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节
  傅氏接口道:“那宁太太一天到晚的女则、女论语,什么三从四德啊,什么夫是妻纲啊,我们傅家的女孩也读书,可也没读成那样,竟是愚了似的,他们家嫡出的女儿有两个吧?都挺漂亮的,可我瞧着那精气神,行动做派比咱们大小姐差的远了!”
  ☆、200第五十章
  王氏就笑:“那是,这些女孩哪能跟大小姐相比,就是我那闺女,也是拍着马也抵不上大小姐一个角儿啊。”
  贞娘问:“范太太家的小姐多大了?叫什么?”
  “女孩家儿,不过起个小名儿叫着,叫蕙兰,今年十三岁了。”
  贞娘笑道:“人安宜远泛,沙上蕙兰香,想必是范大人起的名儿吧?真真是好听,娘,我在这也没个伴,明儿接了蕙兰姐姐来跟我一处说说话,做做针线可好?”
  王氏一愣,丈夫给女儿起名字的时候还真是这么说的,听到贞娘说要跟蕙兰一处玩,心中暗喜,忙不迭的说:“那敢情好,我们家蕙兰也是没个伴,也不爱说话,能跟大小姐一处学学这气度也好!”高氏的两个女儿都嫁了,家里还剩下一个小儿子也已经十五岁了。傅氏到有一个女儿,不过六岁,小了点,心里暗自咬牙,却也无可奈何。
  晚上范县丞回家,王氏摆了饭,一边跟他说了今天的事情,范县丞沉吟了一下,道:“前儿六子跟我说,我还不信,总觉得一个十一岁的小丫头再能干也不至于能当家,如今看来,这话怕是真的,这么小的年纪,这么精明缜密的心思”
  王氏蹙了眉,犹豫了一下道:“那,让蕙兰去陪她吗?那样精明的孩子,咱蕙兰不会让她给卖了 吧?”
  范县丞斩钉截铁的道:“去,让蕙兰去,不仅要去,还要争取跟这丫头成为好友,这几日我在县衙里跟着许知县过了几次堂,查了县里的县学、际留仓、禄米仓、预备仓等地方,我品着这个人倒不是个贪的,也不是个迂腐的人,处事很有度,虽然新官上任,可松弛有度,倒像是个精干的人,有头脑,有手段,还有背景,如此的人,将来必有大的出息,嗯,跟凤凰登高枝,咱们再瞧瞧,若果然是个能出头的人,咱们还真要好好琢磨琢磨怎么能靠上去!”
  “有背景?”王氏惊讶道:“我看着他们家那摆设虽然不穷,可也看不出是有什么背景的人啊?”
  范县丞冷哼一声:“这次会试点了一百多人,他不过是二甲的进士,殿试的成绩也不是很好,怎么这么快就能得了官?还是咱们这样富庶的江南鱼米之乡,我托人在吏部问过了,似乎是大有来头的,是吏部尚书亲自放了话,点了他过来的。”
  王氏恍然大悟,急切的起了身:“我这就去跟蕙兰说去”
  第二日一早,王氏带着女儿蕙兰并两个小丫鬟一起来给杜氏请安,杜氏见那蕙兰身量不高,容色白皙娟秀,两弯细眉,一双水雾迷蒙的含情目,身子纤弱,穿着件浅黄色栀子花纹的湖绸褙子,白色挑线裙,脚上是一双水蓝色绣了蓝紫色兰花的高低鞋,一头秀发挽了个桃心髻,插了一根赤金石榴石簪子,袅袅婷婷颇有几分弱柳扶风的风韵。让丫鬟取了一块温润的蝙蝠捧桃的玉佩来赠给蕙兰做见面礼,又喊了贞娘来,让两人见了面。
  贞娘见蕙兰比自己大两岁,比自己高不了多少,身姿纤弱,眉宇间有孱弱之态,知道定是有不足之症,忙笑着问:“姐姐可是身子不大好?”
  说到这,王氏就叹了口气道:“我们两口子就这么一个命根子,偏生下来就先天不足,没会吃饭就先会吃药,这一年年的药不知吃了多少,却总是不见好,三日五日的就要不适,唉,真真是磨死我了!”
  贞娘笑道:“姐姐此刻年纪还小,可能也是没寻到对症的大夫,若寻到个对症的大夫,怕是就要过了这道坎了,姐姐这会吃什么药呢?”
  蕙兰娇怯怯的道:“是我身子不争气,倒累了父母亲,此刻吃的是养荣丸。”
  贞娘知道这养荣丸是最大众的药丸了,不过是养胃健脾的罢了,哪里能治什么病呢?
  她笑着拉了蕙兰的手,跟杜氏说:“娘,我带姐姐去后面了,我们姐妹说会私房话,你们聊吧,对了,娘,可记着吃药,”又吩咐豆蔻:“厨房里今儿早上新买了些菱角,还有桂花糖藕和奶白枣宝,一会端上来让我娘和范太太尝尝,也给我们送来些。”她一行说一行给王氏行了礼,笑着拉了蕙兰的手走了。
  王氏跟杜氏笑道:“大小姐这么小的岁数,却极为爽气,让人看了就喜欢。”
  杜氏看着女儿的背影,怜爱的笑了,总觉得若不是自己家穷,女儿早早的就懂了世情百态,也不会这般早慧,心里总是觉得歉疚。
  贞娘拉了蕙兰回了院子,坐在一张宽大的竹床上,蕙兰见竹床摆在院子里很是纳闷,问:“这竹床怎么摆在院子里了?”
  贞娘笑道:“天气太热,屋子里气闷的很,院子里又风凉又舒服,左右也没什么人进来,我就在这做些绣活,看看书,姐姐坐,旁边我都种上了薄荷,没有蚊虫的,姐姐放心就是!”
  蕙兰见她旁若无人的盘膝坐在床上,两边伺候的丫鬟似乎也司空见惯,只好客随主便跟着坐在床上。中间是个不大的小炕桌,上面放了茶具,贞娘用一个小巧的白瓷彩绘小盅斟了一盅茶茶给蕙兰:“姐姐尝尝,是新炒得桂花乌龙,我让小厮求了茶铺的伙计好说歹说才给炒的。”
  蕙兰接过来闻了闻,清冽的茶香里带着甜甜的桂花香气,尝一口,绵长清雅,回味甘甜,忙问:“这是什么茶?我怎么没听说过。”
  “我闲来无事琢磨的,我最爱乌龙茶的清冽,可你也知道,再好的茶香都是冲两次就没了味道,我就惦记着想在里面掺上些花,如今是八月,正是桂花开的时候,就放了桂花,怎么样,好不好喝?我想着等冬天就做梅花茶,想来也能好喝!”贞娘眯了眼睛,看上去像一只得意的小猫,蕙兰心里一悸,这是怎样的女孩子?爹娘都说这大小姐是少见的早慧精明,可这会儿看上去却是个有几分俏皮娇慵的小姑娘,喜欢随性自在,喜欢舒服,也懂得怎么样能让自己更舒服。不似那些闺阁当中的小姐们,捧着书本长吁短叹,或者严守着规矩,一步不错,生怕行差踏错就被人耻笑了去。
  她有些茫然的点了点头,贞娘又热情的问她平时做什么消遣?蕙兰的生活其实非常简单,做绣活,养病。
  贞娘就拿了一个菱角,用小钳子夹开,剥出白净的菱角瓤来递给蕙兰:“姐姐尝尝,挺脆的。”
  蕙兰腼腆的接过来尝了,粉嫩清脆,点头赞好吃,贞娘就跟她闲聊些从北方过来的见闻,蕙兰自小身体不好,鲜少出门,毕竟年纪不大,对外面的世界还是很向往,听了贞娘的讲述很是入神。
  俩人聊的正高兴呢,新来的小丫鬟暗香过来说奶奶传话,几位太太都想拜见大小姐,让大小姐带着蕙兰姑娘去前面见见张家、柴家、薛家的三位太太。
  贞娘一愣,按说管家小姐若不是通家之好,是不会轻易见人的,可自己家是初来乍到,父亲初次为官,笼络些乡绅富户的夫人也是有必要的,她想了想,让蕙兰稍候,自己进房换了件豆绿色绣鹅黄缠枝莲花的轻纱夹衣,月白色八福湘裙,理了理头发,跟蕙兰相携去了前厅。
  一进门就见母亲跟前坐着几个太太,除了王氏,其余的几个都是生面孔,贞娘定睛看去,见一个三十几岁的夫人,芙蓉面,柳叶眉,遍身珠翠,娇媚可人。另一位四十多岁,面容清秀,气质端凝,看上去有几分严肃。还有一位也有四十多岁,面如满月,十分富态,手上还挂着一串佛珠。
  杜氏见了女儿笑道:“贞儿,快过来见见几位太太,这是我女儿贞娘。”
  贞娘忙从容的道了福,手腕就被那满身珠翠的夫人扶住了,这女子笑道:“快来我瞧瞧,这就是大小姐?啧啧,当真是天仙似的美人,年岁虽小,可这周身的气派看着就不一样,跟我那俩闺女比起来,我那俩个就是烧糊了的卷子了,太太忒是好福气。”她说着一口吴侬软语,听上去热情却又娇柔婉转,让人听了如沐春风一般舒服。
  贞娘猜到这是柴家的太太顾氏,忙笑道:“顾太太过誉了。”那顾氏从怀里拿出一个小巧的锦盒,殷切的笑道:“初次见大小姐,也没什么好送的,一点小玩意儿,望大小姐莫嫌弃才好。”杜氏忙客气:“哎,这是做什么,你这样可是要惯坏了她?”顾氏笑道:“太太说这话岂不是臊我呢,不过是给大小姐点小东西赏玩罢了,哪里就惯坏了?我家的闺女跟大小姐一般大,一个十一,一个十三,我一见了大小姐就从心里喜欢,这通身的气派一看就不一般,都是太太您教导的好,赶明得空,我也常来跟您学学”
  这顾氏是丫鬟出身,被扶正成了当家的奶奶,自然有一番手段心计,这张嘴一个人说就让人觉得整个屋子都热闹非常。
  那王氏就跟杜氏笑道:“你看看,我说错没有,这个鬼精鬼精的,一张嘴死人都能说活了!”
  顾氏眼珠一转,跟着笑起来:“瞧我这人,光顾着稀罕大小姐了,净忘了范家侄女了,快来来,我瞧瞧,这脸色比前段时间好多了,看起来身子也好了不少,我们家闻樱、闻琴老惦记着你呢,总说要来看看你,说你上次绣的那把扇子好看,跟你要个花样子呢”她这亲亲热热的又拉着蕙兰说了一会,才算罢了。
  那气质端凝的张家太太齐氏也过来给了贞娘一份见面礼,那薛家太太宁氏也循着样儿送了见面礼,还仔细的打量了半晌贞娘,那目光中的审视让贞娘十分不舒服。
  ☆、201第五十一章
  好容易送走了这些奶奶们,贞娘打开三样见面礼一看,那顾氏送的是一对一摸一样的南珠,都是莲子米大小,浑圆灿烂,一看就价值不菲。齐氏送的是一只莹润光滑通体翠绿的玉镯,宁氏送的是一个小巧的翡翠弥勒佛。
  杜氏看着这些东西脸色发白,忐忑的问:“这么贵重的见面礼,你爹见了肯定不乐意,咱们接了这些东西,会不会给你爹惹麻烦啊?”贞娘笑道:“娘,你别担心了,这些东西虽然贵重,可也没贵重到过了的份上,我爹做了这里的父母官,他们求着咱们的地方多着呢,这点东西不过是开门砖罢了,他们也不敢送太过招眼的东西,咱们收了,他们才能安心,咱们要是硬着脖子什么也不收,他们反而更担心,咱们是不是要更多的东西。”
  “可咱们收了人家的东西,要你爹办啥事,办不了怎么办?他们会不会去告你爹啊?”
  “娘,他们都是本地的乡绅富户,来拜见父母官的太太是惯例,送点东西做见面礼那也是正常的,你甭那么担心。”贞娘忙安慰杜氏。
  待许怀安回后宅又亲自跟他说了今天的事,许怀沉吟了一下道:“人至察则无徒,水至清则无鱼,我不打算做个清如水耿介不群的县官,只好做个圆滑却能为百姓谋利的县令吧!”
  却说那顾氏回了府,跟丈夫说了今天拜见县令太太的事,那柴老爷笑道:“看来你哄得太太挺高兴呀,咱们以后这路子也能好走动些。”顾氏白了他一眼,一边坐在妆镜前卸妆一边说:“哪一任咱们不得好生孝敬着,好歹这位还收了礼呢,上任的张太太,一口一个受之有愧,又说什么女子以贞静为要,不能牝鸡司晨,断断不能插手丈夫的事物。呸,后来咱们送了那五十两黄金,我看她怎么受之不愧了?怎么不说她那些大道理了?后院里的小妾见了她都跟耗子似的,她略咳嗽一声都差点掉眼泪,指不定怎么调教她们能吓成那样呢?偏成日装着一副佛爷的嘴脸,我看着就恶心。还好她们丁忧家去了,若还是要常常和她打交道,我怕要少活十年。今儿见了这许太太,听说不过是个村姑出身,我瞧着人倒是厚道人,说话也实在宽和,比那张太太强多了,闺女养的也好,长的水葱似的,一副大家闺秀的气派。我看那薛太太下死眼使劲看,哼,你看着吧,指不定打什么主意呢?”
  柴老爷一惊,小心的问:“他们家儿子今年十五了,刚中了秀才,不是惦记上人家大小姐了吧?他们两家要真联姻,那”他有些忧虑,在嘉定的富户当中,以张家为首,他们柴家次之,薛家来了后,本来是没人瞧得起的,认为他不过是个乡下财主,暴发户,行事张扬每个尺度,可自从他儿子中了秀才,大家就有些后悔了,才十五岁就中了秀才,将来不定有什么前程呢,有些眼孔小的人家就赶着巴结去了,如果再和知县结了亲,只怕薛大傻子走路都要横着膀子了。心里颇为不安,不免露在面上了。
  顾氏睨了他一眼,将纯金的满池娇分心扔在妆台上,冷笑道:“想得美,就他们家那个暴发户的嘴脸也配得上大小姐,我瞧着那姑娘行事说话不是个没成算的,听说他们家太太当家一多半都靠着这姑娘呢,想来是心头肉似的疼着的,哪里会轻易许人的?你甭担心那些事,还是操心一下咱们闻樱的亲事是正经,都十三了,这亲事还没个影儿”
  柴家的二小姐闻樱是顾氏亲生的,原是个庶出的姑娘,因为母亲被扶正,一下子成了嫡出,身份不同了,这选姑爷的标准自然也就不同了,闻樱性子颇似母亲,是个精明强干的,口角锋芒,闺阁中就有厉害的名声,亲事上就有些不好寻了,加之她娘是个丫鬟出身,大户人家都觉得丫头养出来的女孩怕是没规矩,一般不愿意,所以自十一岁上就打听着要给姑娘定亲事,转眼快及笄了也没有个谱,顾氏不免心里起火。
  宁氏回府后果然和薛大爷说起了大小姐:“我瞧着那孩子生的好样貌,进退有据,谈吐不俗,跟咱们家芜生到是一对儿,只是咱们是商家,怕有些配不上官家的小姐。”
  薛大爷不以为然:“咱们家芜生十五岁就考上秀才了,将来考个举人、进士不在话下,咱们家再使点钱,进个官身不成问题,那许家小姐再好,也不过是县令的女儿,我儿子将来保不齐点了状元尚了公主呢!”
  宁氏叹了口气,心里腹诽你当状元是随便考考就得的吗?却也不敢吭声,只好打个岔将此事带过去了。
  齐氏跟张家大爷却另有些心思:“我那个妹妹已经二十四了,我爹娘都忧心不已,我看那许太太是个性子宽和的人,许知县不过三十出头,你也见过,不是说一表人才吗?我听说他没有妾室也没有房里人,几个丫鬟我瞧着年纪都太小,也不像是被收用过的。不如你跟范县丞提提,将咱们家二妹许了他做妾室,咱们家凝玉的模样出挑,性子也温柔,若不是定亲的那个陈家公子早亡,也不至于这么大了还嫁不出去,我思忖着将二妹给许知县做妾,虽然是做妾室,可许家人口简单,就一个主母,一个小姐一个少爷,她进门若生个一男半女,以后也算终身有靠,这般靠下去,将来怕是连作妾的份都轮不上了!”
  张家大爷是个个子不高有些水蛇腰的男人,听见妻子说这件事,低下头思忖半晌。这个小姨子早些年就跟他有些首尾,齐氏有些察觉,可估计两家脸面不敢声张,前几日这位妹妹又借口看望她来了张府,跟张大爷眉来眼去,还蹿腾着让张大爷跟家里提,让她过门做良妾,齐氏冷笑了几声,心里一直琢磨着怎么能将这个祸害一劳永逸的除了去,今日见到杜氏,心里灵光一现,自家相公什么性子她最是知道,他个性歹毒阴狠,只要对自己有利,妻子儿女皆可利用,何况这么个没名没分的小姨子。
  张大爷想了半晌,道:“也好,我看许知县是个不错的人,你去跟二妹谈谈,明儿我跟范县丞说说看。”
  齐氏大喜,面上却不动声色,慢悠悠的晃到妹妹的房间。
  齐凝玉正在吃冰糖莲子羹,见姐姐来了,忙笑着迎上来,给姐姐让座斟茶。
  凝玉正直韶华,穿着件葱绿色的细葛小衣,腰上系了一条鹅黄色的湖绸里裙,一头乌黑的青丝送送的挽了个坠马髻,肤光如雪,杏眼桃腮,看上去品貌娇媚,体态风骚,齐氏见了她这样子,心里更是窝火,面上还要做出一副欢天喜地的样子来:“妹妹啊,姐姐是来给你道喜的!”
  凝玉心里一动,心想是不是姐夫跟姐姐说了想将自己收了的事,忙做出一副惊奇的样儿来:“姐姐说的是什么喜事?”
  “你姐夫和我都看中了新来的许知县,一表人才,正经的官身,想将你许配给他做个小星。”
  “什么?”凝玉大惊。
  齐氏慢慢的端了茶盅吃,笑呵呵的道:“那许知县可是正经的二甲进士出身,家中就一个夫人,听说是个村姑出身,我今儿看了,容貌比你差的远了,你若争气,进门就迷住他,只怕将来这正室的位子也是你的呢!妹妹,姐姐可是为了你好,你细想想,做个知县的妾,还是做个普通商家的续弦或者妾室?”
  凝玉本就是个水性儿的人,跟姐夫偷了几年的情,也有些厌烦了,听了姐姐的话,心里不免活了,姐夫已经四十多岁了,那许知县还正当壮年,家里人口简单,以自己的品貌还不迷倒那个守了村姑过了那么多年的男人?
  心里有了几分愿意,低下头羞答答的小声说:“但凭姐姐做主就是。”
  ☆、202第五十二章
  江南的冬季阴冷潮湿,草色不减,反添了深郁,浓的翠墨似的,许是下了一夜雨的关系,一大早就呵气成霜,愈发的显得寒气袭人了。
  贞娘窝在大红色织金缎被子里,懒懒的睁开眼睛,屋子里烧了地龙,门口挂了厚厚的毡帘,外面的冷气进不来,屋子里倒是极为暖和,龟背竹图案的窗子上糊了轻软透亮的霞影纱,透进来些许光影,有几分暗沉,想来是外面还阴着天的缘故。
  外间传来若隐若无的声音:“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你怎么就不长点记性,咱们小姐最看重的就是小少爷的吃食,三伏天都不让吃一点井水湃过的东西,只让吃温热的,这么大冷的天,你居然把那冰凉的青团往桌上端,皮子紧了作死呢?幸亏让俏月看见了,及时撤了,不然,小少爷出了什么事,皮不揭了你的”
  一个哭哭唧唧的声音道:“我错了,好姐姐,下次再不敢了”
  贞娘的唇角勾了一下,那个声音是暖语的,这几个丫鬟,暖语精明泼辣,俏月谨慎细致,豆蔻机敏伶俐,只有这个暗香,有几分娇憨粗心,可心性倒是不坏。
  她轻轻咳嗽了一声,外面的暖语耳朵尖,忙开了门走了进来,见贞娘漆黑的眼睛清凌凌的睁着,忙笑道:“小姐醒了?我让暗香端水来”。
  一时收拾整齐,贞娘才问:“昨儿移栽过来的梅花都种好了吗?”
  “是六子带人来的,一下午就弄好了,只是那梅花还没到开的时候,光有几个花苞而已。”
  贞娘坐在妆镜前,由着暖语给自己挽了个追月髻,插了一根喜鹊登枝的簪子,坠了长长的流苏,衬得贞娘雪肤冰肌,眉眼如画般。
  暖语笑道:“小姐出落的越发好了,跟画中的人似的”
  贞娘笑笑:“走吧,该去给我娘请安了。”
  许怀安这几日不知在忙些什么,每日都上衙极早,纯哥儿上学也早,基本上后宅只有贞娘和杜氏,本来杜氏不让贞娘讲那么多的规矩,可贞娘听了只是笑笑,每日照样晨昏定省,寒暑不落,杜氏刚刚过上这样悠闲却无所事事的日子,也确实是无聊,有女儿陪着,总好过自己呆着,只好由着她。
  一进杜氏的房间,就见杜氏斜身靠在罗汉床的墨绿芙蓉引枕上,脸色很不好,贞娘眸光一动,问:“娘,这是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杜氏看看女儿,欲言又止,苦笑着道:“没事,你来了,吃了早饭没有?娘让厨房煮了薏米粥,还蒸了蛋羹,你吃点吧?”
  “到底怎么了?你脸色这样不好?身子不舒服吗?”
  “,没有,娘挺好的,没哪不舒服。”
  “豆蔻,昨天是你服侍的太太,你说!”贞娘仰头看着身边站着的豆蔻,墨玉似的眼睛如深不见底的古井,泛着森冷的光,豆蔻最怕看贞娘的这双眼睛,每次见了都觉得后背泛着凉气,浑身毛孔尽张,好像自己心里暗藏的秘密都被她看穿了一样。忙一缩脖子,飞快的道:“昨儿晚上,张家太太来看望奶奶,说有心想将自己的庶出妹妹许给咱们家老爷当姨娘。”
  贞娘霍然站起身,冷笑:“当姨娘?”她看看杜氏:“娘,你是怎么答的?”杜氏苦笑:“我说我思量思量,你爹如今跟当初不一样了,当了官,如今这些当官的,谁家没有个三妻四妾的,我,我怕不给你爹纳妾,人家会说闲话的。”
  贞娘眉心微跳,手指死死的捏着帕子,纳妾?她上辈子就是个妾,还是个顶尖的妾,那些妻妾之间的弯弯绕,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她娘这样的性子,这样的单纯,如果真的纳了妾室进门,估摸用不上半年,她娘就得将正室的位子拱手让出来。前生今世,她付出了多少心血才保护的家,怎么能被这种事情破坏了?
  “说闲话?说什么?”
  “说我不贤良淑德啊,说你爹怕媳妇儿什么的”杜氏觉得自己的心仿佛被揉搓的酸楚难当,本以为男人出人头地,将来自己就是诰命夫人,就能给儿女一个好前程,原来不是,男人出人头地,就以为这这不再是你一个人的男人,你必须跟很多人分享,嘴里仿佛还留着早上药味的苦涩,缠绵在嘴里、心里,不肯离去贞娘冷笑:“贤良淑德?娘,你要是给我爹纳妾,那才是不贤良淑德!”
  “什么?”
  “我爹来这嘉定为官,不过四个月,诸多事宜还没有摸清楚,这个时候就有人上门要给我爹送妾室,谁知道她安的什么心?万一她是想借着我爹的官声做点什么违法的事情,到时候岂不是连累了我爹?再退一步讲,就算他们家不想做什么违法的勾当,可若让这位姨娘跟我爹说说,在税务上给他们家减免,或者有什么其他的事情求助,咱们管还是不管?到时候您抹不开面子,我爹再被枕头风吹歪了心思,给他们家什么好处了,不说这满县城的人,广是这县衙里多少双眼睛盯着,等着看我爹的笑话,拿我爹的错处呢!”
  杜氏大惊,她哪里知道这纳妾还有这么多的说道和忧患:“这,这,这是真的吗?那,那怎么办?”
  “这事,您跟我爹说了吗?”
  “没有,你爹昨日回来的太晚,今早早早的就走了,还没来得及说呢!”
  “这样,您什么都不用说,这件事我跟我爹说。”贞娘又安慰了杜氏一番,让她充分了解给许怀安纳妾的坏处,吓得杜氏连忙保证,绝对不再起这个心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