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节
  虽然已是秋天,但是《将门》剧组正在拍寒冬中的戏份。《将门》剧组服装考究,那大衣一看就厚实的不得了,还有脖子上的毛领子,并不是人造的毛,而是货真价实的动物皮毛。看起来是真好看,可是穿起来也是真受罪。
  工作人员表面上都丝毫不显,但是有几位心里也有些不耐烦,却不是对着陈影帝,而是对着何导。
  何导一遍遍地喊停,却又说不出来陈影帝到底哪里演的不够好,工作人员们已经觉得陈影帝演的十分完美了,为国为民的大英雄,一举一动都透着一股英姿飒爽的帅气。
  这次喊停后,何导对陈影帝喊道,“这是在你家,你刚回家小妾为你换衣服,你能不能别这么紧绷着?放松一点。”
  吼完陈影帝之后,何导声音缓和了一些,对夏从筠说道,“你状态一直很好,保持住,小陈连累你一遍遍地重拍,拍了这么多遍,回头下去你揍他!”
  夏从筠只是笑,并没有说话。乔安安站在一旁,对夏从筠也是有些佩服的,穿着闷汗的衣服,一遍遍地重拍,只是这一条已经折腾了一上午了,还不是她的问题,是一起搭档的陈影帝的问题,但是夏从筠没有一丝丝的不耐烦。
  并不是因为陈影帝地位比她高,她得忍着脸上不显露。乔安安看得清清楚楚,夏从筠是打心底没有一丝怨言,她第一遍就被导演夸演得好的这一条,甚至没有机械地重复。而是每一遍,都再丰富一点,或者改变一点点细微的动作,或者眼神中再加上一点复杂的情绪。
  总之在折腾了半天还没有过的一条上,夏从筠在不停地细细体验,还在精益求精。
  乔安安看得佩服不已,演技出众,四小花旦,的确都不是轻轻松松就能得到的称赞,夏从筠的确又有天赋,又十分肯吃苦。
  还有直到现在,夏从筠跟着她每早打拳,没有一天间断。她一开始还有点偷懒怠工,但是一段时间后,尝到跟着乔安安锻炼对减肥塑形的好处之后,就再也没有懈怠过。
  导演再一次喊卡,“你对着你的小妾,能不能不要和对着手下一样的脸色?感觉你整个人都紧绷着,这样确实是帅,但并不是让你一部电影里从头帅到尾!”
  乔安安看了半天,也终于捕捉到陈影帝的不足,知道他差在了哪里,出声道,“何导,让我和陈影帝说两句。”
  第87章 脱胎换骨
  陈影帝的演技是没有问题的,问题出在他对角色的理解不够深刻。
  生在和平年代长在和平年代的人,难免对英雄的理解有些偏差。乔安安先让陈影帝说自己对将军的理解,“在你眼里将军是个什么样的人?”
  陈影帝没有丝毫犹豫,直接脱口而出,“骁勇善战、极其有军事天赋、爱自己手下的士兵、对士兵没有架子、爱民如子、拼命保卫疆土、对匈奴恨之入骨……”
  陈影帝早就将剧本烂熟于心,小说原著也仔细地看过一遍,被乔安安问道将军的形象时,回答十分娴熟与自信。
  没想到他还没有说完,就被乔安安打断了,“停!我问你,将军除了带兵打仗的时候,最喜欢干什么?”
  陈影帝愣住了,嘴唇微动,发现自己不知道要回答什么,片刻后犹犹豫豫地回答,“练习骑射?”
  乔安安笑了,“好,练习骑射姑且算上一样。他还有什么别的爱好吗?”乔安安继续问道。
  陈影帝看着乔安安,答不出来了。
  乔安安告诉陈影帝正确答案,“他爱养花,爱养兰花。我的小说里不止一次地写过他侍弄那些花草,还写过他和妻子一起养兰花。”
  乔安安上唇碰下唇,一大串儿问题像珠落玉盘一样蹦出来,“将军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
  “更喜欢妻子,还是更喜欢小妾?对两人的感情有什么区别?”
  “将军的几个子女中,他最喜欢谁?最不喜欢谁?”
  陈影帝嘴唇翕动,彻底被问住了。他不知道将军喜欢吃什么,难道领兵打仗的人,不是什么都能吃得下吗?战争艰苦,有东西吃就不错了。
  更喜欢妻子还是更喜欢小妾……当然是更喜欢妻子,结发之妻感情总是不同的,将军一定是将自己的妻子放在和自己平等的位置上,至于小妾,则是由上至下的宠爱吧?将军绝不可能宠妾灭妻,当然也不能对小妾比对妻子更喜欢。
  至于将军的几个子女,他是一视同仁,同样喜欢的吧……
  想到这里,陈影帝也反应了过来。他把将军想的太完美了,或者说太平面话了,只想着将军是个英雄,可是英雄也是有不同的面孔的。就像是他理所当然地觉得,将军会对所有子女一视同仁,但是世上所有的父母心中都会有一点偏爱吧?哪里会有绝对的一视同仁?
  发觉出自己心中最后一个答案的可笑之处,陈影帝自然开始反思自己之前几个问题的答案,难道将军就没有味觉吗?只要能吃饱就可以?难道将军对妻子就一定是又爱又敬,对小妾就一定是宠多爱少?
  经过乔安安这么一点拨,陈影帝才发现,自己对将军的理解实在是太不够了。
  “这些问题的答案,其实我在小说里都有写。”乔安安说道,“你或许可以再仔细看一遍小说。”
  陈影帝思考片刻,十分抱歉地和何导说,“对不起何导,我今天不能拍了,明天也要暂停一天,后天才能再拍我的戏份。”
  何导冲着乔安安和陈影帝两个人吼道,“乔安安!你就是这么讲戏的?别人讲完了戏,都是演员立刻茅塞顿开,一下子就拍好了,你讲完戏之后,演员对我说,对不起导演我今明两天拍不了戏了!这叫什么事儿?”
  “还有你,老陈,我当导演这么久,还真第一次碰见演员和我说,对不起导演,我得暂停两天才能接着拍。人家别人都是轻伤不下火线,感冒发烧照样拍戏,你呢?”
  “去去去,赶紧准备去。你的戏份不能拍,也就没什么好拍的了,烧着钱给剧组放两天假!”何导轰人,“赶紧走,我眼不见心不烦!”
  剧组的工作人员全都一阵欢呼,最近连轴转太累,人人都是想休息的。除了何导一脸苦相,人人都很开心。剧组里的所有工作人员,要么在房间里呼呼大睡,要么跑出去玩儿。
  只有陈影帝将自己关在房间里整整一天半,一直在看《将门》的小说,一边看一边在本子上不停地记笔记,已经密密麻麻地写了很多页,小说上也满是勾勾画画,各种记号。从早看到晚,除了觉得饿了之后,随便吃几口助理早就为他放在桌上的饭菜,一直在不停地看书做笔记。
  直到第二天晚上十点,陈影帝才将书放下,伸个懒腰站起身。他将小说又仔仔细细地看了两遍,自认为对将军这个人物了解了几分。
  直到现在,他才知道自己之前对人物的理解,错的有多么离谱。
  同时心中充满了对乔安安的佩服之情,乔安安的小说中,将将军这个人物塑造地太真实太立体了,仿佛就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乔安安与他熟悉得不行,最起码有几年的交情,对他的说话方式、性格特点、脾性好恶,全都掌握地一清二楚。
  相比之下,他之前演的将军,简直是一个纸片儿人、战争机器。
  暂停拍摄两天后,重新开始拍摄的时候,何导一下子就敏锐地发现,陈景铄验出来的将军,和之前完全不一样了——像是被注入了灵魂一般。诸多的小细节,全都处理地格外好。
  接着拍摄之前一直过不了的,将军回家后,夏从筠饰演的小妾,为将军更衣的桥段,如今被演地活灵活现。将军原本心不在焉地任由夏从筠为自己脱掉外面的厚衣裳,显然是还在想着刚刚的军务,不过等衣服换号后,低头看到
  夏从筠梳的新发型时,伸手使劲揪了一下。
  夏从筠疼得一咧嘴,将军却看着她笑了,迈开大长腿走进了屋里。
  导演看得在心中直叫了两声好,将军这个时候的年纪,也不过十七岁,虽然小小年纪就能独当一面,但他在领军打仗之外的其他地方,也依旧是个大孩子。
  陈景铄的这一个小动作,直接就将将军这个人演活了,身上有了蓬勃的少年气,比之前万年不变的为国捐躯老干部脸,要强太多了。
  接下来的拍摄中,导演不断地被陈景铄演出来的将军惊艳到,何导发现陈景铄演的将军不再是吃什么都大口大口往下吞的样子,而是在家的时候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尤其爱各种精心煲制的汤。何导这才想起,将军也是出身名门,并不是崛起的草根,像是陈景铄演的这样,在条件允许的时候,对衣食住行都有一定的要求,才是最正常不过的。
  看惯了将军吃精致的饭菜,看到他在战场上,和士兵吃同样的饭,甚至还没有病号吃的好时,在粮食不够的时候,吃糠咽菜的时候眉头也不眨一下,才格外令人敬佩和感动。
  将军喜欢养兰花,有空的时候会精心侍弄它们,将自己精心培育地最喜欢的两盆兰花,像是宝贝一样送给夫人,夫人不小心养死一盆之后,将军还生了好几天的气,一连几天没有搭理夫人。
  将军对夫人和小妾的态度和感情,也不再是一成不变的,随着拍摄的进行,何导明显能看出来陈景铄在这两条感情线上精心的处理。最开始的时候,将军对两人都不太熟悉,感情也不是很深,对妻子和小妾,虽然温柔,但是相处令人看了,总有些小别扭。
  导演看了半天,才琢磨过味儿来。将军对两人,可以称得上是平易近人,但是平易近人本身就是带着优越感的,是一种自上而下的态度。
  将军自幼出类拔萃,无论是文是武,都十分出色,在领兵作战上极具天赋,才选择武将这一条路。他是极聪明的,从小到大,身边的绝大多数人都比他笨,即使是比他大上许多的长辈。
  容貌俊美、家世不凡、文武双全、带兵打仗战无不胜……
  这样的人,骨子里自然有几分睥睨众生的傲气,对身边所有人的态度都是平易近人。你觉得他对你十分好,但其实是因为他根本没有将你放到和自己完全对等的位置。
  反而当将军和妻子感情一步步加深的时候,对妻子不如之前那么温柔体贴,对她的要求越来越严格了。因为他开始用对自己的标准,来要求自己的妻子。他对她有了更多的期待。两人的关系还因此一度冷淡。
  但是最终,将军越是了解自己的妻子,就越是佩服她,从她身上发现了很多自己没有的优点。妻子也真正了解了将军是个什么样的人,两人的感情再度升温。
  无论是和妻子还是和小妾,感情戏都处理地一波三折,将细微的感情变化表现地十分到位。很多地方十分含蓄,有着中国古代感情特有的感觉,成为战争背景下的一抹暖色。
  电影拍摄到高潮,将战争的残酷展现的淋漓尽致,原本的田园化为一片焦土,百姓流离失所,只剩下一片断壁残垣。
  将军走过自己曾经长期驻扎的家,经过那些被花盆被摔得稀烂,花叶被踩的七零八落的兰花时,看都没看一眼,只是忙着清点伤员,时不时用悲伤愤怒的眼神,看一眼那些已经被烧毁的百姓屋子。
  何导看到这里,想起将军昔日如何精心地伺候那些兰花的时候,自己的眼睛都控制不住,有些湿润。
  何导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乔安安真是神了,提点了陈景铄两句之后,简直让他演的将军脱胎换骨了。”
  第88章 何导承诺
  陈景铄在被乔安安提点之前演的将军,可以说是完美的,那种完美是为国为民、舍身取义的大英雄的完美,虽然完美,但也会让人觉得这个人物太不真实、太平面化,离自己的生活太遥远了。
  尤其是和平年代的人,对这种英雄越发难以由衷地理解,战争的残酷没有经历过,毕竟是很难以想象的。只是小说和电影中的虚构人物,连时代背景都相隔了几百年,对英雄人物的敬爱之情,自然也要打个折扣。人都是这样,距离自己越近的,感情就越强烈,离自己远的,就会有很明显的衰减作用。
  譬如说自家小区的隔壁楼起火,救火的时候一位消防员牺牲了,其效果大概比美伊战争上死了几百几千名士兵,还要强烈。这是空间上的衰减效应。
  时间上的衰减效应更加明显,秦始皇焚书坑儒,死了多少人?但是大家顶多唏嘘一下,远远不如自己的一个同事或者邻居过世,在心中造成的波动大。
  乔安安在小说中,可以运用语言的力量,让读者们像是身临其境,真的穿越到了那个时代,跟着将军的眼睛看到他看到的一切。这样的真实感最能调动起读者的情绪。
  陈景铄在表演将军这个角色的时候,毕竟是相隔几百年的古人,还是小说中的虚构人物,想要让观众都产生情感上的共鸣,那就着实需要好好费一番功夫了。
  乔安安为陈景铄指了一条明路。其实乔安安的点拨,分两个部分。一是让陈景铄把将军演成一名男神,其实在小说中,将军的人设就苏到极点,乔安安在细节处有很多一笔带过的描写。
  譬如将军玉树临风、文武双全,喜欢养花、擅长下棋,初期很有些少年人独有的意气风发,尽管一开始对朋友、对妻子可能不是万事周到体贴,但是有谁会在意呢?
  那样鲜衣怒马的英俊少年,出身贵族却投身疆场,心地善良柔软,发誓拼了命也要守护疆土和百姓。谁会在意他的一点点傲气和自我?
  他已经足够好了,好到身边每一个人都会爱上他。无论是朋友、妻子、麾下的战士、府里的下人,还是只是听说过他名字的边疆百姓。
  然后看着他在火与血中渐渐成熟,成熟为一个更加坚强、更加伟大、更加周全,最后几乎滴水不漏的人,同时看到的,还有他肩上的担子越来越重,但是他的腰背一直无比挺拔,无论多么辛苦都撑在那里。因为他不能倒下。
  如果说少年时的将军,是个从街上骑马经过,整条街道都会被家家户户的少女们堵住,一堆堆的鲜花朝着他身上扔。那么成熟后的将军,会让人爱得更加深沉,只要能偷偷趴在窗前看他一眼就好,不愿上前打扰。
  陈景铄把将军的每一个时期,都诠释的无比完美。这种完美,是有血有肉的完美,是人人都会爱上的男神的那种完美。
  已经被保送北大的乔安安暂时没有了学业的压力,进了剧组就没有打算提前离开,打算一直在剧组里待到杀青。导演自然是求之不得,有乔安安坐镇把关,电影中的服装和道具,根本不用担心会出任何问题。
  何导也知道乔安安在电视剧里演过一个小配角,发现《将门》拍摄期间,乔安安基本上每场拍摄都会来看,还时不时地拿个小本本做笔记。
  何导好奇之下,提出要看看乔安安的小本本,翻开后内心十分惊讶,本子上写的全是乔安安对于表演的心得体会,譬如今天看到哪位演员是怎么表演的,她觉得这一点很好,或者之前几次都在ng,是哪里演的不好,最后怎么才通过了。
  即使是真正的演员,何导都很少看到如此用心的。当然也见过那么几个,譬如陈景铄,早就成为了影帝,譬如夏从筠,年纪轻轻也是小花旦了。当然每行中最顶尖的人才,天赋和努力都缺一不可。以何导的地位和水平,所有的演员都要被他乖乖挑选,能得到一次出演何导电影的机会,绝对是万里挑一的难事。何导选择的演员当然都是十分努力的,那种连台词也不肯背,对着镜头念一二三四四三二一的演员,是绝对得不到出演何导电影的机会的。
  何导看向乔安安,“你真的想当演员?”
  乔安安笑道,“至少目前是想的。”演员只要做好了,有名有利,最关键的是她很喜欢表演,累一点苦一点也不怕,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总是乐在其中。
  能够穿越到现代重活一次,已经是她天大的福气,她会活得精彩。如果成为一名演员,不断地体验、表演、诠释不同的人生,那她岂不是相当于又多活了几辈子?乔安安一直隐隐约约地有这样的想法。全家人中只有她一个得到了再活一世的机会,她想好好活,将家人的份也一起活一遍。
  何导没有多加评论,只是说道,“喜欢就试一试,总要真正体验过,才能知道自己究竟适不适合入这一行。”何导倒是没有觉得,乔安安学习成绩这么好,在文化课上这么有天赋,已经保送了北大,当演员太可惜。
  固然有些人学音乐舞蹈或者播音主持,是因为文化课不够好,想要走艺术生这条路,在高考上更多几分胜算。但是演艺圈中真正的巨星,一定是智商和情商都远高于常人的,或许有些人年纪轻轻就专心拍戏,没太多时间放在文化课上,文化课有些薄弱。
  但是巨星绝对不会是只会拍戏,学习很笨的人,毕竟拍戏也是要用脑子的。想成为影帝影后,自然需要比普通人优秀很多。
  何导说道,“你也看到了,这行没有看起来那么光鲜亮丽,其实很苦很累,如果你想过更轻松的生活,还是不要当演员。”
  乔安安笑着谢过何导,她能看出来,何导是真的将她当做一个晚辈,尽心地给予她指导。
  “不过你如果真的想试试当演员的感觉,我下一部电影可以让你试试。”
  何导的一句话,让毫无心理准备的乔安安愣住了。
  夏从筠的武替生病住院了,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武替。拍摄进度不好耽误,夏从筠一咬牙道,“我自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