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节
  “冷……我冷……”
  池弥听见趴在腿上补觉的小姑娘哼哼唧唧的,两道细细的眉毛拧成麻花,小手揪着他的裤管,一副非常难受的模样。
  他伸手探了探她的脸颊,热乎乎,可嘴里却呢喃着冷。
  “容容,醒醒。”池弥拍了拍她的背。
  戎容猛地坐起身,双目失焦地四下张望,许久,才长长地吁出一口气,窝在池弥身前,怔怔发呆。
  “做梦了?”
  “嗯。”蔫头巴脑的。
  她素来元气十足,很少在人前露出这一面,池弥的手指轻轻梳理着她的头发,一边问,“说来听听?”
  戎容哼唧了一声,抬起雾蒙蒙的大眼睛,“梦见被绑架的那次了,那里好冷。”
  池弥心一疼,手臂收紧了些,灼热地手掌停留在她的脸颊,拇指摩挲她的眼下,低声说:“都过去了,我不会再让你一个人。”
  戎容眨巴着眼睛,“那会儿你在哪,已经到楠都了吗?”
  池弥推算了一下时间,“嗯,已经在楠都了。”
  突然,大巴车急刹,一车人被吓了一跳。
  有人大概是睡梦中撞着了头,顿时火冒三丈地站起身来冲司机发飙,一口方言、唾沫横飞:“会不会开车啊!不会开让老子替你开好不好啊!”
  戎容忽然全身绷紧,神色也变了。
  池弥察觉到她的变化,低声问:“怎么了?”
  她缓缓直起身,回过头去看出声叫骂的男人,那人还在骂骂咧咧,但已经坐回了原座。
  一切就像没有发生过,车厢又陷入了安静之中。
  “池弥。”戎容转过头,声音很轻,“他说的是你老家这边的方言吗?”
  池弥一愣,点了点头,“差不多吧,本地人说话都是这种口音。”
  “那你为什么没有?”
  “抚养我长大的胡阿嫲是从外乡嫁过来的,她不说本地土话。”池弥觉得她有点反常,追问道,“为什么问这个?”
  戎容沉默了一下,摇了摇头。
  这个方言,和当年关押她的地下室外守门的人一模一样,这种口音,她在楠都几乎没有遇见过……
  大巴里许多说这方言的人,难怪她会梦见当年的情景。
  戎容不愿意说,池弥也不想勉强,单手按着她的后脑,在她眼睑上落下一吻,“就快要到了,刚刚好,醒醒觉。”
  戎容伸手搂住他的腰,脸靠在他肩头,一动不动地“嗯”了一声。
  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再让她一个人了……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 ***
  大巴车停在了大山脚下空旷的停车场里,除了一间小屋,一圈儿篱笆墙,就跟荒地没区别。
  戎容被池弥牵着手,挑着干燥的土地走,还是弄得一鞋的泥巴。
  他索性蹲下身,“我先背你过去。”
  戎容摇头,“来都来了,入乡随俗。”说着,将自己的包从他肩头卸下,“你说会来接我们的阿嫲到了吗?”
  “嗯,”池弥顿了顿,“……让你跟着我吃苦了。”
  戎容抱着他的胳膊作势要咬,“再说一遍试试?”
  池弥笑着顺势搂她入怀,恨不得将小姑娘揉进身体。
  “池子!”远远地,一个略显苍老的女声传来,“这边,在这里!”
  那是个穿着朴素的女人,皱纹满面,裹着头巾,扬着手臂冲他们挥舞,身后还停着一辆……拖拉机。
  戎容和池弥相视一眼,她抿嘴笑着问:“你跟我说的全新交通体验,就是这个?”
  “不新么?”
  “新~我都迫不及待了。”戎容从他怀中脱开,加快脚步率先走到妇人面前,恭恭敬敬地向对方鞠了一躬,“阿嫲好,我是戎容,我们回来给你添麻烦啦!”
  胡阿嫲笑得嘴都合不拢,粗糙的双手握着戎容的小手,不住地说:“不麻烦,不麻烦!我盼池子回家盼了这么多年,没想到,他不但自个儿回来了,还带了个媳妇回来……真好!”
  池弥跟在戎容身后,等阿嫲松开戎容,才俯身抱住了干瘪瘦小的老太太,“阿嫲。”
  “欸!”老太太拍着他的背,连声说,“能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我也算活着等到这一天了,将来地底下见到你父母,也算是有个交代。”
  戎容看见老太太红了眼眶,赶忙说:“阿嫲,有我看着,将来经常带着他回来看你,你到时候可别嫌他吃得多。”
  胡阿嫲笑得皱纹都要开花,“可劲儿吃!山里啥都没,就粮食多,放开肚子吃……哎哟,我的丫头你怎么这么瘦唷,是不是池子没照顾好你?还有山里冷,穿这么点不给冻着了?池子,你这怎么照顾媳妇的……”
  老太太念念叨叨地说个不停,被数落了的池弥却一直带着笑容,一点也不见在擂台上凌厉迫人的气势,乖顺得不行。
  戎容觉得这样的池弥着实可爱,干脆跟着老太太一起,一唱一和地数落,笑得花枝乱颤。
  “光顾着说话,来,丫头上车,阿嫲载你们回家。”
  戎容这才吞了口唾沫。
  感兴趣是一回事儿,坐在这没遮没拦的拖拉机上可就是另一种挑战了。
  池弥见刚刚还神气活现的小姑娘面露难色,笑着握住她的手,“别怕,有我呢。”
  他托着戎容登上拖厢,又把行李都放在一侧,最后自己坐在戎容身边,将她的腰一搂,“我以人格担保,阿嫲是这边山洼里车技最好的人,说是车神也不为过。”
  戎容哭笑不得,就听老太太亮了一嗓,“走喽!”
  拖拉机就伴随一种极富节奏感的声音上了路。
  果然,老人家的车技可谓出神入化,山路泥泞坑洼,急转、会车……胡阿嫲都能轻松化解,速度都不带减,有惊无险,堪称宝刀未老。
  虽然池弥始终揽着戎容的腰,握着她的手没放,但其实后排安全得很。
  山路上开了四十来分钟,总算看见了一个村落牌坊,上面草体的字已经模糊不清,胡阿嫲将拖拉机停下了,一看后排两人吓了一跳,“丫头这是晕车吗?”
  池弥抱着戎容下车,“没事,她不习惯。”
  戎容小脸发白,眼前黑一阵白一阵,被池弥扶着走到路边,对着水沟就是一通干呕。
  好在山里空气新鲜,几阵风刮过,她就缓过劲儿来了,不好意思地对身边惴惴不安的老太太道歉,“我一般不晕车的,这边的山路太给劲,多坐两次就好。”
  谁知老太太两眼放光,只差没笑出朵花来,上上下下地对着她打量。
  戎容看了池弥一眼,阿嫲啥意思?
  池弥回望了她一眼,摇摇头,他也没明白。
  胡阿嫲拉住戎容的手,语重心长地问:“丫头,肚子里的几个月啦?”
  戎容:“……”
  池弥:“……”
  得知自己闹了乌龙的老太太一脸不相信,一路走一路念,“我们池子从小身体好,如今都能拿世界冠军,很容易中的……一次中俩都可能。你俩可别大意,兴许丫头肚子里就已经有俩了……”
  池弥应和,“阿嫲说的是。”
  戎容在他手臂掐了一把,是什么是?她还没快活够呢,没准备好当妈呀!
  第59章 60%痴迷
  “这是……”三人在村子里走了片刻,戎容对着面前白墙黑瓦的小院愣神。
  据她所知,池弥是孤儿,从小跟着村里人吃百家饭,除了胡阿嫲照顾他最多,其余时间都是居无定所,哪里来这么大间宅子?
  胡阿嫲推开院门,“来看看!给你翻修好之后,一直等着你回来。”
  “是您帮忙翻修的吗?”戎容问。
  “池子重感情,打离家之后每年都给我寄钱,我把钱都给他存起来了,这不,修主宅就花了不少。”胡阿嫲笑着说,“我怕他在城里开销大,存不下老婆本,将来还得回山里来娶老婆。哪个晓得这孩子争气,不但成了冠军,还娶回来这么漂亮的媳妇儿。”
  “阿嫲,我给你的钱是让你买点吃喝穿用,过舒服点,别总山上山下地跑替人运货……你怎么都花在这房子上了。”池弥无奈地说。
  “山里哪有地方花钱?这房子可是老池家的祖宅,房子修缮好了,你们也好多回来住一住。”
  胡阿嫲拉着戎容的手,一边往里走一边说,“丫头我跟你说,池子这孩子嘴笨,不爱说,都是直接实打实的做。他小时候日子过得苦,我就就是看在他懂事,他爸妈又是好人的份上帮忙照看了点……他就记挂了这么多年,逢年过节没少寄东西寄钱。我听说小姜子说了,这些年在城里,他也全靠池子照顾。丫头你放心……这个人啊,你没嫁错。”
  “我知道,阿嫲,我和他认识很多、很多年了,对池弥的为人很清楚。”戎容加重了语气,“他确实不善言辞,不爱说,都是直接做。”
  池弥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
  戎容突然想到了些什么,脸都红了。
  胡阿嫲连连点头,“没错,没错……”
  老宅的门板簇新干净,很显然听说池弥要回来,刚刚特意打扫过。
  戎容边跟老人家说话,一边不经意地退开门,突然听见砰的一声,她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被身后跟着的池弥揽入怀里。
  他下意识地抬起手臂护住她的头,又背过身替她挡着未知的危险。
  一切都是电光火石之间的条件反射。
  等池弥反应过来,放下手臂,回过身,才看见满屋子的父老乡亲,脸上的笑容都还没完全退去。
  站在最前面的两个孩子手里还举着礼炮的纸筒,呆若木鸡地看着他行云流水的一番动作。
  戎容有点尴尬地看着满地金屑,其余让大部分都落在了池弥头发上、身上。
  “池子!新婚快乐!”有人带头喊。
  于是一间屋子里,一群人七嘴八舌地跟着道贺,有普通话也有方言,热闹非凡。
  池弥担心戎容被这阵仗给吓着了,不动声色地牵起她的手。
  没想到,她非但没露怯,反而取下身上的背包,打开拉链,从容地取出厚厚一叠红纸包,抽了一封递给打礼炮的孩子,“喜钱。”
  孩子们高兴极了,纷纷从人群里挤出来,凑到新娘媳妇面前讨喜钱。
  刚刚还略显得尴尬的气氛,因为戎容一个毫不见外的示好而缓解。
  片刻之后,一群人终于院子里坐定了,戎容跟着胡阿嫲和女眷一起在厨房里忙前忙后,像个勤快的小媳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