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节
  楚晏稍稍张开双眸:“什么?”
  柳静水垂眸低声道:“绣床斜凭娇无那……烂嚼红茸,笑向檀郎唾。”
  斜倚绣床,嚼烂红茸,笑着唾向情郎……这词中风流冶艳,满是情人间的小情趣,若是换个人听完该是要被他撩拨得脸红。可惜楚晏是个自小在异邦长大的胡人,虽然因为母亲的关系汉话说得还不错,但对这些诗词歌赋什么的却是一窍不通。更不知道自己吃个樱桃与那“烂嚼红茸”有什么关系。
  楚晏自然没听明白,便懒洋洋地问道:“我汉话不好,什么意思?”
  柳静水也不因为他没听懂而失落,拿起一颗樱桃,低低一笑:“你可知檀郎是何人?”
  楚晏摇头,继续用口从他手中接过樱桃,等着他解释。
  柳静水低下头,朝人凑近了些:“晋时有一美男子名叫潘安,小名檀奴,檀郎便是他。”
  楚晏道:“潘安啊……听过。”
  “檀郎后来便成了美男子的通称……得是容貌美好,才能配得上这个‘郎’字。若是你生得早一些,这美男子的通称,便该是……”柳静水注视着他,轻轻伸指抚上他脸颊,“晏郎……”
  楚晏笑了,险些笑得身上那堆珠宝一阵乱颤。
  这次他可是听明白了,夸他好看嘛,用得着那么拐弯抹角的么。
  第44章 宝库失窃
  对楚晏而言, 夸他好看可比夸他武功高强更让他开心。柳静水这一声“晏郎”可把他哄得喜笑颜开,心情舒畅, 乐得一点都不觉得累了。
  楚晏又一次咬下他递来的红樱桃,案上小盘子里本堆满如玛瑙一般的樱桃, 现在被柳静水拿来喂人,已经少了许多。这一颗樱桃吃下,楚晏慢悠悠地坐起了身。
  柳静水觉腿上一轻, 看他似乎打算起来, 便温声道:“歇够了?”
  楚晏却是轻轻摇头:“我想看看你的雩风剑法。”
  柳静水闻言便起身, 将腰间解忧刀抽出, 握在手中。而后开始慢慢将那八式雩风剑法一一演示给楚晏看。
  若是换了其他门派, 派内武功可是不传之秘,他这样随意给别人看,可是犯了大忌的。不过这雩风剑法却不同,街上随便找个摊子说不定都能买到剑谱, 根本就不神秘。
  雩风剑法一招一式都极其简单,不过是书院弟子修习的一套入门剑法,剑招全为基础,根本比不上那些高明精妙的剑术。然而再高妙的剑法,也是从这最基础的招式而来。
  照柳静水先前所说,剑招不过是形,再缤纷陆离, 让人眼花缭乱, 也无非是在那几种招式上有所变化。只需化繁为简, 一切招式都可被抓住要害。
  柳静水每日最常练的,其实也是这八式雩风剑法。隐山书院的武功,并不是只有这一套雩风剑法,比雩风剑法更高超的武功多的是,他身为祭酒司业最看重的学生,自然可以接触到更高妙的武功,但他却还是每日练这基础。如今他只需用这最基础的雩风剑法,就能胜许多人。
  但楚晏并不是想试图从他身上学点什么来,雩风剑法不是多高妙的武功,他早就把一招一式都记下了。若是想要如柳静水那般悟出些什么别的变招,还不得是靠自己悟么,光这样看看也看不出什么来。
  而且他本身所修炼的西域刀法,也与这中原的剑法风格迥异,论武会上他当然是要用自己拿手的武功,哪里需要来练这雩风剑法。
  他纯粹是觉得柳静水出刀的时候很好看而已……多看一遍,下次比试时也能知道柳静水想怎么出招。
  春之花信吹芽、杨柳展眉。
  夏之熏风解愠、风摇竹影。
  秋之解落三秋、金飙下叶。
  冬之万山无迹、寒水生骨。
  柳静水手中的解忧刀舞得缓慢,却极稳。这八式雩风剑法,一招招被他使出,树下刀影飞动,白衣翻飞。
  八式剑招,很快便使完,柳静水收了剑招,静立吐纳片刻,朝楚晏走回来。
  楚晏望着他正往刀鞘里放回的解忧刀,忽然道:“你的解忧刀……我只有上次比试时,看过一眼。”
  那刀样子很普通,不带杀气,刀身也没有凌厉锋芒,而是温润内敛,是君子所求的中正平和。
  铮然一声,解忧刀入鞘。柳静水一扫他腰间,道:“解忧刀的外表并没有什么奇特之处,倒是你腰间那柄弯刀……”
  楚晏听他提起自己的刀,便把刀连刀带鞘地从腰间取下,朝他递去,颇有些自豪地道:“我的这把刀,叫做明离,是妈妈从火山里寻来的赤血晶矿所打造。只要有光,就能在刀身上见到光芒流动。若是将内力灌注其间,刀身便会化为赤红色。”
  柳静水闻言便调动内力灌注其中,只见那银白刀身竟然慢慢流动出赤红光芒,看上去像是燃了火一般。
  楚晏见那刀身缓缓变红,又道:“这便是赤血晶矿的奇特之处,光明秘宝之一的日月刀,日刀也是加了这赤血晶矿,比我的这把明离还要好看。”
  说起自己这兵器来,他渐渐变得兴高采烈。
  “的确奇特。”柳静水收了内力,细细打量了那刀。刀身有流光,明澈如日光下的溪流,那刀柄上金银相间,花纹繁复,还嵌了宝石。刀鞘就装饰得更加华丽,闪耀得刺眼。
  看起来就不像是件兵器,更像是个花里胡哨的装饰。
  不过还是与楚晏挺配的,柳静水将刀收起,重新交到楚晏手中,又问:“你腰上的那鞭子……是飞星鞭?”
  光明秘宝他曾有耳闻,楚晏忽然谈论起兵器,他就想起了那日射御场里楚晏所用的鞭子,便这般问了一句。
  “不错。”楚晏低下头往腰间一瞥,随手抽出了那飞星鞭,也是大大方方递到柳静水手里。
  这鞭子看起来像是一串水晶珠,拿在手里有几分冰凉。柳静水轻轻抚摸着:“长成这样,若不是你上次用了,我还当这只是你的腰饰。”
  楚晏笑道:“好看吧?那十大光明秘宝里,除了那夺魄散和焚天鹰,可都是好看得很的物件,等我做了教主,光明秘宝就都是我的了。”
  “有一样可是我的。”柳静水笑了一声,将那飞星鞭重新缠回他腰上。
  光明秘宝的最后一件,可是楚晏本人。
  楚晏听得懂他是在说自己,看他把鞭子缠好,才笑着道:“你怎么那么会说话?也别教我什么刀法了,哪天也教教我怎么调戏人?”
  “不教。”柳静水也往人身边一坐,笑道,“教会了你,以后我还怎么欺负你?”
  楚晏闻言轻轻哼了一声,又懒懒往后一靠:“光明秘宝中的几件兵器,都是教主才可动用的,爸爸见我喜欢这飞星鞭,才把它给了我……不过我最想要的,是在爸爸手里的日月刀。日刀是金色的,月刀是银色的,一金一银,放在一起可好看了……”
  柳静水不禁轻笑,光明秘宝件件都是珍奇宝物,怎么在这个人嘴里说出来,就跟孩童的玩具一样了。
  “日月刀是光明秘宝之一,日刀为至阳,月刀为至阴,双刀齐出,至阳至阴之力相合,可让中者剧痛无比,顷刻之间便令人再无一战之力……”柳静水越说越觉得好笑,“你想要日月刀,不是因为日月刀威力强大,而是……因为它好看?”
  “也不是只因为它好看……”
  楚晏还没说完,两人便听一声鸟类的啼叫。柳静水不禁抬眸一望,竟见一只羽毛赤红的鹰在空中盘旋。
  “你看,那便是焚天鹰……”楚晏抬头,却没有去看那只焚天鹰,而是看向树上枝叶间那一抹红影,“穆尼,赤焰回来了。”
  焚天鹰是光明秘宝之一,身带剧毒,可日行千里,教中平时里最常用它来传信。楚晏在中原这些日子,也是用它来与西域总坛联络。
  他叫穆尼,便是不打算自己去接那焚天鹰送来的信。
  而穆尼这一早上,一直在那树上藏着。
  他是楚晏侍卫,楚晏没让他出去做什么事,又不需要看见他的时候,他都是在楚晏身边的某个地方躲着的,随时观察楚晏身边的一举一动,保护楚晏安全。
  这事情做起来枯燥无味,还得时时刻刻全神贯注,可不是一般人干得了的。穆尼却从没觉得做这事难受,但今天他却有些不太舒服了。
  毕竟那两个人浓情蜜意,一直在树下眉来眼去的,时不时还肉麻几句,他看得是真难受。幸亏他汉话比楚晏差了许多,不然会更难受。
  此刻听见楚晏唤自己,穆尼才往树下一瞥,然后抬头望向那只叫做“赤焰”的焚天鹰,吹了一声口哨。赤焰便朝他飞去,而后稳稳落在他臂上。
  将赤焰带来的信件取下一看,穆尼渐渐皱起了眉。待将信中内容看完,他放飞了赤焰,从树上一跃而下。
  楚晏止住他行礼的动作,道:“什么事?”
  穆尼皱眉道:“从宫里传回来消息,擎烛宫宝库的确失窃了……少了的却不是夺魄散,而是光明圣珠。”
  楚晏瞳孔骤然收紧:“什么?光明圣珠?”
  穆尼将信件呈上,楚晏连忙拿过来一看,惊诧道:“夺魄散可以从教中各位长老那里窃取,不是在宝库中失窃的也说得过去……可擎烛宫宝库戒备何等森严,若是拿走夺魄散就算了,光明圣珠……怎么可能?”
  他语调陡然一转,似是有些愤怒:“他怎么可以这样!”
  柳静水听他声音忽然如此激动,神色也不太好,便有些担忧。那信纸上写的不是汉文,柳静水看不懂,也就没有回避,直接望向人道:“怎么了?”
  穆尼叹息一声:“熟知宝库机关密道,还需要光明圣珠的,只有一人。”
  他没有再说下去,柳静水更觉得奇怪。
  楚晏深深吸了几口气,才缓下情绪,咬牙道:“爸爸怀疑是妈妈做的。他怎么可以这样……”
  柳静水一时不知该如何安慰人,只能是伸手将人轻轻搂住。楚晏父母的事他不清楚,但从种种传闻里他也能猜到些什么。再看楚晏此刻这愤怒的样子……因为父母的事情,这个人是真的伤心了。
  怀里的身躯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着,柳静水轻轻拍着人以作安抚。
  穆尼犹豫了片刻,道:“少宫主……擎烛宫宝库中,的确留下了她的刀痕。若留下的是什么小物件,这样的证据,可以伪造,可这武功数路,却很难伪造……尤其是她这般高强的武功。”
  柳静水摇头道:“楚前辈这般高强的武功,又怎会不知收敛,让人看出来那是自己留下的刀痕。前辈直率坦诚,一问便知。”
  最后那句,是在安慰楚晏。楚凤歌每日夜晚都会来找楚晏,想知道真相,只要楚晏开口问问,她肯定会据实相告。
  楚晏明了他意思,却是摇摇头:“我知道妈妈不会做对不起人的事……我只是难过……爸爸不肯相信妈妈。”
  柳静水无奈地叹息一声,也想不出什么法子哄人,只能陪着他坐了许久。
  夜深人静时,楚凤歌没有再如往常一般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楚晏房里。
  这次她敲门了。
  第45章 奉茶夜谈
  因那焚天鹰送来的信件, 楚晏之后都兴致缺缺的,根本无心练武。柳静水知他心情不好,便带着人去山里走了走散散心,好不容易才把人哄得开心些。
  楚凤歌叩门之时,楚晏正在屏风后沐浴,去开门的自然是在一旁静坐看书的柳静水。
  他也是刚沐浴更衣完不久,从隔壁屋子里出来找楚晏的。本坐在案前与屏风后的人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听见敲门声,便拉拉身上貂裘, 起身去开了门。
  那门一打开, 楚凤歌见来的是柳静水,便调侃了一句:“我还当我进不来了呢。”
  要不是怕正好遇上他们亲热,她进自己乖儿子的屋,还用得着先敲敲门看看里面人方不方便么。
  “伯母说笑了。”柳静水笑道,微微颔首, “晏晏在沐浴。”
  “没事, 我等等。”楚凤歌说着,两人一起进了屋内。
  房中燃了香,味道清清冷冷,一闻就知道不是楚晏会用的香料。楚凤歌自然把目光落在了柳静水身上, 心里隐隐有些不满。
  居然就把自己儿子的屋当家了!还真是有些不爽。
  柳静水哪里知道小情人的娘亲, 会因为自己儿子被人拐跑了, 生出这许多莫名其妙的想法。依旧奉茶待客, 没去注意她的目光。
  “这是蓝溪碧霄的春茶, 前几日家中刚捎来的,还请伯母莫要嫌弃。”柳静水斟茶端到她面前。
  楚凤歌轻轻道:“碧霄也是名茶了,怎会嫌弃。可惜我不会品茶,只会喝。”
  柳静水垂眸轻笑:“也不知晏晏何时才好,还得劳烦伯母先喝喝这无味的茶了。”
  他话音方落,就听得屏风后一声水响,没过多久楚晏便从那屏风后走了出来。一见楚凤歌,楚晏眼中都亮了些许:“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