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节
  他们生怕一不小心,就被从天而落的雷霆给劈个正着。
  王宫里的堕天使侍从屏住呼吸,手持着沐浴的用品,小心翼翼地踏入浴池的范围。路西法站在浴池里,水流清洗着他的身体,黑色的长发从背脊蜿蜒至腰臀。温泉的水汽笼罩住他,迷蒙而虚幻,仿佛是白雾中不存在于这个世界的“人”。
  其实不管是光耀晨星路西菲尔,还是路西法,都不是那么容易接近的天使。
  他的同伴们离他的心都很近,却永远跨不进去。
  因为,他是如此的骄傲。
  以至于从出生开始,没有任何生灵能够与他比拟,没有任何事物值得他留念,能让他低头的只有上帝,目光也追逐着圣光中的身影无数年。路西菲尔站在离神最近的位置上,触碰不到神灵,又融不进炽天使互相平等的圈子里。
  他站在中心,却又像是站在周围,注视着这些会对他卑躬屈膝的同伴。
  神对他说:“你替吾执掌天堂。”
  于是,他成为了天国副君,为上帝心甘情愿地管理着天堂,用最苛刻的礼仪和戒律束缚自己。
  路西法轻笑一声,“呵。”
  他的眼睛似乎被雾气染上,有些湿润,但是他的头却永远不会再低下。
  这世上已经没有值得他这么做的人了。
  堕天使侍从捧着衣物和首饰刚一凑近,瞬间脸色煞白,膝盖跪在地面,感觉到撒旦浑身让他胆寒的戾气。
  好可怕——
  陛下今天的心情似乎非常糟糕。
  “陛下。”
  “放在那里,出去。”
  东西被放置在干净的位置上,侍从脚步难掩慌乱的小跑出去,替路西法关上了殿门。
  像是想把那些不愉快的事情顺着水流洗去,路西法擦拭完身体,披上衣袍、戴上黑暗风格的首饰,手指在触及小拇指的尾戒时微微一停顿,只是施展了一个隐藏的魔法,就不再去管这枚纯白的戒指了。
  他走出去的时候,宫殿的走廊里依稀能听见几个侍从的说话声。
  “这种睡床的大小可以吗?”
  “不清楚,感觉有点小啊,为什么侍从长说这个可以?我觉得我们需要去找一个生过孩子的堕天使问问,总不能让小殿下睡得不舒服吧,而且我们不能找有恶魔混血的小天使,得找天使和堕天使之间孕育的纯血孩子。”
  “好啊,我都没见过自然诞生的小天使。”
  “我好期待陛下和雅威殿下的孩子,那一定一出生就是个小美人。”
  “噗哧——”
  “你们两个家伙,小点声!”
  最后的呵斥也隐含着笑意,警告的成分不多。
  撒旦成婚后,堕天使侍从们都格外期待即将诞生的小殿下,每一件贴身的物品都倾注着他们的心血。
  隔着墙壁,路西法停驻在几米之外的位置,目光穿过化作虚无的走廊墙壁,看见了被他们围在中心的一个漂亮的摇篮,他们似乎在木头和软玉的两种材质上纠结了起来,既想要舒适柔软的小床,又想要豪华奢侈、符合魔王子身份的小床。
  路西法看着这个给他的孩子准备的东西,心中的某个角落柔软了许多。
  做天使的时候,他没有办法要孩子,也不可能在背负七美德戒律的情况下和谁发生关系。他和梅塔一样喜欢着小天使,只是不同于梅塔是很想要一个喊自己父亲的小天使,他只是想要一个敢接近自己,忘记他是天国副君,并且愿意抱着自己的腿撒娇的孩子。
  就像是利维坦,虽然混沌龙有的时候会对他犯花痴,但他对她基本是当半个女儿来看待的。
  萨麦尔有时都会说他过于宠利维坦了,把混沌龙的年龄越宠越小。
  他乐意,又有什么办法。
  路西法垂下眼眸,站在阴影下,一个堕天使侍从恰巧从走廊的另一边走来,看见陛下站在那里,顿时一惊。路西法听见他的声音,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手指抵在唇前,“嘘,不要出声。”
  墙壁的另一边,堕天使侍从们正在围绕着未来的小殿下,讨论起下一个东西。
  “玩具?”
  “不,肯定是衣服啦!”
  “唔……要纸尿布吗?”
  “你别吓我,小天使有这方面的生理需求?”
  “这要看小殿下出生后是实体还是灵体,灵体就不需要了。”
  “肯定是随陛下,堕天使状态。”
  “听说雅威殿下是十二翼炽天使,这样小殿下肯定也会是十二翼。”
  “要保护好羽翼根部。”
  你一句我一句的话里洋溢着满满的关心,仿佛只要等孩子一出生,他们就能安排好未来十多年的布置。
  听到他们的话,这个不敢说话的堕天使侍从也脸上柔和下来。
  路西法轻不可闻地说道:“他们都很开心啊。”
  堕天使侍从点头。
  路西法的手指抚摸过胸前的黑发,指尖卷起一缕,漫不经心的优雅,“那你去告诉他们,雅威回了天堂,小殿下不会这么早诞生,让他们不用心急,和往常一样做自己的事情就行了。”
  这种分手意味强烈的话让堕天使侍从顿时目瞪口呆。
  陛下!
  您和雅威殿下不是刚刚还在新婚蜜月期吗!
  路西法沉吟道:“别胡思乱想,我和他现在没分手——”静默少许后,他又说道,“虽然快了。”
  堕天使侍从:“……”
  转过身准备回寝殿的时候,路西法抛下一句意味不明的话。
  “就算准备睡床,也不需要参考天使和堕天使的孩子,雅威肚子里的孩子不是小天使。”
  宛若一道惊天动地的天雷劈下。
  堕天使侍从虚弱扶墙,觉得自己听到了什么会被杀人灭口的话。
  作者有话要说:  爱情的巨轮,说沉就沉~~哈哈哈哈【欢乐一刻】:
  堕天使侍从惊恐:难道雅威殿下肚子里的孩子不是陛下的种?!
  #818魔王陛下和魔后殿下的分手理由#
  #那些年爬墙的炽天使#
  #论闪婚闪离的可行性#
  #恋爱需谨慎,异地恋尤其需要小心#
  第58章
  大圣堂的殿门敞开,却是那种被人狠狠甩开的弧度。
  水晶地面之下,信仰的洪流掀起巨浪,似乎感应到上帝糟糕透顶的心情,浪花拍打着坚固的水晶。
  水晶天寂静无声,传送阵又被封闭了,自然不会有天使看到上帝是怎么回到神殿,又是怎么推开殿门的模样。唯独亲眼看见这一幕的创世之书揪心,见上帝接连几日都没有从后殿出来,它不再坐在御座上发呆,飞到后殿,想要去安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的上帝。
  可是寝殿的殿门关着——
  上帝连他的伴生神器都不想见了。
  创世之书急得团团转,恨不得贴在门缝上说话,“上帝,出了什么事情?您能和我说一说吗?”
  里面依然没有声音,创世之书越脑补越惊悚,觉得对方没准在无声地哭泣,就像是凡间失恋的人一样。正当创世之书的脑洞快要一去不回头的时候,虚空之中沉默的法则将视线投向大圣堂,穿透阻碍,看清楚了寝殿里的上帝。
  银发神祇躺在床上,金瞳无神地盯着精美的床顶,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的眼中。
  既没有世界的投影,也没有鲜活的感情。
  当他失去对外界的感知时,宛若一尊天堂最神圣洁白的雕像,只容许跪拜和仰望,不允许谁擅自靠近。
  无怪创世之书会担心得胡思乱想,法则都第一次见到这般的上帝。上帝已经不是情感一片空白的初生神祇,在创造世界时,他懂得了欢喜和珍视;在掌心孕育路西菲尔时,他懂得了期望和好奇;在天使和其他生灵的信仰下,他又懂得了神和凡物的差距。
  法则一点点见证着上帝的蜕变,看着他光辉明亮的神性。
  因为上帝。
  这个世界才有了光。
  当上帝把炽天使长打入地狱,将光耀晨星的绝望印入眼帘时,法则眼中的上帝再次变了。
  他似乎容易回忆起过去,目光不再只注视着遥远而不可知的未来。
  过去,现在,将来。
  上帝站在这个世界的顶端,开始品味起那些在指缝中逝去的光阴。这无疑是会让他在时间领悟上更进一步,但也容易陷下去……无数次勾起对创世庆典的记忆,无数次记起路西菲尔的美好,上帝追忆着那些失去的东西,明白自己少了什么。
  上帝心中名为“愧疚”的裂痕越来越大,冰冷的表层剥离。
  最后神在路西法使用初夜权的刺激下,化身雅威去见路西法,阴差阳错地走到了一起。
  一切,法则都分析得出来。
  上帝是路西法潜意识中最完美的投影,路西法也是上帝最喜爱的造物,天底下独一无二的光耀晨星。但是法则始终不明白,为什么上帝在路西法的逼迫下,始终不肯说出身份。
  【为什么?】
  殿门外的创世之书听到声音,说道:“法则,什么为什么?”
  法则在上帝没有反应的情况下,把一部分凡间发生的事情透露给它。创世之书听完后一愣,并没有和往常那样大惊小怪,只是贴着殿门保持站立,仿佛这样就可以陪伴里面的上帝。
  “比起微乎其微可能出现的原谅,上帝宁愿维持现状。”
  【这不现实。】
  “因为是雅威爱上了路西法,不是造物主对造物的感情,是爱情。”创世之书毫不犹豫地说出了答案,“他绝不可能在光暗平衡前说出创世庆典的真相,所以他已经放弃了获取原谅,想要用雅威的身份陪路西法走到将来的那一天。”
  法则思索过后,答道:【这听上去是不错的计划。】创世之书底气不足起来。
  这哪里是什么计划,分明是雅威走进了死路,除了一头走到底别无他法。
  它们两个隔空交流的声音最终被上帝打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