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节
  华阳元君走后,荼莲元君也款步上前,莹白玉手上是一粒看上去极普通的莲子,在季羽元君的默许下,喂阮琉蘅服下,语气颇为自信地地说道:“本座本命法宝养了三千年的莲心,可保她元气。”
  荼莲元君走后,中如元君黑着脸过来,看到阮琉蘅的脸色,神色倒是放缓了,取出一枚碧色玉石递给季羽元君,直接丢下一句:“养着,提神。”转身便走。
  明晰元君叹口气,只留下一个木匣。然而这木匣才真正让季羽元君动容,他立刻打开木匣,看到里面果然是他所想之物——菩提山的万草心,晶莹剔透一点绿。季羽元君立刻施诀将万草心引入阮琉蘅眉心,这才真正松了一口气。万草心是天上地下第一调养圣物,明晰元君居然能送如此大礼。
  乾煞元君走过来时,娇娇在灵兽袋里哭唧唧地道:“不要灵兽!蘅娘不要!”
  乾煞元君岂能听不见,他笑了笑,对灵兽袋里的娇娇说道:“那你想不想变强,好好保护她?”
  “要!”
  乾煞元君也不过来,直接从眉心引出一道灵光,弹到阮琉蘅的灵兽袋里,对季羽元君说道:“送她的小家伙一个机缘。”
  只听见娇娇在灵兽袋里呜呜咽咽了几声,便晕了过去。
  季羽元君将收了琉璃洞天的乾坤石和中如元君所送的碧玉放在储物袋中,塞到阮琉蘅的手里,而后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眼睛危险地眯了眯。
  除了阮琉蘅,其他四人也得了大乘期老祖们的机缘,也幸好老祖们慷慨,否则伤重如南淮,万一修为倒退,将是修真界又一大损失。
  而南淮回到衍丹门后,也因为这些机缘,破而后立,直接将修为提升到化神后期。
  其中复寥还得了乾煞元君的传承,鸿英得了荼莲元君的青眼。
  只有赵欢赵,生生挨了明晰元君一脚,是躺着送回六重天的。
  几位大乘期元君终于离去,下方的宗门营地也陆续有门派接应弟子赶到,而这时穆锦先也已率领接应弟子赶到,他一路冲上来看到季羽元君怀里的阮琉蘅时,却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将她自季羽元君手中接过来。
  季羽元君看他面色惨白,安抚道:“她没事。”
  穆锦先按了按她的脉门,才行礼道:“多谢师祖。”
  “但是她最近身上发生的事都有些蹊跷,本座……”季羽元君慢慢说道,“可不信会有这么多巧合。”
  穆锦先垂首道:“弟子会去彻查!”
  季羽元君点点头,他来时如雷霆震怒,去时却是悄声无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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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比起上面的还算融洽的气氛,下面的宗门营地就有些剑拔弩张,很多宗门都有失踪的弟子,但谁知道是不是其他宗门浑水摸鱼伤人性命?更何况,谁知道身边不熟悉的同门,会不会是魔修的卧底?
  猜疑的种子,已经在这些弟子心中慢慢生根。
  而太和这边,则更是一触即发。
  夏承玄最后一个回到营地,他和手上抱着的赵绿芙都是满身鲜血,罗青一看眼睛就红了,他在秘境里没日没夜地寻找赵绿芙,心里就有些不详的预感。
  “师妹出了什么事?为什么跟你在一起?”罗青终于不再沉默,令人意外的是,他口齿其实非常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夏承玄早知道会遭到质问,他放下赵绿芙,低声解释道:“我入夜帝王宫殿寻宝,却不想被奸人算计,赵师姐为了救我而死。罗青师兄……”
  没等他讲完,罗青便一击重拳挥过去,将夏承玄打得飞出一丈。
  夏承玄没有抵抗,他甚至爬起来,继续走到罗青面前。
  罗青再一拳将他击飞。
  夏承玄仰面在地上,他想继续起来,但是身体在夜帝王宫殿被掏空了灵力,受了罗青两拳,他挣扎了几下,竟然起不了身。
  罗青这样的硬汉,也有这样满面是泪的时候,他抱起赵绿芙,然后说道:“既然师妹的选择是救你,我会尊重她的选择。这两拳不是为她,而是为你自己!这第一拳,是因为你明明知道夜帝王宫殿是禁地,却还以身犯险,甚至连累同门;第二拳,是因为你堂堂男儿,却让女子为你牺牲性命,乃是你自不量力之过。夏承玄,你身为太和掌剑,可配得上这掌剑之称?”
  罗青抛下这些话,抱着赵绿芙转身离去。
  其他太和弟子皆沉默无语,穆锦先带来负责营地的夕照真人排开众人,走到夏承玄身前道:“灵端峰夏承玄,你与秘境的崩坏或有关联,如今应到玄武楼受审讯,你可服从否?”
  “我,服从。”
  他挣扎着半坐起来,夕照真人以绝灵锁将他锁起来,一路带他离开营地。
  夏承玄记得这位真人曾经来过灵端峰,他不由得问道:“为什么不见紫蘅真君?”
  夕照真人皱眉,这弟子竟然称呼自己师父的道号?但她不欲与他多说,只说道:“她已经被师祖带回门派养伤。”
  “麻烦真人告知,她伤得严重吗?”
  “难为你还知道关心你师父,我便都告诉你罢。”夕照真人索性把最近各大宗门通气的消息告诉他,“琉璃洞天因魔修潜入而崩坏,但真正撑不下去的原因却是因为秘境的核心——夜帝王宫殿之至宝黑琉璃石被破坏,所以紫蘅真君才在秘境外施展秘法补天阙时,伤了根本,至今昏迷不醒,。而据万兽观乾煞元君的谛听鼠所报,当时夜帝王宫殿只有你与赵绿芙,及一名散修三人,因此才需要你配合查证。”
  夏承玄此时才知道自己这次输得彻彻底底。
  不仅害了赵师姐,还险些害了整个秘境的修士,甚至……还害了她。
  他整个人像是浸入黑暗的海底,一片冰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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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泽并没有赶往照葵野,甚至没有立即赶回太和。
  得到消息的当日,他便立刻闭关。那盏只剩一点火星的本命元神灯漂浮在他面前,一道蓝色灵符轻轻覆盖在上面。月泽抽出天水剑,剑意施展出的柔和浪花环绕着那盏小灯,慢慢将其包裹起来。
  而后出关,接到罗青的飞剑传书后,他已经知道照葵野发生的所有事。
  那点微弱的火星,就是赵绿芙所剩的最后一点元神,月泽用自己的本命水灵将其养起来,留得一线希望。
  随后他去了夜莲山,听说那里生着养神木。
  只身一剑,用了一天一夜,破了三十六幻境,三道迷思阵,过了能吞噬人心的晓白关,取了一段只有食指大小的养神木,他才回到立危城。
  照常处理公务,没有任何变化。
  直到他等到得了消息前来轮值的羲和神君,才动身赶回太和。
  回到木下峰后,他终于看到赵绿芙经过秘法保存,还未僵硬的身体。那上面是大片大片的血迹,几乎看不出衣服原来的颜色。
  他沉默了一下,对座下弟子训诫道:“绿芙求仁得仁,她不后悔,你们亦不得有怨。”
  底下有想去报复夏承玄的弟子,听到这话,也歇了心思。
  只是有眼力好的,分明看到师尊握成拳的手指关节,已攥得发白了。
  ☆、第85章 雁南飞:赠君相思木
  回了太和后,夏承玄直接被移交给玄武楼的邱昕真人。
  外面风传最阴森可怖的玄武楼,其实只是一座在主峰后山边上的简单楼阁。外观造型古朴,周边鸟语花香,甚至还有动作缓慢的老浣熊慢慢从旁边溜过。
  毫无凶煞之气,难以想象这里竟是关押着修真界最穷凶极恶之徒的重犯所在地。
  邱昕真人出身自逻迦峰,看上去有些不苟言笑,握剑的手骨节极大,他带着夏承玄从主峰一路行来,敏锐地发现夏承玄注意到了他的手。
  “我曾经是个和尚,别人撞钟用木杵,只有我是用拳头,”他侧过头,冷冷解释道,“别人觉得我不敬佛祖,然后我便成了剑修。”
  夏承玄默然。
  邱昕冷冷转过脸,心想,冷笑话又失败了……他看这弟子年纪轻轻,却一脸灰败之色,才生了说笑的心思。
  进了玄武楼,入门的厅堂干净整洁,屏风后是案几和挂满玉简的墙壁。邱昕真人自上方取出一枚玉简,将玉简按在夏承玄的眉心处,记录下他的信息。
  然后便道:“这位师弟先在第一层休息,稍后自会有人来提审,不过你放心,玄武楼从没有冤枉过任何一个好人。”
  夏承玄的脸色更难看了,在凡间谁不知道,只要有人这样说,那里面的潜台词便是:被冤枉的好人都被……
  邱昕真人哪里知道这些,自以为安慰了夏承玄,拍拍他的肩膀,然后用力一推!
  夏承玄又是一恍惚,再回过神来,已是关在一处密室中。
  密室空荡荡的,只有一个蒲团,旁边的小桌上点着一盏昏暗的油灯。
  他静静坐了下来,开始想进入琉璃秘境里发生的所有事,一遍遍地回想,这还不够,他甚至开始从懂事起发生的事想起,他做过的事,遇到的人,通通想了个遍。
  只除了一个人。
  阮琉蘅。
  他不敢去想她,不敢面对她的失望,甚至有些自暴自弃的去想那些夜宴中的女人,便越发觉得自己无耻,觉得自己……配不上她。
  夏承玄从来没有这样低迷过,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在害怕,心底最深处的恐惧张牙舞爪地冒出来,告诉他——你怕失去她!
  夏家男人自负武力盖世,何尝怕过?丹平城夏家霸王浑天浑地,何尝患得患失过?从小到大,只有他取之不尽的忠心,用之不竭的人情,弃如敝履的爱慕,杀不尽兴的狂徒……可如今越来越多的束缚,无论是太和的包容、同门之间的爱护,还是阮琉蘅的陪伴,都在家族振兴和复仇之上,成为又一道重压。
  这种越发消沉的状态直到夏凉醒过来,也没有好转。
  而夏凉才是真正震惊,他何尝看过夏承玄这幅颓然的样子,急忙跳出来抓着他衣襟叫道:“出什么事了?这是什么地方?难道我们被行夜抓住了?”
  夏承玄按了按夏凉的头,然后用传音将前因后果告诉给夏凉。
  夏凉也发现此处虽然是密室,但神识窥伺无处不在,于是想了很久,才传音道:“原来夜帝王宫殿竟是这样,我倒是看错了……”
  ……
  在很久很久以前,修真界还没有琉璃洞天的时候,曾有一位大能修士。
  他的喜好与大部分人截然不同,好“日落而作,日出而息”。
  因为这种怪癖,他被其他修士尊称为“夜帝王”。
  很久很久以后,这位夜帝王慢慢淡出人们的视线,兴许是飞升了,兴许是陨落了,他的朋友不多,也没人关心。
  但他的一身传承却是所有人都想得到的。
  因为传说夜帝王得了月光星辰之力,可以撼动天上星宿,直通上界。
  但传承久不现人世,关于夜帝王的消息才淡出人们的视野。
  直到琉璃洞天出现,出了异兽的传闻,才渐渐有修士去冒险,却因为只是筑基期秘境,鲜少有人能进入夜帝王宫殿,所以才被封为禁地。
  ……
  夏凉道:“若我知道秘境之核是在夜帝王宫殿,无论如何也不会让少主去寻它!”
  “不怪你,即便你不说,我后面遇到林续风,也会跟着他去,毕竟他放的诱饵,是罗刹海密匙。”
  “家主,”夏凉小心翼翼地说,“你是不是对仙姑……”
  “你跟我心意相通,我对她是什么心,你不知道?”夏承玄揉了揉夏凉的头。
  夏凉默然,不过他是妖兽,不太懂人类复杂的男女感情。
  “根据家主所说,林续风恐怕来历不小,最有可能是行夜的人。”
  “我竟然还是高看了他一眼,他父亲为虎作伥,害了满门,他却还愿为行夜驱使,平阳林氏的嫡系子弟如此做派,怪不得要没落。”北门夏氏少有白头,满门武将,可以被奸人所害,可以被昏君所杀,却不会没落于斯。
  “家主还是要小心,当初夏伯义出手时,你能与他打个平手,也因为他们要的是活口,如今看行夜作为,似乎是想直接将你炼化,好歹毒的心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