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节
  秋叶速回:“无事,你退下。”
  外面恭敬施礼的影子未动,因银光颇有些踌躇,可他又不好询问,随侍的初一去了哪里,是否护卫了公子的安全。
  秋叶冷声道:“暗夜不动,你就不动。”
  银光醒悟了过来。除了初一,还有一批如影随形的暗卫守在公子身边,他们既然没有动作,那可证明公子并未发出行事指令。
  银光立刻退了下去,自然没想到,公子早已发出连番指令给暗夜:撤走毒香、隐蔽地池入口、取公主书束、退出寝居十丈外。
  秋叶摸了摸左胸,怀中的公主书束已经不见了。他了然于心,神色不见丝毫讶异。
  如果说世上有一个人能从他秋叶眼皮底下取走东西,那人必定是冷双成无疑。尽管看似被捆绑得动不了,她还是有本事做些出乎意料之事。
  秋叶看也不看垂幔后,直接走出了寝居,去了客房休息。
  饱睡半宿的冷双成清晨醒过来,从床上一跃而起,暗自惊心:她竟然大意地睡着了;而他竟然没来搜查她的身子。
  她动了动手腕,正待挣脱绳结,垂幔后稳稳当当行来了阿碧,不差分毫。她向冷双成福了身子,轻声细语地说:“公子吩咐过了,由奴婢来伺候冷护卫梳洗。”
  冷双成立刻明了秋叶的言下之意。她当着阿碧的面挣开绳子,将两手扬起,坦坦荡荡展露出空怀空袖,温声道:“有劳姑娘了。”
  整个梳洗过程里,冷双成都未过多动作,言语举止守礼不移。阿碧取来新制的衣裳,替冷双成换掉中衣、外袍。借着这个机会,阿碧摸过衣袍每一处角落,对于没寻到的书束,她的心里有所准备——都被公子言中的事,也没什么好慌张的。
  阿碧抻好冷双成的中衣领口、深衣衣缘,每一寸都打理得精细,甚至还蹲下身来抚平衣角。冷双成连忙后退一步,手上持礼虚挽一下,说道:“再烦劳姑娘折腰,我担当不起。”她的步幅急切,深衣下摆随风翻转过来,露出一截绣饰着金云的玄色里衬。
  冷双成一怔,将深衣掀过来打量,再次确信里衬纹饰是礼服翟纹无疑。她连退几步,解开衣扣,脱下深衣折叠好,双手捧给阿碧,躬身说道:“请禀告公子,衣制逾越礼度,恕我惶恐不能受。”
  阿碧抿嘴笑了笑:“你受得起,不用过虑。”见冷双成长躬不起,她又朝她福了福:“公子的主意,无人能变更。你若是执意不穿,还请亲自跟公子说去。”她不等冷双成推辞,带人先离开了寝居。
  冷双成环顾四周,没找到一件外穿的衣服,只好捧着深衣走出门。经过寒石苑时,矛隼突然扑翅飞来,径直向她肩头伏落。见它无攻击意态,她也就撤了掌力,心里却对今日如此安顺的“宿敌”颇为惊奇。它被饲主养得跋扈无礼,一见她就良善落下,啁啁叫唤,还是破天荒头一次。
  冷双成伸手接过矛隼的钩爪,将它抖飞出去,继续去寻秋叶。没想到,她一进梅园大门,就看到曲桥岸边跪着几道身影,有昨晚替她浆洗衣裳的侍女,有今早服侍她穿衣的随侍们,最前跪着的一人是阿碧,就连守在垂栏外的银光,面色也是凝肃的。
  紫袍鲜亮的秋叶遥遥坐在亭里饮茶,一旁还有侍女跪地烹制。所有人都没有看走进园的冷双成,身子却在晨风里微微颤抖着。阿碧先跪地垫手磕个头,再起身问洗衣侍女:“你们可知犯了什么错?”
  侍女忍泪答:“不该在冷护卫面前乱说话。”
  “说了几句胡话?”
  侍女细细回想:笑冷双成身无他物、签了卖身契;谈论契约严厉、公子惯行手段;叶府隐地、公子履行承诺的条件;担忧冷双成撑不过三年,一共七句话。
  她们惶恐应道:“七句。”
  阿碧冷脸说:“回留芳院领七记手杖!”
  洗衣的两名侍女连忙施礼退向院外。
  阿碧转头看向司衣的婢女们,冷双成连忙走上两步,朗声道:“外衣合体,恭敬受之,多谢公子的赏赐!”她利落地穿上深衣,亭中秋叶挥挥手,遣散了一众跪地的侍从们。
  作者有话要说:  鞠躬感谢縌轉、瑜先森、随遇而安、小禾4个、容嬷嬷的地雷(*^__^*)
  本来还有个银光的八卦小番外的,时间到了,那下章再写吧:)
  第9章 问话
  银光回头望望衣装秀雅的冷双成,看她周身无虞,并未在昨晚的动静中受到损伤,也就放了心。他的暖意从眼底流淌出来,目光又是那么明亮,着实感染到了冷双成。她不禁冲他匆匆一笑,再躬身向亭里请安。
  “光。”
  清冷的声音从前方传来,惊动了频频送出暖眸的银光。银光朝前走上一步,恭声道:“公子有何吩咐?”
  “‘分柳手’有多久未练了?”
  银光仔细盘算:“我自七岁起经受公子的教导,十四岁随公子出行,一共有六年未曾练过手法。”
  分柳手其实是银光的噩梦。他出自幽州谢家,擅射,但目力不够敏锐,常常区分不清远物。七岁时他被送到公子身边做伴读,长他一岁的公子开始教导他箭术。
  其中有一门必修功课就是钉扎飞扬在空中的头发。
  公子要求他手持绣花针,在自己的发根上全数扎出一个洞来。若他有所懈怠,必定会讨得一顿板子,外加矛隼的攻击。
  这套柔韧的功力有个美名,就是分柳手。
  银光心里打个突,不明白公子为什么突然提到这门手法。
  很快,他就明白了。
  秋叶一句话打发他离园:“练熟了再来。”
  银光掂出了话意下的分量,立刻退下去勤学苦练,只想着再次在公子面前通过考验。只是后来,每次他来找公子讨教时,公子随手挥落梅瓣、竹叶、锦缎丝线、紫圭笔针,要求他不差毫厘地穿刺过去,他都应付得左支右绌,遽时让他省悟到,分柳手之柔、快功力根本就没有尽头,他想在公子面前出师,还是遥遥无期的事情。
  银光带着半是督促半是惩戒的分柳手度过半生,练得无怨无悔,也未领悟到公子突然下令的成因,竟是出自他与冷双成的熟络上。
  梅园清幽,只余两人。
  “过来。”秋叶出声唤道,冷双成就走进石亭暖阁里行礼。
  花香茶气缭绕在四周,红泥小炉上的汤瓶沸了,随沫翻卷出清香,她若是有心人,理应随手拾起茶箸分开茶沫,化解一场逸火流汤。
  可她挨着屏风站着不动,低垂着眼睛,连面色也是沉静的。
  秋叶看她:“不会烹茶么?”
  冷双成截口答:“不会。”
  他冷淡说道:“恐怕不是不会,而是不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