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变质
  虽然不肯敞开心防,但书诺有做到答应雾生的事,没有继续消瘦下去。
  不过她本来就很难养胖,掉了的肉一时之间当然回不来,显得眼睛更大,非常楚楚可怜,魅惑感更强了。
  雾生的迷惘与日剧增,每次拥抱书诺,都隐约透着焦灼,陷入躁狂的状态,却找不到纾解的出口。
  两人之间的吊诡尚未厘清,又发生了一件大事。
  茶茶把书诺的作品拿去报名比赛,评审选她是第一名。
  当雾生接到通知才晓得,他完全被蒙在鼓里。
  很巧的是,她跟方桐一样,都在十六岁获得绘画比赛少年部首奖。
  方雾生还清晰记得,方桐拿了奖,媒体采访后爆红,立刻成为话题人物。
  也是因为这个契机,让方桐拥有脱离方家的资本。
  即便世人多是迷恋他过于俊美的皮相,依然不可否认方桐确实是个天才,完全当得起那些狂热追捧。
  她与他,竟如此相似。
  难道方书诺也要走上方桐的路,得到翅膀,飞离囚禁她的牢笼……
  雾生看着那封得奖通知信,思考半晌后,下了决定。
  ◇ ◇ ◇
  「叔叔,为什么这么做?」
  书诺推开雾生书房大门,第一句话就是质问。
  他……独断地拒绝了她的首奖,让给人递补。
  女孩的蓝黑大眼泛红,隐隐约约闪着委屈的泪光。
  因为我不想你成为第二个方桐。雾生从书桌站起身走向书诺,将她带到沙发坐下。 「你知道,方桐十六岁时,得了一样的奖吗?」
  书诺摇头。桐从不提起与她相遇前的事。
  「方桐因为长相……引发了许多麻烦。」
  这部分他说的是事实,伴随名气而来的,不全然都是好事。 「你如果拿这个奖,我很肯定,以后遇到的骚扰不会比方桐少。」
  「……」书诺沉默仰望雾生,美丽的大眼朦胧中透着失望。
  雾生直视着她的眼睛。
  像她和方桐这样的人,一旦展露头角,势必飞到他追不上的地方去。
  基于极度卑劣的阴暗心思,他不愿意给她长出翅膀的机会。
  「我知道你值得这个奖,但是我不准。」男人轻抚女孩脸颊,低回地道。 「这是我保护你的方式。」
  说得多么冠冕堂皇啊。
  你这个无耻的家伙。雾生暗地唾弃自己。
  而书诺不哭不闹,只是低下头,不再看他。
  ◇ ◇ ◇
  方桐在叁十四岁因恶性肿瘤去世。
  书诺的记忆中,他的容颜永远停在那光风霁月、温润如玉的样子。
  即使他病到后来瘦得不像话,书诺看见的还是原来的他。
  用尽全力疼爱她的那个人。
  方桐始终占据她心底最重要的位置,她对他的思念不曾淡去。
  书诺抹掉眼泪,将方桐的照片收进抽屉。
  她并非为了不能领奖难过。对她来说,只是画出一张图,给茶茶看见了,然后演变成他拍照拿去报名,通知她入选,帮她把画寄给评审单位等等,从头到尾都是茶茶,替她处理完所有的事。
  得到首奖其实没什么真实感,重点是在雾生的那句话。
  他不准。
  她的一切都倾注在画里。可惜雾生看不见也不懂。
  冬风无情,吹冷的是人心。
  她不在乎接纳雾生的欲望,但她很介意他无视她的想法,根本没有问过她,就擅自决定了所有的事。
  这才是最伤害书诺的一点。
  他的蛮横,使她彻底心寒。
  ◇ ◇ ◇
  希湛每到与书诺约见面的当天,一早就会起床,准备招待女孩的点心,以及挑选要演奏的琴曲。
  他们每次相处,顶多短短的一个钟头,却是希湛每周最快乐的时光。
  跟她分享他的音乐,暂时让他忘记了纠缠他的恐惧。
  他曾经备受瞩目,本来在音乐界前途一片大好,却遇到毁了他的可怕事件,还因此罹患恐慌症,一面对人群就会发病。
  希湛从此无法在众人面前演奏。
  每首乐曲,后来只能弹给自己听。
  书诺不只是他唯一的听众,也是他的寄托。
  有她存在,他终于不再孤独。
  所以当书诺告诉他,得奖的机会让雾生抹灭了,希湛相当愤怒。
  他知道那个男人根本不懂书诺。
  如果方雾生先跟书诺商量,而书诺也认同不适合受奖,那才叫为她着想。但他毫不考虑她的意愿,径自替她决定的作法,叫做霸占。
  希湛直觉方雾生有问题。此举揭露了他的黑暗面。
  他不想给她自由。
  得到如此结论,教希湛心疼起来。
  可怜的女孩,即使她属于宽广的天空,却被人锁在狭小的囚笼,根本逃脱不了……
  书诺看着希湛为她忿忿不平,觉得被安慰到了。
  他理解她。
  「希湛,我没事,说给你听让我感觉好多了。」
  「小诺……」希湛绕过了阻隔两人的茶几,展臂拥抱女孩。
  「你可以好好哭一场,不要忍耐。」
  书诺默然片刻,抬手回抱住希湛瘦削的肩,将小脸埋到他胸膛,安静落泪。
  希湛一直轻拍她的背,任她发泄情绪。
  女孩没多久便止住了眼泪,抬起头来朝希湛道。 「谢谢你。」
  蓝黑大眼泪光闪闪,仿佛盛满了星星的夜空,深邃而梦幻。
  希湛感到似乎有蝴蝶在心脏拍翅,沾了她泪水的胸口灼热发烫起来。
  他忍不住低下头,吻住她粉嫩的唇。
  书诺没有推拒。
  ◇ ◇ ◇
  当沉香茶知道拒绝受奖一事,已经是颁奖日当天。
  他满心欢喜地赶到会场,发现不是书诺上台,人都傻住了。
  女孩一点也没透露遭到雾生阻挡。
  传讯息问她,什么也不解释,只回了叔叔不准。
  沉香茶整个暴走。
  方雾生跟白昊在俱乐部打网球,见到茶茶挽了袖子冲进球场,一脸要找他打架的模样。
  「你凭什么这样对待她?」沉香茶气得不行,必须立刻问清楚。
  白昊很识趣地回避了,球场只剩他们。
  「你有想过,她拿了奖之后的事吗?」雾生反问。
  「你是什么意思?」
  「当年我哥哥——方桐,也在十六岁得到首奖。」方雾生琥珀色眼眸凌厉地盯着沉香茶。 「年纪加上外貌,媒体报导后,引来许多疯狂的爱慕者,即使身为男性,都教他不堪其扰了。」
  「你觉得,我会让同样的事发生在书诺身上吗?」
  沉香茶一时回不了话。
  方雾生说的乍听好像有道理,但……
  「我们都知道小诺是天才,就算放弃这次的成绩,她的实力还是在那里,谁都无法改变。」
  「不过,你要到何时才会准许她显露锋芒?」茶茶抓住了问题点。 「何时愿意放她展翅高飞?」
  假如你一直不肯给她机会呢?
  沉香茶控诉地瞪着雾生,后者不再说话,径自转头离开。
  ******
  叔叔继续自作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