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8节
  晏衡与李南风打小认识,从见面就吵到不可开交,到后来的焦不离孟,大伙都只当是他们两小无猜打出了交情来,可经过先前一事,晏衡究竟看中了谁,竟然已经有点明显了……
  但这回不用任何人提醒,晏眉也打定主意死死地紧守住。
  再说晏驰出了石山,只觉胳膊疼痛难忍,遂就近找了个小楼察看胳膊,只见左上臂果然青肿了一大块。
  小厮连忙取来伤药纱布给他包扎,晏驰疼得汗都出来了,想起先前晏衡的凶残,顿时连报复成功的快感也没有了,恨恨穿起衣裳又出了门!
  “驰二爷?”
  刚出楼就传来声音,晏驰停步,倏地望向来人。
  程淑目光落在他明显僵硬的左臂上,走过来道:“二爷这是怎么了?”
  晏驰扭转头想要走,程淑却又道:“二爷且慢,我这里正有话想请问二爷。”
  程淑走过来:“先前我才知道,原来眉姑娘邀请我来游园是驰二爷的主意,我自认与二爷并无交集,不知道二爷这么做又是何用意?”
  晏驰能有什么用意?还不就是想让晏衡不爽。真说他多么想害她一把,是没有的。
  但此刻她寻上门来明知故问,却又挑起来了他的怒气。他转身道:“程姑娘觉得我是什么用意?”
  程淑纨扇轻抵着下巴,道:“我好好一个千金小姐,二爷总不至于将我随意践踏。”
  “践踏?”晏驰眯了眯眼,随后道:“我听说程姑娘尚未议婚?”
  程淑双眼轻睐:“二爷此话何意?”
  晏驰道:“程姑娘未婚,恰好我三弟也未婚。不知道姑娘对我三弟观感如何?”
  程淑瞳孔微缩,目光定在了他身上。
  “我三弟贵为靖王世子,又是皇上与太子殿下面前的红人,身份地位难有人可比。且他容貌武功也都出色,不知道程姑娘觉得我三弟配不配得上姑娘你?”
  程淑情不自禁握紧了纨扇:“我不懂……”
  “你这么聪明,怎么会不懂?”晏驰道:“你要是有心,我这个当哥哥的倒是很乐见其成!”
  程淑望着他,气息也浮动起来。
  ……
  李南风久等晏衡不至,又因为知道程淑会来,不想跟她同处,与晏眉晏锦同坐着看了会儿戏,便就推说出来透气,出了戏园子。
  阿蛮也跟了出来,李南风问道:“你们世子呢?”
  “回姑娘的话,世子回湖边找姑娘去了。”
  这偌大个园子是人家的地盘,李南风总不好一个人走动,便又回到了湖边。
  举目望了望,果然见湖心小船上坐着个白衣人,金冠在阳光下灼灼发亮,只是头微垂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李南风抬手拢起小喇叭道:“晏衡!”
  那船上的人没动。
  李南风又喊道:“晏衡!晏衡!”
  这次他把头抬起了,扭头看了过来,随后人也缓缓站了起来。
  晏衡被晏驰言语相逼,茫然中又没找到原地等他的李南风,一颗心浮浮沉沉,犹如这风里飘荡的小船,又如那皱得总也铺不平的卷荷。
  已是明白她终是不会等他,那船头也再不会有人来与他共渡,他亦不知何去何从。
  猛然间听到李南风喊他,他站起来往岸上看去,眼眶便情不自禁有些发热。
  “晏衡!晏衡晏衡晏衡!”
  李南风看到了几乎是朝夕相处的他,愈发扯开嗓子大声喊着,在这广阔的天地之间,有一点肆意。
  她诚然阅历已深,但也被娇纵长大、并且还正在被娇纵着,无论灵魂多老,这具身体总是年轻的,她提着裙子在水台上来回地奔走,忽然活跃起来。
  在她看来,哪怕是骂晏衡,打晏衡,又或者是像这样大嗓门地喊着的名字玩儿,也比一个人坐在那儿看戏要有意思得多。
  “李南风!”
  晏衡在船上回应她,看到她在岸上来回跑个不停,他有一点急,也在船上来回走动。
  忽然他抓起竹篙,撑水靠近岸边,跳到了岸上。
  李南风停在他面前:“你刚才去哪儿了?大老远的带我过来,又把我一个人撇下来!”
  这语气明明也跟往常相差无几,看似娇昵,而实则是“兴师问罪”,晏衡听着,却眉目远阔。
  他一把抓起她的手,又带着她跳上了船,撑船往湖心行去,那一只却还没松开。
  李南风很烦他的毛手毛脚,打从跟他在暴雨里相遇那天起,他在她面前就没有见外过。
  她使劲地甩手,但他并没有放松:“你别乱动,我可不会凫水。”
  水榭与小船相距也不过数丈,这一撑开也不过是须臾之间,两个人又已飘荡在茫茫水面上。
  晏衡要顾着划船,李南风终于争脱了他。然小船陡然受力,又晃荡起来。她本能地抓回晏衡胳膊,再也不放开了。
  第378章 人间宠爱
  晏衡把船划到了先前的位置,清风送来新荷的清香,他托着李南风胳膊肘让她坐下,然后也放了竹篙,在她对面坐下来。
  他目光在她脸上停落了一阵,然后抬头看天色,问道:“饿了吗?饿了我让人传饭到水榭里来吃。”
  “不吃!点心都吃饱了,还吃什么饭?”李南风没怎么有好气。
  晏衡望着她微笑,扭头看着水下,指着道:“你看,鱼来了!”
  李南风凑过来,果见几尾鲤鱼在水里自由游动。正午的阳光透过水面照在它们金色鳞片上,便也泛出一抹金色的光芒来。
  李南风歪伏在船舷上,折了根水草,探到水下去逗它们。
  太师府后头也有个大园子,但整个太师府全算起来都没有这个园子大,那里的鱼也没有这里的鱼透着野趣。
  晏衡屈膝坐着,将她滑落进水里的长发捞上来拢在背后。少女的发丝又浓又密,握在手上触感好过最上等的丝绸。
  半伏在船上的她看起来也像朵铺开的清荷,慵懒,娇气。晏衡抬头看看远山,又看回她,眼底已经有了现成的山水。
  “李南风。”他唤道。
  “嗯。”
  “李南风。”他又唤道。声音又低又绵软,像天上的白云,也像这碧澄的春水。
  李南风扭过头。
  晏衡笑了下,摘了片圆荷,盖在她头顶当遮阳帽,心情已开阔得像是能撑开无数只小船。
  ……
  程淑离开晏驰到戏楼寻着了晏家姐妹,面上投入地看戏聊天,心里却静不下来。
  晏衡那样的身份地位,对适婚的姑娘而言毫无疑问是极具诱惑力的,或者可以说是轻易想都不敢想,满朝之中这样的顶级权贵子弟数得出几个?
  太子往下,就是晏衡了。
  虽然林妈妈觉得她应该入宫,但这就好比,我正梦寐以求世间第一等的玉石,但摆在面前却有一枚世间第一等的玛瑙,你说心动不心动?
  当然,本来程淑是不心动的,上回在灯市她看到晏衡与李南风在一起,就知道自己跟他们距离有多远。
  玛瑙好虽好,到不了她手里也是白搭。
  可晏驰这么一说,就让她有些不知所措了。
  “饭开在挽玉楼,也不知道五哥他们去哪儿了?我们顺道去找找他们吧。”
  日值正午,姑娘们也坐不住了,开始邀请起来。她们语气格外客气,果然透着歉意。
  程淑起身,随她们出了门。
  自有侍女来告诉晏衡去向,几个人边走边赏景,到了水榭处。
  晏眉看到船上,白衣的晏衡与水蓝色衣裙的李南风并坐于漫漫碧荷之间,喁喁私语,恬恬如一双璧人,竟也不愿——好吧,是不敢打断。
  她使了个眼色于晏锦,笑道:“这么远,喊也未必听得见,我们先去吧,由得他们俩晒成木炭!”
  船上晏衡在教李南风徒手钓虾,一侧首看到了她们。
  李南风全然不知晏衡心里经历了怎样的变化,程淑一出现,在这儿她就变成了熬时间。
  但跟晏衡呆在船上吹了会儿风,糟心的人和事都像是干扰不到她了,竟然也觉出了几分惬意。
  逗鱼钓鱼这些她平素从不屑做的傻事,在这情境里竟也显相得益彰。
  “你好不好奇程淑跟晏驰勾搭到了一起?”晏衡道。
  李南风抬头,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也就看到了岸上跟着晏家姐妹的程淑。
  今时今日这个女人也许对她李南风还谈不上什么祸心,但她终究撬过她的墙角是事实。
  程淑既然撬过她墙角,那肯定也是有某种目的,总不至于纯粹是欲火烧身情难自禁?
  即便是,她也不太相信一个大户人家出身的小姐因为欲望,会觊觎一个别家的入赘的男人!
  ……过往的恨固然是还存在的。但是刨去恨意,总也不免思前想后。
  原本在没碰面之前,是没那份心思去挖掘她为什么要跟陆铭通奸,想着这一世就此划清界限。
  但她既然找上门来了,便又总让人无法不拉出那些前仇旧恨来温习温习。
  “你问过晏驰没?”她问道。
  “没问出来。”晏衡脸色阴了阴。
  李南风沉吟:“晏驰没道理主动勾搭,定然是程淑自己凑上去的。只不过我没明白晏驰带她来的用意何在?”
  晏衡阴沉脸道:“狼狈为奸,臭味相投,蛇鼠一窝,沆瀣一气,还要什么用意?”
  李南风想了下,把草丢了:“既来之则安之,我们过去!”
  岸上姑娘们才转身上栈道,船就靠了岸。
  程淑望着船上,只见晏衡正亲自执着竿撑船,李南风则安然坐着,仿佛晏衡给她撑船就是天经地义,她享受着这样的关照也是天经地义,一时便对她这得尽人间宠爱的样子看得有些痴。
  李南风也在静静回望,直到她闪避开来她才移开双目。
  “你们总算回来了。”晏眉迎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