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搬走前夜(一)
  哪怕隔三差五总有一些意料之外的情节跳出来调剂一二,我还是觉得日子过得总那么沉重而缓慢。
  还好的是,再慢它也会流走,终究是等不过我的。
  正当我醉心于阵阵发作的自怨自艾,以及和它的种种缠斗时,时间的指针就来到了今天。
  虽然它想伪装成不知不觉,但我可是作了明确的记号,怎么也赖不掉。
  这算是这几个月来连续停留在这酒店的最后一晚了。
  确切地说,应该是一天一夜。
  现在还是上午呢。
  仿佛是对在这里的最后一天有什么感应,又或者是有什么特别的期待。下来还有些不清不楚的兴奋。
  明天终于是要搬出去了,是保洁帮我找到的出租房。
  严格说来是她朋友的朋友介绍的。
  这可是稀缺的资源,但她们都觉得有些奢侈和浪费。
  “你确定吗?这可是可以住得下一家人的公寓呢。”
  “你一个人有必要住这么大的房间吗?”
  我只是笑笑不做任何解释,也懒得和她们多说。
  “嗯,不过也好。你还可以找新的女朋友住进来啊。到时候就会热闹了。”
  看吧,很快她们就自作聪明地脑补一番了。也是替我回答了这问题。
  “真要是找女朋友的话,呆在这酒店怕是更好吧?进进出出那么多客人,还不够你选的?”
  这就是她们不明白了。
  我已经是厌倦和害怕了这里的无疾而终,就是老是被吊在半空中的不能入地更不能上天,那要被折磨得发疯的不踏实。
  而且,我还是更为执着地想要一个纯粹的f国女孩。
  好吧,我得承认自己还是没有死心,那些对她们的美好的幻想,当然也有可能是妄念。
  只是当前我倒还没有想到那么远的细节,就是单纯地想要换一个环境。
  感觉这酒店被注定了一个不好的开头,因为joy的事情。
  所以后续一系列的情缘都被感染得如此的菲薄。
  就是没有一个可以好好地延续下去。
  我得到一个新的环境试一试,这个念头也是反复出现了好多次。
  joy的离去更是大大地刺激了它一把,更加坚定了那决心。
  不过也没有必要强迫自己一定要忘记这里。毕竟还有那么多的曾经,多数时候还是充满了欢乐和幸福。
  所以能忘就忘掉吧,那些不好的伤痛。
  要记得住也是好的,那些美好的一面。
  对于它们,我早已经是没有了反抗的能力。
  遗忘和回忆都成了我的弱点,甚至是一碰就要划破一大片的伤口,汨汨渗血不止。
  我一边默默为自己即将到来的租客生涯祈祷,期待一切顺利。
  一边就是在这酒店里面到处转悠,看到什么,想起什么,遇到谁就是简单地在心里盘点一番。
  也算是个默默的告别仪式吧。很快这里就不会再有我的气息身影了。
  也不会有人会记得我的,来来往往的客人会把这里的注意力和回忆都每天消耗得一干二净的。
  以前我是一直以为自己消耗了这酒店的时光,它对我的关注和记忆,乃至于它的生命。
  今天这告别时分,我才惊觉,自己的岁月和生命又何尝不是在被它吞噬呢,还有其他的客人。
  连我的故事都不能逃逸半分,终究是要沦陷此地,宛如一个时空的黑洞。
  对保洁,我是多少有点感激之情的。
  不仅是因为她帮我找到了房子,也是对那香艳一幕的大度。
  也或许就因为她是过来人的缘故吧,对感情和欲望的事都司空见惯,就是淡淡地放下。
  不过萦绕在我心间的就是更为现实一些偏离那些尴尬的中心。
  比如对自己身板的小小得意。
  我想以后要对自己的身体更好一些,真心实意地爱护它。
  哪怕一时半会儿找不到人来爱,自己也不能放弃或者自暴自弃。
  反而是要更加注重细节,过想象中向上而积极的生活,精益求精,用自己的爱一点一滴地呵护和浇灌它。
  以后还是要请她我帮我打扫卫生。
  一方面那公寓空荡荡的空间真的需要人来填充。
  我也需要每天都和人说话接触,不然一个人太久的寂寞生活迟早也会失去意义。
  她来工作就像是完成任务般地多一个活人而已。
  另一方面,也算是多给她一份工作,可以适当给她照顾和回报了。
  而电梯员flore,我就不知道如何面对了。
  她已经彻底当我是透明人了,遇到也都视若无睹,像根本没有见到我和脸上写满的迷惑。
  就像是曾经的一颗水滴已经完全从我的世界里蒸发掉了一样。
  我对此是绝对的不明究竟,包括那晚到底发生了什么的迷思。
  那只是我的幻想,还是确有其事呢?
  偏偏她又是更加固执地切断一切联系。叫我如何得以追踪一二呢。
  我没有和任何人讲过和她那极其偶然或者叫或有的激情。
  还好即使真有,也只是突然悠忽的过失。
  我也只能当成是个美丽的错误,诚挚地向她一再道歉了。
  但我想不管自己是要如何生活在悔恨还是遗憾之中,也不管是否一定得要对此有赎罪之举。她和我,应该都是会有着深深的耿耿于怀。
  那就是在我们交界的心灵之域,故意浅浅地埋下了一颗雷。
  看得到的恐惧和戒心,又改变不了什么的无奈。
  还有那对面小饭馆也有了变化。
  她们告诉我新来的女子和joy有些相像。
  为着这个原因我专门去了那里一次,也权当是告别了。
  她果然有些和joy相似,尤其是笑容。
  连带着那咯咯的笑声也是一样的清脆爽朗,悦耳动听。
  她一说话就会脸红。
  可能是第一次见到我的缘故吧。
  我喜欢她这样的谨慎,羞涩起来完全不似作伪。
  而且她应该是没有任何必要伪装成现在这工作来接近我。
  我们只是纯粹的陌生人,彼此没有任何的企图。
  这样突然又欣然的邂逅真是美好,也是足够的美好。没有辜负我知道有那么一个人和旧爱如此的相似,而专程跑来一看究竟。
  不为了别的什么,也不是想用她来做前任的替代品。
  就为了单纯地看一眼,就把心头所有的想念都能够放下来了。
  这就是这相遇的意义啊。
  哪怕它不是为着新的缘分而生,至少也是为了确断旧的过往,为前尘往事画上一个结束的符号。
  往往就是这样出现在一刀两断之后,不无痛苦地让我们明白到它真正的价值所在。
  一边贪婪地多看眼前这新人几眼,想要记得跟清楚一些。
  同时心里暗自叨念。对不起了啊joy,很是有些抱歉。
  如你所知,这里的日子总是要或快或慢地过去。也许很快我就不得不要翻开新的一页了。
  这小饭馆总是不缺奇怪的人出没。
  也来了一个矮矮胖胖的女子,手脚也是很麻利。
  她说她喜欢c国人。因为他们老实忠诚,爱家庭和小孩。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有人用c国方式的价值观来评价c国男人。
  但不幸的是,不是出自于真正的爱。而是减轻负担和转移责任的角度。
  还新增加了一个坏了一只眼睛的人。
  最初看起来就是有些怪异的感觉,不是因为那天生疑似gay的气质。
  再仔细看下去才会发现眼睛的问题。
  也不知道是怎么损坏的。
  我不清楚那是否会影响正常的工作,或者饭馆的形象。如果还有形象和声誉可言,而且他们也会真正在意的话。
  而且所有男员工之中,那些暧昧的gay们都还一个不少地存在。
  所以我想,那位资深的gay老板,估计是要把这饭馆彻底变成他的后宫了。
  唯一不变的还是vivian那样的温柔善良吧。
  即使知道我终于是要搬出去一段时间,还是温情脉脉地对我。
  我也不是太清楚那会持续好久。
  如果再次邂逅新的女孩,也许就在那里长住了也说不定。
  我一贯都是懒洋洋的不愿意随随便便就挪窝的。
  以前joy就嘲笑过这一点。
  她说这毛病既不像是老鼠,也不像是兔子。就是和猪那样没有什么区别。
  原来这才是她会一直执拗地叫我“piggy”的真正原因呢。
  眼下这和vivian的告别也是很不伤心的样子。
  虽然我也没有指望过她就得难过,或者这里的人要为我搞个送别party似的。
  我们都知道这是迟早的事。
  没有什么千言万语,也许想和她说的也没有那么夸张的多吧。
  只是所有想说的话,到了嘴边就是只有一句了,
  “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呢?为着自己最终没有选择和她在一起,还是她那绵绵不绝的温情我无以为报?
  她只是笑笑,
  “frank,我还是会想你的。”
  “但是宁愿你在外面找不到新的爱人,很快就搬回来。”
  我理解她这想法,像是绝望中绽放的希望。
  但也觉得那没什么意义。
  要知道我的心意也是同样的不会轻易改变。
  “你是知道我无法给你想要的吧?”
  “是的。但也有什么是你不知道的。”
  她说的有些神秘,但我认为那只是她的神往罢了。
  要我们都把心意聚焦到那相同的一点,说好开始就一起点火发动,可不是想想就能办到的。
  我以为那是千百次守候,或者潜伏多年以后才能偶尔得到的一次契机。
  怎么可能会是说要就要,说好就好,像是分分钟就可以搞定的方便食品呢。
  不管怎么样,这里的确有着众多我不知道的事,或大或小。
  但现在已经是无关紧要的了。
  “不用再告诉我什么。joy和悲伤告诉我的,已经足够多了。”
  横竖左右都是带不走什么,也留不下什么。
  “frank,不用太过伤感了。这就是人生。”
  她深有感触地对我说道。
  有些哭笑不得的是,最近一直都被比我年轻的不同女孩子们,教育着或者是引导着去讨论人生的话题。
  明明我才是比她们多走过了人生的路好不好。
  只是自己很大意地没有汲取到教训。
  但从这一点出发,我很是好奇对于人生,自己和别人,尤其是眼下的她们,到底在看法上会有多大的偏差。
  在我看来,人生就是在自己常常呆的地方,和遇到的人发生的所有故事。
  它是一个集合。
  joy就是无法忍受一直呆在同一个地方,单单和我每天都日复一日地厮守。
  她还年轻,有着自己梦想的世界和生活。
  而我给她的,是沉稳过余老年人的生活方式。那么完全的不同。
  说起人生的态度和选择,其实也是不那么随意的。
  一开始我们的家人也好,自己也好,对人生都有过各种设想。
  然而几番和现实的较量下来,想要去的地方多数是不能成行的,想要遇到的人那么难以邂逅。
  想要发生的故事还是一直停留在自己看到的书籍电影里面。
  哪怕偶尔再后悔和挣扎一番,人生已经是不能回头。
  也是倦意满怀地不想改变了。
  所以我们就活成了另外一种人生,和多数人雷同的人生。
  里面满满的都是事与愿违,那样糟糕透顶,但你已经是在事后的感叹了。
  也还可能会迫不得已地遇到很多喜欢或者不喜欢的人,又不得不去面对和虚与委蛇一番。之后还得勉强说服自己不那么耿耿于怀。
  但那不过是在进一步地委屈自己。
  这种种因素是远远超越自己能力范围之外的,无一可以掌控。
  来去都是那么不可盼望不能挽留。
  而且有时候选错一步,不能回头。也不可避免导致连锁反应,陷入更大的错误之中。
  都是再没有可以重新来过的可能。
  谁都不曾想着人生变得如此沉重,偏偏就是无可奈何。
  “对不起。”
  想来想去还是只有这一句好说。
  就算是我再怎么比她懂得人生,也是当下失败者一枚,即将灰溜溜地逃离这酒店,失败之役的旧战场。
  还不能和不敢有什么告别辞。
  如果非要给这覆灭我的战场一个交代,我想我在这里甚至这国度,绝大部分的人生都是给它了。
  至少是欢乐轻畅的那些部分。
  不用谈什么意义不意义的话题。痛苦和失落,就是唯一的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