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节
  神兵点点头:“唤雨,你怎么看?”
  “卑职认为,云霜五岁就被卖进贺兰府,一直跟在贺兰敏月身边,在外人看来,她们主仆感情不错,再说,她同贺兰敏月进宫,不过就是这一两年的事,宫中就算真有嫔妃娘娘与贺兰敏月有过节,云霜也真见钱眼开,最多也只是收买她投毒,不会放心让她做这么多事。”
  第104章 真相大白
  神兵候点点头:“薛绍,你怎么看?”
  薛绍想了会儿,上前道:“贺兰敏之妾氏众多,假若妯娌关系处理不当,很容易引发矛盾。前段时间,贺兰敏月曾出宫,回贺兰府住过一段时间,或许,那时发生了一些不愉快,引得有人对贺兰敏月起了杀心,所以,重金收买了云霜。”
  在他们说话的时候,神兵候一直用笔在画着什么,待薛绍说完,神兵候放下笔,看了看三人:“你们说完了,轮到本候了。”他说着,拿起手边的纸。
  当看到神兵候画在纸上的画像,皆是满意惊讶,只见他们异口同声道:“贺兰敏月。”
  “没错。”神兵候将唤雨呈来的画像与自己的这张画像,放在一起对比,道:“你们应该都见过贺兰敏月,仔细回忆下,这个穿观音兜的女子,鼻尖,唇形,下巴轮廓,颈部痣的位置跟贺兰敏月是不是一模一样?”
  三人互看了眼,相继陷入沉思,许久后,唤雨声音低沉道:“卑职失职,连这都没有发现。”
  神兵候叹口气:“你们不是没有,是不敢。有谁能想到,一个怀有身孕的女子,为了陷害他人,竟向自己下毒手?”
  唤雨难掩担忧道:“即便知道,一切都是贺兰敏月所为,可我们手头没有确凿证据,很难让圣上信服这一结果。再说,皇后在朝廷失势,而贺兰敏月既将被册封为妃,可以说,风头正劲,连我们都不知道,她为何要走到玉石俱焚这一步,何况是旁人呢?”
  神兵候沉默了一会儿:“本候受命,只负责查出真相,不负责让所有人接受这一结果。”
  唤雨向袁一和薛绍使了个眼色,示意让他们先告退,待他们走后,唤雨道:“侯爷,卑职只问一句,若把这个结果呈给圣上,若他不信,会如何?”
  神兵候回答道:“他会猜忌本候,把本候归为皇后一党。”
  “神兵司是在绝对信任上建立的,若没有了圣上的信任,那神兵司将不复存在。若侯爷认为值得,卑职也无法可说。”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若圣上此时不相信我,他日也会因为别的事,不相信我。”说着,拿起书案边的黄册子写起奏折,看到唤雨还站在堂上,便道:“没事就告退吧!”
  “是,卑职告退了。”
  唤雨转身走到门边,看到一个神兵急匆匆的走了进来,向神兵候禀告道:“侯爷,太子在洛阳突然猝死,圣上一行已到回长安,方才派人请侯爷入宫,商量给太子发丧事宜。”
  奋笔疾书的神兵候,听到太子死了,身子一颤,笔从手中滑落,他愣了片刻,又拿起笔写起奏折:“知道了。你先下去准备。”
  此时,门边的唤雨将一切看在眼里,轻叹了一声,走出了神兵堂。
  随神兵候入宫的袁一从丹凤门,一路走到摆放李弘灵柩的东宫,看到各处皆是宫人忙碌的身影。
  虽是如此,可他却感觉此时的大明宫,比更加安静沉闷,或许是,害怕行差踏错的宫人,行动比以往更要轻缓。或许是,每座宫殿上挂着的白绸,正在呼呼寒风中肆意飘荡,似乎也在为英年早逝的李弘而感到唏嘘。
  东宫的明德殿上,高宗正望着灵柩垂泪,站在殿中,身着丧服的太平,雍王李贤,英王李显与太子近前的宫人也陪在一旁流泪。神兵候走进,见安静的大殿中,呜咽声此起彼伏,他心中的伤感越发浓烈。
  在太监的指引下,他在灵柩前,磕头上完香,便来到高宗面前行过礼,道:“太子,仁孝智明,又心系百姓,是难得储君之选,可天意如此,就算圣上与臣,千百个不愿意,可太子究竟早登极乐了,为了大唐子民,还请圣上保重龙体,节哀顺变。”
  高宗抹了把眼泪,拍了拍神兵候:“朕看到你,心里就踏实多了。世间最痛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朕虽是天子,对此也只能承受。”
  高宗说罢,避开众人,领着神兵候来到侧殿,问道:“献食的案子有结果了吗?”
  “经过微臣的调查,确定武氏兄弟并非投毒者……”
  神兵候还未说完,高宗就拍案而起:“朕就知道,武兄弟是受皇后栽赃,背了黑锅!你说,这武媚娘心肠怎么如此歹毒,为了争宠,不但残害手足,而且连怀着孩子的亲侄女都不放过,难道真是朕有眼无珠,当年错把她接回宫了吗?”
  神兵候本要呈上奏折,听高宗这么说,他立刻将袖口一拉,把又奏折藏了回去,躬身道:“以微臣手头的证据来看,还不能说明皇后就是凶手,请圣上再给微臣一些时日,定当查出一个结果。”
  高宗怒气未消道:“还查什么查,一定是她!太子为了主持公道,提出要彻查案子,才过了多久,就莫名其妙的死了,还是在朕的眼皮的底下!她这女人已经狗急跳墙,没人性了,要是朕要证据,早就砍了她!现在,朕让人立道废后诏书,今晚就把她关进冷宫!”
  神兵候心想,丧子之痛,已经让高宗失却了理性,现在若给武后辩护,高宗一定会迁怒自己,反倒会坏事,还不如顺着他的意思,取点时间,找到有力证据,再为武后洗白。
  想到这儿,神兵候道:“此事确实可疑,不过,皇后在圣上身边多年,太子又还未出殡,这会儿贸然废后,一些明白就里的臣民,难免误以为圣上无情,不如待微臣将此事调查清楚,圣上便可名正言顺废后。”
  高宗深深吸了口气:“还是你想得周到,朕就让那毒妇,再过几天好日子!”
  听到此话,神兵候暗暗地松了口气:“微臣有些疑问,想要当面问皇后娘娘,不知可否?”
  “可以。”
  因为宫闱的避讳,高宗让太监将武后,请来麟德殿与神兵候相见。
  神兵候背着手,站在冷清而安静的殿中,他抬头看到装饰华美的房梁上结了些许蛛网,他的视线顺着蒙了些许灰尘的玉阶,看到衬着黄段的御案上摆着文房四宝,它们很整齐干净得一丝不苟,好似许久没人用过,如同殿中华美器物般,只是一件得体的摆设。
  此时,听到“吱吱呀呀”的开门声,他转身看到,武后从殿外走了进来,当门合上,他走到武后面前,行礼道:“微臣拜见娘娘。”
  “这儿就本宫与侯爷,不必多礼了。你有什么疑问要问本宫?”
  神兵候起身,向前走了几步,沉默良久道:“当年韩国夫人的死,是否与娘娘有关?”
  听到这一问,武后的思绪飘远,回到了当年。
  那时,她姐姐武顺新寡,她怕武顺在婆家受气,便让高宗赐封武顺为韩国夫人,并在长安城赐了一座府邸给她,这样,武顺便能名正言顺的带着贺兰敏月,敏之姐弟来长安居住。
  那时一路从血雨腥风走来,她早已厌倦了宫闱争斗,当武顺来到长安,她是打心眼里高兴,甚至恩准武顺能自由进出宫闱。
  那时,姐妹俩总有说不完的话,可以聊到彻夜不睡,每每聊到往昔的苦难,她们总会相对垂泪,而后,又互相取笑,逗乐彼此,让对方止住眼泪。
  每每聊到如今的荣耀,她们又不禁感慨,事事沧海桑田,翻天覆地只是因为,抓住了一个看似不属于自己的机会。在谁都不能信的宫闱,身边能有个共患难,又同富贵的知心姐妹,她由衷感谢上天的眷顾,也越发珍惜武顺这个同胞姐妹。
  当她把能分享的东西都给了武顺,耳边却传来武顺利用进宫之便,睡上了龙榻。她明知,这不是空穴来风,可她却选择逃避,不去捅破这层窗户纸,或许是因为,那时,她心中还抱有一丝希望,武顺能愧疚,能醒悟,让这段偷欢能悄悄开始,也能默默结束。
  可事实证明,这些只是她的一厢情愿,当将武顺与高宗抓奸在床的那晚,她独自在殿中流了一夜的泪,当眼泪流尽的那一刻,她对武顺也再无半分姐妹亲情。
  后来,当知道武顺身孕后,她开始后悔当初的迟疑,可事已至此,她只好以假意的原谅蒙蔽武顺,让她安心在府上养胎,而后,再利用这段时间,在高宗身边安插几个年轻妖媚的妃嫔。
  帝王之爱向来凉薄,当高宗快把武顺抛之脑后时,她再亲自告诉高宗,武顺怀了他的孩子。这时,腹中胎儿已有八个月的武顺,已成了高宗眼中的鸡肋,要是把武顺接进宫册封,势必引起大臣的风言风语,要是任由她在宫外,自己又舍不得她腹中的孩子。
  当高宗说出自己的顾虑,她便顺水推舟,说等武顺临盆,就把那个孩子带回宫中给他名分,把他当作自己的孩子养育。
  后来,到了临盆之日,武顺还没来得及看一眼生下的孩子,就被等候在产房外的太监抱回了宫中。当她从太监手中接过婴儿,打开襁褓,看到是个男孩,她嘴角浮现一抹对失败者的冷笑,一个原本要为先皇守节,终生将要在感业寺度过的女子,如何一步步登顶后位?
  第105章 爱欲契约
  武后心里很清楚,这不是运气,也不是感天动地的爱情,全是她的苦心经营,她多少次的以命相搏,甚至牺牲襁褓中的女儿,才赢来今天,她恨那些得到她信任,又妄想窃取她胜利果实的人,她要那些人长眠在脚下,当作惩罚。
  抱着婴儿出神的她,听到身边的太监问,要给婴儿取什么名时,她几乎脱口而出:“嫌儿。”
  太监想了片刻,道:“娘娘,是给皇子取名李贤,是贤德的贤吗?”
  她点点头:“你去给圣上报喜,宫中又添了一位皇子。”
  几年后,武顺亡故,她前去吊唁,她站在灵柩前,伸手抚摸着武顺的灵位,嘴角露出一抹冷笑。
  她转头,看到站在几个年幼皇子中的李贤,眼神竟是冷漠和无知,她又看向贺兰姐弟,只见贺兰敏月正瞪大眼睛瞧着她,用无声的唇语,似乎在说:“是你害死了我娘。”
  武后收住回忆,走到神兵候的面前,看了他良久,道:“你是用神兵候的身份问我,还是用沈言的身份问我?”
  “沈言。”神兵候将袖中的奏折递给武后。
  待她合上奏折,用复杂的眼神看了眼神兵候,道:“你写这封奏折,太感情用事了。”
  “是啊!差点因为它坏了事。现在可以回答我的问题了吗?”
  武后没有丝毫犹豫:“我的回答,是!”
  神兵候一脸平淡道:“那贺兰敏月的种种行为,就说得过去了。”
  “不问为什么吗?”
  神兵候摇摇头:“我与娘娘之间,曾经不是约定过,不问对方为什么吗?”说着,他不由得,想起当年,他还是太子侍读的往事。
  那时,他热衷名利,也懂得把握任何让自己出人头地的机会,可他出身贫寒,既无上下打点的钱财,又无说得上话的朝廷官员,所以,就算他有出众的才华,可还是被淹没在众多侍读与太子亲信中。
  直到那年上元夜,宫中各处被装点得火树银花,唐太宗也格外开恩,允许无差事在身的宫人嫔妃,来到御花园猜谜赏花。
  那时的高宗还是太子,他等到上元宴一散,换了身衣裳,带着几个侍读就来到御花园凑热闹。
  他走到御花园的荷花池边,看到一个女子正在水边投放许愿灯,这时,当女子听到同伴呼喊,便转身,点头微笑以示答应。
  不远处的高宗,见到这突来的嫣然一笑,不由得心醉神往,他停下脚步,痴痴地目送那女子走远。
  当时他就在高宗身边,将一切看在眼中,他盘算,取悦主子的最好方法就是投其所好,而那个女子将会成为他的机会。
  后来,一切如他计划那样,他先找到了那个女子,得知她是郑贵人身边的宫女,初次见面时,见女子天真烂漫,他心中暗喜找到了一块璞玉,便循循善诱地告诉她,宫中生存的险恶,如何才能活得光鲜亮丽?
  那女子很上道,很快便接受了他的那套说辞,对他更是言听计从。
  待他帮女子与高宗制造了几次偶遇,他们便情意相投,可怎奈宫规对宫女的管束甚严,高宗与女子时常只能以书信倾述相思,而他自然成了信使,虽然风险不小,可回报却是未来国君的宠幸,他觉得很值得。
  一年后,他不再觉得这笔买卖值得,因为,他无意间发现,女子根本不是宫女,她原名叫武媚娘,是太宗皇帝的才人,虽然十三岁就被册封为五品才人,可后来却失宠,在形同冷宫的掖庭宫中院里,住了近十年,在他寻求飞黄腾达的机会时,武媚娘也在为改变老死深宫的命运而苦心钻营?
  他一直以为,是自己利用了武媚娘,可知道这一切后,才发现,是武媚娘利用了自己。他难掩心中怒火,假扮太监潜入掖庭宫,找武媚娘当面对质。
  可当武听他说完,武媚娘却是云淡风轻的回应,道:“我清楚,你早晚都会知道,可我们还是可以继续合作,各取所需。”
  他冷笑一声:“各取所需?你是宫女,可以!但现在你是皇帝的女人,我就算有九颗脑袋,也不够砍啊!”
  “看看你身边那些太子侍读,不是皇亲国戚,就是宰辅之后,而你不过是皇上为了笼络天下读书人,破格提升穷探花,一无钱财,二无人脉,凭什么出人头地?答案,你心里应该很清楚。”
  武媚娘起身一步步走近他:“富贵险中求的道理,不用我多说,现在皇上痴迷丹药,身子一日不一日。太子随时坐拥天下,现在把一切捅破,于你,于我都是百害而无一利,你说呢?”
  他来这儿之前,已经想得很明白,只要确认武媚娘是皇帝的才人,就把她的底细告诉太子,不管会不会失去宠幸,总比丢掉性命强。
  可现在,这个女人的话,好像带有一种魔力,让他动摇,甚至无法抗拒地想要跟她合作。
  突然,感到一阵窒息的他,扯了扯衣领:“就算太子登基成了皇帝,也不会有违伦理的把自己父亲的女人养在后宫。”
  武媚娘伸手抚摸他的脸庞,声音轻柔道:“别的女人做不到的,可我武媚娘却能做到。”
  “这太疯狂了!”他拂开武媚娘的手,转身要去开门,却被武媚娘从身后抱住,动情道:“沈言,你也不想看我老死宫中,对吗?就算为了我,试试成吗?适当时机,我会亲口告诉太子,决不让你受半分牵连,若不信,就从这儿走出去,见了太子就把所有事情推给我,一个困住,总比两个人困住强。”
  即便知道,这个女人善于伪装,最会言行不一,可他的心却莫名地揪了把,或许,上元夜,她的嫣然一笑,不仅打动了太子,也让他为之心动,可他热衷功名利胜过一切,却忽略了这些感觉。
  他不由得转身,看向武媚娘:“你为什么会为我着想?”
  武媚娘眼泛泪光,用哽咽的声音道:“你难道一点都没发觉,我已经喜欢上你了!”
  他来不及分别真情还是假意,就揽住她的腰,肆意地吻了下去,一切发生得足够冲动,也十分自然,像一种挠人心痒的情愫,暗流涌动到达无法克制的程度,迸发出一刹那的花火与荼蘼的希望。
  当晚的翻云过雨之后,他们默契地达成了某种肉体契约,这种契约好似建立在男女之情上,可又好像不受任何感情约束,不过,这个契约却能达成一致的目的,对于他们也是如此。
  当这个默契形成,彼此间不再需要掩藏野心,便肆无忌惮地让对方为自己办事。
  在深宫往往这种各取所需,又互相扶持的人,更懂得,在宫闱这样恶劣的环境中互相取暖,也会毫无防备地向对方敞开了心扉,因此,无法避免产生了利益的附加产物,真情。
  可他们丝毫没有察觉,任由它萌芽,滋长,泛滥!
  直到有一天,太子一如往常带着他同武媚娘幽会,因为信任,太子将同在一室的他视为空气,只顾拥着怀中的佳人说着绵绵情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