机和温良辰从飞霜殿里出来。
  两人依旧像小学徒一样,替李太医背着医箱,一路随他在长廊里穿行。
  走着走着,温良辰忽然脚步一顿,问道:“你们要去哪里?”
  “我们就在这里分手吧。”天机脚步不停,继续往前走去。
  在他前方,一座宫殿宏伟秀丽,赫然是万贵妃居住的未央宫。
  “你在干什么?”温良辰抓住他的胳膊,低声道,“不要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