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欢_56
  “嗯。”真的一点都不介意啊,而且,还有些开心呢,自己没有办法和底下的人一样为父皇的寿辰做准备,但是就这么一起看着,也挺好的。
  不知什么触动了师傅,蓦然的,一直低低呢喃的人住了口,闷闷地抱着自己取暖,再也不发一言。
  自己瑟缩在师傅怀里,看着宫人们往两边的小几上杂陈了各类果品,酒具,而后将厚重的,洒了蜿蜒的华丽金边的赤色地毯铺开来。
  庭院里的积雪被清理地一干二净,走廊里沿路挂了圆滚滚的大红灯笼,侍立在房门前过道上的宫人太监都垂首而立,恭恭谨谨。
  一切都井然有序,按着流程执行地一丝不苟,过后还安排了礼乐和舞蹈,太阳逐渐西沉时,穿着绿袍红袍紫袍的群臣从牌匾下的门里一个个进来,落座,相互拱手庆贺,脸上带着的笑容,却真真假假。
  随后,夜幕降临,早过了宴席开始的时辰,端坐在小几后的群臣脸上的笑容开始退去,有一搭没一搭聊着的人也逐渐兴味索然;严正以待的礼乐和穿着清凉的舞者在群臣背后默默地等待着,却没有半句怨言。
  第三十六章 猫鱼之争(八)
  抬眼看天空,夜色浓重地仿佛帘幕一般,黑压压的。
  “小宝宝,饿了吗?”师傅低低的声音从耳边传来。
  “嗯,有点。”
  “回去吧,前些年你老爹都只是露个面,也许今年连形式都不走了。”
  “不要,宴席散了再说。”
  “……”
  “你饿了吗?饿了也不能先走,我一个人回不来的。”
  “……”师傅沉默了半晌,突然咧开嘴笑了起来,压抑的‘呵呵’声从牙关里抖落,吹在脸上的气息有一点点温热。
  “求求你,不要走。”
  “好啊,小宝宝叫什么名字?没有的话草民帮你取一个啊。”
  “不,我的名字,要留给父皇取。”
  “那小宝宝可能一辈子都没有名字了哦。”
  “一定要留给父皇取,父皇不要的话,就算了,我没有名字也可以,宫人只要有个称呼就可以了。”
  “小宝宝……”
  “我已经快四岁了,宫人说在民间,我应该算快五岁了,小宝宝这个称呼,其实不太合适。”
  “好啊,但是草民不会叫你殿下哦,南天竹怎么样?我可以叫你小竹竹!”
  “……”
  “好不好,小竹竹很好听啊。”
  “我不介意——怎么了?父皇来了吗?”
  坐着的群臣开始骚动起来,霎时礼乐大作,原本黑漆漆的天空突兀地被闪亮的颜色轰碎,回头看时,正前方百米远处,一个明黄色的身影已然慢条斯理地落座。
  是父皇!
  “哟,你老爹来走过场了。”师傅的窃窃私语有些莫名的心疼。
  “嗯,父皇来了,一下子就热闹起来了。”
  “刚才那个是烟花,现在百官朝贺,御膳房贡上的百寿御宴,鸿富果品,等一下还有一群穿红戴绿的舞女在那个地毯上跳舞,确实,热闹起来了。”
  紫袍的人站起来,高举起酒杯,低垂下头,躬身献上,随后群臣齐声贺寿,漫天烟花下,真有几分普天同庆的意味。
  父皇偏头,目光扫视过全场,并未在何处停留,而后伸手举起杯子,一饮而尽。
  零碎的赞叹声顿时四下地响起来,‘皇上好酒量!’‘微臣再敬皇上一杯,皇上德治天下,百姓安居乐业,真乃臣民之福啊!’……
  父皇仍然安静地举杯,示意,而后一饮而尽,偶尔抬眼看看天空中绚烂的烟火,偶尔眼神跳过在地毯中央旋转的舞女,隔着百米的距离却让自己看不清父皇面上的表情。
  一杯,两杯,三杯……
  十个手指已经用完,累加又累加上很多个十杯,父皇却仍然从容地举杯示意献酒贺上的臣子,而后凑到唇边一饮而尽。侍奉左右的妖娆美人马不停蹄地倾斜酒壶,将通透的酒水倒入杯中,而后再端正地坐回原位。
  一壶,两壶,三壶……
  夜色更深了,宴席上的节目仿佛只剩了酒。
  “你老爹是千杯不醉,今日逗留时间比往年长些了呢。”师傅仿若赞叹,仿若怜惜,又仿若调侃地呢喃道。
  “嗯,我们回去吧。”
  “什么?”
  “我们回去吧。”
  “小竹竹怎么了?你老爹还没有回呢,是不是位置不好,看不清,小竹竹腻歪了?”
  “位置很好,我看够了。”垂下眼帘,父皇不断咽下酒水的情景却挥之不去,一股比寂寞还要难受的情绪逐渐明晰起来。
  “看够了?小竹竹可要想好了哦,这看一次可要管好几年呢,草民可没这个闲工夫再抱着你满皇城的找你父皇了。”
  “真的,看够了……”很难受很难受的哽咽汹涌到喉头,只能转身把脸埋进师傅的怀里,父皇举杯的动作不断闪现在眼前,心里开始隐隐约约地痛起来。
  父皇,父皇啊……
  父皇是不是,比自己还要,更‘一个人’?
  在寿辰的宴席上,一个人出现,而后微笑示意,走过场,将臣子敬上的酒一饮而尽,直到再也忍不住了,就找个借口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