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节
  “好。”沈泽延点头,这回他终于察觉自己的情绪。
  “瞧,就把你紧张的……”林景承故作悬念地顿了顿,这才开口:“她很好,但这次是运气好,如果那家咖啡厅里没备着肾上腺激素,或者少了一名爱喝咖啡的麻醉医师,现在估计就麻烦了。”
  沈泽延微微地松了口气,一细想又有些后怕,“好,我等下回去提醒她,自己多注意些过敏源。”
  林景承轻轻鼻音“哼”了声,语气随意道:“沈泽延,我们兄弟处了这么多年,你哪天不是彬彬有礼、温润如玉,怎么今天突然变脸了?而且就算是这姑娘不对,你也要体谅病人的情绪,不能仗着自己演技好,肆无忌惮地摆出臭脸。”
  “你左边的墙上有一面玻璃,你可以好好看一下现在自己脸上的表情。”坐在沙发上的男人好心提醒。
  沈泽延侧过身对着玻璃照了照,才发现自己脸上的表情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从小到大都没见你这么急过。”
  “如果不是对人家有意思,干嘛急着摆出臭脸?”
  “前面她在急救室的时候,就应该让护士把你那着急的模样拍下来,让你自己好好品品,别动心了还死不承认。”林景承淡淡。
  “没动心,最多是有些好感……她太小了。”
  沈泽延回答得倒也坦然,前边两人一起喝咖啡的时候,都想好了,苏映若是表白,他拒绝便是,自己是三十的人了,而这姑娘太小,于情于理都不该下手。
  可又不得不承认,前面苏映杏眼弯弯冲着他笑时,心中有片刻的犹豫。
  林景承回忆了下,病例档案袋里的年龄:“23周岁也不算小了。”
  “23周岁了?”沈泽延略有些意外。
  林景承扬了扬眉毛,有些想笑:“不然你以为呢?”
  沈泽延直接和老友说出实情,“还以为她19或者20……对了,你怎么知道她的年龄?”
  她都还没和自己说过年龄的事,林景承居然早一步知道了。
  “急救室的护士在紧急情况下有翻病人驾照找个人资料的情况。”林景承解释。
  像想到了什么,他半是揶揄地开口:“对了,苏映档案里唯一的过敏原是花生,吃芒果导致轻微皮炎的人多的去。前面医院打电话和咖啡厅的甜品师确认过,是慕斯中加了花生制品,估计也没人能想到慕斯中加了花生,你倒好,什么也不懂,直接把小姑娘吓到哭。”
  “这件事是我的不对,我会向她道歉的。”沈泽延道。
  林景承只是平静地笑了笑,看破不说破:“我这人最讨厌,又臭又长、以误会为主线以此展开言情肥皂剧,既然互相喜欢,那就一拍即合,有误会,就赶快道歉,不重要的事在一起之后再慢慢磨合。”
  沈泽延知道友人意有所指,但还是淡淡道:“二十三还是太小了。”
  “刚动心的时候装绅士很容易,西方人就喜欢这种模样娇小的亚裔姑娘,你不信,那等会儿推着她,带人家去花园里逛逛,就知道苏映那样的姑娘有多受欢迎。”林景承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缓了缓,装出认真的语气:“你要是没空也没关系,医院的义工很多,我可以请个金发碧眼还年轻的小男生带她去玩。”
  “你敢?”倏然间,沈泽延放重语气。
  林景承在外人眼里向来古板,但在朋友间也是爱开玩笑的性格:“我怎么不敢?我17岁考入医学院,就开始解剖死人,练了这么久的胆量,还有什么事不敢了?”
  *****
  林景承重新回到病房时,姑娘的情绪已经平复了很多,趁苏映不注意,又偷偷问了问护士。
  还好,虽然前边眼睛有点红,但至少是没哭。
  若是真的被欺负哭了,想来沈泽延之后估计也要没戏了
  林景承像个大哥哥般笑得温柔:“苏映,你不用担心,就在刚刚你男朋友已经被我和护士骂过一次。”
  姑娘轻轻“啊”了声,都顾不上插在手背上的输液针连连摆手:“您、您误会了,我和他只是一面之缘而已,连普通朋友都算不上,而且因为吃芒果现在过敏成这样是我的错,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一面之缘,这两人还真是惊人地说辞相似。
  林景承微微挑眉:“确定自己是因为芒果过敏的?”
  苏映摇了摇头:“其实我也不大确定,我以前吃芒果 ,吃完后也就是嘴角有一点点痒,而且很快就好了,没想到这次突然变得这么严重……”
  “所以就不是因为芒果,刚刚打电话和甜品师了解过了,慕斯里加了些花生制品,你对自己花生有印象吧?”林景承语气柔和。
  苏映愣住,过了好半响,才缓缓吐出一个“有。”
  林景承平静地笑笑:“所以这不是你的错,我想,沈泽延他应该很快就会过来和你道歉。”
  “道歉就不用了,我怎么能够让……”
  苏映并不想见到沈泽延,毕竟自己心思都被他不留余地地看穿了,她现在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
  她正想着,病房的门被人缓缓敲响。
  林景承俯下身为苏映拉好被角,“应该是他来了,我把空间留给你们,如果有什么不舒服的,记得及时和医生说。”
  苏映点点头,乖巧地应了声“好”。
  林景承推开门,一进一出间,沈泽延进来了。
  苏映偷偷看了眼,便闭起眼,假装睡得正香。耳畔的脚步声,渐行渐响,最后终于缓缓停下。
  “是我,”沈泽延边说,边调整好床畔轮椅的位置,“你应该醒了吧,比较无论是人还是动物,睡觉的时候一般都不会眨眼。”
  苏映无奈,只好缓缓睁眼。她抿着唇,安静仰视着他,脸颊红扑扑的,就是不愿说话。
  沈泽延语气诚恳道:“前面是我的不对,刚刚医生和我说了你的情况,你的过敏是因为花生导致的,归根结底还是我的错,所以前面对不起。”
  “没关系,还是我自己不够小心,如果吃之前多留点心,比如问问服务员里面是不是加了花生制品,现在就不会有这些事。”
  “好了,我们就不互相检讨了,是我太心急。”沈泽延稍作停顿,还是把错误全揽到自己身上,指了指摆放在床旁的轮椅,“想出去透透气吗?我前面问过医生,他也是这么建议的。”
  苏映不太想坐轮椅,总觉得那样子像不能独立的残疾人,撇撇嘴,表情有些哀怨:“我还是能走的,最多就是走慢些罢了。”
  沈泽延也不急,只是平静地笑笑:“那要是摔倒了怎么办?我估计你也不愿意让我背你回来……坐轮椅出去透透风而已,又不是永远坐着,让我推你出去,就这么不乐意?”
  苏映本以为沈泽延会和其他病人家属一样,找个护工让他推自己出去,没想到是他亲自推自己……
  坐在上边被喜欢的人推,苏映一时间觉得创造出轮椅的发明家简直是人间奇才……
  “好,那就麻烦你了。”苏映缓缓坐起身,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
  男人笑了笑,缓缓道:“乐意至极。”
  苏映还没来得及揣摩他话里的“乐意至极”到底是几个意思时,在一个天旋地转间,她被他打横抱起,而后缓缓放在轮椅上。
  “要披件衣服吗?”沈泽延弯下身,耐心地询问。
  “不用了吧,现在是夏天……而且这医院的病号服……病号服还是长袖呢。”也不知是不是紧张缘故,姑娘说起话来磕磕巴巴的。
  苏映被沈泽延用轮椅推了出去,走到电梯口时,男人柔声问:“你想去一楼的花园还是楼上的天台?”
  “你让我想想,但我好像也不知道到底哪个好……”苏映纠结了一小会儿,最后实话实说。
  “那我建议去天台,那里人会比花园少一些,说不定就只有我们两个,所以......你想去花园还是天台?我都可以。”沈泽延又恢复到之前一如既往好说话的模样。
  “我也都可以……”苏映小声重复他的话,然后缓缓开口提议:“要不我们去天台吧,你不是说天台上人少吗?我……我不是很想去人太多的地方。”
  “好,那我们去天台。”沈泽延按下电梯上行进。
  等电梯的时候,苏映接到哥哥易恒川的电话。
  “嗯,是我。”苏映边说边不急不慢地插上耳机线,选择性地没告诉他自己在医院,“下午在火车站附近的时候,露西家中突发情况,前面我送她到车站,我这两天计划……”
  刚谈完项目的易珩川听到妹妹的计划安排后,沉默了好一会儿:“对于你的爱好,我一直都不打算插手,但苏映这次不行,那里的治安不比国内,你说的那些街区早上还勉强过得去,但半夜两三点一个人去拍夜景很危险……”
  易珩川向来话少,这次突然和苏映唠叨了两分钟也是十分罕见,打算挂断电话前语气忽然软了几分:“如果一定想拍夜景也可以,等过两周我来纽约出差,带你去个安全又繁华的地方,而且开完会还能和你一起喝杯咖啡。”
  “什么地方?”苏映坐在轮椅上,有些好奇。
  易珩川答:“华尔街。”
  电话那头的苏映沉默片刻:“……高楼大厦哪里都有,我是想去一些生活区,拍些街景。”
  “曼哈顿治安好,而且也有生活区。我就在那生活过小半年,即使是华尔街附近,我也觉得很有生活气息……”易珩川说起话来语气淡淡。
  苏映语塞,觉得自己和易珩川这种资本家完全不在同一个维度,又简单聊了几句,并表示自己一定会注意安全。
  姑娘挂断电话时,他们已到了顶楼。
  沈泽延也没问她是和谁通了这么久电话,只是很小心地把轮椅推到天台上。
  今晚,纽约的月色很美,是满月。
  朦胧的月光由上至下,缓缓落在两人身上,苏映看着带着光的男人,心跳忽然加快。
  试探一次、就一次吧......
  苏映想。
  她紧张地开口:“今晚月色真美。”
  “风也温柔。”
  月色下,沈泽延笑了,声音温柔,如月似风。
  第25章
  姑娘仰头看月, “你……读过夏目漱石先生的作品?”
  “没有, 我看的多是日本当代文学。”沈泽延如实回答。
  苏映低低地“哦”了声,“没什么,就是觉得他的文字挺独特的,如果你有兴趣可以看一看。”
  晚上九点半,苏映输液完毕,护士拔去输液针后, 林景承还是建议观察十二小时后出院 。
  她点头, 应了声“好”。
  “你没事吧,脸这么红?该不会是发烧了吧。”林景承有些不放心, 转过身, 还是决定招呼护士过来给苏映量个体温。
  苏映倒是知道自己脸红的原因, 忙摆手,“你们别担心, 我挺好的,没发烧。”
  说话间,护士已拿着耳温枪走到病床前。
  “36.7°, 没发烧。”
  苏映“嗯” 了声, 心想还好只是测个体温而已。若是测个心率, 或是做个心电图什么的, 那和把她当众处刑也没区别了。
  林景承俯身拿起落在床头桌上的病历本,在临走前看了看手表,不忘提醒友人:“现在是晚上九点四十,距离探病结束还剩十五分钟。”
  门被轻轻带上, 病房内就只剩下苏映和沈泽延。
  透明的玻璃窗上涔着朦胧的水雾,明净的月光穿过方玻璃,微微擦过两人的轮廓。悄然间,地面上在压下两道影子,一场一短,微微交叠。
  “你晚上在医院过夜,有没有缺什么东西?趁探病时间还没结束,我可以帮忙去楼下的小超市带些东西。”沈泽延边说,边将拢着的窗帘微微拉开。
  “就一个晚上而已,简单凑合一下就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