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赌局
  他们找到了彦佑,彦佑带他们来到洞庭湖前,润玉突然神情恍惚,有些紧张。
  安宁担心,“小鱼仙倌,怎么了?没事吧!”
  润玉不知为何有些害怕,一只手紧紧的抓着安宁的手,安宁感受到他的情绪,安慰道,“小鱼仙倌,你若不愿意就不去了,我陪你回去。无论你想要如何,我都会陪着你的。”
  看着安宁眼中的坚定,润玉面对这片湖,不再退缩,心里有个声音在告诉他,这里就是他想要面对的过去。努力下了决定,“我想去知道真相!”
  彦佑正色道:“那大殿就随我来吧!你想要的都在这湖底了。”但愿大殿能劝说干娘回头。
  润玉下定决心,“走吧!”
  他们都没发现远远地在身后,一个黑色的影子正躲在暗处观察着他们,此人正是奇鸢。他不敢靠太近,那次他奉命跟着润玉和安宁,明明藏了气息,却还是被发现了,只要他靠的近了,安宁手上的灯就会发出七彩的光,他深怕被发现什么!
  奇鸢在与旧人鎏英在人间相逢之后,因受伤便暂时在这附近住下养伤,今日路过此处恰巧发现夜神也是纯属巧合,奇鸢没有再继续等下去,立刻回到了天界向天后禀告了此事,他跟在天后身边的日子不短,有些密辛还是知道的。
  润玉到了湖底,一些记忆接踵而至:
  “打死他。”
  “打死他,他是个怪物。”
  “他和我们一点儿都不一样。”
  “怪物。”
  “娘亲说我不是怪物。”
  “怪物你就是怪物,离开这里。”
  安宁看润玉险显站不稳,慌道,“怎么了?”看他这样难受,安宁有些后悔如此冲动就带他见了彦佑,“我们不去了,我们回璇玑宫好不好?”
  润玉感受着安宁手里的温度,突然觉得没那么冷了,用手安抚安宁,“无事,我想知道真相。”
  记忆停地翻涌,混乱不堪。
  润玉闭上眼睛,凌乱的记忆不断地出现,欺辱,嘲笑,谩骂,还有疼痛,画面一帧一帧地在脑海闪过,思绪更加混乱,像是缺少了把它拼接起来的重要的钥匙。
  润玉定了定神,开出了一条通往湖底的路,坚定地迈出脚步。润玉越往下走脑海的画面越清晰,更多的画面连接到了一起:
  一群小鲤鱼精推搡,排斥着另一位长着奇怪犄角的男孩:“你不是红鲤鱼,没资格跟我们玩。”
  “快走!”
  “走!”
  “头上长角的怪物!”
  “离开笠泽!”
  “怪物!!快离开!”
  润玉继续往下走,埋藏在袖中的双手却止不住的颤抖,不得不紧握着双拳,直到走至熟悉的地方,他想起来了。那是他被别的鲤鱼欺负的地方,也是自己一切痛苦的开始。
  长了奇怪犄角的小男孩被其它鲤鱼精欺负后,一个人独自哭泣着,这时走来了一位美艳的女子,温柔地牵起了男孩的手,男孩却更害怕了,不停地往后躲,却怎么也躲不掉那抓他的手掌,只能不停地一次次地求饶,“不要,不要,娘亲,不要,男孩不停地哭求着,却还是被拖进了笠泽。
  “鲤儿乖,将犄角割下来,你就跟他们一样了,鲤儿乖啊。”嘴里说着无比温柔的话,手上却强硬地拖着男孩走向那个充满血腥的角落。
  “娘亲,不要,不要……”男孩不停地哭喊,显然是对这个地方充满了恐惧,但最终还是被眼前的人手起刀落,割下了头上的犄角,那是新长出来的犄角,还充满着肉色,一点也不坚硬。
  润玉猛然瑟缩了一下,仿佛那把刀又一次地割掉了自己头上的犄角,割肉之痛无比清晰。
  看着润玉苍白的脸色,安宁十分担忧:“小鱼仙倌没事吧!”
  润玉:“无妨。”
  润玉走至洞口,仿佛又看见了那个每次在门口等着他的红色身影,那身影让他亲切,却更多的恐惧。
  “云梦泽!”安宁念出了门牌上的字。润玉回过神来望着门牌,写的确确实实是云梦泽。
  “难道不是笠泽吗?”润玉像是怀着一种莫名的希望问自己。
  大门缓缓打开,彦佑走到门口:“大殿,请!”
  跟随着彦佑走进洞内,帘帐之后一个倩丽的身影正在抚琴,旁边还有着一个孩童的身影。
  彦佑禀告:“恩主,夜神殿下求见。”
  琴声戛然而止,发出一声刺耳的声音,吓得孩童的身子不自觉的瑟缩了一下,帘后的红衣女子慌乱不已,却避无可避。
  润玉在原地稳了下心神,深深吸了一口气,走上前,留下安宁等在原地,安宁知道有些事需要润玉去自己了解。
  彦佑拉开了两边的帘帐,润玉撩开下摆郑重的跪下:“洞庭君在上,小神润玉这厢有礼了!”
  润玉向红衣女子行了大礼,以他天帝之子的身份,也只有天帝天后才能有资格受此大礼,此时他却对眼前的女子行此大礼。
  红衣女子背对着润玉,并不敢相认,但也听得出来润玉对着她下了跪。她话语更是充满了忐忑不安:“上神何故行此大礼,折煞妾身了。”
  润玉:“仙上受得起。小神心中有惑,特请仙上赐教!”
  红衣女子并不敢与之相视,只想他早早离去:“妾身久居陋室,与世隔绝,上神怕是问错人了。”
  润玉从袖中取出那副与安宁一起在省经阁看到的画像,展示红衣女子面前:“近日偶得一副丹青,久闻洞庭君博古通今,特来请仙上一道品鉴。”
  只见画中女子一席装扮,巧笑嫣然,却是与红衣女子现如今的装扮一模一样,只是红衣女子脸上多了一块大大的伤疤,显得额外丑陋。
  “咦?这画的是娘亲啊。”在红衣女子身旁的孩童吃惊地看了一眼画像。
  润玉早就猜到了眼前的女子是自己的生母,此时只不过是更加确认了而已,只是这其中还有许多许多的困惑还未解开,“可否让我与洞庭君单独一叙。”
  彦佑领着孩童慢慢地退下了,安宁也心中隐隐有了些猜测,深深地看了润玉一眼,退至大门外。
  润玉待其他人都退下之后才说起自己的猜想:“画中女子手腕上的这串灵火珠乃天界至宝,世间仅存两件,一件天帝大婚时礼聘天后,另一件则赠给了这画中女子,忽堕鲛珠红簌簌,邂逅今朝不相离,这一句藏尾诗海誓山盟,情深意浓,簌离二字想必仙上并不陌生吧!”
  “我……”红衣女子哑口无言,
  润玉:“落款处是天帝陛下早年间的别号‘北辰君’,这个称号只对极为亲密之人才会如此自称,何人能得天帝亲绘肖像,又以别号赋诗,聊表深情。”
  红衣女子想起旧日那些美好的日子,不禁陷入回忆,那是一切痛苦的开始,亦是自己陷入情爱的开始。
  润玉:“鼠仙受审时,曾多次提及簌离名讳,天帝天后神色很是反常,这位簌离仙子与天帝是何等关系想必是不言自明了吧。”
  润玉:“小神自幼在省经阁苦读,六界人物、掌故,皆过目不忘,唯有簌离二字似曾相闻,却偏偏毫无印象,就和我儿时的记忆一样,了无痕迹,看来这位簌离仙子是我幼冲之年渊源极深的一位故人,有人故意抹去了我儿时的记忆,连同这个人、这个名字,也一并忘记了。”
  红衣女子也就是当年的簌离,听言鼠仙和天后猛然醒过神来,现在还不行,她不能认,在旭凤死之前她绝对不能认润玉,“上神多思多虑了。”
  润玉没想到话说到如此,眼前女子还是不肯与自己相认,“果真的是我多思多虑吗?天帝龙族修火系法术,小神也是龙族,却是修水系法术,如此推断,小神的生母当是水族人,而这画中的簌离仙子,踏浪捉鱼,多半也是出自水族,而诗中所提到的鲛珠便是人鱼泪所化,正巧小神也有一串,自幼携带,从未离身。”
  簌离张口也想认下来,说出那句憋在心口的话。但是不行,她要做的事绝不能扯上他,簌离故作冷漠道:“簌离早已经死了,上神又何必再做深究!”
  润玉继续道:“当日鼠仙赴死,看似蓄谋良久,要为死去的簌离仙子复仇,表面上也离间了帝后,重挫了鸟族,但在小神看来,这布局缺了些章法和远见,实则并未真正撼动鸟族根基,更像是天后发难时,牺牲鼠仙的金蝉脱壳之法。追根溯源,唯一解释的通的就是簌离没死,非但没死,还身居幕后暗中蓄力,策划了一次又一次的行动针对天后。”
  簌离:“夜神诸多说法不过是推断罢了,上神请回吧!自从当年笠泽一场大火,你的母亲便早已不在了。”
  润玉深感无力,慢慢地收起那副画像:“这几千年来,在我心中无时无刻不在惦念自己的生母,我原以为,母亲是爱我的,只是因为当年迫于情势,才骨肉生离,我猜到了画中人,诗中意,却独独猜不到我日思夜想的生母是如此的退避三舍,视我如同陌路。是我妄想太自作多情了!”润玉话语中充满了了对自己的嘲讽。
  簌离背过身去,早已泪流满面。为娘怎么会不爱你,可是为娘走的是一条不归路,不能让你涉身险地。
  润玉:“如今母亲另有孩儿承欢膝下,润玉无意纠缠,我只是想当面问一句,若我真是母亲的耻辱,母亲又为何要生下我,折磨我,抛弃我!”
  簌离终是转过身来看向润玉,泣不成声。
  润玉扯开衣襟,露出自己身上丑陋的疤痕:“这是当年母亲刮我鳞片时所留下的伤疤,其它地方的鳞片都已长了出来,唯独这块逆鳞之肤,是我一生的伤!一世的痛!”
  簌离哭泣着颤抖着伸手想去触摸那令人心痛的伤疤,被润玉侧身避开。
  “世人皆知龙之逆鳞不可触,我实在想象不出究竟是怎样的仇,怎样的恨,才会让母亲对亲生骨肉下此毒手。”
  簌离濒临崩溃,捂住自己的双耳大声喊道:“别说了!求求你别说了!你走,你走,你走啊!”
  润玉声音发颤,在簌离面前重重一跪。簌离被逼迫着不停地后退。
  润玉:“生我者,毁我者,弃我者,皆为吾母,今日再拜,以还生母养育之恩! ”
  簌离崩溃哭喊:“你不是我儿,我不是你娘,你快走啊,快走啊!”
  礼毕,润玉干脆利落的转身离去。
  “鲤儿!”簌离望着润玉离去的身影哭着喊出他的小名。
  听到那声熟悉的叫喊,润玉垂下眼眸,停顿片刻,迈着坚定的步伐离去。
  门外彦佑带着孩童看着润玉出来,一言不语地一步步往外走,那步伐充满着沉重,带着浓浓的哀伤,让人开不了口。
  洞内传来簌离一声声的痴喊:“鲤儿!鲤儿!鲤儿……”那叫声如此的撕心裂肺,叫人不忍,浓浓的母爱把这声声叫喊淹没。
  安宁静静的跟在润玉后面,她不知他在里面经历了什么!但看着润玉的样子,也知道不是什么好事!她现在能做的只有安静的陪着他。
  “咚!” 的一声,泪珠滴落的声音响起。那是龙的眼泪,眼泪飘来,落入安宁心口,安宁心口一疼,用手抚上心口,停顿片刻,痛感消失,跟上润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