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节
  “老师说过。”张岳曾经跳着脚骂过此人,把此人黑历史扒了个遍,余柏林对此印象深刻。
  不过他虽然知道曾经有这么一回事,但并不知道李湘陵是那一届考生,还是那场“闹剧”的主角。
  因为那一年事情民间学子还未闹起来就解决了,也并未定义成徇私舞弊,只有时任考官之一的杨锐被处罚。后来这件事又被多方势力压下,参与举子也没有被殃及的,久而久之,就当做一场某人醉后胡言乱语的闹剧,被人淡忘了。
  至于一个落第的李湘陵。解元落第也挺常见,他当时也未及弱冠,落第两次在众人眼中看来,不过是磨砺而已,并未让人联想到此事。
  “哦。”封蔚想了很久,才想到那个杨侍郎。
  礼部跟他差的有点远,还真没怎么注意过。
  不过既然自己没什么印象,大概不是什么重要的人吧。
  余柏林见封蔚这样子,就知道他没想起来,于是补充道:“何次辅的女婿。”
  封蔚这才恍然大悟,哦,原来是他啊!嗯,其实还是没想起来,不过何次辅他认识。
  “来考吧。”何家不过是秋后的蚱蜢了,哪还会关心多年前得罪了自家女婿的某举子啊,“不过,你都丢掉书本这么多年了,还考得上吗?”
  李潇已经擦干泪痕,此刻被封蔚噎的说不出话来。
  “湘陵兄既然能重新应试,以湘陵兄才华,中的不过是时间早晚的事。”余柏林帮忙打圆场,“湘陵兄放心,既然……愿意帮忙,你就安心吧。”
  “在下谢过……”
  李潇话还没说完,封蔚就道:“我可没答应什么。”
  余柏林差点忍不住一巴掌扇到封蔚后脑勺上,让封蔚那张脸跟桌子来个亲密接触。
  你又在熊什么?逗人好玩是吧?
  大概是看到余柏林在爆发边缘,封蔚立刻补充道:“我只是说下一届会试足够公正而已。”
  李潇刚悬起来的心终于放下,忙给封蔚敬酒。
  封蔚喝过酒后,就让伪装艄公的护卫靠岸,然后拉着什么都没吃到的余柏林,施施然的走了。
  李潇现在高兴的快要飘起来,哪会觉得被怠慢了,赶紧收拾东西,回蜀地本家潜心读书,争取明年征战杏榜。
  封蔚拉着余柏林转悠到一当地有名的酒楼,道:“我看你没吃什么东西,这家东西不错。”
  余柏林冷笑:“我没吃什么东西是谁的错?你要解决李湘陵之事,暗中来就成,突然暴露身份,不怕被人堵个正着。”
  封蔚当然不会说他看着余柏林和李湘陵相谈甚欢故意捣乱,他胡扯道:“这不是在船上吗?李湘陵又不是傻的,他怎么可能对外说我的身份?我暴露身份,那是让他知道这恩情是皇帝给他的,让他好为咱哥肝脑涂地。现在何家式微,李湘陵这件事肯定有人知道内情,若是趁此机会向李湘陵伸出援手,岂不是白废了这么好的人情。”
  封蔚越编越顺口,连自己都觉得是这么回事了:“看你这么欣赏他,李湘陵肯定还是有才华的。当年之事他虽然蠢了些,也看得出品行端正。我哥缺少的就是孤臣直臣,李湘陵家中虽然富裕,但似乎在朝中并无瓜葛,不然也不会被欺负的这么惨。与其让他成为朝中某个派系的人,不如让他直接对我哥感恩。”
  “那你得找个机会对他说,这是陛下意思。”余柏林又被说服了。
  “当然。”封蔚点头。嗯,看来这次这顿揍又忽悠过去了。不过回去之后,封蔚决定给他哥写封信,说一说此事。
  倒不是这件事对他哥有多重要,封蔚不过是抱着一颗分享八卦的心而已。他沿路所见所闻,多写成书信让人带回京城,几乎每隔两三日就有一封。拆他的书信,成为帝后二人闲时消遣之一。
  大才子李湘陵背后的辛酸故事什么的,多有意思啊,他哥肯定爱看。
  若李湘陵知道封蔚抱着这份心思,不知道是会气死,还是感激封蔚大好人,居然让他的名字上达圣听了。
  估计是后者吧。
  余柏林只知道封蔚写信,但他一直以为封蔚写的是公事,并不知道封蔚其实在信里胡吹海扯。两人进了雅座,刚点好菜,还未下口,就听见隔壁一人高声说话。
  余柏林不由放下筷子,叹口气。
  今天这是怎么了,还让不让人好好的吃顿饭了?
  第47章
  “不用管他们。”封蔚给余柏林夹了一筷子水晶翡翠丝,“既然他们会高声交谈,就代表他们或许觉得即使被人听到也无所谓。”
  那水晶翡翠丝名字雅致,实际上就是掐头掐尾的豆芽和青笋丝用盐揽了之后,焯水后装盘,浇上几滴芝麻香油。这个时节吃起来,十分爽口。
  余柏林又竖着耳朵仔细听了听,隔壁只高声说了“德王”两个字之后,其余的话就听不清了。
  真是让人心痒痒的。
  “若你好奇,等回去查查隔壁是些什么人,他们所说的话,大概就能猜到了。”因封蔚曾经因为鲁莽差点被杀,封庭一直对封蔚很是放心不下。这次下江南,他深怕又遇到刺杀之类,明面上暗地里护卫都派了不少。
  这隔壁说的话既然封蔚和余柏林听见了,护卫肯定也听见了。早就偷偷查去了。
  余柏林想想也是,便把心思放在这饭菜上。
  只是两人还没吃一会儿,隔壁又闹起来。这次闹的更厉害,可不仅仅是高声说话,还响起了摔桌子砸凳子的声音。
  余柏林无奈又把筷子放下,道:“能提起你的人,大小也该是个官员吧?在公众场合如此闹腾,成何体统?”
  封蔚忙又给余柏林夹菜:“他们闹他们的,和我们有什么相关?”
  都提起你名字了,怎么和你没关系了。余柏林只怕闹出什么来,结果不小心连累他们,让封蔚泄露了身份。
  可现在正闹着,他们就这么离开似乎更鲜艳。
  余柏林正在犹豫着,真是怕什么来什么,突然隔壁响起惨叫声,然后是杂乱的脚步声,最后一声“杀人了”,让余柏林不由扶额。
  这算什么事啊?
  封蔚脸当即黑了。
  吃个饭都不消停!
  这时候他们就更不能出去了。要是德王也在这里吃饭,说不得就被人传出什么奇怪的传言。
  只是他们不出去,出了人命案,肯定有人通知他们。
  若是普通客人,也就叹一声“晦气”,回家之后用艾叶洗洗澡而已。他们就在那凶杀案发生的隔壁,等官差来了,肯定会被询问。虽然两人都有变装,但身份来历什么的都没编好,被人一盘问就会露馅。
  这时有几位文人打扮的人进了这雅间,一进来就说“不好意思来晚了”,又说“怎么出人命了真是晦气赶快离开”。
  余柏林疑惑的看向封蔚。封蔚则伸手接过两份路引之后,递了一份给余柏林。
  这个时代户籍管理的严格,去外地都需要路引,上面有户籍信息,拿出来就跟现代的身份证似的。
  余柏林一看,一份完美的假身份。他又抬头看向那几位“同来用餐的友人”,难道这也是暗中保护的护卫?
  这年头,护卫什么的,不仅要有变装天赋,还得点亮演戏天赋吗?比起他当年都不须多让了。
  这群人衣着打扮比他和封蔚这两个故意装落魄的人好太多了,余柏林想了想,浑身气质一变,变成了一神情过分拘束拘谨,似乎第一次来这么高档的酒楼的贫穷学子。
  封蔚一见余柏林这样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官兵要询问,也是询问其中为首之人,余柏林这样一看,就是“客人”,还是没什么地位的贫穷客人,很容易被人忽视。
  封蔚想了想,也演了起来。他还是那张俊的过分的脸,但神情变得木讷老实之后,原本的十分耀眼,在本来的变装和现在气质变化之下,只剩下一两分。他再微微躬起身子,做谦卑状往那几个衣着光鲜的“文人”们身边一站,瞬间就变成了一护卫大家公子的家丁。
  那群“文人”们顿时表情一僵,演不下去了。
  余柏林见封蔚这“扮演”似乎更符合情景一点,毕竟一群公子哥来这里吃饭怎么会不带上一二护卫小厮?倒是他一贫寒文人混在一群富贵人之间,来这么高档的地方吃饭有些奇怪。
  订下这雅间的是封蔚派去的人,他们虽然衣着看上去寒酸,但只要对小二说有预定,小二只会满面笑容的迎接,不会怀疑。
  这酒楼做的这么大,各式各样的客人都有,只要给得起钱,穿成什么没人计较。
  但要骗过官兵的角色扮演……
  余柏林也从拘谨变成了恭顺,脸上的笑容还带着一丝谄媚。
  封蔚:“……”他是用上了当年跟着猎户打猎时的样子,余柏林这一副小厮模样到底是从哪学会的。
  扮作文人来赴宴的护卫们已经全部呆若木鸡。
  这两位还能不能好了?作为暗卫,怎么隐隐有一种输了的挫败感?
  不过这尴尬的气氛没持续多久,就有人过来了。
  隔壁出事的的确是个官员,很快就有官差来堵门,并挨个儿询问。
  这一层楼的客人知道官差来了肯定会询问,就算现在回到家,肯定也会被官差追到家里询问,还不如就留在这里,等官差一次性问完了,也轻松一点。
  没人想让官差上门,或者让官差请自己去喝茶。
  所以这一层所有人都停留在自己吃饭的地方,等官差来询问。
  官差知道能来这里吃饭的人,都非富即贵,平常不会得罪人,所以也会很客气的挨个儿询问,问完一个放走一个。
  这个房间是出事的雅间的隔壁,自然问的最仔细一些。官差们进来,见是一群文人们聚会,为首之人穿着华丽,举止倨傲,身后还立着一护卫,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
  其余文人衣着比不上上首那人,但做衣服的都是富裕人家才会买的料子。作为官差,这点眼色还是要有的。
  所以当那文人示意让身边小厮代为回答时,官差们也很配合。
  这人或许是官宦子弟,遇到这种晦气事,不想自己开口,让下人代为作答,很正常。
  不过他们走时还是很负责的问了一下为首之人的身份,当小厮说了那为首之人是外地某望族子弟之后,官差们没有打探其余宾客身份,就乖乖退下了。
  本来就只是例行询问,凶手已经确定,他们才不会不识相的得罪官宦子弟,哪怕并非江南的官宦家族子弟。
  本来别人来杭州游玩会友遇上这种事,就够心塞了,再被官差纠缠,若真恼怒了,他们这群人一个都讨不了好。
  底层官差也是很不容易的。
  官差们放行之后,这一群人自然就大摇大摆的从酒楼离开了。酒楼外早就有马车候着。
  这一群人互相作揖告别之后,为首那官宦子弟便在小厮和护卫的陪同下,乘坐其中一架马车离开了。其他人也陆陆续续离开了。
  就算有好奇的官差,见这一幕,也不会再疑心了。
  本来,他们就是被连累的。
  上了马车之后,所谓官宦子弟立刻收起了倨傲的神色,而那木讷老实的护卫则换上了一副懒洋洋的神态,往小厮身上一靠:“长青,你这变脸似的绝活跟谁学的?”
  “吃的苦多了,自然会一些伪装。”余柏林推了懒得跟被抽了骨头似的封蔚,“倒是你,装的挺像。”
  “我以前经常跟人出去打猎。”封蔚坐直身体,问道,“隔壁怎么回事?”
  对面护卫恭敬道:“隔壁死的那人是杭州治下一县令,正和同僚约到此。属下偷听到,那县令似乎想要将什么东西交给王爷,但另一人不同意,两人便吵了起来。推攘之间,那县令被推倒在地,脑后正好撞到架子。因事发突然,又不能暴露,属下没能将人救下来,请王爷责罚。”
  “没什么可责罚的,是他自己倒霉。”封蔚摆了摆手,表示并不准备追究此事,“他要交什么东西给我?”
  “那人似乎并没有将其带在身上,属下已经派人跟随另一逃跑之人。”护卫道。
  “唉,不管了,你们查到什么就交给刘淳。”封蔚双手枕在脑后,靠着马车座椅上,道,“要是多管了,回去又得挨哥的骂了。”
  “刘淳……”余柏林听这名字,有些耳熟。
  “就是刘溥那小子的兄长。”封蔚道,“这次来江南的钦差就是他。刘溥那小子记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