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节
  秦舒笑着,回了一句‘我同意’,他们便一个接一个地起哄‘看吧你太嚣张连秦舒都看不下去了’,正闹着,陆林先突然跟着丢出一句‘我也同意’。由裴慕带头,一群人又开始叨起了陆林先。
  看他们吐槽陆林先‘你是秦舒的复读机啊’,秦舒觉得一阵好笑,然而被吐槽的主人公却没了声响,任他们一句接一句说的热火朝天。
  秦舒正准备和他们打声招呼好下线,陆林先突然给她发来了一个文档。
  【qs:这是?
  陆林先:最近看了一本书,昨天刚看完,六百字读后感。
  qs:……
  陆林先:下了。
  qs:嗯。】
  没有问他为什么要把读后感发给她,秦舒默默地回完那句‘嗯’,默默地接收了文档,和群里的人说了声,便也登出下线。
  反正陆林先奇怪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正好秦琦在客厅里喊她,她便应着声跑了出去。
  ……
  书城的完结收益已经到账,挑了个天气好的日子,一家人陪着秦妈去了医院。
  给秦妈看病的医生在做完一系列诊查之后告诉他们,秦妈的病主要是肺部炎症的问题,有些年头了,好在扩散的区域还不是很大,做肺部切除手术把感染部分切掉就不会有什么问题。
  秦舒听了心里稍安,好在这个时候还早,还来得及,秦妈还没咳出支气管扩张的毛病,不然重度炎症和支气管扩张加在一起,就算有钱,治起来也会很棘手。
  商量了一下,秦爸和秦舒决定让秦妈夏天的时候再动手术,一是因为现在钱不够,二是因为修养需要时间。
  如此,医生便给秦妈做了高压氧和液化两个项目,用以治疗她透气功能不好和肺内痰多的问题。
  在这个医院开的药都是d城的县级医院拿不到的,药好价格自然也高,算上药费,这一趟总共花了一万多。
  而夏天来开刀,最起码还要再花三四万。
  秦妈有点自责,认为自己拖累了秦舒父女两,可对秦舒来说,能治好秦妈的病比什么都重要,她边走边开导秦妈,心里越发坚定了这个念头。
  ……
  寒假只有一个月,离过年没剩多少日子,秦爸秦妈已经开始准备新年的各项事宜。
  年夜饭在酒店里吃,秦国华几个月前就在一家大商场顶楼的餐厅订好了包厢,那里的北京烤鸭做的很好,秦舒小时候吃过几次,自从知道年夜饭在那吃,她的哈喇子就没有一天停过。
  s市务工的人大多回了老家,茂业公寓空了三分之二,街上的人很少,空气里时不时飘来硫磺的味道,路边一堆堆炸完的鞭炮屑,店铺的大门紧闭,门上贴着倒过来的福字,两边也换上了新的春联……越长大年味越淡,秦舒已经许久没有感受过这样的气氛了,大年三十这天,她早早起床和秦爸秦妈一起拜了供奉的佛像,早上第一顿吃的是d城带来的黄米果和白米果,把它们切成匀称的片状,咸吃加葱花煮,甜吃则用油炸后沾红糖,两种味道都很好。
  供奉桌上摆着脐橙和各色瓜子糖果,早饭过后便可以抓了吃,意在沾沾福气。
  若是在d城,小孩子们会各处串门,嘴里说些吉利话,大人们便会从攒盒里抓一把零食给他们,吃的各家都有,图的只是那么个意思。
  在这里虽然不能去串门,秦舒给秦爸秦妈说喜庆话换吃的,一家人玩的也很开心。
  秦琦是被秦舒的笑声吵醒的,麻溜地洗漱过后,她一边吃着早饭一边和秦舒商量下午去买烟花的事情。
  时间溜走的很快,明明觉得没做什么,一转眼却到了天黑。
  六点多的时候,一家人整过装,秦爸便带着她们前往订好的餐厅。
  到的时候秦国华已经到了,他身边站着一个个头挺高的女人,穿着打扮十分洋气,两人牵着个小男孩,见秦舒一行人来了,一家人便热热闹闹地打招呼。
  那个女人叫曾雯,是秦国华的续妻,他们牵着的小男孩是秦舒和秦琦同父异母的弟弟,秦铮。
  秦舒和秦琦同秦国华夫妇问好,一个叫叔叔一个叫爸爸,对曾雯,却是同样以‘阿姨’称之。秦国华没有逼秦琦管曾雯叫妈妈,在称呼问题上,曾雯也不怎么在意和讲究。
  “买的衣服试过了么?”曾雯笑着问她俩,“不能穿的话告诉我,我拿去换。”
  “可以穿。”
  秦琦和秦舒双双点头。
  “是嘛。”曾雯笑了笑,招手把秦铮叫过来,“叫姐姐。”
  秦铮比秦画大一岁,年纪不大个头挺高,白白净净的比较腼腆,曾雯给他剪了个锅盖头,看着莫名有点逗。
  他看着秦琦,先叫了声‘琦姐姐’,又转头看向秦舒,却是舔了舔嘴唇,顿住了。
  “刚刚不是跟你说了么?”秦国华笑着摸摸他的头,“这个姐姐叫什么名字?”
  秦舒和秦铮见面的次数很少,秦铮很少去茂业那边,秦舒也很少去秦国华住的地方,他们两这么些年总共也就见过几次,而秦铮还是个小孩子,见过一面以后隔的时间长些,再见的时候就不一定记得,就算记得也会觉得陌生。
  “……姐姐叫秦舒。”他小声地回答,声音软软细细,见秦舒正笑着看过来,他突然就红了耳根,躲开她的视线,低头叫了一句:“舒姐姐……”
  上辈子,秦舒和秦铮的联系从曾雯把他带走后就断地差不多了,偶尔能从秦国华嘴里听到他的近况,‘阿铮这次考试又是年级前几名’、‘说是不爱出门,做完作业就闷在家里看书’、‘赶他出去玩他都不肯去’……
  靠着这些,秦舒在脑海里拼凑出了一个属于‘秦铮’的形象。
  有人认为,如果不是同父同母的兄弟姐妹,感情肯定不会好,上辈子某个题材的小说流行时,几乎所有那个题材的文里都免不了有‘极品亲戚’,甚至连亲生的姐妹兄弟,也常常勾心斗角,就好像不把身边的亲人干趴下那么几个,女主角的人生就不够完整。
  这些小说秦舒都不看,只要看到这种‘斗至亲’的桥段初露苗头,她就会选择弃文。
  诚然,这个世界上确实有人生活在被极品亲戚包围的环境当中,也不可能所有人的亲人都是极好极好的,毕竟每个人的人生都不同,你感受着亲人的温暖,说不定就有人正被亲人伤害,但看到那种把至亲当做敌人和斗争对象来写的小说,无论怎样说服自己,秦舒都没办法很好地去阅读吸收。
  可能是因为家庭结构虽然怪异,但一直都生活在比较温暖的环境中,秦舒对‘亲人’这个词,抱有很深的感情,要她防着秦爸秦妈或者秦琦秦画,还不如捅她一刀来的简单容易。
  不管是杨惠和林建平生的林佳艺、林佳安,还是秦国华和曾雯生的秦铮,都在‘亲人’的范围之内。
  看着面前那个害羞的锅盖头,秦舒回以灿烂一笑,然后伸出手揉了揉他的头发。
  “好啦,该进去了。”秦国华笑着对秦舒说:“有你喜欢吃的烤鸭。”
  秦舒听到烤鸭,兴冲冲地拉着秦爸秦妈赶紧朝里走,旁边秦琦看着,失笑不已。
  商场的顶棚是透明的,他们正走在最高层的走廊上,一朵巨大的烟花突然在头顶的星空中绽开,秦舒、秦琦和秦铮三人忍不住赞叹地惊呼。
  绚烂的颜色映在每个人的笑颜上,烟花一朵接一朵,那声音久久不停。
  就像是在为迎接美好的一年而鸣礼——
  ☆、第25章 演戏
  年过完,也就意味着假期没剩多久了,除夕夜晚上,在吃年夜饭的席间,秦舒因秦国华中途接的一个电话,想起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给秦国华打电话的是他新认识没多久的一位朋友,略提了两句,便在和乐的气氛中被一家人跳过,唯有秦舒一个人耿耿于怀,后半段基本没怎么动筷子。
  日子太顺利,太安逸,让她差点就忘了,秦国华的生意之所以会一落千丈的原因,就出在08年。
  秦国华认识的那个新朋友不是什么好人,正是因为和他混在一起,他才会染上赌-博的恶习,如果不是因为赌-博,他的生意就不会越做越差,最后也不会一贫如洗失去所有。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秦国华自身的确有问题,如果他头脑清醒,自控力足够强,就不至于会沉迷其中,落到那样的地步。
  但道理是一码事,真的做起来又是另一码事。
  即使知道,秦舒也没办法眼睁睁地看着他再次重蹈覆辙走上不归路。
  心里有了决定,假期剩下的时间,秦舒便开始了‘演大戏’的日子。
  从大年初一的晚上开始,一到半夜她就哭喊着‘惊醒’,和她同床的秦琦被唬地一愣一愣,秦爸秦妈从隔壁房间闻声赶来,就见她眼神呆滞地坐在床角,两眼盯着一个地方放空,哆哆嗦嗦抽噎不停。
  一开始以为她是梦魇了,秦爸秦妈耐心安抚过,等她带泪睡着,再披着外套回房。哪知她这毛病一闹就是好些天,一点不见好,每天半夜都会惊醒坐起来哭,无奈之下,秦爸秦妈也慌了神。
  看来不是梦魇,是魔怔了。秦国华为此特意赶来,听秦爸秦妈说完以后,半晌没有说话。
  这些事情,说信他也不是很信,说不信倒也有点信,眼见秦舒那个样子,也没有别的解释能说得通。
  “这里哪找得到神-婆,要压惊也得回去才有办法……”
  秦舒她们家后头就有那样的人,可这是s市,在这一时半会也不知上哪找去。秦国华掐灭手头的烟,说:“不然打个电话给妈问问?”
  这些事情老一辈的人比较清楚,秦爸秦妈对视一眼,正要说话,房间里突然又传来了哭声,三个大人当即起身冲了进去。
  睡午觉的秦舒又‘发作’了。
  秦琦正慌慌张张地穿鞋,见他们三个刚好进来了,两步扑到秦国华怀里,带着哭腔急道:“妹妹她又哭了!又哭了!”
  轻拍秦琦的背安抚她,秦国华和秦爸秦妈走过去稳住缩在床角的秦舒。
  “阿舒!阿舒!不哭啊……不哭了!是叔叔……是叔叔啊……”
  秦爸抓着秦舒的肩膀,秦国华一下一下摸着她的头,几分钟过后,她才渐渐冷静了下来。
  秦爸秦妈和秦琦对这样的场景已经不陌生了,按照平常的流程,秦舒这时候会闭眼再次睡过去,等到睁眼醒来的时候却什么都不记得。
  然而,这次和以往不同,在秦国华安抚之后,渐渐冷静的秦舒平复下来,没有睡过去,而是缓缓睁开了眼睛。
  “阿舒!”秦妈又惊又喜,又急又担忧,“没事吧啊?没事吧?你记不记得刚刚发生了什么?嗯?记不记得?”
  所有人都在看着她。
  这间屋子里另外的四人,她的父母,她的生父,她的姐姐……
  秦爸的手还捏着她的肩膀,秦国华的手还在她头上,就好像,真的被人从那个噩梦里摇醒了一样。
  秦舒的眼泪一下子就从眼眶里滚落,她的声音带着点抖,眼神却控制地很好,她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呆滞,看起来惊慌,手指用力抓住秦国华的手腕,直抓地自己骨节泛青。眼泪不停,一滴接一滴,把秦国华几人吓了一跳,秦舒突然抬头看着秦国华的眼睛,激动道:“别去!……叔叔别去!”
  “去哪呀?不去,我们不去啊。”秦国华一边哄她一边问,“是不是做噩梦了?爸爸妈妈和叔叔都在,做噩梦了你就跟我们说,不怕……不怕。”
  演了这么些天的戏,秦舒等的就是这一刻,流眼泪只是为了更逼真,让他们能更加相信,可到了,她却突然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心里积压的那些东西一时间全都冲了出来,她忍不住,揪着自己的衣领失声大哭起来。
  有多少次,她梦到过这样的场景,在事情还未发生前阻止它,让她在意的所有人能不用经历那么坎坷的人生……
  而这一次,不是在梦里,不是存在于脑海里的遗憾空想,是真的。
  她抓住的一切,都是真的。
  ……
  离开茂业回家的路上,秦国华的心情很复杂,久久不能平复,秦舒说的那些话不停回荡在他耳边,扰乱着他的心神。
  秦舒说,她梦到他结交了狐朋狗友,被他们带着沾染上了恶习,从参加聚会认识更多朋友拓展生意圈,到沉迷赌-博,最后失去一切,这一切只不过用时两三年而已。
  秦国华是不想信的,这种不吉利的话,他也不想信,可秦舒说的那么真,真到他没法不信。
  秦琦会因为他赌-博而辍学,早早开始在社会上讨生活,秦铮的学费没了着落,曾雯只好带着他回了老家,和自己的父母一起抚养他,秦爸也因此失去工作,到处打工挣钱,可年纪太大渐渐越挣越少,秦舒最后也没能念完高中……
  秦舒说,她在梦里看到了他们一家人困苦潦倒,被生活压迫的脸交织成奇怪的符号,最后扭曲纠缠成了另一张人脸——范伟。他认识没多久,最近往来正勤的一位朋友。
  秦舒没有见过范伟,却能说出他的名字,还能准确形容出他的体貌特征,光是这点就让秦国华信了一大半。
  这梦又是从大年初一开始做的,如此不吉,何况秦舒说的真切,说到范伟的脸在最后一直冲着她狞笑让她惊惧夜不能寐时,秦舒更是哭地上气不接下气,秦国华就算想说服自己这只是巧合,也找不到理由完美解释这一切。
  沉着一口气,秦国华面色沉重地开车朝家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