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6节
  虽然龚香没说话,但她发现了,还真是因为这个。
  姜旦跟郑姬完婚时她就想让姜旦搬回金潞宫行昏礼,都这么多年了,她觉得姜旦也该克服对金潞宫的阴影了。
  不料龚香反对,反对理由就是在金潞宫行昏礼太花钱了。
  ……她接受了。
  她是万万没想到,原来是这个原因,在他心目中,这竟然还是一件大事。
  修都修了,能说什么?
  她望着高楼前足够站满二十万士兵的前庭,只能承认这个广场造得很不错了。
  姜武端着一杯豆浆正在喝,她意外的发现,他竟然很喜欢吃甜食,这碗豆浆里他放了至少五块糖,这糖块可足有方寸大小。
  “喜欢吃甜怎么不放白糖?”白糖已经做出来了,她推了推放白糖的小陶瓮。
  姜武摇头:“黄糖更香。”
  说的她也改放黄糖了,喝着是有一股特别的香气。
  她问:“那个商人是哪家的?找出来了吗?”
  姜武摇头,“不过第一批铁石他已经送过来了。”
  她说:“那就开始炼吧,就用煤。蟠儿说漆离回了漆城,那个城产铁,我们可以找他买。”
  姜武说:“我跟商人说了,让他送燕煤来。”
  “那可好了!”她惊喜道。
  没想到姜武已经无师自通了,自然而然就知道怎么讨价还价。
  她说:“不过漆城的煤我们也要,多了就放着,煤又不会坏。”
  姜武问她:“你是不是想送东西给漆离?”
  他又懂了。
  姜姬笑着点头:“对啊,白送东西,他一定不敢收,我开个大价钱再给他,他就愿意要了。”
  姜武问:“燕国会打起来吗?”
  姜姬:“如果上台的是芦奴,燕国一定会继续乱。”一个弱主,底下的燕贵们一定会不服气的,所以她才要把漆离喂肥。
  现在这样其实更好。比漆鼎上台更好,漆鼎上台,他的威名在外,她最多能搅动漆家一家乱,不能搅动整个燕国乱。
  现在芦奴上台,各方燕贵闻风而动,燕国才能热闹起来。
  龚香和龚獠进来,姜姬转头对龚香一笑,甜蜜道:“叔叔来了,快过来饮好浆!”
  龚香:“……”
  龚獠有点担忧的看着龚香被公主请上座,被公主亲手送上香甜的琼浆,还有数盘小食。
  他坐在下首,一点也嫉妒不起来。
  龚香捧着豆浆尝了两口就放下杯子,严肃的说:“公主,我来之前已经用过晚饭了。”
  姜姬失望道:“我还想跟叔叔一起用呢。”
  龚香:“公主,我已经派人去燕国了。”
  姜姬大喜:“去了吗?”
  “只需一个月。”龚香肯定道,“我必定让燕太子继位!”
  龚獠一惊,想起龚家嫡脉的手段,顿时背脊一凉。
  燕国,王城。
  芦奴抖着手,牙齿格格作响。
  眼前的榻上,老迈的燕王张着双目,嘴大大的张开,仿佛想呼喊,却无法出声。
  他悄悄溜了出去,命人紧紧关上王寝的大门,逃回了家,找到燕王后,恐惧道:“母后!母后!父王……父王……”
  燕王后悚然一惊,命芦奴躲好,不要见人,自己悄悄潜入到王寝中,发现燕王当真死了,而燕王宫里的人死得差不多了。
  燕王后当机立断,立刻让人回漆家报信,再让白家进来。
  等漆家赶到时,发现白家已经在燕王后身边了。
  燕王后对白、漆两家之间的波涛汹涌视而不见,只道:“我王已离我们母子而去了,我请两位来,是请二位替我们母子拿个主意。”
  白家与漆家不约而同说:“还请太子早日继位!以策万全!”
  燕王后要的就是他们这句话,当即道:“如果有两位的支持,太子必定能顺利继位!”
  第417章 煤与铁
  燕王后没有让白家和漆家的人出宫,强留二人在内寝后, 直接宣召各城城主入宫, 硬是在当日深夜把芦奴推上了燕王之位。
  芦奴匆匆继位之后,自然要交待先王的下场。
  但燕王后死活不肯说老燕王是死是活, 白家和漆家的人也守口如瓶。这三人都担心芦奴镇不住燕贵, 不敢把老燕王已经被害的事宣之于众。
  芦奴继位后, 自然要广发王令,宣召各城城主来王城晋见。
  随王令而去的还有芦奴的赏赐。他担心来得人太少, 担心大家不服他这个燕王,只得搜刮老燕王的珍藏美人,送给诸位燕贵。
  美人都是老燕王的爱宠, 被新上任的燕太后视为眼中钉,借着这个机会,统统扔了出去。
  芦奴想给漆离多加一重礼, 他还是想娶漆离的女儿为妻。
  燕太后却有不同意见,“你忘了白贯了?”
  当年白贯忠于芦奴,却死的冤枉,芦奴在这之后迎回白贯之女, 两人也算恩爱, 白氏也为芦奴生下了三子两女。
  芦奴当然喜欢白氏温柔和顺,但他仍有意迎漆离之女为后。
  “如果不以此女为后,儿恐异日漆离大军压来,夺儿王位。”他道。
  燕太后早就转了心思,道:“不怕, 真到那一日,就将漆离的亲母绑在城前,看他敢不敢放箭。”
  漆鼎之妻当然喜欢漆离这个三子,但她还有长子与次子,一个在老燕王身边,一个在芦奴身边,两人早就都倒向芦奴,有这两个儿子相求,她才把漆离之女嫁给芦奴,本以为这样三兄弟永远也不会反目成仇,结果漆离竟然记恨此事,带着妻儿逃回漆城,母子兄弟就此反目。
  现在漆离独有大城,漆鼎留下的兵马,却大半都被漆离的两个哥哥夺去,两人背靠芦奴和燕太后,几乎是迅速的壮大了起来。燕太后嘴上不说,心里是有点后悔的,她觉得现在漆家需要拉拢的不是远在天边的漆离,而是近处的漆原与漆尚。
  阿江与新燕王芦奴的礼物和王令一起到了漆城。他去鲁时花了一个月,回燕时花了两个月,因为到漆城的这一路上处处盘查,比往日艰难数倍不止。
  漆离的身体不见好转,他身有暗伤,本就未曾痊愈,回到漆城后又不敢让人发现,每日如常骑马练武,没人时才敢稍稍放松。阿江看到漆离还不如从鲁国逃命回来时的气色,眼泪登时就下了。
  “满脸是土,脏得不像样子,还敢哭,更难看了。”漆离道,“快收了泪,陪我说说话。”说罢就把王令随手扔在桌上,让人把使者带下去,专心跟阿江说话。
  “依你看,蟠郎处境是否真如他所说?”他问。
  阿江道:“我到蟠郎府上数日,见他每日都要去见一个叫席博士的人,听说那人是大王新封的显贵,是鲁国八姓后人。那个席博士收了许多弟子,门前车马不断。”
  漆离问:“这个席博士是干什么的?”
  阿江不太确信的说:“我也不知。他的弟子每天都到集市去……说不定是个收税的?”
  漆离摇头:“博士一职我也曾听人提过,似乎是个学官,断不会是收税的。”
  阿江说:“那就猜不出来了。唉,依我看,此事是以那个席博士为主,蟠郎不过是去给人打下手,早出晚归,倒也实在是可怜。”
  如果屏除鲁燕,只论人情义理,阿江自然是爱戴蟠郎,觉得他丰姿如玉,就该在高堂中拂琴听诗,日日奔波,确实是跟他不相配。再一想,蟠郎辛苦一年回去,好像也不见什么赏赐,那不是白白辛苦?
  漆离却觉得蟠郎这样的处境很正常,他对阿江说:“他是奴仆出身,名声还有些香艳,鲁王是不能公然封赏他的,他入燕的事又不能宣扬出去,鲁王能让他去跟新贵打下手,已经算是看重他了。”他由此想起自身,叹道,“他有青云之志,只怕当年也是他自己请命到燕来,甘冒生死,也要换取鲁王的另眼相看。”
  阿江说:“蟠郎说燕煤多多益善,只看公子这里要什么,他都能想方设法弄来。所以我才匆匆赶回。”
  漆离现在确实缺人、缺钱,什么都缺,但听到蟠郎要燕煤,仍是皱起了眉:“煤这东西,百姓们用不上,鲁国要这么多煤干什么?”
  阿江一怔,道:“鲁国本来就喜欢燕煤啊。”
  漆离摇头,道:“你不知,阿父曾对我提过,道鲁国暗藏阴谋,要我小心对待。”
  阿江也不自觉紧张起来,“公子是担心蟠郎有诈?”
  漆离道:“或许并非是蟠郎有心害我,而是鲁国对燕本就没安好心。你可知,这煤比炭好在哪里?”
  阿江摇头,他平时可用不着煤,以前在燕国时,他出入都跟着漆离,好不容易回了家也是冷锅冷灶,自己连饭都不烧,怎么会奢侈的用暖炉取暖?
  漆离道:“煤比炭耐烧,是打铁的好材料。”
  阿江顿时明白了!他险些蹦起来,压低声道:“公子,难道鲁国是在暗中打造兵器?”
  漆离:“……十之八九。”
  安城方圆三十里的土地上都盖满了一层黑色的灰,树叶、草丛、野花,都变成了黑色。
  数百个冲天的黑灰色烟柱斜斜的冲到天上,仿佛与天相接。
  在附近的几座城池中还有百姓传说那是天柱,是神仙的法术。
  建城的王姻又在城墙上站了一天,黄昏时,王家的下人跑来找他,站在城墙下喊:“小公子,小公子,该回去了。”
  王姻才慢慢的下来,下人立刻把王姻扶上马,牵着马就往家跑,一边抱怨:“小公子又是一出来就是一天,家里都找呢。”看了王姻一眼,小声说:“老太太开始还发火呢,多亏了娘子去劝了,娘子挺着肚子陪老太太坐了一天,才回去呢。”
  王姻道:“啰嗦,知道你心疼你家娘子。一会儿回去,我要先去见父亲,你去告诉娘子,就说我晚上不回去了。”
  下人发愁道:“公子,你与娘子是表姐弟,从小一起长大,情谊深厚,怎么这一成亲,娘子才有了孩子,你就总也不回屋了呢?”
  王姻道:“我与她成亲,又已有子,已经完成了父母的心愿,日后自然是要为我自己而活。”
  下人道:“小公子也太心狠了……”
  不管下人怎么说,王姻一回家还是直接跑去找他爹了。
  王玉听说王姻来了,放下书卷请他进来,道:“你还是忍不住了。”
  王姻坐下时,王建听说也赶来了,一父一兄都在面前,王姻道:“儿当年自大,看错大王,现在安城日日都在打铁造兵器,不论成败如何,王有大志!儿愿以此血肉之躯,追随英主!还望爹爹和哥哥成全!”说罢,大礼参拜。
  王玉没让王姻起身,问王建:“安城的事打听出来没?”
  王建摇头,“那安城就像铁桶一样。周围以三十里、二十里、十里、五里分别设卡哨,五十里内的树林全都砍完了,还有昼夜不断的二十队游兵哨巡逻。”他顿了一下,“安城原来的居民大多都迁走了,当年那姜大将军倒行逆施,我还当他短视,现在才知蠢的是我。现在安城内外都是他的人,不是兵就是奴隶,他们不出城,也不会有亲眷前去投奔。”让他想寻人进去打探都没办法。
  不过王建也不是真的蠢才,他命人盯住安城进出的道路,从车辙判断,安城每一旬都有粮食送进去,也有东西送出来。
  “车辙极深,只怕真的是铁器。”他道,“照安城每旬都往外运的车数来算……”他咽了一口口水,只觉得心尖都在发抖:“恐有百万之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