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节
  谁知道她刚跪蹲下,就见阿砚舀起一勺粥来,自己先轻轻吹了吹,然后递到了九爷口中。
  她微惊了下,不过想起之前的情景,到底没说话。
  果然,九爷并没有因此大发雷霆,而是安然地享受了那口粥。
  到了这个时候,她不免再次多看了阿砚一眼。
  其实这个乡下小姑娘委实长得不错,眉眼清秀好看,肌肤如雪,只可惜太小了,听说她很快就满十五岁了,可是看那身段,不过是十三岁的样子罢了。
  她不免心里纳闷,想着九爷身边除了自己,向来不肯轻易让女人靠近的,这小姑娘到底是怎么入了九爷的眼?
  若是色相,实在是差强人意,若是机灵,看她一股子傻味。
  唯一可以称道的也就是厨艺了……
  提起厨艺,夏侯皎月忍不住看向那碗粥,柔声问九爷道:“九爷这几日食欲一直不好,不曾想阿砚姑娘做出的这粥,九爷倒是能吃得下,倒不如以后阿砚姑娘每日都熬一份送过来?”
  夏侯皎月不声不响为自己谋福利。
  阿砚正中下怀,拼命点头道:“好啊,但凡九爷喜欢吃,我可以天天做日日做顿顿做!”
  谁知道这话一出,九爷淡淡地瞟了她一眼:“还顿顿做,你当爷是猪吗?”
  ☆、卤炖牛蹄膀
  九爷清冷的眸子中浮现出薄怒,薄怒如冰,让人只看一眼,便冰寒彻骨。
  这目光,但凡寻常人看了,都会害怕的,更何况阿砚。
  这种目光,实在是像极了最初的那一生那一世,那个居高临下残忍血腥的九皇子。
  阿砚仿佛再次看到了当日那诡残冷凝的目光。
  这比听到“死”字还要让她无法承受。
  噩梦犹如潮水一般向她涌来,她再次陷入了那种仿佛梦靥般的泥潭中。
  浑身顿时失去了知觉,她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手脚,恍惚中,她只感到自己的两腿都在发抖。
  她知道自己不能这样的,这样子太奇怪了,他一定会更加好奇自己为什么怕他,从而更加戏弄自己。
  阿砚用尽全身的力气握紧了拳头,颤抖的双唇认罪道:“没有,阿砚不敢当爷是猪,阿砚不会说话,阿砚才是猪!”
  九爷呵呵冷笑了声,却是不再提起这茬,反而淡淡地吩咐道:“有点热,给爷扇一扇。”
  夏侯皎月一听,就去取来了一把集锦扇。
  那种带了薄怒的冷凝目光离去,阿砚身上压力顿减,她抬起手,不着痕迹地抚着颈子,大口喘着气,让自己从那种让人窒息的恐惧中缓解过来。
  等到终于能够让自己的身体冷静下来,她顾不得擦去额头的细汗,忙看去九爷和夏侯皎月那里,却见那集锦扇上题了字的,字体古穆朴实,清雅遒劲,心里明白这显然不是凡品。
  他果然不是寻常的九爷,阿砚再次肯定了这一点。
  这边夏侯皎月刚取来扇子,正要为九爷扇风,就听到九爷忽然出声道:“阿砚,过来,你扇。”
  夏侯皎月听此,看了眼地上尚且瘫跪在那里的阿砚,走过去,弯腰将扇子交给了她。
  阿砚心里明白此时的处境,便是对九爷有再多的不喜,也只好硬着头皮,接过扇子来,去给九爷扇风。
  她是有些心不在焉的,脑子里想着事情,手底下的力气就不免小了。
  于是九爷挑眉,扫了阿砚一眼:“这是没吃饱饭吗,怎么有气无力的?”
  阿砚知道他是要找茬,只好笑道:“是,阿砚错了,这就用些力气。”
  说着这话,她便赶紧多用了几分力气。
  谁知道刚扇了一下,九爷便越发不悦了:“这是要冻死我吗?这么大力气,知道的当你在扇风,不知道的当你在赶蚊子呢。”
  阿砚这下子两手握着那扇子,真是快不的慢不的,她盯着那个躺在罗汉床上的男人,却见一头犹如缎子般的乌丝就那么逶迤在床边,他细长的凤眸微微合着,薄若一线的唇不悦地抿着。
  此时夏侯皎月低着头已经出去了,屋子里并没有其他人。
  这一刻,阿砚捏着那扇子,真是恨不得一扇子拍死这个男人。
  拍死最好了!
  不过可惜,她当然不敢拍死他。
  她也拍不死他。
  更有可能的是,她一扇子下去,他没死,自己先被他拍死了。
  于是阿砚在挣扎了一弹指间的功夫后,最后到底还是笑了:“九爷,您不要生阿砚的气,阿砚这就慢慢扇,保证不会慢得让您热死,也不会快得让您冻死。”
  九爷不置可否。
  阿砚开始慢腾腾地扇起了扇子,一下又一下,不敢快也不敢慢。
  九爷微眯起眸子,一只手拄着脑袋,在那里潇洒闲在地躺着,看起来实在舒坦得很。
  可是九爷舒坦了,阿砚却没法舒坦。
  她扇啊扇啊,两只胳膊抡起来扇啊扇啊,最后扇得手腕酸疼,两个胳膊也僵硬得几乎抬不起来了。
  她终于有点吃不消了。
  她忐忑了下,还是鼓起勇气小心翼翼地请求道:“九爷,您还热吗?还需要扇吗?”
  此时九爷俊美的脸庞上,没有任何动静,整个人仿佛睡着了一般。
  她无可奈何,只好继续扇下去。
  又扇了约莫几十下,她的胳膊实在是抬不起来了。
  她现在还小,不过十四岁多,往年在家里又未必能吃好,不挨饿都是万福了,自然生得瘦弱,力气实在是没有的。这么细瘦的胳膊,扇久了自然是累的。
  见这位爷并没有什么反应,她只好再次硬着头皮向他请示:“可以了吗,爷?”
  奈何这位爷依然不声不响,闭目养神。
  难道睡着了?
  可是睡着了后,不是应该有呼呼声吗?
  再说了,睡着了后,两唇会这样轻轻抿起来,好像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吗?
  此时的阿砚一边拼尽最后一点力气,僵硬而缓慢地为九爷扇着扇子,一边煞费苦心地琢磨着,到底要不要停止,停止了他会发现吗?他是真睡着还是假睡着了?
  她纠结了好半天后,最后她的目光再次落到他的唇上。
  那薄薄的两片唇儿,就跟两丝花片一般抿在那里,本来是极好看的,寻常姑娘家也没他这唇好看。可惜他这个人眉眼太过凌厉摄人,总透着一股子阴冷的气息,是以那两瓣唇,没了花瓣的娇美,反而更像刀片一样,让人望之生畏。
  她这么看了半响后,忽而有了个主意。
  这天杀的恶人啊,他可能是个馋嘴的。
  于是她灵机一动,开始小声地念念有词。
  “将去皮后的黄牛蹄膀洗净之后,放在泉水中浸泡三刻,其后捞出再用清水洗干净。取锅上火,倒入卤水,放入牛蹄膀,大火烧沸后撇去浮沫,改用小火卤约一个时辰,端锅离火,待凉后去骨切片,装盘可食。此菜宜选用去皮后的黄牛蹄膀,卤制以八成烂为度,蹄膀柔韧,味美甘香……”
  她见躺着闭目养神的这男人并没有什么动静,于是原本的小声嘀咕便越来越大了,到了最后讲到味美甘香,几乎是大声朗读了出来。
  可惜,男人依然无动于衷,神态自若地躺在那里。
  阿砚心里一动,难不成这是真睡着了,不是装的?
  如果真睡着了,却被她吵醒,不知道会受到什么处罚?直接拉出去打板子?
  可是就在她忐忑不安的时候,却见那抿成一线的薄唇轻轻动了下。
  哦?
  哦……
  哈!
  阿砚恍然大悟,敢情这个人其实根本没睡着,就是在装!
  现在,是不是装不下去了?
  她一时起了坏心,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起来。
  “想我当年在饭庄帮厨,最最拿手的几道菜,有红丝水晶脍,有旋炙猪皮肉,也有软羊。其他暂且不提,单说这旋炙猪皮肉吧,便是将肉块切成小块,放到小炭火上反复翻滚烧烤而成,待到烤得肥油从皮里冒出来,皮黄肉嫩,香脆异常,上桌前再用刀旋开,蘸些蒜末白醋,或用上等梅子酱,那才是人间至品美味!”
  一边说着这个,一边往下看,果然见那男人喉结那里动了动。
  呵呵呵呵呵……
  阿砚心里冷笑,继续开始说道:“蓑衣饼,将做成圆形饼坯入油锅炸至金黄色,捞出撒上绵白糖即成,蓑衣饼色泽金黄,形似雪峰,层酥叠起,油润香甜……”
  正说着间,便见那男人的凤眸陡然睁开。
  “吵什么吵?”九爷眯着眸子,眸光冷凝。
  “九爷,阿砚心里想着明日个该给九爷做些什么好吃的,这一边想着,就忍不住背了出来呢!不曾想搅扰了九爷歇息,实在是罪过罪过!”阿砚也知道自己干了得罪他的事,忙笑着上前解释。
  “喔……”九爷长长地一个尾音,挑眉淡淡地道:“我饿了,给我做饭去吧。”
  他的声音凉凉淡淡的,不过阿砚听在耳中,却是如获至宝欣喜若狂,她忙点头道:“阿砚这就去给九爷做饭吃!保证九爷吃得喜欢!”
  九爷面无表情,不置可否。
  阿砚低着头,两只手恭顺地垂着,下面两条腿儿慢腾腾地不着痕迹往外挪移,挪啊挪,最后终于挪得距离九爷约莫三丈远了,这才猛地一个转身,仿佛脱离了老虎控制的小白兔一般,疾步跑了。
  待她跑了后,夏侯皎月低头继续伺候在九爷身旁。
  九爷懒散地睁开眸子,淡声问夏侯皎月:“有狼在她后面追她吗?”
  夏侯皎月唇角可疑地抽动了下,不过到底是忍下,摇了摇头,低头柔声道:“没有。”
  九爷眼眸微动,却是想起刚才阿砚所背的菜谱来。
  “好吃吗?”他忽然抛出这么一个问题。
  “啊——”这下子连夏侯皎月都有些征了。
  半响后,她才低下头:“皎月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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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砚以“狼在屁股后面追”的速度跑到了厨房里,却见厨房里已经和之前完全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