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节
  文亭亭毫不留情一脚踹向花琉雀的膝弯,花琉雀扑通跪了地,而文亭亭用力按着他的后脑勺,咚咚咚逼他向王鹤年磕了三个头。
  裴君则轻咳一声,道:“文捕头,轻一点,莫要将他撞死了。”
  花琉雀抬起头,额头上磕红了一大片,脸上却还带着幸福的微笑,说:“是亭亭让我拜的师磕的头,花某我,心甘情愿!”
  王鹤年似乎已有些笑不出来了,他艰难扯了扯嘴角,好半晌方才开口,说:“爱徒……咳咳,徒弟不必客气。”
  蒋渐宇忍笑忍得极为辛苦,他见王鹤年憋得好像说不出话了,便主动为花琉雀介绍各人的身份,张小元还有些茫然,他才入门几天?怎么能突然就多了个四师弟?
  更何况这个四师弟……还是个脑袋不大正常满嘴胡话的人。
  可花琉雀的心情却是好极了,他顺着蒋渐宇的话,一一向众人行礼,一直到陆昭明面前,蒋渐宇与他介绍,说:“这是大师兄。”
  花琉雀面上仍带着笑,他躬身作揖,喜气洋洋:“大师兄。”
  而后他直身抬头,对上了陆昭明冰寒的目光。
  花琉雀脸上的笑容一瞬消失。
  蒋渐宇心中明知为何,却还是故意要问:“四师弟,你怎么了?你看起来……好像不是很高兴。”
  花琉雀抱紧了自己的拐杖,讪讪干笑道:“我……我觉得有些腿疼。”
  陆昭明瞥他一眼,说:“我门中有门规数条,门中弟子,自当熟记在心。”
  咦?
  张小元的目光在师父师叔与师兄中转了几圈,觉得有些奇怪。
  他记得他拜师入门时,分明没有这个规矩的。
  那时候他不过是在爹爹的指引之下同师父磕了头,而后可就再无其他了,门规?他入门这么久,还是第一次听说师门中有门规的。
  张小元不由看向王鹤年,王鹤年没有多大反应,甚至微微点了点头示意陆昭明继续说下去,他们门中好像真的是有门规的,可是……他为什么不知道?
  花琉雀哪里敢不听陆昭明说话:“大……大师兄请说!”
  “入我门者,理应尊师重道,不矜不伐。”陆昭明说,“若在门中,自当勤学苦练,若出江湖,则行侠仗义,绝不可为非作歹,有为恶之心。”
  花琉雀觉得自己只是博爱了一些,他从来不为非作歹,他连忙点头,说:“弟子知道了。”
  “师兄,门规那么长,你要都背一遍吗?”蒋渐宇打了个哈欠,“我觉得……你说说戒律就够了。”
  “同门相残者,逐出师门,杀。”陆昭明果真改了口,那目光停在花琉雀身上,看得花琉雀脊背发寒,“行恶者废去武功,逐出师门。”
  花琉雀一句句诺诺应过,不住点头,张小元左右一看,挪到佘书意边上,小声问:“师叔,为什么我入门时……大师兄没说过门规啊?”
  佘书意看见他便开心,不知从何处摸出包好的酥糖,塞到张小元手中,道:“你和他不一样。”
  张小元问:“不一样?”
  难道大师兄是担心花琉雀入门后会再犯毛病,这才故意吓一吓他?
  佘书意答:“昭明这是在立威呢。”
  “诱奸幼女者,断腿,逐出师门。”陆昭明念了几条门中戒律,忽而便冒出这么一句,像是还咬重了断腿二字,往下说道,“朝三暮四滥情之人,断腿,逐出师门。”
  张小元站在佘书意身边,只看得见花琉雀的背影,他眨了眨眼,看到花琉雀整个人倚在拐杖上,尚且完好的那条腿,似乎也开始跟着发抖了。
  “举止轻浮放荡之人,断腿,逐出师门。”陆昭明冷冷道,“出入烟花之地者,断腿,逐出师门。”
  花琉雀两条腿都开始抖了。
  陆昭明问他:“记住了吗?”
  花琉雀不住点头:“记住……当然记住了! ”
  “好啦。”佘书意笑吟吟说,“往后只要有昭明在,我想小琉雀是再也不敢随便和女子说话了。”
  张小元:“……”
  文亭亭问:“拜好师啦?我送你们回去?要不要给你们雇个轿子啊?”
  花琉雀一脸严肃。
  “文姑娘,你我点头之交,萍水相逢。”他说,“忽而如此客气,小生受不起。”
  张小元:“……”
  第14章 徒弟大了
  50.
  花琉雀前后变脸之快,实在远超张小元的预料。
  他知道花琉雀胆小怕事不要脸,可没想到花琉雀竟然这么不要脸。
  王鹤年已站起了身,他本就是收到戚朝云传来的消息后才下山的,山上的房子还未盖好,他还得继续回去忙活,花琉雀他是一定要带走的,在山中清修总不会出事,至于张小元……
  王鹤年问张小元:“小元啊,你是想在山下再玩几日呢,还是现在就随为师回去?”
  张小元心心念念着明日开始的庙会,就是要回去,那也得等逛过庙会后再走,他可怜兮兮冲着王鹤年眨眼,还未开口,却已经听陆昭明说道:“师父,明日便是庙会。”
  王鹤年点头:“为师知道。”
  陆昭明:“徒儿想去庙会看一看。”
  王鹤年一怔,像是没听懂陆昭明的话:“你想去庙会看看?”
  陆昭明:“是,我带师弟一块去。”
  蒋渐宇自觉举起双手:“好了,我知道,这个师弟一定不是我。”
  王鹤年还愣了好一会儿,佘书意倒先笑了,道:“昭明,我还是第一次听你说想出去玩。”
  王鹤年咳嗽一声,也跟着佘书意一块笑了,一面问:“出去逛庙会,总得带些钱吧,昭明,为师身上剩的不多……”
  他伸手去掏钱,张小元抬起头,看了看王鹤年的头顶。
  「师门存钱:十文」
  张小元:“……”
  几日不见,怎么就变成十文了?!
  只剩下十文钱,师父就别给了吧!
  张小元眼疾手快,一把按住王鹤年掏钱的手,急匆匆道:“师父!我身上还有钱!”
  王鹤年一怔:“你还有钱?”
  听王鹤年说起这件事,张小元不由便想起了戚朝云交给他的赏银,他先将王鹤年拉到一旁,将县衙的赏银拿出来交给王鹤年,说:“师父,这是县衙给的赏银。”
  王鹤年接过沉甸甸一包银子,更是讶然:“县衙的赏银?”
  “是,五十两银子,应当够门内用一段时间了。”张小元说,“戚大人说获救女子家中还有重赏,过些时日便会送到师父手中。”
  王鹤年:“……”
  张小元害怕王鹤年担心,不免又说:“师父放心吧,我来时娘亲给了我几百两银票,够花。”
  庙会上的东西大多便宜,糖葫芦都才五六文钱一根,逛逛庙会而已,他们根本花不了什么钱。
  王鹤年:“……”
  “那……师父,我就先走了?”张小元看着王鹤年头顶的数字变成了五十两十文,心中十分满足,说,“我和大师兄逛两天庙会就回去!”
  王鹤年蠕动双唇,好半晌才吐出一个字:“……好。”
  王鹤年看着张小元转头离去,一把扶住了身边佘书意的手。
  “孩……孩子长大了。”他看着手中的银子,说不出失落伤心,颤声说,“都会自己赚钱了。”
  佘书意:“……”
  51.
  庙会就在今日。
  宵禁已停,夜中还有烟火,张小元自清晨起便已抑不住自己心中的激动,他的脚伤未愈,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可他显然已顾不上这么多了。
  文亭亭一大早就牵着屁墩溜出了门,她要四处巡视,正好光明正大地四下逛一逛,裴君则倒尚在县衙内协助戚朝云处理日常事务。外头的街道越热闹,张小元便越心焦,可大师兄雷打不动地晨起练剑,他们都约好了今天一块去逛庙会,他总不好自己一个先溜出去。
  陆昭明是真的一点也不着急,他收拾好东西,一直到午后才随张小元一同离开县衙,街上热闹非凡,可他兴趣并不算大,他看起来就像是单纯履约来陪着张小元的,跟在张小元身后,看张小元四下东张西望。
  而在张小元眼中,今日的街道人挤着人,无论他往哪儿看去,好像每个人头上都顶着一行字,内容五花八门无所不有,他看得眼花缭乱,每一刻都觉得自己好像知道了了不得的大秘密。
  譬如那打铁的铁匠心悦卖布的姑娘,想着攒够银子便去找隔壁阿婆做媒下聘,可卖布的姑娘偏偏又喜欢帮人代写书信的书生,而那书生……
  他喜欢那铁匠。
  张小元惊呆了。
  他很想找人说一说这件事,可他窥探他人秘密这件事本就是个天大的秘密,他不敢告诉任何人,他用力摇了摇头不再多想,转身拉过陆昭明的手,想拽着师兄去找些当地的美食小吃,扭头一看,却见到了几个熟悉身影——六指与小跛脚坐在墙根下,正与面前的邢妍窃窃私语。
  邢妍毕竟是魔教中人,张小元对她有些防备,他好奇邢妍在问六指什么,左右一看附近正好有个小茶摊,他便拉住陆昭明的手,说:“师兄,我脚酸,我们坐一会儿吧!”
  陆昭明当然不会有任何意见。
  张小元在可看得见六指等人的位置上坐下,茶点不曾上来,他便认认真真盯着六指他们看。
  那日文亭亭要与他唇语交流,此事倒是教会了他一个新技能,他盯着别人说话时蠕动的双唇,便可自动看见对方的唇语解读。如今邢妍背对着他,他的能力也不是可以自由操纵的读心术,他不知邢妍心中所想,只好盯着六指的嘴,试图判断出六指在说些什么。
  「——他只是个普通人,没你想的那么复杂的出身背景,武功是高,可有那样的师父,武功怎么能不高。」
  六指说完这些,停着听邢妍问了几句什么,又继续往下说道。
  「他们未曾交过手,没有输赢,自然不知高低,只是裴无乱曾说王鹤年的武功远在他之上,这应该不是客套话。」
  张小元曾在师父头上看到过武林盟主的名字,说是王鹤年私下与裴无乱比试时击败过他,但却未曾将此事公之于众,邢妍在问王鹤年的徒弟……他们该不会在讨论大师兄吧?!
  张小元猛地扭过头,看向身旁的陆昭明,陆昭明好像又开始发呆了,他手中拿着茶杯,神色寡淡看着天上的云朵,整个人如同入了定一般一动不动。
  张小元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戳了戳他的胳膊,陆昭明侧眸看他,像是在等他接下来要说的话,可张小元本就没什么话想说,他弯着眉眼对陆昭明笑,陆昭明微微一怔,略略抿唇,像是也笑了:“你待会儿还想去哪儿?”
  “去找些吃的?”张小元小声说,“听说晚上县衙要放烟火,我也想看看。”
  陆昭明点头:“好。”
  张小元又去看六指与邢妍,他们两已说完了话,邢妍将一个钱袋丢进六指的破碗里去,看得出里面装着的银子数量不少,张小元难免有些惊讶,他以为之前六指开价五十两是在坑骗大师兄,如今看来……五十两才是消息的正常价格。
  他眨了眨眼,恰与墙角的六指目光相对,那六指看见陆昭明就在这儿,一时面露尴尬之色,讨好地对张小元笑了笑,张小元便听得叮一声响,六指头上唰唰唰蹿过去几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