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节
  “顾表哥真这么想?”
  “嗯。”
  江令宛“噗嗤”一声笑了:“顾表哥,你知不知道,你心口不一的时候会低垂了眼睛,微微抿着嘴?”
  顾金亭愣住,脸上闪过红晕,狼狈地解释:“我不是不想让萧五爷辅导你,我是觉得你若想找人辅导,找我就行了。这样去找别人,的确有些舍近求远了。”
  “我也想让你给我辅导功课,只是每天一个时辰,对于别人来说没什么,可是对顾表哥来说,太珍贵了。”
  江令宛脸上挂着浅浅的笑,目光真诚:“我希望明年此刻,表哥已乡试成功,一举夺魁,后年春闱亦名列一甲。”
  明年八月,秋闱乡试,便是顾表哥发迹的开始。
  从乡试解元、春闱会元,到殿试探花、翰林修撰,最后位极人臣,做尚书,入内阁。
  “表哥要把全部精力都放在科举上,不该为其他的事情分心。”
  江令宛声音很轻,可顾金亭听着,却不亚于春雷炸响。
  宛表妹不找他辅导功课,不是厌恶他,不是不喜欢他。
  恰恰相反,宛表妹是为他好,希望他科举顺利,前程可期,所以宁愿找别人,也不想耽误他片刻的时间。
  顾金亭胸口一热,浑身的血液都滚烫起来:“宛表妹,你放心,我绝不辜负你的期望,明年秋闱我一定榜上有名,后年春闱杏榜,我也一定能高中。”
  到那时,离你及笄也不远了,我一定上门提亲,娶你回家。
  第70章
  “五舅舅!”
  江令宛笑着将一盒点心放到萧湛面前:“这是我亲手做的枣泥山药糕。”
  算算日子,她来萧湛这里已经七八天了,每次过来,她都没有空着手,总是带了不同的点心让萧湛品尝。
  事实证明,她的努力没有白费,萧湛对她比之前好多了,她在萧湛面前也越来越随意,不似从前那样拘谨。
  她觉得要不了多久,事情就会像她设想的那样,她把萧湛当亲舅舅,萧湛也视她为亲生的外甥女,帮助她,提携她,她跟着萧湛做生意,插手南北商行,投靠主子,走上人生巅峰。
  想到这里,她脸上的笑容更甜了:“五舅舅,您尝尝,合不合口?”
  “嗯。”萧湛吃了一小块,“尚可。”
  他刚刚吃完,江令宛就将茶捧到他面前:“您喝口茶。”
  萧湛接过来,端在手中,没喝。
  江令宛满脸期盼:“这是我亲手沏的,大家都说特别好喝,您一定也喜欢的。”
  她两眼紧盯着他,眼睛精亮,一脸求表扬。
  萧湛微顿,很不想喝,最终还是轻轻啜了一口,违心道:“味道的确不错。”
  太甜了。
  点心甜,茶也放了过多的蜂蜜,对于不爱吃甜的他来说,简直是折磨。
  而且这种折磨,已经连续上演八天了。
  幸好,他前两天想了个解决问题的办法,明天就不用被她投喂了。
  “昨天我出的算术题都做出来了吗?”
  “做出来了。”江令宛忙将作业拿出来,乖乖捧给萧湛看。
  萧湛仔细看了,笑着夸她:“不错,全都做对了,你的算术水平已经超过大多数学生了,莫说考试可以拿高分,就是比户部做司会典计也毫不逊色。”
  江令宛双目一亮,脸颊微微发红,又激动又不敢相信:“真的吗?五舅舅,我真的这么厉害吗?”
  萧湛点头:“自然是真的,我何时骗过你?”
  那就好,我等的就是这句话!
  江令宛两眼放光,几乎要喜极而泣:“五舅舅,您真的好厉害!才辅导了我短短几天,我的算术水平就突飞猛进了。我一直想感谢您,想为您做点什么,却一直没有机会。”
  “前天青峰跟我说,您身边需要一位司账先生,帮您做月底盘账,因为要求很高,一般人又靠不住,所以一直没找到适合的人。”
  “我很想帮您,却怕水平有限,不敢开口。没想到我的算术水平这么好,竟然可以媲美户部的老账房。既然如此,那我给您做司账先生不是也绰绰有余吗?”
  她越说越高兴,滔滔不绝,毫不停顿:“择日不如撞日,这眼看着又到月底了,您现在跟我说说盘账的事,我这就帮您盘起来。”
  她说着,便从书桌后的博古架上拿了一把算盘,放到的萧湛面前:“我们开始吧。”
  一切顺利,一切都跟她计划中一模一样,只等五舅舅点头,她就是南北商行的人了,稳住,我们能赢!
  小姑娘自作主张地拿他的算盘,丝毫没有将自己当外人,这样的举动大大取悦了萧湛。
  他喜欢她这个样子,随意的,轻松的,甚至是放纵的,他喜欢这样娇着他,惯着她。
  萧湛心中熨贴满足,面上却故作踟蹰:“若论算术水平,你来做我的司账,的确不是问题。可问题是,你的人品……我并不了解。”
  “五舅舅您日理万机,废寝忘食,我没能主动向您介绍我,没能让您了解我,是我的不是。”
  江令宛的话看似坦然爽朗,实在全在奉承:“不过,我现在跟您介绍自己也不迟啊,您一向目光如炬,明察秋毫,只要我说了,您立刻就能看出我是一个表里如一、言行一致、光明磊落、宅心仁厚的人。”
  “我最大的优点是对上忠心,矢志不二,不该说的话,绝不会泄露半个字;上有询问,我必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绝不打马虎眼……”
  江令宛将自己夸了个天花乱坠,最后道:“凭您的聪慧才智,一定了解我的为人了吧!”
  萧湛指了指旁边的椅子,待她坐下了,又让她喝茶。
  慷慨激昂说了半天,她的确渴了。
  茶是她自己沏的,又香又甜,如一道清泉滋润着她的心田,让她美滋滋的,嘴角微翘。
  当然,她高兴的原因,可不单单是因为这美味可口又解渴的茶水,而是因为萧湛让她坐了,还让她喝茶,这就说明他认可了她,想要她做司账,准备好好跟她讲一讲如何盘账了。
  其实这事她前世做过无数次,早就烂熟于心,便是闭着眼也不会出错。
  等会五舅舅介绍的时候,她一定要装成懵懂新手的模样,等到真正去做的时候,好好露一手,让五舅舅大吃一惊。
  江令宛放下茶盏,抿去唇边残留的茶水,静待萧湛开口。
  “若你做了司账,真的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江令宛心头一喜,立刻站起来,信誓旦旦地保证:“上有询问,毫不隐瞒是做下属的本分。就算我不做司账,五舅舅也是我的长辈,您有事问我,我也绝不敢欺瞒。”
  萧湛笑了笑:“很好,我这里还有一件事情要问你……”
  是薪资的事情吧?
  她根本不在乎好吗?
  江令宛笑盈盈点头:“您只管吩咐,我绝无二话。”
  “甚好!”萧湛脸上笑容更大,冲她招手,“你过来。”
  “是。”江令宛立刻上前,快步站到萧湛旁边,声音清甜亲切:“五舅舅,您有什么吩咐?”
  萧湛伸手,将桌上的一张宣纸揭过来,轻轻敲了敲:“这事,你解释解释吧?”
  江令宛瞳孔猛然一缩,惊讶道:“这是水木先生亲笔手书,要取玉料原石五百斤。”
  她抬起头看着萧湛,很是迷茫疑惑:“这有什么问题吗?”
  “呵呵。”萧湛不答反问,眼眸深邃,尾音拖长,“你说呢?”
  他意味深长的双目中,闪烁着洞察一切的光芒。
  “呵呵。”江令宛知道自己瞒不过去了,就干笑几声,眨着双眼解释,“其实吧,这事,很简单,是误会,都是误会。”
  萧湛好整以暇,慢悠悠道:“是什么误会?难道这信不是你伪造的?”
  这个小丫头,秘密太多了,嘴巴又紧的像河蚌。
  好不容易抓住了她的小辫子,可得好好从她嘴里套些话。
  江令宛却想,萧湛分明是要追究到底了,一个弄不好,不仅司账的位子得不到,说不定还会惹恼萧湛,之前的努力就全部付诸流水了。
  事到如今,只能出杀手锏了!
  “五舅舅没猜错,这封信的确是我伪造的。”
  江令宛咬了咬唇,羞愧地底下了头:“我很钦佩水木先生的才华人品,就私下练习他的字,本来只是出于喜爱,并非刻意要造假。上次,玲珑玉坊出事,我走投无路,就心存侥幸出此下策。”
  “事情发生之后,我提心吊胆,夜夜难眠,我知道自己错了,就想主动找到水木先生承认错误,承担后果。上次我跟着杜老二,以为是水木先生在清音小筑,没想到见到的人却是您。”
  “五舅舅,我知道错了。若是我当时就跟您说清楚情况,也就不会牵连您了。我是您的外甥女,却做出这种事情。我对不起您。”
  她说着,抬起头来望着萧湛,粉嫩的脸颊有些苍白,眼圈湿湿的,雾蒙蒙的,可怜极了。
  “您罚我吧,我绝无怨言。”
  好一个娇滴滴、可怜兮兮的小姑娘,起因是钦佩水木先生,造假是被逼无奈,事后想主动认错却没找到人,如今被发现了,丝毫不推诿,还要主动受罚。
  看着一片坦诚,没有任何隐瞒,实际上重要的信息一点没透露。
  她是怎么认识的水木先生,什么时候见过他的字,练习模仿多久了,又是怎么知道水木先生的字可以直接取玉料的……这些她丝毫未提。
  她的羞愧是假的,她主动受罚也是以退为进,明知她是演出来的,可萧湛的心啊,还是软了又软,恨不能将她抱怀里哄一哄,怎么舍得罚她?
  真是……拿她没辙。
  所有的心疼喜欢无奈只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
  江令宛双目一闪,觉得不妙,她都说得这么可怜了,萧湛竟然还不愿意放过她,不努力不行了!
  江令宛深吸一口气,缓缓呼气时,泪水立刻涌了上来:“五舅舅,您不用为难,该怎么罚,您只管说,我……我知道,这是我罪有应得,我绝不会怪您的。”
  泪水在她的眼眶里打转,沾湿了她浓密的睫毛,原本娇俏可爱的鼻尖红红的,肩膀一抽一抽的,像蝴蝶的翅膀般美丽又孱弱,偏偏又倔强地仰着头,咬着唇,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
  真是梨花带雨,我见犹怜,便是百炼坚刚,也要化为绕指柔。
  “乖。”萧湛伸手将她揽入怀中,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不怕,五舅舅在呢。”
  小姑娘哭得一抽一抽的,他是真的心疼了,后悔了。
  她要什么,他都可以给她,何必惹她哭呢。
  哪怕是假的,他也舍不得。
  “不会有人罚你的,司账的位子也给你留着,五舅舅罩着你,不哭了,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