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节
  木容忽然笑了笑:
  “我们总还缺一个在东跨院的眼线。”
  ☆、第三十三章
  前夜里闹了那么一出,木容也不奢望做父亲的木成文能好好为她思量一番。木家眼下境况她比谁都清楚,一个不甚自然是树倒船倾。她也不是识大体到了能为木家牺牲自己的程度,只是眼下她还是木家女儿,木家败了她也捞不到好处。
  亲事的事虽紧迫,却也不差这一时半会。
  吃罢早饭不多时,就见着莲心从外面回来,木容只回眼一瞧,便抿嘴一笑。
  莲心果然是个见得多也懂得多的,不漏痕迹的,只学了芳姨娘那妹子的法子,也一早就去花园子里去等着。太守府的花园子虽说不大,可要是有心,藏个把人还真是寻不见。
  “话带到了,她说让姑娘留意着,不是今日,至多也是明日,芳姨娘大约会去城西的文殊菩萨庙里烧香。”
  木容点头,指了指桌上摆着的一个木盒子:
  “那你再往周家跑一趟去烦劳青梅姑娘,让她借着舅母的名儿,寻个由头把我也接出府去。”
  莲心拿了盒子在手,只见里面摆了两条新打的络子。
  “她肯见,说明心里还是有些什么的,只是这几年里她跟着梅夫人也没受亏待,怎么就会这样?”
  如今木容的屋子里也算是安全的了,外面的几个人,虽不知谁是苏姨娘的眼线,可好歹是在院子里伺候的,屋里说话声儿小点,也不怕被听了墙根。
  “芳姨娘如今才不过十九岁,依理说,再过上三两年也就该放出去嫁人了,主子身边得脸的不管大小也总能做个管事媳妇。府里这些大丫鬟,有的不在意旁的,只愿意攀上主子过富贵的,可也有的是只想找个一心一日过小日子的。”
  木容扫了莲子一眼,莲子脸一红,自然明白她话里的意思。老爷再好,可如今也是年过半百的,给芳姨娘还没大姑娘年岁大,要真是没那个心,也难免不痛快了。
  “可就这样就背主?”
  莲子格外厌恶背主的奴才,即便那背的主是梅夫人。
  “有什么再说吧,谁也不清楚她心里怎么想的。倒是今日里你多盯着东跨院,什么时候芳姨娘有动静了,咱们也出去就好。”
  莲子点了头,莲心便又赶忙换了衣裳,报给了苏姨娘,往周家送络子去了。
  也没等太久,午后不多时东跨院那边芳姨娘就从偏门乘了马车出去。莲子话传回过了半个多时辰,该是歇晌起来的时候,周家也派了大丫鬟来请木容,说是请去吃茶。
  两府离得近,苏姨娘交代了几句,也就把人放出去了。
  木容领着莲子莲心两个,也就随着青梅出来了。出府后径直去了周家,马车如常赶进前院,木容下了马车,也只进到了二进,随眼就瞧见周景炎的书房院子紧闭着门,可见不在府里。随即便从二进的偏门又出来,自有周家的马车候着,将她主仆三人一径送去了城西的文殊菩萨庙。
  如今天冷,不年不节也不是什么节气,庙里香火尚好,香客却不多,木容主仆三个今日都带了围帽,进了庙先烧了香,就见了文殊大殿角落里,站着个穿青色衣裳的姑娘。
  莲心拽了拽木容衣袖,木容会意,磕头敬香后,便往庙里四下去看,假做不经意的,就随了那姑娘一路走去了庙里的厢房。
  “姨娘身子大好了?”
  木容进门摘了围帽,就见芳姨娘正坐着等她,自然先客气寒暄,问了她前些日子动了胎气的事。
  “原也没什么,静养了几天,如今不说大好,也总能出来疏散疏散,倒是谢四姑娘关怀了。”
  芳姨娘戒备而有分寸,屋里除了她的妹子,尚有一个老妈子和一个丫鬟伺候,木容只拿眼风一扫,却也没多问。
  木容自诩便是一味的听梅夫人的话,也未必能得她欢心,就是什么也不多,也一样招她厌恶。芳草今日或许做局,也或许真是想给自己找一条出路,只是不管哪一样,木容也都不怕。
  “芳姨娘费着心的要给东跨院里寻不痛快,还要栽在我身上,我总也有些好奇,想要问一问,毕竟这一番风波,也不能白经了不是?”
  木容含了笑也落座,就看了她妹子一眼,那容貌寻常的姑娘脸一红,芳草听了这话就也浅浅一笑:
  “原来四姑娘想见我,是要兴师问罪的。”
  “不敢,如今姨娘好歹也算木容半个长辈,怎么敢提兴师问罪这四字?”
  木容话里似乎别有深意,果然芳草虽没抬头,眉眼却是露出了心烦,如此木容也就会意,再去看她妹子,想来年岁还不大,正是娇嫩的年纪,却是满脸风霜。
  芳草不听木容再说话,去看时,正见了她在打量自己妹子,终于也就叹息一声:
  “叫四姑娘笑话了,我这妹子……粗陋的很。”
  “天下哪里有天生就粗陋的人?自然是日子磨的,有好日子过了,人自己就光鲜了。不说别的,姨娘只看木容不就明白了?”
  芳草听她的话,自然把眼神挪去了她身上。木容如今打扮虽不说多华贵,可也总算有了分薄薄的体面,一段日子将养下来,人没枯瘦,面目也渐渐清亮起来,不过月余,却真是极大的分别。再看她妹子,芳草心里一下酸了起来。
  “我听说,姨娘到太守府时已然□□岁。却是个孝顺的,和家里也没断了往来,积年累月的月钱赏赐,都贴补家里了。”
  芳草仍旧没做声,她一贯如此,梅夫人却也不喜欢她这样。总觉着她是卖身到了太守府的,就是太守府的奴才,家里一切都再无关联。她虽暗中始终接济,却也不敢太过,恐露了寒酸招梅夫人不喜,没了这份体面的差事,家里自然愈发艰难。
  木容瞧着芳草神色,和莲子使了个眼色,莲子便奉了个小匣子在桌,揭开一看,白花花五两一锭的银子,足足二十个。
  芳草姐妹主仆四个登时瞪大了眼来瞧木容。
  “再多我也没有了,况且救急不救贫,往后的事,也只能姨娘自己挣了。”
  芳草眼底似有不甘挣扎,脑中一瞬闪过太多。梅夫人明知她家中艰难父亲患病,三哥眼见就要娶妻,二哥却失手把个邻里打伤,如今只要赔钱,不然就要把人告进狱里,她如此尽心伺候,却也不肯多赏分毫。
  更甚至……
  分明应了她,看她多年伺候尽心的份上,只等明年放她和心上人成亲,谁知……
  芳草眼里忽然有了泪,不知是为自己,为家里,还是为那到现在还一直痴痴等她的人。况且老爷五十了,梅夫人为了让她笼络住老爷,竟让男人……
  别人不知道,她自己却清楚,这孩子不是老爷的,是那个奉了梅夫人命强-暴自己的男人的。虽说她恨那男人,可孩子却是自己的,梅夫人一定不会让这孩子活着的。
  芳草低头去看自己已经隆起的肚子,用手一下一下的摸着,脸上就有了笑。她的一辈子,都被梅夫人毁了。眼泪就这么掉了下来,正滴在了肚子上。
  “四姑娘是个有福气的,不过是前夜里老爷才知道了原委,昨日云大人便又到访了,想来也是知晓了真情,很是惊惶。”
  芳草擦了擦眼泪,便又回复了如常模样:
  “四姑娘也知道三姑娘一向的心思,老爷为了木家,自然也是肯的。可三姑娘若想入云家的门,怎么也得跟着四姑娘,所以四姑娘也是一定要嫁的。老爷暗示了云大人,谁知云大人竟是不肯,当面驳了老爷,只说这事,要四姑娘做主。你要愿意,三姑娘就能进云家,你要不愿意……”
  芳草笑着去看木容,眼底带了几分和往常的不同。木容听了这话,却是丝毫没有意外,冷冷笑了笑。
  前世也是这番作态,他要做给世人看,又知道自己迫于种种,势必低头。
  “木容多谢芳姨娘提携。”
  “哪里,不过是相互帮衬罢了。”
  木容笑了笑,芳草自然不会把什么都露底给自己,她想知道的,芳草也得看木容拿的钱够买去什么样的消息。
  今日这场交易,也算是开了个头。她和芳草,不过各取所需,若是有难,恐怕还都是自保。
  “我出来时候不短了,得先回去了。四姑娘不妨在这里多逛逛再回去,往常也不是多有机会出来的。”
  木容明白方才的意思,也没起身,就这么点了点头,算是送了芳草。
  又在厢房里等了些时候,木容忽然听着门外一阵脚步声,随即有人低低交谈,虽只说了短短一句话又低的让人听不清,可木容却是一下听出了这声音,是隐先生的。
  她鬼使神差的,听了脚步声过去了,竟是开了门往前去看,果然见了一道烟白色身影正渐行渐远,身边的那人,瞧着正像是静安侯赵出。
  木容蹙了眉,传言静安侯到峦安来是有圣上的机密差事,可怎么就跟隐先生一起来了文殊菩萨庙?
  正自疑惑,忖着时候也差不多了,好歹还须得再回周家一趟,便也带了围帽出了厢房,携了莲子莲心两个往庙外去了。
  却是对面的经楼上,阁楼小窗里站了一人,透了窗子在一瞧见木容时,丹凤眼狠狠一眯,闪过一道意味不明的光。
  木容啊木容,我只当你还在别院里,想送消息给你,谁知我晚了不过半月,你竟自己想法子解了为难,果然也进益许多。再或许,莫非是石隐帮了你?
  本是如兰似玉温润无匹,眼下却是透着阴狠,朝已远去的赵出和隐先生又看一眼。
  ☆、第三十四章
  太守府里总有股古怪想阴沉,先是东跨院,再是前院,如今连西跨院里一个个的也都噤声敛色的。
  木容只缩在自己院子里,如今天气已冷的该上棉衣裳了,只是今年有了些银钱,府里拨放的碳今年虽没敢克扣数量,却是劣质呛人的,况且那点子配给,也实在不能把屋子烧的极暖和。
  索性都丢尽厨房,又从外面买了上好的银碳,把屋子里烧的暖暖和和的。
  “四妹这屋里好暖和。”
  木宜回家已经许多日,简家竟一直没人来接,她也没有要回去的意思,这日里午睡刚起,木宜竟是上了门来。
  木容笑了笑,只坐在一边打络子玩儿,指着莲心给她倒茶。
  木宜如今也已是三个多月的身孕,肚子微微凸起,只是这边莲心茶刚一倒上,她身边的丫鬟就立刻从随身带着的食盒里倒了盏莲子蜜羹,莲心就把茶直接送到了木容跟前,木容并不以为意,只是笑笑。
  “四妹也不急?”
  “做什么急?”
  木容手没停抬头去看木宜,她一向里也就打络子还拿手些,如今天冷也没什么事,就想各色的多打几个款式的来,往后好搭配着用。
  “云大人那天上门不欢而散后,这可四五天没登门了,听说东跨院里那位前日还悄悄出门,打着旁的旗号,却是到云家住着的客栈,悄悄去找云大人了。”
  木宜朝着木容那里倾了身子,虽携了笑,眼里却带着凌厉的精明。木容手终于一顿停下:
  “怎么?我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么?”
  “你可真是个呆子,人家都欺到你门前了,你还这么懵懂的!”
  木宜咬牙切齿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木容危难一笑:
  “那日里也是托赖着大姐,否则我连云家的人也见不着,旁人不知道,大姐还不知道我这些年里,是个什么情形么。”
  木容似触动伤怀,络子也不打了,拿着垂了手。
  “就是看你可怜,再这么暗无天日的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熬上岸。好容易周姨娘临去时给定了门好亲事,再被抢了,你往后也再没好日子过了。那边当家的,难不成还会费心给你再寻一门差不多的?”
  木宜推心置腹的样子,却瞧着木容眼眶里泪水打转。
  “也不怕大姐笑话,我如今也不知要怎么办好。分明婚书一直在我这里收着,可不过跟着出了一回门,回来连婚书带秋月都没了,我也不敢说。那夜里父亲把我叫去前院里,和我说了些原委,三姐也拿了婚书说是母亲一直收着的,要给我,我寻思拿回来了也没趣。”
  “真是不要脸面了,这么明白抢妹妹的婚事!”
  木宜啐了一口,只是一转念,又笑起来:
  “你还不知道吧?东跨院的虽然不怎么样,谁知那云大人竟是个好的。那天父亲隐晦暗示要让木宁和你一起过门,那云大人竟说这事由你做主。这不才闹的不愉快,父亲伤了脸面,东跨院里的心里还不知怎么呢!”
  木宜笑的痛快,木容恰到好处的装了惊异,又淡淡羞涩的拼命压抑似得喜悦,木宜一看,立刻交代:
  “这是你一辈子大事,东跨院里一向什么做派你又不知道,要是松了口,就你这性情,去了云家也没好日子。这一回可得定了主意,哪怕得罪狠了她们,也别松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