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节
  见服务员出来,林爱国又怂了。
  国营饭店的服务员出了名的横,工资高油水好,来吃饭的哪个不要看她们脸色?
  就在此时一个传菜生从身边走过,那碟子里的红烧鱼鲜香味钻进了林爱国的鼻孔。他立刻改口道:“ 那同志,有没有鱼?那换成鱼。”
  “没了!”服务员坐了回去,不耐烦答道。
  “可那刚刚……”林爱国回身指着刚过去的,又回头看服务员,“刚刚那不是还有吗!”
  “最后一条,没了!到底要吃什么赶紧说,别在这儿挡道!”服务员真的烦死这没事找事儿的,狠狠剜了他两眼,发誓以后见到这张脸就没菜,什么都没有!
  林爱国深吸一口气,转头去看那点了最后一条红烧鱼的那桌。
  林沐心没注意他,只看见送菜来的是张正,急忙喊住:“张正!”
  张正回头,发现是林沐心也很吃惊:“你怎么……”
  下一刻他惊慌起来,头也不回就急忙逃走。
  这种行为惹得林沐心很是郁闷:“我很可怕?”
  章豫笑呵呵:“没啊。”
  林爱国又觑着眼睛看了片刻,终于确定,点了最后一份红烧鱼的那桌,坐在那儿的是自己的侄女。
  这个认知让他一下轻松起来,迈着四方步走近,和蔼道:“是心心啊,还记得我不?我是你大伯父啊!”
  林沐心其实没想招惹他,刚打了周山琴,总不好再把林爱国给打了。
  只是再怎么也躲不过林爱国自己要凑上来。
  “是大伯呀,大妈那天在街上当着一群人的面打我妈,发疯把自己都衣服撕了,回家没再发疯吧?”林沐心笑眯眯答道,并拾起了一双干净筷子。
  这声音清脆语句清晰,来吃饭的都听清楚了。
  林爱国老脸一僵,咳嗽一声,决定不答这个话题。
  他伸手去一边道:“心心,大伯今天招待人,你这盘就先给大伯,改明儿……”
  说时迟那时快,林沐心抄起筷子就把鱼捅了个对穿,举起
  来放进了炒青豆的盘里,学着章豫那露八齿的标准笑容:“大伯要个盘子还不简单,您拿去吧!”
  “噗噗噗……”
  “那不是林爱国吗,前两天他老婆还……”
  林沐心笑着看林爱国:“大伯,你不是要这盘吗?拿走啊。”
  林爱国脸色扭曲,压低声音骂道:“林沐心,你别不识好歹!”
  “不识好歹的是谁?”林沐心也不再笑,冷冷道,“要么你就把我哥的抚恤金还回来,在我哥牌位前跪下道歉。要么,你今天面子就给我丢在这里!”
  一旁的章豫脸色一沉。
  昨天他偷偷跟在林沐心后面,到达的时候就是周山琴撕衣服,所以并没听见之前他们的话。
  此时听到林军的抚恤金竟然是被这一家给贪走了,章豫嘴角压平,身上平白多了一丝煞气,目光看向林爱国。
  林爱国浑身一冷,惊疑不定看了章豫一眼,猜不出这男人什么来头。
  但看他笔直如松的脊背,林爱国觉得,可能也是军人。
  想到这,林爱国怕了。
  林军就是当兵的,现在林沐心身边这个军人,说不定就是认识林军的!
  看了一眼林沐心冷冷的神情,林爱国觉得这次讨不到好了。
  没想到昨天老婆说得是真的,林沐心真的不是以前那个病秧子,还变得伶牙俐齿起来。
  周围人都看着这边,林沐心就看着林爱国,看他还能打出什么招。
  然而林爱国是没招了,他咳嗽两声,若无其事的样子,转身走了,继续去窗口点菜。
  林沐心讥笑着看他那掩耳盗铃的模样,心中骂他废物。
  哪知服务员已经不待见他了,点什么都没有,林爱国只好在众人嘲笑的目光中灰溜溜的回了自己那桌,央着别人去帮自己点了,他再拿钱给人家。
  林沐心把鱼换回盘子里,惋惜道:“鱼肚子都破了。”
  这鲫鱼自带鲜甜,最好吃的就是鱼肚子,因为没刺儿。
  现在鲫鱼肚子上一个对穿的大窟窿,林沐心看着都觉得对不起着鱼,又对章豫道:“我用的干净筷子,你别嫌弃。”
  “没事。”章豫一直有些绷紧的肌肉放松了下来,主动拾起筷子夹了鱼肚子给林沐心碗里,笑着道,“你戳出来的洞,就你自己
  吃。”
  林沐心稍一怔,无奈笑了。
  她觉得章豫是真的把自己当妹子了,不然干嘛要这样拐弯抹角的对她那么好?
  多了对爹妈,多了个小侄子,还多了个“哥哥”,林沐心觉得也不是不可以接受。
  只是明面上,她不可能喊章豫叫“哥”,她不要面子的啊?
  “你喜欢吃鱼么?”章豫又问。
  林沐心点点头,她挺喜欢吃鱼的。
  章豫想了片刻,又说:“我想起来了,西林家那边是不是有条河?能钓鱼吗?”
  林沐心也从记忆里搜刮了片刻,迟疑道:“好像可以。”
  这年头应该没出什么禁制钓鱼的条例,林沐心也问他:“你喜欢钓鱼。”
  “喜欢。”章豫呵呵一笑。
  林沐心撇撇嘴,没忍住也笑了起来,心中腹诽这是什么老头爱好?章豫看着挺年轻,居然喜欢坐在河边钓鱼。
  鱼好吃,钓鱼可不好钓,林沐心又笑着调侃:“你是不是还喜欢下象棋,拎着鸟笼子遛鸟?”
  谁知章豫一脸正气:“遛鸟不好,玩物丧志。”
  一顿饭吃得挺开心,可惜的是张正没再出来过,林沐心看着天色也晚了,便打算离开。
  出国营饭店的时候转头回去看了看,林爱国他们已经不在了,竟然是吃得比早到的林沐心他们还快,想来应该是林爱国要面子,匆匆吃完就走了。
  说也奇怪,林爱国死要面子,偏偏娶了个不要脸的老婆,这组合真是少见。
  回家时正好赶上林茂国量米,林沐心回来告诉他们已经吃过,林茂国就只量了两人的分量。小林新不需要吃米汤了,家里给他做了蛋羹。
  夜里,林沐心挑着灯,把自己还记得的配方做法全都记了下来,打算从下个周末开始,每一周教给父母一个。
  看了一眼兑换系统,林沐心惊讶发现,左上角竟然弹出了一个倒计时。
  还有一周时间,林沐心必须把张丽的麻烦事给解决。
  又是三天后,林军头七。
  恰好是周六,林沐心不上课,林家一家都在家里呆着。
  方晓梅又哭了一次,她哭的是林军回来的只有衣冠,实际上,谁也说不清林军是什么时候牺牲的。林茂国沉默着老泪纵横,他们都知道军队里也有手续,林
  军绝对不止走了七天。
  林沐心暗怵着,彭若萍想必也是因为这个,才在林军出殡三天后就肆无忌惮走了。
  一直在忙着事情的章豫也来祭拜了林军。
  看着好友的黑白照,章豫也挂不住笑了,剑眉压在眼眸上,目光沉沉如水。
  照片上林军不是脸上有疤的模样,清秀俊朗的小伙子,眼睛和林沐心很像。
  那次他们一起出机密任务,下线卖了他们,林军拼死把章豫给救了出来。后来章豫在医院醒来,第一句问的就是林军呢。
  领导摇头。
  章豫自那以后沉默了很久,后来护送林军衣冠回乡,他也跟着来了。
  转关系各种事情办了好几天,第一次去看林家,就看见林茂国站在墙根抽旱烟,一会儿就去村里赤脚大夫那儿借了米。
  章豫当时还不知道抚恤金被抢走,那抚恤金的金额是他走关系帮忙定下来的,金额很大。
  见状,章豫就路边随便捡了个被孩子们玩脏了的袋子,拍掉灰装了一袋子米在他们家门口搁下。
  想起这个,他眼神朝门边一瞥。
  那袋子米还原封不动放着呢。
  方晓梅去村里问了,都说不知道,一家人就把米放那儿没动了。
  头七过后第二天,恰好是惊蛰。
  春雷炸了一夜,雨却没下多少。林沐心早早起了洗漱干净,从灶房里拿了个馒头和一个壶,揣着去村口等那邻村卖牛奶的小子了。
  上次坑她一个鸡蛋,还没算账呢。
  要不是天天早上得去上学,林沐心早就蹲到那小子了。
  晨曦下,村外土路远处慢慢走来一个挑着担子的小身影,他走得很快很稳,担子两边的桶子晃晃悠悠,但里面的生牛奶一点都没洒出来。
  村里也有几个人带着馒头等,那小子笑眼忒忒的,十分讨喜的模样。
  见那样子,林沐心就觉得牙痒痒。
  那天这小子也是这么笑着的,问林沐心要一个鸡蛋,林沐心刚来哪里知道险恶,对她来说一个鸡蛋也不是很多,就给了。
  结果一个馒头就能换一碗,林沐心平时生最恨做亏本生意,自然要讨回来。
  “小牛来了啊。”村里大妈招呼着,“来来,我这儿要一碗。”
  “小牛我这儿也要。”
  那叫小牛的
  小子笑嘻嘻的哄着她们:“好嘞好嘞,咱们一碗一碗来,一个馒头一大碗,我最实惠喽!”
  林沐心嘴角抽了抽。
  这真是一个奸商的料子啊!
  大妈大婶儿们的碗一个个排过去都倒满了,她们心满意足端着,小心翼翼走了,剩下最后的林沐心。
  小牛一抬眼看她,笑就没了,变作了心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