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节
  她没哭。
  真实的唐咪,几乎冷酷到不会掉眼泪,她所有的眼泪,都是武器,是美丽的假象。
  孤独的眼泪,没有任何力量。
  唐咪揩了揩眼眶,果然,是干涩的,即使心里一阵阵地发紧,可眼眶却像是干涸了的沙漠,出不了水。
  她现在不想回家,她不想对父母解释,为什么放了人鸽子,也不想对李蓉,述说那些被她错过的曾经。
  她只想安静地理一理思路。
  唐咪试图剖析自己。
  为什么,阿呆随便一骗,她就上当了,没有想过其中的不合理?为什么每每在面对秦思思时,她就像失了智,无法从容?
  她总在害怕那个被她虚构出的世界意志,可世界意志……
  是真的存在吗?
  还是,她给自己找的理由?
  唐咪从自己得知穿书那刻,开始回忆。
  夜深人静,连心都是透彻而明朗的,既骗不了别人,也骗不了自己。
  再回忆起一切的源头,唐咪不得不承认,程昊对她来说,始终是特别的。
  以至于得知那两千万的负债,她当时甚至可以说是迫不及待,如乳燕投林一般,投向了程昊,没有一丝犹豫。
  她将自己牢牢地钉在女配的角色上,并沉迷于将自己变为可怜的,即将要锒铛入狱的受害者,时时害怕,时时小心——
  以至于,一不小心丢失了自己。
  苗苗的噩耗传来,她第一反应是世界意志,已经说明了一切。
  唐咪猛然清醒了,可清醒的同时,不免悲哀了起来。
  她扶着栏杆,上了一楼的台阶。
  刷卡,上电梯,唐咪没回去,而是去了程昊买的那个房子。
  密码还是原来的密码,一切都跟她离开前一模一样。
  沙发、吧台、厨房、阳台,还有,她端到他书桌上的一个仙人掌。
  唐咪终于捂住脸,哀哀哭泣了起来。
  她爱他。
  可在懂得的同时,又失去了他。
  阳台外的窗帘,被风吹得呼啦啦响,仙人掌安安静静地蹲在书桌台前,一切都没变,可一切都又变了。
  第116章 交代
  唐咪临走前, 给阳台上的花儿浇了点水。
  程昊昨晚还在这儿住, 茶几上落了一支派克笔, 笔头看得出磨得有点旧了,牛皮笔记本随意地摊开,扉页上还有她调皮时画的一个爱心,与程昊的名字并排列着。
  她去了衣帽间。
  格子抽分成了两块, 一块给她, 一块给他。
  内衣裤被叠成了整整齐齐的小豆腐块,这些私密的东西, 程昊从不肯假手于他人,常常在她睡醒的当口,已经洗了晒了。
  睡衣,裙子、外套,分门别类地挂好, 此时与程昊的西装外套紧紧地挨在一块。
  就像两人还未分开。
  想一想,他们在去年夏天重逢, 在今年冬天分手, 时间悄然无声地过了一年,可她想起来, 一切, 都仿佛还在昨日。
  他在灯红酒绿姹紫嫣红里,端着酒杯朝她一笑:
  “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唐咪捏了捏鼻子,又有点酸了。
  她本来是想将属于自己的东西收一收,留给他一个干干净净的房间, 可最后发现,并不那么容易。
  构建生活的东西,琐碎而繁多,一个纸袋压根装不完,只能随便捡了几件私隐的东西带走,其余的,等空了再来说——或者干脆不收。
  唐咪拎着纸袋,在楼道里站了站。
  声控灯亮了又暗,暗了又亮。
  保镖们将自己站成了三座雕像,唐咪看着他们,突然意识到,这也是上一段感情的馈赠,而她显然是付不起八十万一人的工资。
  “你们去找程总,就说,物归原主。”
  “是。”
  保镖们左右看看,干脆地应了下来。
  他们当然也知道,这位美丽的年轻姑娘已经跟他们的雇主分开了。作为非物质“遗产”,显然也是要处理掉的。
  “唐小姐再见。”
  唐咪点点头,目送他们离开,转头开了自家密码门,门一开,她发现半夜三更的,客厅灯还开得敞亮,她家老头老太打扮得贵气千条,就这么端端正正地坐在沙发上,跟李蓉大眼瞪小眼。
  “怎么了这是?”
  唐咪将纸袋留在了玄关,踢开鞋,趿拉着绒毛拖进门、
  客厅里的三人面面相觑,一时谁都没敢说话。
  “闺女啊……饿吗?妈给你下疙瘩汤。”
  老太太不说,唐咪还感觉不出饿,这么一提,肚子倒是骨碌碌叫了起来,天大地大,吃饭最大,她点头:
  “饿。”
  唐妈妈起身去厨房给女儿煮疙瘩汤,唐爸爸一会一个表情,圆脸上完全藏不住事儿,像毛毛虫一样,在沙发上左蹭右蹭就是不说话。唐咪看着都替他累:
  “爸,你想问什么,就问。”
  “闺女啊,你是不是从哪儿……得了消息,所以才没去的?”唐爸爸搓了搓手,小心翼翼地问,“我可听蓉蓉说,阿正说你带着保镖跑出城了?”
  唐妈妈拿着锅铲从厨房探出头来:
  “虽然这么说挺对不起昊昊那孩子,可我觉得,闺女还是不去的好!”
  “你这话怎么说的?!”
  一直对程昊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唐爸爸这回反倒替他说话了:“烧你的疙瘩汤去!”
  唐妈妈缩回头去了。
  “小猫啊,这事,是你办的不仗义,咱人呢,得一言九鼎,你答应了人程昊去吃饭,咋没去?咱关起门来可以跟男人耍横,但外面……总要给面子的嘛。”
  唐爸爸苦口婆心。
  唐咪转向李蓉:
  “你怎么想的?”
  “程昊说你临时出了城,我猜……要么你有不得不去做的事儿,急得连通电话都顾不上,既然程昊没联系上,我肯定也联系不上,或者联系上,会耽误你功夫,就干脆没打电话。还有一种可能——”
  李蓉探究地看着她,“你就是从哪得了消息,临时反悔了。不过,我觉得可能性不大,虽然吧,那时候买戒指你是挺反常的。”
  “……哦?”
  “感觉呗。”
  李蓉耸了耸肩,“你确实挺渣,但守时观念还是不错的。”
  时下很多女孩都奉行一个说话,约会一定要迟个几分才显得矜持尊贵,但唐咪不一样,她说几点就几点,极少在当面给人难堪,用她的话来说:这是对对方的一种尊重。
  “还是你好。”
  唐咪坐到了李蓉那头,将脑袋往她怀里塞。
  李蓉推开她:“我是你朋友,屁股呢,是天然歪的。不过,你好歹交代清楚,匆匆往外跑,放弃这么一座金山银山矿石山,究竟是为了什么?”
  “以后跟你说。”
  唐咪不想在父母面前讨论阿呆。
  唐爸爸支棱着耳朵听呢,谁料女儿说了一半不说了,抓心挠肺得不成。
  “所以,小猫不是反悔?”
  “不是,我不知道。”
  唐咪告诉他们,“就临时有急事。”
  唐妈妈端着碗疙瘩盆出来,拿了几只青瓷碗,一人给舀了一点:“你爸啊,本来火急火燎地想给你电话,把你叫来,可被给我摁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唐咪喝了一口疙瘩汤。
  暖意从喉咙一直往下,流入肚腹里,让她整个人都活了过来。
  “咱们家,充其量就是个小康。我原来以为,昊昊呢,是想将两方家长叫过来,亲亲热热做个见证;可到现场一看,嘿,好家伙,搞得跟电视台拍节目一样,一样样的东西,那是看得人眼花缭乱,连地下的瓷砖,我都不敢瞎踩,生怕弄坏了赔不起,哪哪儿的不自在。”
  “人说是高门嫁女,低头娶妇,可这门第啊,差了太多,就是不行。程昊他爸爸什么样?就跟新闻联播里的国家领导人一个气势,妈就一农妇,跟他说两句都犯憷,怕给你丢人,你爸也一样。”
  “你说以后,昊昊要是欺负你,或者你在那家呆得不自在了,妈是能靠这身板子去抢人,还是给你撑腰?”
  唐咪笑了。
  “您以前不就知道程昊的家境了?”
  “知道,和见到能一样吗?一个求婚,搞得跟订婚一样,那是能过日子的人?”
  唐妈妈有她朴素的认知,虽然她觉得闺女干得不厚道,可这也不妨碍她旗帜鲜明地认定程昊不是良配。
  “咱门第差太多了……要怪,你得怪爸妈没给你一个好家世。”
  唐咪揉了揉眼睛,今天眼睛特别不听话,老是不受控制,像攒了好几年的醋给打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