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节
  翟正成心中警钟大响,低头盯着自己的一双做工精致、要价不菲的大牌手工皮鞋,霎时间心头忽然升起了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只觉得自己太过渺小,太过难堪。
  却没想到,他的这一声轻描淡写的道歉,并没有赢得薄言的原谅。反而,薄言沉着脸色望向他,冷冽的侧脸如刀锋雕刻一般锋芒毕露,一双深邃黝黑的眼神更是有一种不怒自威的压力,让人不由自主地在他面前不敢造次。
  薄言沉声道:“你该道歉的不是我,而是该亲自去向小禾道歉。”
  “你——!”听到这句话,翟正成的一张脸霎时间被气得有点狰狞和恐怖,平日涵养伪装的亲善友和全然被抛弃了,整个人就像是被深深地触犯到了最深的禁忌一般,怒不可言。他拿自己当什么了?一个大明星亲自去向五六岁的小孩道歉,传出去得丢光他的脸不可。哪怕事后没有传出去,翟正成也能够预见到自己在节目组中的地位,谁还会看得起他?
  翟正成怒气隐忍,稍微恢复的理智不知不觉间又有些爆/炸开来,真个头脑都被怒气充满了,情绪也有些控制不住。
  然而,薄言冷淡地看了他一眼,眼神轻轻扫过,似是没有放在心上,口中的话语却是不容置疑,再次重复道:“去向小禾道歉。”这一次,他说完之后,径直带着何悦离开,压根就懒得再搭理他一句。
  这种冷淡轻蔑的态度,立时就深深地刺痛了翟正成的神经。
  “啪!”一下,恍惚间他直接感觉到自己脑子中的那根弦断了,整个人的情绪都一瞬间迸发开来。“不可能——这不可能!”
  他的脸色大变,阴沉如水,阴鹫的双眼更是像一只困兽,焦躁不安地在原地走动,“你听听他刚才说的话,让我去跟一个小孩道歉,这——这简直是欺人太甚!”猛地拔高的一声,刺进了所有人的耳朵,让不少人纷纷皱眉。
  看见薄言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节目组总导演猛地擦掉了一把汗,急忙指挥人道:“散了散了,你们愣着干什么?快去干活!”他的头急速地一拧,视线在人群中扫来扫去,冲着身旁的工作人员喊道:“翟正成那边有工作人员跟来了吗,快找人过去平复一下情绪!”
  工作人员苦不堪言,狼狈着一张脸回答,“导演,你忘了,我们早就要求不许所有明星的经纪人助理跟随。”言下之意,显然是翟正成就是孤家寡人一个人来的,除了一个闹翻的儿子,一个能劝劝说说话的人都没有。而这人,此时还在片场中情绪激动、面红耳赤,岂不是让人头疼?
  总导演郁闷地叹了一口气,万万没想到翟正成竟是一个伪装如此好的人。平日里,亲善友好,待人和睦,但是私底下却是拿着自己的儿子不当回事,动辄打骂不说,更是逼着儿子小小年纪就为自己的前途铺路,这样的人简直就是人心可怕。当他听到昨夜在翟家门外亲眼看到的工作人员讲述之后,忍不住瞪大了眼睛,心里连连叫苦连天,生怕这人再出岔子。
  果不其然,今天翟正成就跟吃了枪/药的一样,在早饭时间就压抑不住自己的火气,冲着儿子怒火连天,其后更是捎带上了小禾,招致何悦和薄言两人勃然大怒,把拍摄现场搅得一团乱。
  这才是第一天,以后可要怎么办?
  总导演头疼欲裂,瞪着正在兀自发火的翟正成,心里也压着一股怒火。实在不行,就只能换了他!反正得罪谁,也不能得罪大头的赞助商。“快!”总导演沉着脸,急声催促道:“让他的跟拍导演组过去劝劝,我们的拍摄日程紧张,不能就为了一个人毁了!”
  工作人员急忙点头,“好。”
  薄言带着何悦离开之后,发现她人静默不语,一反常态地连一句话都没有,忍不住垂首瞧了她一眼。只见何悦低低敛着眸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犹豫了片刻,询问道:“怎么了?”
  何悦缓缓吐出了一口气,有些自责,“我不该带小禾来参加这个节目。”
  薄言:“……”
  他早就觉得如此了,甚至何悦也不该来。这样的节目火热是火热,话题度一定够,但是免不了明星之间要相互闹矛盾,强势撕逼。就算彼此之间脾性相合,平安无事,节目组也会故意为了制造话题也剪辑一些有争议的内容。
  他以为何悦经过上一个《女神的衣橱》节目,早已知道如此,却没想到她竟然没有对真人秀敬而远之,反而是又快速接下了一档,简直就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想了一瞬,这些话薄言却并未说出口,只略一思考,简单回答道:“小禾不会怪你的。”
  这娃压根就是没心没肺!岂会被这点小事干扰到?
  何悦亦是知道这个道理,但是心里还是一时有些不太好受,直接道:“我去看看他。”
  等她快步匆匆跑到先前告诉小禾的那片小山坡之时,远远地看到一大一小两个人影交叠在一起,紧紧地让人看不清楚他们的动作。只模糊地看到两个脑袋越挨越近,简直都快贴上去了。
  何悦心里一跳,忽然高声喊道:“你们在做什么呢——”
  第45章
  “你们在干吗?”
  听到这句话,小禾蓦然回头,看到了何悦,眼前立时变得亮晶晶的,充满了喜悦之情。
  他开心地笑道:“我给徒弟渡一口仙气,帮他打下根基,修炼功法,以后就再也没有人敢欺负他了!”
  何悦:“……”
  这理由好充分,原来是自己想歪了。何悦心下莞尔,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的想法遮掩过去,继续说道:“嗯,加油。”
  听到她的话,小禾更是动力十足,整个人都趴到了翟英俊的身上。一边忙着为他渡仙气,一边上下其手的在他身上胡乱摸着,念念有词要为他疏通经脉。
  一通动作搞下来,更像是过家家一般的闹着玩。
  若是放在平时,翟英俊肯定是冷淡以待,置之不理。但今天他却出奇的好脾气,没有多说什么,默默地忍耐着小禾挠痒痒似的动作。甚至一只手小心轻微地扶在他的身后,生怕他一个不小心从自己身上跌下去,种种关心爱护之意不言而喻。
  看到这一幕,何悦没有干扰他们两个的相处,知道他们没有因为先前之事,心情不好就足够了。
  其余讨公道的事情,本来就是他们大人应该做的。她自然会出面,帮小禾要一个光明正大的道歉回来,谁都阻拦不得。
  何悦一转头,便看到两三步之外的薄言,正在吩咐保镖去查一下翟正成和妻子的关系,当下就明白了他准备从这处下手。
  而另一边,翟正成已经在节目组的劝慰之下慢慢平复了情绪,更是被总导演三言两语的敲打和警告惊醒了头脑,立时被激出了一身冷汗。
  不知怎的,他刚才的表现竟然像是被猪油蒙了心智,万分奇怪。就连他自己也心里起了后怕,不明白自己刚才的情绪为什么那么急躁,一丝一点都控制不住。仿佛是放大镜一般,将他心中隐含的一个小小的情绪点不断地放大放大再放大,直到最后整个控制不了地爆炸开来。
  当即,翟正成就明白自己惹下了大祸!
  不用节目组再如何耳提面命、警告提点,他自己此时已经手脚无力,浑身虚弱,险些撑不住,一把倒了下来。
  他怎么会落到这个地步?!
  霎时间,翟正成就如受伤的猛兽一般焦躁心惊,左思右想之后,只能暂且压下万般情绪,在所有人的目光之下,一步一步走向小禾那处。
  虽然节目组没有跟过去,他也没说出去干什么的,但是所有人都知道,他就是去道歉的。
  而且,是向一个小孩子道歉。
  而先前他那些发疯的情绪,和此时的行动对比起来,简直就是自打嘴巴。
  什么不想向一个小孩道歉,什么这些人是欺人太甚,全然都被他抛在脑后。
  因为节目组已经明示暗示地通知他,得罪小禾,就等于同时得罪了何悦和薄言,就相当于得罪了节目组的最大赞助商。他在节目中,所有的拍摄镜头都会没了,更有可能会包袱一卷,扫地出门,那时候才真是里子面子都掉了个光。
  所以他唯有道歉这一条出路,否则就是自挖坟墓。
  翟正成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不由自主地泛起了一股潮红之意,尽力呼吸之间也带上了几分急促。
  他厚着脸皮,一步一步走到何悦和小禾等人面前,舔了舔干涸的嘴唇,小声说道:“小禾,对不起,刚才叔叔一生气,怒火上头,冲你骂了一句,叔叔给你道歉。”
  认错的态度甚好,道歉的表情也算真挚,立刻就让小禾有些不自在地动了动小鼻子,紧紧地捏住旁边人的手,“叔叔,你不该向我道歉的,你是该向我徒弟道歉。”
  稚嫩的嗓音刚一落地,翟正成的脸色就数番变动,你上牙齿更是紧紧地咬着牙关,从牙缝中逼了几个字,“让我这个当爸的,跟自己的儿子道歉?有没有搞错!”
  何况他们拿他当什么了,竟然三番两次地让他向其他人道歉,简直就是把他当作猴子一般耍着玩,看笑话。
  所以,翟正成的最后几个字显然是充满了火药味,一个一个蹦了出来,立刻就让小禾拧紧了一双眉毛,拉着翟英俊的手,快速地向后退了一步。
  “你骂了他,就该道歉。”小禾简单直白地说道,他不明白这么简单的事为什么就做不到?
  被他一双又大又圆、黝黑清澈的眼眸一盯,翟正成额上的青筋直跳。
  这个小娃竟然教训起自己来了,还有没有天理?
  老子向儿子道歉?嗤,怎么可能!
  翟正成目光含着警告冷冷地扫了翟英俊一眼,“你需要我道歉吗,儿子?”
  翟英俊的一双眼倏忽抬起,直直地望向了他,仿佛是一把尖刀直接插到了人的心底,忍不住让他的心里一颤。
  立时,翟正成就色厉内荏地警告了一句,“嗯,英俊?”
  翟英俊的睫毛微微颤动,拉着小禾的手收紧又收紧了几分,直到将他整个小手都紧紧地攥在自己的掌心里,心里才恍然有了几分坚定。
  他蓦然开口,只说了两个字,“道歉。”
  话音未落,翟正成的瞳孔不由自主地瞬间睁大,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仿佛就是像在看一个陌生人一样。
  “你、你说什么?”他磕巴了一声,以为自己刚刚得了幻听。
  “道歉。”第二次说出这个词语,血液逆流的急促感和叛逆感猛地退去,翟英俊只觉得心中坚定地不能再坚定。
  看着面前那个男人,仿佛所有的惧怕和恐惧都瞬间远去,剩下了一片坚硬。“你必须向我道歉。”
  “好,你这个——”翟正成的脸上重新浮现起了怒意,好歹稍微清醒的头脑在此时起了作用,故意叫何悦和薄言在场,没有直接一声怒骂出口,反而说道,“成,你不是想要道歉吗?我们回屋自己说去,我得好好跟你沟通沟通。”
  翟正成的语调微微加重,急促的胸口猛然抖动了几下,显然是在极力压抑自己的怒火。
  听到此话的翟英俊,更是一瞬间就白了脸色,知道等待自己的将是什么。
  “不行!”小禾心情着急,一把将翟英俊拖到自己的身后,自己像只小母鸡一样张开手臂,用弱小的身躯紧紧地挡在了他的身前,对着翟正成断然拒绝道,“不行,我不会让你带走他,你会打他的。”
  没想到,一个小孩子都看得如此分明,一瞬间就戳破了他的想法。翟正成的脸上,立时就掀起了难堪之意。
  “小朋友,这是大人的手,而且管教的是我自己的孩子,你不要插手。”翟正成耐着性子,没有跟小禾翻脸,用家长的身份打压他道。
  “当然有关系,我是他的师父,就得对他负责!”小禾立时说得斩金截铁,脸上一派严肃和正义之色。一番话,更是让翟英俊心中激荡,泛起了涟漪。
  “翟先生,”何悦突然开口,为小禾帮腔道,“你管教孩子并没错,但是虐待孩子就是大错了。不管是语言攻击,还是拳打脚踢,不管是谁看到了,都不可能做到放弃不管,人人都能插手管,也必定一管到底。”
  “对!”小禾握紧了拳头,高高举起,不能再同意。
  何悦轻轻扬起唇角,摸了摸他暖乎乎的小脑袋,将一头软毛揉得凌乱。
  小禾开心地露出了牙齿,更是让翟正成觉得讽刺,不知道翟英俊什么时候和小禾结交到这么好的程度,竟然能够让何悦为他出头。
  他心里百般复杂,在薄言沉眸注视的目光之下,不情不愿地低声说了一句,“儿子,对不起,妈妈还在家等着我们呢,你就别跟爸爸闹别扭了。”
  听到“妈妈”这个熟悉又陌生的词语,翟英俊的脸色突然一变。
  翟正成看到这一幕,忍不住在心底里嗤笑了一声,觉得他到底是个孩子,因为某些细微的原因,就能被他自己紧紧捏在自己手掌心中,玩弄于鼓掌。
  还道歉呢?回头必然让他原样吐出来!
  他暗地冷笑一声,向着翟英俊伸出了一只手,“爸爸回家吧,英俊。”
  说完,便目光灼灼地看着他,等待着他的回答。
  翟英俊长吐出一口气,刚准备回答,没想到小禾一把冲了上去,圆滚滚软乎乎的身躯,明明才只刚刚到他的大腿,却让翟正成心思大乱。
  “不行不行!”小禾连声制止道,“除非——你把我也带走。”
  何悦:“……”
  薄言:“……”
  翟正成满心恼火。眼见眼前的形势讨不了好,干脆利落地一甩手,连翟英俊也不管了,自己转身就走。
  小禾就像是守住了自己的领土一样,立时间又跳又笑,抱着翟英俊开心不已。
  “太好了,你把不要你了——”
  翟英俊:“==”这句话好戳心。
  “——徒弟,你能正式跟我去修仙了!”小禾老怀宽慰,望着他万分舒心。
  却没想到,修炼计划刚一启动,节目组又紧急送来了接下来的行程安排,其中一条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