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节
  真是人比人得忍,货比货得扔。看看沈向阳,再看看沈向心,没有比较就没有伤害!
  都是别人家的孩子!
  “难怪我说这几天怎么转了性子,感情是做了亏心事!老子今天不打断他的两条狗腿就不姓沈!”沈变怒极,随手抄起闩门用的门闩来,怒气匆匆地出门。
  沈老太太却在后面哭嚎起来,“向心再怎么不争气也是你的儿子,稍微教训教训就好了,千万别真动手啊!向心皮薄,经不住打!”
  沈变越听越气,这惯坏沈向心的人中,定然有他亲娘沈老太太一个!
  “看好老夫人和夫人,谁都不许跟来!”沈变叮嘱身边的下人几句,拎着约莫有成人手臂粗细的门闩往书房杀去。
  因为国子监送来的东西太过简单粗暴,好端端一个和和气气的年夜饭就吃得见了血,沈变是真的打断了沈向心的腿,不过他并未做绝,只是打断了一条。
  两河提督府发生的事情只是众多监生家里的一个缩影,这个年夜饭,有太多人家吃的鸡飞狗跳。
  母夜叉白言蹊之名,也再次在国子监监生中流传开来,这一次,他们将白言蹊凤为‘国子监公敌’!
  转眼间,数日一闪而过,正月初五到了。
  在这一天,国子监将公布整个大乾王朝所有书院的排名,即徽州书院院长心心念念、最为介怀的年榜!
  第84章
  与刚刚过去不久的年节相比, 国子监放榜的热度明显要冷上不少, 不过因为其特殊性, 热度也不会冷到什么地方去, 甚至说,在某个小范围内, 这件事的热度比年节还要高。
  国子监放榜,牵动着整个大乾王朝无数学子及家长的心。
  大乾王朝的‘年榜’等同于白言蹊所处原来那个世界的‘大学排行榜’, 是评判学子水平高低的重要指标之一。不过因为‘年榜’评判具有一定的主观性,故而每个书院的排名浮动都相对较大,每次‘年榜’揭晓都让无数人揪心不已, 之前并州书院一日没落就是血淋淋的例子。
  大年初五这一天, 国子监刚把排行榜张贴出来, 门口立马就围了好大一群人, 京城内的谍纸楼也开始将消息往整个大乾王朝的各州各府送去。
  国子监依旧稳坐第一,这在众人的意料之中,去年的第二名白鹿书院掉到了第三,中间横插了一匹黑马——徽州书院。
  大多数人看到这个消息时都是懵逼的,徽州书院早些年确实有名气,可是落寞了这么多年,怎么突然就蹦跶出来了?莫不是徽州书院的院长暗中使了什么不光彩的手段?
  有人就开始揣测,“据说徽州书院院长是已故朱翰林的亲传弟子,同现任国子监祭酒谢峥嵘谢大学士关系匪浅, 会不会是暗中走了关系?”
  这种揣测一经提出, 立马就吸引到了足够多的炮火, 众人都将提出这种揣测的人视为无脑蠢货。
  整个大乾王朝的书院,除了京城新兴的那三家由商贾人家暗中经营的书院外,哪个书院的院长不是朱门弟子?徽州书院院长萧逸之是已故朱翰林的亲传弟子,那苏州书院的院长还是现任国子监祭酒谢峥嵘的得意门生呢!
  关系亲疏远近,明眼人一眼就能看清楚,那咋不是苏州书院成为第二,而是徽州书院第二呢?
  一时间,众说纷纭,大多数人都认为徽州书院的崛起与‘国子监公敌’白言蹊有关,要知道白言蹊可是徽州书院的授课博士,而且白言蹊的官职比国子监祭酒还要高上许多……这种阴谋论一经提出,立马就得到了大多数人的认同,简直不能说的太对!
  事实真的如此吗?或许有这样的因素在内,但国子监给出的官方解释却万万不可能是这样子的。
  谢峥嵘在听到京城中的流言之后,立马派人草拟了一份公告,将徽州书院获得第二的缘由在公告中解释清楚。
  其一,整个大乾王朝一并就出现了四个算科博士,这四人全都留在了徽州书院,徽州书院吃肉,连口汤都没有给别的书院留,算学水平的提升又是大乾王朝最需要解决的问题,故而徽州书院排名的提升虽然看似在意料之外,实则却是情理之中。
  其二,在学制改革方面,徽州书院紧跟国子监步伐,不仅与国子监同时举行了期末考核,更是赶在年节之前就将原本的书院分配进行结构解构与重新组合,推行更有利的学制,为整个大乾王朝书院的改制起到了带头模范作用。
  其三,徽州书院院长萧逸之励精图治,将全部精力都奉献在了书院建设上,其满腔心血终于在去年取得了成效,收获硕果……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前两条理由或许还有道理可言,第三条理由纯粹就是瞎掰,如果书院排名前进是徽州书院院长萧逸之的功劳,那他早干嘛去了?非得等到算科博士白言蹊出来才爆发?
  如果说这是一个巧合的话,那还真是够巧的!
  白言蹊得知此事后,仅仅是付诸一笑,并未太在意,此刻她的全部精力都用在了帮助唐正德解决朝中问题之。
  大乾王朝的弊病在哪里?在于消息闭塞,许多东西都无法流通。
  就拿赣州遭遇洪灾一事来说,京城中鲜少有人知道这个消息,更枉谈‘一方有难,八方支援’,朝廷拨出去的赈灾物资在路上耗费的时间极长,等赈灾物资到了赣州,估计早就饿殍遍野,尸骨横生了。
  如果消息与物资能够在大乾王朝的土地上更快地流通起来,那将解决难以计数的问题。
  摆在白言蹊面前的有许多条路可以走,但唯有一条直通目的地,那就是在大乾王朝办报与开物流公司!
  这个世界有押送东西的镖局,但是镖局的声音十分零散,往往是主顾要将东西送往哪里,镖局的人便跟着去哪里,并未形成固定模式与路线,毫无规程可言。
  再言之,办报与开物流公司并不冲突,只要能将物流公司办起来,各地的消息都能第一时间掌控在手中,可以尽快印制成报纸,再利用物流公司将消息有选择地传播出去,不断开阔百姓的视野,逐步解放思想!
  白言蹊想得心潮澎湃,当下也顾不得去国子监中看放榜盛况了,她先是赶到快活林同桃李说了这件事情,将具体的实施方法商议好之后安排了下去,已经日上中天。
  看着高悬于天空中的太阳,白言蹊陡然想起初五下午就是国子监新学年开课的时间,连忙让桃李找了一辆马车 将她送往国子监。
  彼时的国子监人声鼎沸,有监生,也有送自家兔崽子来上学的家长,距离家长会还有三天,大多数家长都是来请假的。
  请假也是没办法的事,谁让自家娃成绩太差拿不出手呢!既然要开家长会,诸多家长聚在一起自然要比成绩,孩子争气的家长脸上有光,自然无惧家长会,可那些学渣的家长呢?那些在考场中作弊被抓的监生家长又该怎么办?
  大家都同在京城权贵圈中,低头不见抬头见,没有人愿意丢那个人。故而诸多家长都不谋而合地想到提前同授课博士约个时间,哪怕是去京城中顶好的酒楼摆一桌饭都行,边吃边聊总好过当着很多人的面将自家老底毫不留情地揭露出来。
  两河提督府的当家主母苗蔻丹手中捏着那份《国子监监生强制退学通知书》,在人群中不断穿来穿去,手心里急的直冒汗!她急着想要找到国子监祭酒谢峥嵘,想同谢峥嵘商量一下,看能不能撤销开除沈向心的决定,不料她走运得很,一路上遇到很多平日里在一起摸牌消遣的姐姐妹妹,单是问成绩的人就遇到十来波。
  开除沈向心等人的通告就在国子监一进门的地方张贴着,苗蔻丹不相信那些猴精猴精的人会没看到,那些人一定都是故意来看她笑话的!
  一想到这个,苗蔻丹的心里就气得不行。尤其是当她看到弟妹龚乐珍被几个贵妇吹捧的时候,她的肺更是差点就被气炸!
  苗蔻丹也想不明白,她自问不比龚乐珍差,沈变更不用多说,比她那短命小叔子不知道优秀多少倍,怎么生出来的孩子就不如沈向阳了?难道真的如沈变所说的一样,是教育上出了问题?
  ……
  与苗蔻丹一样因为在家孩子被开除而奔波的,还有户部尚书李信的夫人郭巧蓁。
  户部尚书李信之子李成玉在国子监期末考核中买通考官偷换位子,坐在了刑部尚书司达通之女司刑珍的身后,他原先还想着司刑珍看着父辈的关系上定会让他抄答案,没想到巡考的队伍一进来,司刑珍就举起手打了小报告,直接将李信抖了出来。
  李信买通监考官作弊,那监考官自然是要被国子监除名的,甚至代表博士身份的腰牌都被谢峥嵘收了回去,并且谢峥嵘还当场宣布,像伙同监生作弊的这种监考官,他将写进奏折中上报朝廷,永远剥夺其科考资格,并且勒令整个大乾王朝的书院都不得录用此人。
  至于李信,当然是开除,不然还给他留一个留校察看?
  谢峥嵘将白言蹊所说的‘杀鸡儆猴’之理铭记在心中,自然不会同意尚书夫人郭巧蓁的要求,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任尔郭巧蓁说尽好话、磨破嘴皮,谢峥嵘都未答应让李成玉复学的事情。
  郭巧蓁一张浓妆艳抹的脸气成猪肝色,伸着短粗短粗的手指威胁谢峥嵘,“谢祭酒,你不让我家成玉复学,我就让老爷断了给国子监的补给,看你这国子监如何开的下去!”
  谢峥嵘一听这话,立马就在心里给郭巧蓁安了一个‘草包’的帽子戴。
  国子监虽说受六部之中的礼部统管,但是礼部除了给国子监钱粮资材外,从未管过国子监的事情,怎会因为郭巧蓁这个户部尚书夫人的一句话就断了国子监的钱粮资材?
  真当六部之间那么会和谐?真以为户部和礼部同气连枝?这婆娘怕是一个傻子!礼部尚书怎可能因为户部尚书的一句话就傻乎乎地去做得罪人的事儿!
  “李信那么聪明的一个人,怎么会娶了一个这么草包的正妻?真是家门不幸!”谢峥嵘翻了翻白眼,懒得再同郭巧蓁废话。
  关于郭巧蓁的威胁,谢峥嵘的心里没有丁点儿压力,礼部尚书封萌家的娃儿还在国子监内读书呢!封萌只要不傻就不会断了国子监的供给!
  如果封荫断了礼部给国子监的供给,莫说皇帝不会饶过他,他全家都不会!
  郭巧蓁被谢峥嵘嘴角嘲讽的笑容刺痛了眼睛,肥厚的巴掌猛地拍在了谢峥嵘写字用的桌面上,动静之大,将砚台中的墨汁都溅出来不少。
  “谢峥嵘,我再问你最后一次,你到底要不要给我儿李成玉复课?你可考虑清楚了,不要连累整个国子监受罪!”
  谢峥嵘被气笑了,郭巧蓁说的这话足以被他列入年度笑话中。户部尚书的夫人来威胁他,要给国子监断了供给?真不知道是他太低调,还是那户部尚书李信最近太膨胀了,亦或者是说,李信的夫人同礼部尚书封荫有什么不明不白的关系?
  李信头上不知不觉就被种了一片绿油油的草。
  就在谢峥嵘准备开口时,在门外听了个大概的白言蹊走进屋子,同郭巧蓁道:“要不要我替你去说?我倒盼着礼部赶紧同国子监与诸多书院划清楚关系呢!这位夫人真是帮了大忙,若是国子监能顺利从礼部中脱离出去,这位夫人你应当居首功!”
  第85章
  将国子监及各地的书院从礼部独立出来, 这正是白言蹊的计划之一。
  唯有让朱门弟子等学官真正掌握学政一事, 那才算是长了权。若是再有人揣着同王元谦相类似的目的来打学政一事的主意,那朱门弟子又有何惧之?
  原本白言蹊还找不到将国子监从礼部独立出来的理由,没想到刚进国子监就有人为她送来了机会。
  白言蹊推门走了进来,目光在郭巧蓁的身上转了几圈, 问谢峥嵘, “这位是何方神圣?怎么听起来手掌大权,豪气万千?”
  谢峥嵘想不通白言蹊为何要那样说,但是出于对白言蹊的信任, 他开口替白言蹊解惑:“这位夫人是户部尚书李信之妻,原国子监算科堂监生李成玉之母。”
  “李成玉?”白言蹊轻笑,她对这个名字倒是有点印象,可不就是年前国子监期末考核时被刑部尚书司达通之女司刑珍举报了的那个二傻子吗?
  连队友的关系都没有打点好就想着团体作战,这样的人不是傻子是啥?
  郭巧蓁从未见过白言蹊, 更不知道白言蹊的身份, 饶是她绞尽脑汁也没有从京中权贵圈子里想出一个能和站在她面前的白言蹊对上号的人来。皱眉看着白言蹊的侧颜,白言蹊嘴角的那勾轻笑深深刺痛了郭巧蓁的心。
  若是一个权贵之人来嘲讽她,她能受得,毕竟她也清楚是自家兔崽子不争气,可堂堂户部尚书之妻,何时轮到一个草头卒来嘲笑了?
  “从哪里冒出来的刁民?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郭巧蓁一手指着白言蹊,一手居然脱下自己的鞋来, 愤愤地朝着白言蹊的脸上抽去, 她生平最见不得比她好看的人。
  白言蹊完全没有想到郭巧蓁会如此粗鄙, 一个转身堪堪躲过,食指与中指下意识地并拢,用力朝着郭巧蓁的腰间戳去。这一次,她用上了三分电能。
  一道微弱的电流弹进御史大夫段敬仁口中,就能让段敬仁将近半月说不出话来,而这次白言蹊用了三分电能,可想而知郭巧蓁的下场有多么惨烈。
  郭巧蓁连惊呼声都未发出就被放倒在地,她瞪着惊恐的双眼看白言蹊,努力动着嘴唇,似是要出声咒骂,却连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泪水哗哗地流。
  白言蹊从袖中取出一块丝帕来,无比嫌弃地擦了擦自己的手指,这才勉为其难地将丝帕收起来,问谢峥嵘,“李成玉不是已经被强制劝退了吗?既然强制退学通知书都已经发了出去,就断然没有和解的可能。同这样不讲理的人费什么口舌?能撵走就撵走,若是撵不走,那就打晕放倒之后丢出去。”
  谢峥嵘深以为然地点头,道:“老夫记下了。”
  去外面唤来四五个打扫的婢子,将体型肥壮的郭巧蓁抬了出去,白言蹊叮嘱道:“将人送去户部尚书府,然后代我同户部尚书李信讨一个交待。他这夫人要用鞋抽我,如果他不能给我一个满意的交待,那只能过些日子我亲自去讨了。”
  直到此时,郭巧蓁才意识到她是踢到了铁板上,可就算如今的她有心赔礼道歉,但是全身已然被电麻,连睁眼皮的力气都没有,更不用说张嘴说话了。
  户部尚书之妻气势冲冲地走进国子监,结果被人凄凄惨惨地抬了出来,顿时惊掉一地眼球,有人按捺不住好奇心,悄悄地找人打听具体情况,终于七拐八拐打听到了最接近真实情况的‘假答案’——户部尚书之妻郭巧蓁惹到了算科博士白言蹊,结果当场就被打残了!
  打!残!了!
  在场之人,无不同情郭巧蓁的不幸,同时憎恨白言蹊的蛮不讲理。就算郭巧蓁做事没有分寸、不合礼数,但她毕竟是李尚书的夫人,这白博士做事也太不讲究了些,简直就是将户部尚书李信的脸放在地上踩啊……不过想到白言蹊之前的行事作风之后,众人的心态立马就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白言蹊做事蛮横是京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事情,她能在老翰林的葬礼上骂街,将丞相一派骂到无地之容,后来更是同丞相一派当着圣上的面对峙,瞅准机会一次性将丞相一派彻底打落神坛,她做事何曾手软过?
  这白博士的手段已经不是打蛇打七寸了,这分明就是打蛇剁七寸!
  想通这些的吃瓜群众立场骤变,虽然心中对郭巧蓁及被自家妻子连累的李信仍有同情,但更多地是嘲讽郭巧蓁的没脑子,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对面的人几斤几两,真以为户部尚书和天王老子一样厉害了?
  ……
  白言蹊同谢峥嵘说了将国子监连同一众地方书院从礼部中独立出来的好处,谢峥嵘也同白言蹊说了他的忧心点。
  谢峥嵘苦笑着同白言蹊说,“白博士,这件事哪有你想的那么简单?国子监上上下下这么多人都需要礼部来养活,若是没有礼部给国子监送来丰厚的资材,国子监哪能办起来?国子监如此,地方书院也是如此。你说的这件事,我和师兄都想过,只是苦于手中没钱,迟迟无法让计划落地罢了。再者,这么多年来,礼部从未管过国子监和地方书院的事情,对于国子监和地方书院的要求,礼部向来是尽量满足,久而久之,我同师兄就再也没有提过这件事。”
  简而言之,国子监手中没钱,所以有心无力。
  白言蹊无奈扶额,谢峥嵘说的都是真话,国子监会给监生免费提供顶好的笔墨纸砚,会给博士提供除了朝廷俸禄之外的优渥待遇,会在饭堂中准备顶好的吃食……仔细数数,哪一件事情是没有钱能够办到的。
  “谢祭酒,其实想要将国子监从礼部中独立出去,也并非完全不可能之事。只要将钱的问题解决,这个问题是不是就迎刃而解了?”白言蹊问。
  谢峥嵘先是摇头,后来又缓缓点头,“差不多可以这么说吧。若是钱的问题能够解决,剩下的问题都不难克服。可是‘钱’之一事引出来的问题溯源已久,哪是说解决就能解决的。”他的语气略带苦涩,却无过多的执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