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节
  隔了太远的距离,不适合诉苦,不适合煽情。
  万一有人哭了,无法替他擦去眼泪,安慰又太轻。
  ☆、52.十八
  临近高考那一阵儿, 陆苗跟江皓月打电话说的最多的一件事是:我的厨艺大有长进。
  她说自己学了新的菜。这一年她妈没空给她煮饭时, 她周末自己一个人在家琢磨出来的菜,江皓月都没吃过。
  陆苗以前只会做跟蛋有关的食物, 煎蛋、鸡蛋羹、火腿炒鸡蛋、西红柿炒鸡蛋, 现在她会做烤肠、烤面筋, 铁板豆腐。
  陆苗说自己做的铁板豆腐比摆摊的卖的还好吃。
  “所以, 我没法考去你的城市,我可以去你的城市摆摊。”
  “不可以, ”江皓月否定了她取巧的想法:“只能考来。”
  他却也知道,陆苗这么说是压力太大, 她怕考不好, 没法去他的城市。
  高三这段时间,陆苗的学习成绩起起落落的幅度很大, 连她自己也不知道高考时她能发挥成什么样。
  高考将至, 补习学校的课程停了、学校也不再进行考试了,她排得满满的时间表忽然清闲了下来。
  妈妈负责照顾她的饮食营养, 爸爸负责接送她上下学, 不论是学校还是家里,都希望她能休息好,用最好的状态迎接高考。
  陆苗像一只打饱了气的气球,鼓鼓胀胀地装满了全家所有人的期望, 那里面自然也包含她自己的。可是, 只有她心里知道, 她看上去胸有成竹, 实际肚子里空无一物。
  高考越近,她越不知道有什么是能读的。
  空余的时间,麻木地翻开卷子和课本复习,当她意识到的时候,她发现她正在对着一行行的字走神。
  为了对抗这种莫名的空洞,陆苗把自己锁在房间里,翻看江皓月留给她的东西。
  这对于她来说无疑是一种折磨。
  ——翻着翻着,崩溃后大哭一场,哭完继续回去读书;发现自己走神了,再回来看这些东西。
  江皓月于她,像挂在天边的月亮一样远。
  陆苗奋力仰头,望向他散发的清冷光晖,眼睛疼痛难当地溢出泪水。
  可也感谢他的存在,追着他的所在拼命跑,她有了目标,才不至于迷失自己的方位。
  高考的日子天气晴朗。
  陆苗坐在考场上,原来那一张张能决定她未来命运的试卷,和她平时做的模拟卷,并没有什么区别。
  她也像是在写那些做过千遍万遍的模拟卷,快速地下笔,完成了它们。
  走出考场的那一刻,陆苗最大的感受是……她什么感受也没有。
  她怅然若失地意识到:原来这一切就这么结束了。
  坐在陆永飞的车上,例行回答完父母“考得怎么样”的问题,林文芳问她:“暑假想去哪里玩?”
  陆苗毫不犹豫地说出了江皓月的城市。
  她跟他打电话的时候也是那么说的,她告诉江皓月,自己报完志愿就会去找他,让他做好迎接她的准备。
  江皓月的回答同样积极,他说他已经看好了旅店、做好了计划,等陆苗来了,他们俩一起吃吃玩玩,看这里的风景。
  等到高考分数出来。
  喜人的是,陆苗发挥得不错,竟然比她以往的正常分数还要更好一些。
  她的第一志愿不顾父母的反对,报了一所首都的名不见经传的二本,专业选的是服从调剂。
  陆苗看了这所学校去年的最低录取分,比她的分数稍微低了几分。陆永飞和林文芳一致觉得她报这个学校太过冒险,而且她的分数拿到本地,可以上更好的大学。
  他们劝她,嘴皮子说破也劝不动,打电话让江皓月帮忙一起劝。
  他帮着她父母那边说了几句话,陆苗骂他“叛徒”,骂完后,他的电话她不再接。
  第二志愿,父母不容商量地要求陆苗求稳,报一所他们本地的二本,专业选了大热的金融。
  直到提交志愿的当天,他们都在极力反对她的第一志愿,陆苗没听他们的话,一意孤行地坚持她的大学要去首都读。
  那个理由是什么……可想而知。
  报完志愿,和父母大吵一架后的陆苗,坐上了去往江皓月那个城市的火车。
  一年前,她在站台,目送他远去。
  一年后,她终于能坐上同一辆火车,去往他在的远方。
  这是陆苗的十八岁。
  经历过父母的离异,她的叛逆期似乎人为地延后了。
  可它总有到来的那一天。
  谁拦着她都不管用,迎着火车行驶时窗口吹来的烈风,陆苗攥紧拳头,无比地确信,这就是她想要做的事——去江皓月的身边。
  ☆、53.重逢
  好像不论是哪个城市, 火车站的人永远那么多。
  站在出站的队伍中, 陆苗觉得自己仿佛一颗沙砾,被丢进了一片汪洋。
  汹涌的人群四面八方地挤来, 她的眼睛失去聚焦,渺小的她顷刻被淹没在人海之中。
  这个城市对于她是全然陌生的。
  在这里, 陆苗认识的人只有江皓月,她在每一张路过身边的面孔中, 耐心地找他。
  她知道自己总会碰见他的。因为他在等她, 他也一定正在找她。
  从前她找江皓月就找得快, 茫茫的学生一起放学, 她一眼就能找到藏在其中的江皓月。
  不过, 最后是江皓月先找到了陆苗。
  熟悉的声音喊了她的名字, 她立刻转头, 循声望去。
  青年冲她招手。
  眼神对上陆苗之后, 他笑起来, 眸中的冷淡宛如破冰一般消融褪尽, 暖进人的心坎。
  他怎么能好看成这样啊?她不由地想。
  陆苗像一只扑腾翅膀的小鸟,呼哧呼哧地飞过去,投进江皓月的怀中。
  他身上有熟悉的皂香,熟悉的冰凉凉的温度,熟悉的被他拥抱的力道。
  她被一种失而复得的感觉包裹, 拥抱他之后, 那些积在心里的抑郁、困惑、酸楚, 通通烟消云散。
  陆苗叹了口气, 安心地闭上眼。
  江皓月伸手揉乱她的头发。
  “要抱多久啊?”佯装不耐烦的语气,却完全没有推开她的动作。
  陆苗的耳朵贴着他的胸口,听见他的心脏嘭嘭嘭跳得飞快。
  “江皓月。”她用很轻的声音喊他。
  他低下脑袋,听她要说什么。
  陆苗同一时间踮起脚尖,在他的脸上亲了一口。
  然后亲完就不再看他是什么表情,挽起他的手臂,拉着他向前走。
  江皓月估计懵了,她拉他去哪,他傻傻地跟着去了。
  期间,他忘记笑话她的那个吻、忘记她是第一次来这个城市,忘记她是个路痴。
  直到陆苗问他:“我们这是在哪啊?”江皓月这才回过神。
  “我叫了车,不在这儿。”他带着她原路返回,往另一个方向走。
  出租车上有空调,将夏日的暑气一下子隔绝在外。
  江皓月拿出手机,给陆苗的父母发了报平安的信息。
  “你太胡来了。”发完短信,他叹了一句。
  陆苗不知道他指的是她来前跟她父母大吵一架的事、自己第一志愿的事、自己选择了“服从调剂”的事,还是自己先前不接他电话的事。
  她看着掠过车窗的一栋栋建筑物,没搭理他的那句话,她心里也是有点儿心虚的。
  “去年的你来到这个城市,会不会有一种迷失感,不知道自己要去往哪里。”陆苗喃喃地说出之前她在火车站的感受,她有江皓月,可去年的江皓月,在这儿一个能依靠的人都没有。他在火车站时,面对人山人海,脑海中想着的是什么呢?
  “不知道要去哪?没有啊,我知道要去学校。”江皓月不解风情地答道。
  陆苗一肚子煽情的话,被他堵住。
  “你应该说有!有迷失感!”她凶巴巴地指导他。
  “哦?”他饶有兴致地配合她:“然后呢?”
  “然后,”她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小:“你心里就特别思念……”
  “思念什么?”江皓月拉长耳朵,示意让她说得清楚一点。
  陆苗被他催促得有点羞,自暴自弃地大声道:“思念陆苗啊!”
  她认认真真说:“你想着,要是陆苗在这儿就好了。”
  江皓月扑哧笑出声。
  坐在前面的司机师傅同样被小姑娘的话逗得发笑。
  陆苗的脸唰地红了。
  “你笑我,我不跟你好了。”
  她抱着手,侧身转向车门的方向。
  江皓月最了解陆苗了。小丫头非常好哄,一哄就能哄好;你不哄她,由着她生气,她气一会儿自己也就不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