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7节
  娄影浅笑:“总算把你骗过来了。”
  自从经历上次约炮成功的事情,池小池对娄影的心态产生了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变化。
  ……好像,没那么怕他了。
  他小吸一口气,道:“先生耍诈。”
  娄影喜欢他这样孩子气的口吻:“抓到你就好。”
  坐在脚踏上的池小池仰着下巴:“抓到我要做什么?”
  娄影说:“也没什么,想看着你。”
  二人一言一语间,并未听到外面轻轻的叩门声。
  前几次,为着不太过显眼,严元衡总在夜深时到访,想找时停云喝茶聊天,却每每都被通知,公子已与公子师睡下了。
  他私心想着,自己今日早些来,总可以了吧。
  门口的褚子陵说,公子在里面与公子师说话,该是还没歇下。
  严元衡拿好自己已经做满笔记的兵书,确认了自己准备好的聊天道具没有问题,略紧张地整理了一番仪容,方才抬手敲门。
  然而数声低唤之后,并无人应。
  ……不在吗?
  但他确实听到内中有低低的人语声。
  严元衡掀了帐帘进去,视线只一转,便僵在了原地。
  时停云正坐在软榻上,和一名一身青衫的病弱文人对视,氛围十分古怪。
  让他勃然变色的,是时停云与那人搭在一起的手,和他泛起了红意的侧脸。
  第197章 霸道将军俏军师(十六)
  气氛一时间是相当尴尬。
  娄影反应最快, 放下书, 温和谦恭地一躬身:“参见十三皇子。恕鄙人体弱,不便下拜。”
  ……话虽如此, 他的手指还压在池小池手上。
  池小池悄悄往回抽了一下手,硬是没抽动。
  他憋着劲儿往回抽, 谁想劲儿使到一半,娄影突然松了手。
  力道一失, 池小池坐着的脚凳差点翻了,另一头高高翘起,若不是娄影及时从后托住了他的胳膊, 他怕是会和脚凳一起摔个人仰马翻。
  凳脚磕在地上,哐当一声, 响得惊天动地。
  池小池侧过脸来, 轻轻瞪了一下娄影,也没再说什么, 起身整裰,恭敬行礼:“参见十三皇子。”
  这等打情骂俏的动作, 落在严元衡眼里,让他的眼睛被针扎了似的刺痛不已。
  严元衡压下满腹情绪:“……可以请你出去一下吗。”
  对面的时停云怔了片刻, 动手把于风眠从榻上搀扶了起来, 像是打算把他搀扶上轮椅, 推出门去。
  严元衡补充了一句:“素常, 我说的是你。”
  缓过那阵让他双眼发花的酸气, 严元衡慢慢平静了下来。
  他自认自己的语气没什么纰漏, 只是原本翻开的兵书卷册在他手里已微微变了形:“吾近来读了不少兵书,很有些心得。听闻于先生有管鲍之才,想请教于先生一些问题,可否?”
  时停云与那榻上的人对视,似是在用目光交换意见。
  在二人视线交汇时,那种被针刺着的感觉重新回到了严元衡身上。
  所幸他们没有对视太久,时停云起身告退,把二人单独留在了帐中。
  严元衡在距离于风眠很远的圈椅上坐下,暗自吐出一口浊气:“先生久负才名,吾虽有耳闻,却是初次见面。”
  榻上的于风眠不动声色:“十三皇子客气了。”
  “先生何时入府?”
  “建平十一年时,鄙人初入望城。”
  ……建平十一年,时停云十四岁的时候。
  严元衡放了些心:“我与停云六岁便在一起读书。论起相识则要更早些。他为人行事一贯跳脱,若他在先生面前有什么不敬之处,还请先生谅解。”
  于风眠粲然一笑:“不劳十三皇子挂心,我喜欢他这样。”
  这一记猝不及防的直球把严元衡给干懵了。
  他张了张口,刚想说些什么,于风眠便将他的话头截断:“十三皇子不是说,有些问题想问?鄙人定当知无不言。”
  严元衡把准备与时停云探讨的几个问题,全用在了和于风眠的交流中。
  于风眠的确是个好先生,一个问题讲得深入浅出,又擅长举例,哪怕是个对军事稍有涉猎的人也能听懂。
  然而严元衡根本高兴不起来。
  这些问题,本是他想与时停云私下里聊的。
  是他好不容易找出来的。
  将严元衡指出的几个问题一一讲解完毕,于风眠便停了下来:“十三皇子,于某可讲明白了?”
  严元衡合上书页:“很明白。”
  “于某是爱书之人,不知可否僭越提醒一句?”于风眠指着书上被他生生捏出的皱褶,“……还请十三皇子爱惜些书页。”
  严元衡抿了抿唇,面色更加紧绷了:“是。”
  问题请教完毕,于风眠便说起了客套的闲话:“总听公子谈起,十三皇子翩翩君子,今日一见,果真不凡。”
  严元衡不自觉微微昂起下巴。
  他自己都不知道他这副模样落在外人眼里有多幼稚:“我倒是从没听他提起先生,只是总听六皇兄提起。今日见面,才知先生才学卓绝。”
  于风眠毫不介意:“鄙人身体不好,出身亦差,是见不得人的。亏得有了将军认同、公子庇护,得此厚爱,鄙人实在汗颜。”
  “厚爱?”严元衡干巴巴地笑了一声,“他与谁都是这样交好。”
  于风眠似是不懂他话中之意,或干脆是懒得理会:“十三皇子还有其他要请教的吗?”
  严元衡起身:“打扰了。”
  他出了帐篷,与正在外面同褚子陵说话的时停云擦肩而过,未曾停留分毫,便径直走去。
  时停云在后头叫了他一两声,见他置若罔闻,索性跟了上来。
  严元衡听到后面紧促的脚步声,紧绷着的嘴角总算略略松弛了一些。
  他有意压了压步速。
  果然,时停云几瞬后便追了上来:“元衡!怎么了?你和先生吵架了?”
  严元衡扭头:“……你认为我是这样的人?”
  时停云看起来舒了一口气,拍拍他的肩,看样子竟然是打算回帐去。
  ……他当真认为自己无事吗?!
  严元衡心间一酸,脱口而出:“站住!”
  时停云好奇地回过身去。
  严元衡铁青着脸往前走去:“来我帐中,我有事要问你。”
  时停云挑一挑眉,跟上了。
  严元衡满身冷肃地折返回帐,在榻上主位坐下。
  时停云丝毫不认生,在他身侧落座,还主动拿了茶壶,斟了两杯茶,一边喝着,一边单手把茶杯递了过去:“嗯。”
  严元衡接过茶杯,语气冷硬道:“多谢。”
  时停云问:“你怎么了?”
  ……好问题。
  从方才起,严元衡就一直在想同一个问题。
  ……我这是怎么了?
  明明那于风眠也没有什么不妥、逾矩之处,自己为何要对初见之人这样阴阳怪气?
  严元衡把茶杯抵在唇边,想压一压泛到喉咙口的不知名的酸涩之意。
  他眼睛一转,无意间看到时停云的右手搭在小桌案边,食指咔哒咔哒地叩击着桌面。
  时停云自小便有这毛病,闲下来时,就喜欢敲桌面。
  严元衡纠正过他多次,认为这不是什么好习惯。
  而这回,时停云这个小动作激起了他比平时高上数十倍的不满。
  他豁然站起身来:“仁青!”
  门外的侍卫应声而入:“十三皇子,有何吩咐?”
  严元衡放了茶杯:“为时少将军打盆热水来。”
  侍卫也不问缘由,答了声是,便退了出去。
  很快,一盆温度适宜的热水送进了帐来,并依严元衡之言,摆在了时停云跟前。
  时停云挑起一边眉毛,乖乖把手浸在热水里,又取了被热水浸得滚烫的毛巾,一边擦手一边道:“元衡,这是作甚?我手是干净的,斟茶而已,不必这样嫌弃我吧。”
  严元衡自然知道。
  但只有看着毛巾擦过他的手,他的心才能稍微舒服一点。
  仁青再次退下。
  待帐中只剩两人,严元衡终是把在心中盘桓已久的问题问出了口:“你当初同我说的那个人,可是于风眠?”
  他想要从时停云那里听到一个否定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