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节
  傅承林道:“吃这一次亏,下次多防着点儿人。”
  郑九钧笑着说:“有点儿意思。你和我爷爷的话,差不多一样。他老人家说,吃一堑长一智。我接触过各式各样的人,就对几个人还存着好感,这下又给败光一个。”
  沉静片刻,郑九钧又道:“对了,我查出来了,去年那阵子,你总出事,我经常寻思着,究竟是谁给你发了视频,还妄图把脏水泼到我身上。你猜是哪位人物?”
  傅承林起身,走向了阳台:“你直说吧。”
  郑九钧叹息,念出一个名字。
  月亮寂寞地挂在树梢上,墙砖蒙了一层寒霜。傅承林挂断来电,静立了一会儿,他没站几分钟,姜锦年找来了。
  姜锦年问他:“还吃饭吗?我们要不要先回家?”
  他不回答,唤她:“过来。”
  姜锦年听话地走近。
  傅承林难得诚实一回:“现在是北京时间,夜里九点十九分。我得承认,我是个自私的人。最开始,我想趁过年的机会,当着你爸妈的面,在饭桌上向你求婚,这样你没办法拒绝。你弟弟和你一样,很会抛梗接梗,有他在,气氛不会冷场,你更不可能当众退缩。”
  他拉紧了窗帘,月光隔着树影抖洒一地。
  他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一个盒子,正是姜锦年熟知的盒子。冷风吹得她神志不清,她疑心他换了一种手段,可他的双眼盛满了流转的月色,一瞬不离地盯着她,仿佛她是某种猎物,没得逃了。
  她靠紧了玻璃门,心跳快如擂鼓。
  脸颊好烫,像发烧一样。
  傅承林单膝下跪,抓住她的手指,将戒指套上去,道:“嫁给我。”他握着她的手,见她还不作答,他也不要面子了,直说:“我跪不了太久。”
  第75章 新婚
  傅承林的支撑点在右腿膝盖上。他隐忍着,使力攥紧姜锦年的手,坦诚道:“我可能有很多缺点。婚姻是磨合的过程,你对我哪里不满意,我都能改进。婚后生活不会永远轻松,但我会分担你的喜怒哀乐。”
  他说:“我爱你,忠诚地爱。”
  指节扣得更紧,他还说:“别拒绝我。”
  这夜晚忽然不再安静。黑暗笼罩在阳台角落,姜锦年不断向后逃避,只觉得心脏被糖浆覆盖,像是一块蜜糖融化在了心口处,又黏又迫近。她戴着他送来的戒指,脑海里天翻地覆,浪涛澎湃,掺杂着激动、兴奋、期待、以及一点茫然和不知利害。
  傅承林亲吻她的手背:“你在想什么?”
  姜锦年怕他腿疼,长话短说道:“好吧。”
  她故作姿态:“我勉为其难答应你。”
  其实,她在心里想:假如傅承林要结婚,那么新娘只能是姜锦年,必须是姜锦年。这种感情偏执又热烈,起源于他的姑息放任与百般纵容。
  傅承林终于重新站起来,扶着栏杆。他侧过脸打量她,防止她反悔一样,要求道:“能不能再说一遍?大点儿声。”
  姜锦年挨近他:“那你先亲亲我。我心情好了,就听你的话。”
  傅承林低头吻她,有多少索求就有多少认真。她无法自控,完全被他软化,尘封压抑又淡忘的暗恋与爱慕之情彻底复苏,像是要冲破心扉,侵蚀在思维的最深处,带给她极度的痛快和满足。
  她暗叹:我这样喜欢他。
  窗帘内侧,灯光忽而一亮。
  姜宏义的说话声和脚步声几乎同时传来:“姐姐,你们在阳台上干嘛?”他打开推拉门,见到姜锦年和傅承林并排而立。姜锦年抬头望天,应道:“我们正在赏月。”
  寒冬季节,天幕黑沉,月光柔和似水波。
  姜宏义却不信。
  他追着问:“赏月之前在干嘛?”
  姜锦年心虚地扭过头:“讨论一些重要的事情。”她很快恢复成平日里的样子,伸手扶住弟弟的肩膀,推着他往外走:“我说你啊,姜宏义,为什么今晚总盯着我们,给我增加了很多压力好嘛?”
  姜宏义随意道:“妈妈说你快嫁人了。”
  他告诉姐姐:“我们宿舍有一台固定电话。你男朋友每次找我,都自称是我姐夫,几个月下来,我就被他洗脑了,我今天一直在叫姐夫,你发没发现?”
  姜锦年笑着问弟弟:“他找你有什么事?”
  姜宏义不太自然地挠一下头,莫名感到怯懦和不好意思。但他还是坚持着说:“我住进大学寝室,交流障碍更严重了。同学们一说话,我就贼紧张。我跑去找实习工作,没成……他给我介绍了一家互联网公司,我做学生兼职。他每周打电话过来,问我的工作状况。”
  灯光照得房间通亮,视觉效果十分宽敞。
  姜锦年恍了一下神,没做声。
  傅承林竟然从没提过这件事。他不求回报么?他暗地里是不是帮了很多忙?姜锦年压力更大,左手轻搭着门框,无名指上的戒指引起了她弟弟的注意。
  弟弟问道:“姐,你真要结婚了?”
  姜锦年应了一声:“是的。”
  弟弟做惊讶状:“你看起来好平静。”
  姜锦年淡定道:“很多人都经历过结婚,没什么好害怕担心的。”
  弟弟疑惑:“姐姐,你这话听着怪怪的。”
  傅承林从姜锦年身后搂住她的腰,窥破了她的复杂情绪:“你担心的那些事,我可以保证,没有一件会发生。”他关掉了灯光,黑暗铺展在室内,他的呼吸绕在她耳边:“你不信我,也得信我的自控力。你要是有时间,多考虑在哪儿结婚,在哪儿度蜜月,这才是亟待解决的重要问题。”
  “嗯嗯!”姜锦年郑重点头。
  她拉开门,跑出去。客厅正中央,父母还在闲话家常。
  母亲唤她:“还吃吗?菜快凉了。”
  姜锦年夹起一筷子鸡腿,舌尖触到醇香的肉质,使她迟疑着下不了嘴。她的体重近来增长了一丁点,在49.5千克的位置徘徊,焦虑随之而来——她绝对不允许自己超过100斤。
  母亲还给她夹了虾仁蛋卷:“多吃点,你瘦得能被一阵风吹跑。”
  姜锦年撒娇道:“吃不掉嘛。”
  母亲对她这一套早已免疫:“都到你碗里了,只能浪费了。妈今早五点去的菜市,买了活虾,开水焯一遍,剥掉虾壳和虾线……”
  姜锦年求助般望向了傅承林。
  傅承林以眼神告诫她:只这一次,下不为例。他坐到她身边,帮她吃完了虾仁蛋卷。随后,他安静地品酒,指尖轻轻摩擦着杯沿,灯光之下,颇有一种好整以暇的优雅。
  没有任何预兆,他将酒杯放在桌上,告诉岳父和岳母,他刚才向姜锦年求婚,她已经答应。他计划下周去领证,六月或七月举行婚礼,早点儿把事情定下来。
  满室寂静。
  电视机被关闭。
  墙上挂了一台钟,暗示着时间流逝,秒针飞速疾行,旧年历的最后一天快要过完了。
  按照姜锦年老家的规矩,除夕夜是不可以哭的,绝不能落下眼泪。姜母极力忍住了眼角泛起的泪花,手搓动着一张餐巾,念道:“好啊,我为你们高兴。”
  当天深夜,姜锦年与傅承林离开时,姜母又给女儿装了两盒速冻饺子,都是姜母今日亲手做的。她摸着女儿的手,碰到了女儿无名指上的钻戒,心下一颤。
  母亲悄悄和姜锦年说:“结婚过日子,要为对方考虑,但也别受了委屈,就一个劲的打碎牙齿往肚子里咽。”方才的激动与欣喜褪去,她又叮嘱:“婚后的路比婚前还长,你会慢慢适应。好在小傅是个好男人。”
  她逐渐掩门,轻声嘟囔了一句。
  直到下楼以后,姜锦年才想清楚,母亲说的是:他比你上一任男友强多了。
  *
  走向司机停车的位置时,夜晚的寒意如潮水般涌上来。
  姜锦年戴着手套、围巾和帽子。她很怕冷,穿了最厚实的外衣,相比之下,傅承林有些衣衫单薄,他还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
  “我帮你负担一些。”姜锦年说。
  她向他伸手。
  傅承林停下来。几个袋子被他放在了地上。
  姜锦年以为,他即将把重物分给她,可他没有。
  他右手拎起所有东西,左手用来牵她。路灯将他们的影子照得很长。这时她想,无论他去哪里,她都愿意跟着——坚定的念头盘附心口,久久凝聚不散。
  夜里十二点多,两人回到家中。
  姜锦年摘下戒指,摆在床头柜上,对着聚焦的光线,默默欣赏了一会儿。傅承林在一旁拉开被子,催她睡觉,还说床上非常暖和,让她赶快来。
  她脱了衣服,滚向他身侧。
  他抚摸她的脸颊,将一缕长发别到了她耳后。她轻轻按住他的手掌,贴紧自己的半张脸……床上真的好温暖,似乎隔绝了现实中一切阴森与严寒,她心满意足道:“我睡了,晚安老公。”
  他回答:“晚安宝贝。”
  她乍起了玩闹心,闭眼问他:“喂,我今天要是拒绝了你,你会和我说什么?”
  指尖勾描着她的侧颜,他沉思片刻,挺认真地假设道:“我会问你原因,当场和你分析探讨,挨个儿解决……”他给姜锦年戴了一顶高帽子:“你善解人意,很讲道理,通过不懈的努力,我们能达成共识。”
  姜锦年轻嗤:“你是在谈合同吗?”
  傅承林纠正道:“谈终身大事。”
  床头灯还没关,被调得灰暗,姜锦年睁眼看他,他目中满满都是笑意。他这样笑起来,可不得了,夜晚的一切声息都像是有了灵魂。姜锦年又觉得心脏很热,窝进他怀里一拱一拱的,闹得他十分躁动,但她渐渐睡着了。
  次日早上八点,傅承林动身前往爷爷奶奶家。当然,他带上了姜锦年。途中,他告诉她:亲戚都来了,家里人多,还让她别紧张,他的亲戚表面上都是挺要脸的人。
  那五个字,“挺要脸的人”,让姜锦年玩味。
  最出乎意料的是,她在傅承林爷爷家里,见到了杜兰薇和沈达观。
  大年初一,氛围喜庆。
  杜兰薇的母亲穿一身红装,指甲都染成了深红色,凸显气质。她戴一套珍珠饰品,头发盘得别致,正与傅承林的奶奶相聊甚欢——然而,奶奶一眼望见姜锦年,就甩下了儿媳妇,直奔姜锦年而来。
  杜兰薇发觉母亲心头不快。
  她劝说一句:“老人都疼孙子,您也别气。”
  母亲嘀咕道:“你瞧那小姑娘的左手。亲戚们过大年初一呢,她带一枚钻戒也就罢了,总用左手挽着男人,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订婚了,招人厌呢?”
  这是杜母第一次亲眼见到姜锦年。
  几个月之前,姜锦年就引发了她的好奇。她托朋友打探了姜锦年,听闻这个女孩子,去年四月还计划结婚来着,忽然就把男朋友甩了。那可怜的前男友颓废好一阵子。没多久,姜锦年就傍上了傅承林,春节前还把工作辞了,看来是一颗心拴在了男人身上,打算做一位高枕无忧的富太太。
  杜母评价姜锦年:“穷人家培养出来的女儿,就没有那股子局气,干什么都不够精明。”她嘱咐自己的女儿:“你别学她,有了男人,立马辞了工作。”
  杜兰薇耸肩。
  她反过来劝诫母亲:“人多口杂,人多耳杂,您憋着些火气,别叫其他人听见了。”
  杜母郁闷不减,只跟女儿倾诉道:“要不是因为那两个老人家,我早跟老傅出去度假了。北京天太冷,冬季风干物燥,哪里比得上南方气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