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节
  这件毛衣的毛线虽然是处理品,但是曹月英织毛衣之前把毛线洗过还染过,不下水洗毛线不褪色看不出来是处理品。
  男人的毛衣起码要两斤线,李振礼身上这件毛衣一看就是好毛线,怎么也值二十块钱。亲家老太太从小儿子身上扒毛衣,下手可不是普通的狠。
  胡莲香没想到不是人家主动送的是亲家老太太从人家身扒的,问女婿:“你结婚你小叔是不肯随礼还是怎么,你奶奶要这样收拾他?”
  “何止是不肯随礼!他丧良心。”李振礼提起来特别有气,拍着桌子骂:“我奶和我爸妈都讲,小叔家搬走他那房子就给我结婚住,他和我小婶偷偷把房子卖了!不收拾他收拾谁?我奶奶都打算好了,过两天她就带我和蕙蕙去小叔家住,我小叔不把我安排工作我们就不走了!”
  李家并没有因为李振礼结婚盖新房,媒人和王家说的理由很充份:“李振礼转过年就要去钢铁厂上班,就是钢铁厂不分宿舍也能住在他小叔家里,现在给他盖房子他们小两口也不能回来住,不如把那个钱留着给他们小两口在钢铁厂安家。”
  所以李振礼结婚就住他原来住的披厦隔出来的一小间王家也同意了。
  那个披厦隔出来两小间,另一间是李大山家的老三李振义住着。两张床之间就隔着薄薄一层木板墙,李振义翻个身这边都听得清清楚楚。
  结婚好几天王蕙蕙都不好意思让李振礼除了抱着她睡觉之外做别的事情。
  王蕙蕙现在盼李振礼有正式工作的心都没有盼房子的心急切。一听说小叔叔把原本应该给李振礼的房子卖了,王蕙蕙就炸了,站起来揪住他的衣领喝问:“房子是怎么回事?你给我讲清楚!”
  李振礼喝多了酒,大着舌头只会骂小叔不好,绕来绕去都说不清楚房子是怎么回事。胡莲香和王蕙蕙母女俩真当李大海卖了李振礼的房子,当场就骂起来了。
  王立勤现在已经不怎么相信这个女婿说话了,他吩咐胡莲香留女婿在隔壁住一夜,自己跑去隔壁村一个侄子也在公社小学当老师的胡老汉家里,跟胡老汉扯了半天的闲话套出来胡老师也回家过年,回家又提了两瓶酒跑去请教胡老师房子的事情。
  胡老师平时都是住在公社小学的宿舍,也只有过年才回家。虽然听说了曹老师的侄儿娶了隔壁村王家的姑娘,但是曹老师都调走一学期了,具体娶的是谁家姑娘他也不清楚。
  李大海和曹月英的事情又不是见不得人,人家提着酒来问他就讲了:“这事要从头讲起,从前李大海是在齐省省城当木匠学徒的时候半工半读拿到夜校初中文凭的。他毕业的时候正好我们新河县几个镇公所都缺人,他拿着文凭证书自己去问,隔壁玉河镇镇长看中他就把他招过去上班了。玉河镇的夏家跟他们家有一点亲戚关系,想把守寡的大女儿嫁给李大海,听讲那个女儿比李大海大起码十岁,李大海那个时候正在和曹老师自由恋爱,不肯答应,所以人家直接找到李家来,讲愿意出两百亩水田陪嫁!”
  两百亩水田!王立勤惊到了,马上就在心里给寡妇的陪嫁算帐:两百亩水田每年最少能收一百担稻谷的租,二十年前一担稻谷卖给米店是四块大洋。要是李大海娶了那两百亩水田,到土改起码能收十年租,李家有四千块大洋,能买几百亩地能盖大屋,还不晓得发成什么样呢。
  胡老师呵呵笑了两声说:“李大海怕他爸妈把他卖给寡妇,急急忙忙的就请镇长当媒人去曹老师家提亲,就在玉河镇结了婚。”
  王立勤惋惜的吸气。
  “人家大小姐有好几个下人服侍,这些人吃饭穿衣不要花钱?大小姐自己不可能顿顿都吃萝卜白菜吧,起码隔一两天要割一次肉吧,个把月做一次新衣裳也是要的吧。那两百水田收租还不晓得够不够小姐一个人花呢。退一步讲小姐就是不怎么花钱,那两百亩田是人家大小姐的陪嫁,人家娘家也是有大势力的人,能让婆家人用她的嫁妆?那些好处看得又摸不得对不对?”
  王立勤想一想确实如此,十分佩服胡老师想的周到,赞同地点头。
  “听讲李家老小都觉得李大海和曹老师结婚是欠了李家两百亩水田,都把李大海和曹老师当仇人一天到晚的骂。李大海和曹老师结婚以后调到向阳镇来工作,李家老太太一头讲家里没有空屋把他们住不许他们回家,一头又要领走他们两个人的工资。当时向阳小学的校长是一位女校长,曹老师不答应把工资交婆婆她很支持,才保住了曹老师的工资。
  他俩口子以前是在家门口蹲着,一个当干部的一个当老师都怕老太太闹起来影响工作,也只有忍着。这都想法子调走了,老太太还能天天跑一百多里路去闹?那老远的人家都不认得她,她能带几个人去把她撑腰?她闹得起来?照我看曹老师除掉每个月给老太太五块钱养老钱,一毛钱都不会多给!”
  胡老师摇着头点评:“曹老师娘家的兄弟都有出息,你看着吧,曹老师家的老大老二今年要是考不上大学,肯定能招工进钢铁厂当正式工人。人家再苦也就是苦这半年,以后就要过上好日子喽。”
  第13章 婚姻纠纷
  王立勤的心何止是凉了半截,简直是一盆雪水从头浇到脚。他是肯钻营的人,自己也上过两年私塾,人民公社才成立的时候他想进公社当干事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没有成功,找一个捧铁饭碗的正式工作有多难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了。
  他把女儿嫁给李振礼图什么?
  还不是图李振礼有个当公社干事的亲叔叔,还有个娘家哥哥是钢铁厂厂长的好婶婶。
  打听男方家底的时候他是听讲亲家老太太和小儿媳妇关系不大好。但是这年头婆媳关系好的也不多,大家都说李大海脾气老好对老娘很好,他就没把婆媳关系不好当一回事。他是真没想到亲家老太太和亲家这是把李大海一家当仇人对待。
  老太太不讲道理也就算了,亲家公和女婿也不明事理,李家日子还能过?
  摊上李振礼这样的女婿,不费心思调教女婿,女儿吃苦一辈子。花心思调教好了女婿,李家长辈做人做事不厚道日子也不会好过。
  怎么算都是亏本的。
  王立勤忧心忡忡回家,路上经过一座已经改成大和尚家的罗汉堂,进去求签又求了一只下下签。
  还了俗的大和尚给他解签说:“虽然讲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不过看签上写的是假凤虚凰,意思这桩婚事算不得数。你们家条件好,你家大姑娘长得好人又勤快,就是二婚头也不怕找不到好婆家。我跟你讲,我老婆娘家的三侄女也是头回嫁的人家不好,离婚回去再嫁,女婿人材又好又是城里的工人,三侄女嫁过去还当了临时工,小两口的日子过的不晓得有多好。”
  王立勤想想还真是,离婚别人讲闲话是不大好听,可是只要女儿以后能过上好日子,他被人讲几句闲话又怎么样?
  跟着李振礼日子过不好亲戚邻居一样有闲话要讲,那时候躲都没地方躲日子更难过。他拿定了主意,回家就找了个借口把女婿支走,把他打听来的事情从头到尾讲给老婆和女儿听。
  “事情就是这样。照我看他李大山家一来为人不厚道二来也不诚实,有好亲戚都不好好相处的事情我们先不计较,李振礼招工这么大的事做得就是做得,做不得他就不能老实讲?这样的大事他都能骗我们,将来大事小事你们敢信他?蕙蕙就是在他们家能过上好日子,就他们家大事小事都要骗早晚是要去吃牢饭的吧,那时候叫蕙蕙带着我们的外孙去讨饭?”
  胡莲香是信丈夫的,但是女儿婚都结了,离婚就是二婚头又怎么找好婆家?她犹犹豫豫想劝女儿离婚又不敢劝。
  王蕙蕙和李振礼是相亲结婚,并没有多少感情基础,李振礼既然不是钢厂的工人,家里又连正经卧房都没有一间给她住,她也不愿意凑和着过日子,涨红着脸吭吭哧哧讲:“我们那个床和二叔的床就隔一层薄薄的墙板,二叔那边的动静我们听得清清楚楚,我不好意思,一直没有跟振礼……”
  “还没有圆房,离婚就不碍事了。”胡莲香拍桌子,“彩礼也没有,房子也没有,工作也没有,嫁到李家图哪样?跟着李振礼不如另找!”
  王立勤带着一群亲戚,押着李振礼围住向阳公社的赵书记诉说李家骗婚,不只要求离婚还要告李家骗婚,口口声声要送李振礼去坐牢
  是不是骗婚很好查,把王李两家和媒人三方拉一块对质,再去钢铁厂调查一下就知道了。
  不过这种简单操作不可避免会涉及到“李大海到底有没有给侄儿李振礼招工帮忙”这个问题。
  不符合招工条件还要招工那必须走后门,谁家走后门不是悄悄的办?闹到公社出面调查,李家要是一口咬定李大海答应过给李振礼走后门去钢铁厂当正式工就不是骗婚,被人家举报调查,李大海自己没事,他那个当厂长的大舅哥不可能一次后门都没给别人走过,肯定要倒霉。
  李大海从向阳公社调去宁乡公社是因为什么别人不清楚赵书记还能不清楚?还不是因为他老娘太偏心。这事情闹出来了就别指望夏桂花和李大山为李大海的前途着想。
  赵书记本来就和李大海关系很好,一边安排人去喊李大山一家和媒人过来,一边悄悄往宁山公社打电话找李大海。李大海听说完整件事人都傻了,苦笑着说:“我妈是来宁山公社闹了一场,我没答应她啊。我大哥怎么能这样办事!”
  “你妈她老人家要是一口咬定你答应了,你们毕竟是一家人,你讲什么想借你把你大舅哥搞下来的人都会不信你的。你不如假装完全不知道这个事,或者出差或者学习先走远一点。我这里安排人先去问钢铁厂的人再去问你们宁山公社的人,你本人早就出差去了,别人讲你没有答应比你自己讲的更可信是不是!”
  “赵书记谢谢你,这事我马上就去跟我大舅哥商量着办。”李大海放下电话,发现自己一头都是冷汗。
  曹家这边也不只曹大舅家和曹月英家有孩子要高考,曹二舅家的老大曹正道和曹小舅家的老大曹伟都要考高中,所以曹家几兄妹过年都没有走动,曹月英也没回娘家走亲戚。
  李大海回家,家里只有李惜文和曹月英在。李家只要李振强不在家,李大海讲话是不瞒着那三个孩子的,他把事情和曹月英一说,曹月英气的要死,抄起剪子就要回向阳公社找李大山拼命。
  李惜文紧紧抱住妈妈的腰,喊:“妈,你冷静,冷静!要是被人举报了,我大舅也有麻烦啊。我们先去找大舅商量!”
  曹兴业在办公室值班,看到妹妹妹夫带着小外甥女一起进来,乐呵呵逗孩子:“惜文,你爸爸妈妈这是怎么了?过年抢糖吃打架了?”
  李惜文做了个鬼脸,“大人的事情我也不懂,我去外面玩。”她就站在过道里踢沙包玩,提防有人路过偷听。
  李大海把办公室的门掩上了,小声把事情说了。曹兴业很赞成赵书记的做法,说:“赵书记既然这样讲,来调查的人肯定就是做做样子,你俩一直为人老好,人家也不好趁你们不在讲你们坏话,确实避开最好,将来也不怕有人来翻旧帐。月英倒是好办,马上有个省师范学校的培训可以安排她去,大海……”
  “省城那边修水库缺人,我报名去援建倒是可以,就是我俩都避开了,我妈肯定会去找振华和振国的麻烦,眼看还有几个月就高考了,怎么也不能把两个孩子耽误了。”
  “市一中的高三补习班管的严,孩子开学送进去就只能等高考才能出来,外人根本不许进。我打算过完年把明骏送去一中的补习班。我找找人,把振华和振国也送去怎么样?”
  “大哥,我们总给你添麻烦。”曹月英感动的只剩抹眼泪了。
  “一家人那么见外干什么。”曹兴业拉开抽屉翻手绢给妹妹,“大海,给月英擦一擦,这个事我们就讲定了,去省城培训明天就能走,你那个援建最好也是这两天就走。走之前你再给赵书记讲一声,就说你回来请他喝酒,有机会我也摆酒请他。”
  去援建水库本来是个苦差使,除了积极份子也没人主动愿意去,他把报告交给孙玉福,孙玉社就晓得他是要躲偏心老娘,出力给他帮忙走程序,第二天他就能背着铺盖卷去水库工地了。曹月英和他同一天出发去省城。
  曹大舅找关系把振华振国和他家曹明骏一起送到一中去住校。剩下在家的李振强和李惜文虽然年纪小,曹大舅也没瞒着他俩,细心又耐心的把这事怎么处理合适掰开分析给他俩听,一句一句教他们,如果有人问什么话他俩应该怎么回答。
  赵书记那边开始用过年没人来上班的理由拖了几天,等李大海打电话找他讲都安排好了才把这个事情抓紧办起来,派人去钢铁厂和宁山公社了解情况。
  钢铁厂公事公办把去年两次招工的工作流程和各项记录找出来,并没有找到李振礼和李振义的报名记录和报名表,开了个证明说这两人没有参加过钢铁厂的招工,就不肯多管闲事了。
  李大海和曹月英两口子不在,调查的人询问宁山公社的干部和干部家属,问到的十几个人异口同声说了夏桂花来闹事,都说李大海坚决不答应,孙玉福还把李大海好一顿夸奖,重点弹调了李大海拒绝的理由——李振礼和李振义只有小学二三年级文化,根本不符合考招工的学历要求。
  问到李家最小的两个孩子身上,两个孩子都一问三不知,调查的人也没什么废话就回去了。
  赵书记当着王李两家人的面先问媒人:“你把你跟两边讲的话再讲一遍。”
  媒人先说王家人怎么讲他怎么讲。
  王立勤揉着发红的眼睛,等媒人讲完了抢先开口说:“开始我们也没有一定要女婿有正式工作。是提了要一百块钱的彩礼,但是我们也跟媒人讲明了,彩礼钱我们也不要,都留给女儿压箱,我们还给女儿办了一个柜子两个箱子和盆桶的嫁妆,就是陪嫁衣裳也做四套。
  他们家先答应了给彩礼,后来又讲给不出来,那个钱拿去给女婿招工走人情去了。招工是大事,我们也不是那么不讲理的人,有钱拿来做彩礼当然好,没有钱我们也不好强求,也就不计较彩礼的事情了。
  我们哪里想得到他们是骗我们的!
  我女儿嫁进李家连个整房间都么得,结婚就是披厦里拿木板隔的一小间,一张床跟隔壁他二叔的床就隔一块板,我们家送亲的小姑爹问,他们还讲李振礼招工到钢铁厂当正式工住宿舍,要把做新屋的钱留着给他安家,我们都把新娘子送到了他家,他家吃喜酒的亲戚全都来了,我们能怎么办?”
  王立勤把眼睛揉得通红,哭着说:“他们家不出彩礼,我们也应了,结婚住披厦,我们也认了,可是他们不能不把我们家人当数,存心骗人呀。这么坑蒙拐骗的人家,嘴里一句实话都没有,我女儿在他们家过不得日子呀,赵书记,你要为我们做主呀。”
  夏桂花戳着指头辩:“我们哪有骗人?不是你们家搞的这些事,我家老小还能不把振礼搞工作?不是你们家,我早带振礼和蕙蕙去钢铁厂了。你丧良心,你悔婚就是想要我们把彩礼钱补把你家!”
  王立勤是个机灵人,一句不提李大海,咬死了也只讲李大山家骗人,一个大男子汉被气的哭看起来就比旁边凶巴巴戳着指头骂人的夏桂花可怜。
  赵书记也不看旁边一脸无奈可怜相的李大山,更不提有没有招工这回事,直接替王立勤做主,叫办结婚离婚登记的吴干事过来给人家办离婚。
  吴干事翻记录本,说李振礼和王蕙蕙没有办登记,按规定来讲不算合法夫妻不需要办离婚手续,如果一定要办一个也不是不行,不过要先补办结婚手续。
  不算合法夫妻又没有圆房,再嫁就不是二婚头那是大好事呀。胡莲香连骂夏桂花和李大山都顾不上了,领着王家胡家的亲戚就往外跑,要去李家搬女儿的陪嫁。
  夏桂花和李大山去拦没拦住,回头一左一右抱着赵书记哭,求赵书记为他们做主。
  赵书记怪为难的,讲:“强扭的瓜不甜,人家是真的不肯和你家结亲家才会这样的闹,就是硬逼着王蕙蕙留在你们家,人家能安心跟振礼过日子?他家前几次来都讲要告你们。真告你们真要去坐牢了怎么办?
  你家出了劳改犯,还有人家跟你们结亲?结婚不算数也就谈不上骗婚了是不是?结不成亲家好聚好散,他们再去你们家要打要闹就是他们不讲道理。
  公社里这么多人看着,还能真让你们家受欺负?你们赶紧回家去,不要让人家把你们家的东西也搬走了。”
  夏桂花还真瞒着儿子藏的有私房钱,听讲这个话跑得比兔子还快。李大山抓住赵书记还舍不得放手,汪治保委员自告奋勇陪他回家,硬是把人扯走了。
  赵书记找来墨水和毛笔,写了个告示号召社员同志结婚都要到公社来办结婚登记。然后他还召集干事们开了一上午的会,讲社员结婚登记的必要性,讲破除旧风俗什么的,很郑重的把王家和李家这个事情定性成婚姻纠纷,一个字没提王李两家闹离婚和招工有关系。
  第14章 共同进步
  愤怒的丈母娘当然是不讲道理的,一进门先把李大山家的堂屋砸了个稀巴烂。
  李家村的人倒是想上去拦,但是胡莲香带来的其他人都没动手,拦住了李家村的人也不让他们动手。胡莲香砸过堂屋才有几个她娘家的亲戚扶着她去搬王蕙蕙的嫁妆。邻居们先前没动手,堂屋砸的稀巴烂,就更不好进门拦了。
  等李大山和汪治保赶到,胡莲香他们已经搬着嫁妆出村了。夏桂花坐在稀烂的堂屋地下和方小娥抱头痛哭,李振礼蹲在墙角也在哭。同村的几个亲戚抱住了拿着砍柴刀的李振义,看到汪委员来都松了一口气,问怎么搞。
  汪委员拿手指头指李振义:“拿刀砍人是犯法,你不想当劳改犯吧?”
  亲戚们有了这句话做依仗,七嘴八舌劝说李振义,把他手里的刀抢走了。汪委员在李家屋前屋后都绕了一圈,发现王家除了堂屋被砸烂了,就是李振礼的那个小房间被动过了,别的屋子都没乱,问李大山:“除了王家送来的嫁妆,王家还拿走其他东西没有?”
  胡莲香来闹事的时候过来看热闹的人把李家围了里三层外三层,汪治保来了这些人也没走开,不是趴在墙头就是站在房顶继续看好热闹。有和李家不对付的几户人家看热闹不嫌事大,都扯着嗓子喊:“他家亲家母砸烂堂屋就去振礼屋里头搬柜子箱子,他家就是掉了东西那也肯定不是亲家母拿的。”
  汪治保好言好语劝说李大山,“快把老太太扶起来,大过年的地上冷,没病在地上坐久了都有病。虽然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但是保不齐还有没看到的地方,家里还是要翻一翻看看有没有丢东西。现在翻出来我在这里马上给你们处理,不然等人散了,你说东西掉了都没个证人。”
  夏桂花一听这话,一骨碌从地下爬起来跑回卧房翻箱倒柜。
  王家只图退婚,再说还有那么多乡亲看着,并没有谁手脚不干净。
  然而夏桂花压箱底的三百块钱还真是找不见了。那箱子平时都是锁上的,钥匙还始终拴在夏桂花的裤腰带上,钱不见了不是夏桂花另外换地方藏忘记了就是家里人做的贼。
  夏桂花丢了钱哭天抢地,汪治保没有证据也不好讲可能是出了家贼的话,就正经当个盗窃案来办,把隔壁邻居和李大山李大江两家人问过一圈没问出来什么,第二天跟公社书记汇报他又到县公安局求援。
  县里的公安只调查了一天,就查出来这个钱是李惜珍偷的。
  县纺织厂的学徒工一个月有十四块钱工资,本来足够李惜珍用。但是李大山要求女儿每个月给家里交十块钱。小姑娘吃食堂四块钱勉强够,但是别的就不要指望了。
  李惜珍看别人吃好的也想吃,看别人穿好的也想穿,但是她也不敢不交钱给家里。她晓得奶奶有藏私房钱,就打上了这个钱的主意。小姑娘也算有心计,一直忍到李振礼结婚的那几天家里人多,才趁夏桂花睡着了把钥匙解下来开锁翻箱子,翻到的钱揣在身上,婚礼第二天悄悄回纺织厂上班去了,而且忍住了没有马上把钱拿出来花用。
  然而小姑娘头一次做贼心里慌的很,那三百块钱的巨款藏在哪里她都不安心,时常要摸一摸,还要避开舍友和工友拿出来看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