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节
  明磊突然看到站在自家门口的林婉音,的确吓了一跳,他知道妹妹明玉时不时的就去找这个嫂子弹琴作画。近来,明玉在琴棋书画方面,的确有了很大的提高。他也知道,自己是人家不欢迎的客人,所以就没有厚着脸皮跟着明玉一起去。
  扫一眼林婉音鼓起的大肚子,他默默叹了口气,好好的一朵鲜花,就这样插在牛粪里,现在还要结个果子了。
  “嫂子,找我有事?”
  阿音赶忙摆手:“不,我是来找明玉的,明玉在家吗?”
  “明玉不在,我爹娘带着她走亲戚去了。”明磊如实答道。
  “哦,你是说里正也不在家?阿音有点失望。
  明磊有点搞不懂了:“你究竟是要找明玉,还是找我爹?”
  阿音叹了口气:“我就是想问问,外面的局势怎么样了?相公出去这么久,还没回来,我有点担心。”
  她这么一说,明磊更郁闷里。如果说是糙汉子强娶了这小娘子,小娘子不甘不愿,他心里倒还舒服一些。可是,人家心里分明是很惦记糙碾子的,这让他觉得心里很别扭,鲜花怎么能惦记牛粪呢?
  真是的!
  不乐意归不乐意,可他还是认真回答了阿音的问题:“我昨日进城也打听了这件事儿,说是京城里的皇上带着京中的军队挥师北上。而太宗带着雷霆军,从西北往南杀过来,双方快要交战了。”
  阿音对这里的地理位置并不是很了解,就接着问道:“那咱们明水湾,是离京城近呢,还是离青州近?”
  明磊暗笑一笑,找回了些许自信,终究是妇道人家,琴棋书画练得再好,对外面的天下大事,了解的终究有限:“自然是离京城近了,听说雷霆军也占领了一些城池,不过咱们这里肯定还是归京中管的。听说京中的军队,很快就要从咱们这里经过了,有可能在咱们西北处两三个州的地方,正式开战。”
  “哦,”阿音莫名的有点紧张,手指搅在一起自己安慰自己,尽量保持着平静,问道:“你可知道,领兵的是谁?”
  明磊没想到,这个小娘子对战争还颇感兴趣,为了显示一下自己的渊博,就把自己了解到的东西不遗余力地说了出来:“雷霆军那边,自然是星辰皓瀚四大偏将,听说耿元帅也在。京城的军队,听说是德宗的亲信独孤炎率领的。”
  一听独孤炎三个字,阿音吓得抖了一抖,被人们骂做断子绝孙独孤炎的,就是他了吧。
  听说当年,德宗攻打南夏国时,就是独孤炎领兵。为了击败南夏的护国大将军樊茂,独孤炎抓了人家身怀六甲的妻子,压到阵前,用刀尖儿对准樊夫人的肚子,逼樊茂开城门。
  樊茂不忍心看着妻儿惨死阵前,就打开城门,想出去和独孤炎谈判,谁知却中了伏兵之计,被杀得落花流水,亲眼瞧着那刀尖儿穿破妻子的肚皮,一刀两命。他拼命厮杀,想为妻儿报仇,最终,战死沙场,也没能杀了独孤炎。
  阿音全身止不住的颤抖,这个独孤炎,就是那个独孤炎了。
  ☆、第47章 第 47 章
  她转回身,瑟瑟地往回走, 精力全部集中在“独孤炎”这三个字上, 已经忘了跟明磊说句告别的话。
  明磊瞧着她失魂落魄的样子, 挑唇一笑, 终究是妇道人家, 再怎么有学问又如何?一个独孤炎,就把她吓成这样儿了。
  当天晚上,阿音没怎么吃饭, 心事重重地躺下休息。半夜时分,却在噩梦中醒来,吓得一身冷汗。他不在家,她别无依靠,只能靠自己。坐在床上静静思量之后, 她决定暂时离开这。
  第二天一早, 阿音就让二丫回了一趟三十里铺,把明青枝叫了来。
  她收拾好了包袱,就去了隔壁明铁柱家。明铁柱没在家,只有柱子嫂和秀秀,围在火炉旁,正在烤红薯吃。见她来了, 柱子嫂赶忙起身, 热情的招呼阿音过来, 一起吃烤红薯片。
  阿音拉着柱子嫂的手, 郑重地坐到椅子上, 说道:“嫂子,我现在没有时间跟你一起吃红薯。我有一件特别重要的事儿,要拜托你,你千万要记住了。”
  见她如此郑重,柱子嫂吓了一跳,赶忙把手里捏着的红薯片儿放在桌子上,认真的点点头,全神贯注地听她说。
  “嫂子,我今天就要离开这里,到我大姑姐那里去住。最近,有可能有人来打听明皓的家眷是否住在这里。”
  柱子嫂摆摆手,示意她先停一下:“你等等,明皓就是糙碾子吗?俺曾经听你这么叫过他。”
  “对,糙碾子在外面的名字就叫明皓,如果有人特意问起他的家眷,八成就是来抓我的,你就按我的话回答:那个城里的娇小姐,哪受得了俺们村里的苦,早就背着包袱跑了,人家说再也不回这破地方了。”阿音已经帮她想好了说辞,只要她能记住,不露出破绽,应该不会有问题。
  柱子嫂听的十分认真,大概明白了她的意思,只是有一点还不太懂:“那些人,为什么要抓你呀?”
  阿音叹了口气,直白的说道:“雷霆军,你听说过吧?”
  “俺知道呀,雷霆军是好人,天下的老百姓都知道。”
  阿音点点头:“对,糙碾子这些年出门在外,就是加入雷霆军打仗去了。雷霆军一心保家卫国,却也得罪了别人。有人想害他们,可能会从家眷这方面入手,所以我要去躲一躲了。嫂子,我知道你也是好人,不会害我的,你就按我说的话做,就行了。”
  柱子嫂深深地吸了几口气,挺直了腰杆,对于自己得到的这个重要任务,非常认真的对待,回想了一遍阿音的话,说道:“俺明白了,就是说,要有人来问你在哪儿,俺就让他们觉得,你早就走了,不可能再回来。就行了,是吧?俺就说,那个城里的小娘们儿,可娇气勒,哪过得了俺们乡下的苦日子,大碾子一走,人家背着包袱就走了,说是再也不回俺们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了。”
  阿音被她逗得差点笑出来,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在这个村妇嘴里随意地说出来,倒比自己教她的那一套话要顺溜得多,就点点头,又认真地叮嘱了一遍:“对,就这么说,嫂子,你记住,就算那些人说是碾子的部下,是他的朋友,你也不能信,除非是他本人回来了,你才能说实话,记住了吗?”
  柱子嫂非常认真的点了点头:“俺记住了,你放心吧,俺虽没见过什么世面,扯个谎这种事还是能干的。”
  阿音这才放了心,告诉她可以去自己家里把没吃完的米面拿过来吃,免得放坏,还可以把自家的鸡赶过来养着,免得把那些鸡饿死。
  回到自家小院儿,阿音又检查了一下有可能出纰漏的地方,发现没什么问题了,这才坐下,静等着明青枝来。
  很快,明青枝和二丫就赶了来,跑得满头大汗:“碾子家的,这么急找俺啥事儿啊?是不是你肚子不舒服?”
  “不是,姐,你听我说。碾子他们现在正在打内战,对方那个领兵的将领特别坏,最喜欢抓人家的家眷去要挟人。我怕他们派人来这儿抓我,就想换个地方住,你帮我找个地方吧,不能是自家亲戚,最好住的偏僻一点,不惹眼的。”
  明青枝一听就吓毛了,坐都坐不住,在屋子里来回走动:“这可咋办呀?俺豁出命去,也得护着你呀,哎!这样吧,俺们三十里铺村北边儿,住着一个孤老婆子。她无儿无女的,平时也没人搭理她,那里离俺家的地近。俺就装成去地里干活儿的样子,也可以悄悄去看你,给你送吃的。”
  阿音当机立断的点了点头:“好,那就这样,咱们马上就走,你和二丫先走一步,到山脚等我,我自己背着包袱离开。这样村子里的人,就不会看到是我跟你一起走的。我已经叮嘱好柱子嫂该怎么说了,要是碾子回来,他也知道去你那儿找我,咱们走吧。”
  定了方案,几个人便分头行动,明青枝第一次面对这么危险的状况,心里七上八下的。在山脚终于等来了林婉音,就抢过她的包袱自己背上,带着她往三十里铺走。阿音挺着五个多月的肚子自然走不快,走一段就要歇一段儿,到了三十里铺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这样也好,不会惹人注意,她也特意叮嘱了明青枝,不要把这件事告诉旁人,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到了赵婆婆家里,明青枝说这是自己兄弟媳妇,因为兄弟出门了,两个村离的又远,不方便照顾,而带她回自己家,又怕婆婆埋怨,所以就让她暂时在这儿住两个月。阿音四处打量一下,这屋子虽是很破,收拾的倒也还算干净,这赵婆婆虽然被称为婆婆,不过看样子也就四十多岁的年纪吧。人特别瘦,脸上的皱纹倒是不少,老实巴交的,性情蛮像个老婆婆。
  阿音乖巧地拿出二十文铜板,放在桌子上:“婆婆,以后我住在你家,不方便出门,吃喝上就由你出去买,不过,我都会付钱的。”
  这二十文钱是经过仔细考量的,不给钱肯定不行,但是给多了也不行,反而容易出岔子。二十文不多不少,够买些米买点菜,过一阵子再给她些就行了。
  果然,拮据的赵婆婆一看到二十个铜板,脸上就有了笑意,点头应了此事。
  三日后,下了一场薄雪,层层叠叠的梯田被一片白色笼罩,景色极美,可阿音却看不到了。
  五六匹快马从远处飞奔而来,进了明水湾,就开始打听糙碾子家住哪儿。经人指路,他们来到了篱笆小院的门口,却见门窗紧闭,房顶和院子都不曾扫雪,也没有脚印,分明是无人居住的痕迹。
  领头的一人穿着战甲,问旁边一个手下:,是不是打听错了?看样子这里根本就没有人住,怎么会有明皓的家眷呢?”
  那手下挠了挠头:“应该不会错吧,听说他娶的是原来青州太守林彦的妹妹,林府的大小姐。”
  穿战甲的小头领邪邪的一笑:“林府的千金小姐,会看上咱们这种当兵的大老粗?老子觉着八成是消息有误,走,去旁边那家问问。”
  明铁柱扫完了自家房顶的雪,就去村子里帮秀秀的爷爷奶奶扫雪去了,院子里的一层薄雪,留给娘子和孩子扫出去。
  柱子嫂拿了一把大铁锨,正卖力的推着一坨雪往外走,刚到门口,正碰上那五六个阴沉着脸的士兵。
  “老娘们儿,我问你,你旁边这家是明皓家吗?他在村里好像叫糙碾子,是吧?”为首那人说道。
  柱子嫂一听,眼皮突地一跳,马上想起前几天阿音叮嘱过自己的事情。她把这几个人上上下下打量一遍,越看越觉得不像好人,吓得吱吱呜呜说道:“是,是叫糙碾子,是不是叫明皓,俺就不知道了。”
  那人点了点头,估计明皓在家里没用过这个大名,就接着问道:“他不是娶亲了吗?他娘子呢?没事儿,你只管说,俺们都是好人。”
  此刻,柱子嫂基本上可以确定,这就是阿音说的那些坏人,是来抓她的。于是,她就把这些天,背得滚瓜烂熟的那套词儿说了出来:“那个小娘们儿,是城里大户人家的娇小姐,哪吃得了俺们乡下的苦,早就背着小包袱跑了,人家说了,再也不回俺们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
  这些当兵的大都也是乡下出,身听柱子嫂说话,觉得亲切又实在,就没有怀疑,嘻嘻哈哈的走了。在他们眼里,这个村妇并不是他们防范的目标,一边走还一边议论着这件事。
  “俺就说嘛,太守家的千金小姐怎么可能住在一个小山村里。”
  “就是就是,打仗就打仗嘛,干嘛抓人家眷,俺本来就不乐意干这事儿。”
  “呸!打仗哪有什么仁义道德,赢了的是老子,输了的是孙子,咱们没抓着明皓的家眷,就立不了功,人家若是把江瀚的家眷抓住了,显得咱们多没面子。”
  “这事儿也不赖咱们,不是咱没抓住,是根本就没人,抓谁?”
  柱子嫂双手紧紧握着铁锹杆儿,傻愣愣的站在那听着,待这些人走远,才失了神一般,一把扔了铁锹,一屁股坐在雪地上:“俺滴个娘哎,还真是来抓人的。幸好,俺这谎扯的,挺像真的。”
  当天下午,柱子嫂专门跑了一趟三十里铺,把这件事儿告诉了明青枝。明青枝在天黑以后,跑到阿音那里告诉了她。阿音暗暗后怕,幸好躲出来的及时,要不然,就不知会面对何种险境了。
  在赵婆婆家里藏了三个月,阿音实在呆不住了,她不想把孩子生在别人家里,想回自己家去生。就让明青枝想法子去打听,雷霆军的仗打得如何了。
  这才得知,独孤炎派人抓了耿志的母亲,以此来要挟耿志,在城头上,骂得十分难听。谁承想,耿母深明大义,不想因为自己这一把老骨头,影响千军万马。就在城头上大喊一声:“我儿听着,娘自小教你,保家卫国,惩恶扬善,死不足惜。”
  说完这句话,耿母竟把脖子往前一探,在独孤炎的刀刃上自尽了。
  这一下,雷霆军全军震怒,个个都红了眼珠子,豁出命去要杀死独孤炎。于是,雷霆军便以破竹之势打的独孤炎连连溃败,一路掩杀到了京城。
  如今,京城已经成为一座孤城,被雷霆军重重包围,打下来只是早晚的事。
  阿音一听,就知道已经安全了。当即包袱款款地回到自家小院儿,收拾利索,准备生孩子。
  柱子嫂见她回来了,也笑呵呵的过来帮忙收拾。突然想起一件事儿:“前两天,又有两个当兵的来了,也问俺这是不是糙碾子家,俺说是。他们就问他家小娘子呢,俺照着上回的话,又说了一遍。这回俺可比上回说的还溜呢,他俩一点都没怀疑就信了。”
  阿音一愣,既然雷霆军已经把京城重重包围,独孤炎应该派不出人来了。再说他上次已经派过一回,发现人走了,怎么时隔几个月,还会派一回人呢。
  她心有疑惑,就暂时没说话,柱子嫂却还在兴冲冲的说:“那两个傻家伙呀,被俺蒙的一愣一愣的,站在门口可上愁了,还嘟嘟囔囔的说,这下回去可怎么交差呀。”
  阿音猛的回过神儿来:“坏了,这两个肯定是糙碾子派来的。”
  ☆、第48章 第 48 章
  柱子嫂一听就傻了眼:“啥?你说那两个人是碾子派来的呀,那可怎么办呀?他肯定以为你真的走了。”
  阿音比她更着急, 眼瞅着孩子就要出生了, 他却还没回来, 自己的心里扑通扑通的, 一点底都没有。
  想来京城那边儿应该是仗快打完了, 他先派人回来看一看,说不定想要传个话什么的。若是他知道自己快生了,应该会急急火火的往回赶吧。
  可是现在, 他认为自己的娇娘子受不了苦,已经离开了,那他还会回来吗?
  阿音放下手上正在收拾的东西,默默坐在椅子上思量。想了一会儿,拿了一条自己的帕子出来, 白色细棉布的底子, 上面绣着曦湾花的。她研墨提笔,写下了八个大字,想了想,又在右上角和左下脚分别写上了他和自己的名字。
  吹干墨迹,将帕子塞进一个荷包里,阿音就让秀秀去喊明玉来。
  很快明玉就赶了来:“嫂子, 这些天你不声不响的跑哪儿去了?我来找了你好多回, 都没见着你。”
  “明玉, 我就跟你直说了吧。你碾子哥在外面是做了雷霆军的将军, 打仗去了。可眼下我快要生了, 我想让他赶快回来,咱们这周边只有里正是见过些世面的。我给碾子写了一封信,放在这荷包里,你让里正大叔帮帮忙,给县城的县太爷送去。让他安排个人送去京城给雷霆军四大将领星辰皓瀚之一的明皓,你就说,将来明皓一定会报答他的。”
  眼下众人都知道,德宗大势已去,太宗必定会重登大宝,而作为太宗嫡系军队的雷霆军,自然会大受封赏,成为众人都想抱的大腿。明玉一听,糙碾子竟然是雷霆军的四大将领之一,惊得瞠目结舌。回过神儿来之后,赶忙接了那荷包,就往家里跑。
  里正明如松一听这话,也很吃惊,一直想着去京中攀附什么明路,却没想到,身边就有一条光明大道。
  他赶忙骑着驴进了县城,找到了县太爷,严肃认真的说明情况。
  清扬县的县令也是一惊,没想到雷霆军四大将领之一的明皓,竟然是清扬县人。他正愁自己朝中没有靠山呢,这下可好,天上掉下一个大馅饼。
  县令面不改色的对明如松说道:“刚好,我这里有一篇呈送京城的公文,就顺便把这封信送去吧。”
  送信的官差骑的是八百里加急的快马,只用了三天的时间就赶到了京城。此刻的京中是一片狼藉,雷霆军已攻下京城,德宗和独孤炎都死于乱箭之下,其他人死的死、降得降,眼下已经没仗可打,正在收拾战场。
  一座驿馆之中,军师朱会飞守着躺在床上的明皓,双眉紧皱。
  旁边的章军医叹了口气,说道:“明将军自昨日中了毒箭,到现在也没醒,若是今天再醒不过来,只怕是毒气已然攻心,凶多吉少啊。”
  这个道理朱会飞又何尝不明白,只是自中了毒箭躺在这里,即便清理伤口的时候,他的眼皮都没动过一丝一毫,他醒不过来,旁人又能有什么好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