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节
  “顾……顾叔叔,”纪凝的演技显然不错,脸上自然而然地泛起了少女的红晕,“我能这么叫您吗顾叔叔?”
  屋子里光线并不十分充足,纪凝又因为演得太逼真而低下头去,看不到顾征脸上的表情,只知道顾征很明显地沉默了一下,然后听到他回答:“当然可以。”
  “那……那顾叔叔,我能不能问一下,您今天带我来这里,到底是……想干什么呢?”不能怪纪凝胆子大,面对这样跟前世判若两人的顾征,纪凝实在是不能不好奇,而且顾征为什么要编这种漏洞百出的谎话来骗她?
  这要是真正十八岁的纪凝,那恐怕就傻乎乎地信了,就算不信那也半推半就地接受了,可是纪凝却是真的不信,顾征是这么好心的人?
  顾征却不接她的话茬,只是回答:“刚刚你在公司里的事,我已经知道了。我有朋友是做这一行的,听说过那个的名声,在圈内的风评不算好,以前似乎也有这种事发生过。你别担心,我会处理好这件事的。”
  “另外,你已经跟星光娱乐公司签约了吗?”
  纪凝不明所以地点点头。
  “解约费的事你不必担心,我会替你另外换一家经纪公司。星光娱乐公司在业内算不上什么好公司,你要是真的想在圈内发展,还是要背靠大一点的经济公司,才会有人替你规划职业道路。你资质很好,别在这种地方耽误了自己才好。”
  他说的纪凝都明白,怎么会不明白?前世她到死都是星光娱乐公司的签约艺人,公司在出道的时候给她们这些新人都一下子签了难以想象的长约,违约金是天文数字。她在拍完电影《惊蛰》之后也有别的经纪公司曾对她抛出橄榄枝,但都被那合同吓得望而却步,纪凝自己那时候本身也没什么职业规划,过一日算一日的主儿,尽管星光多次出昏招……
  她这一世何尝不想换个经纪公司?只是她一个新人赤手空拳地来到这虎狼环伺的娱乐圈,而且偏偏重生的时机是在她已经和星光签约之后,要解约谈何容易?
  只是现在最重要的是弄清楚顾征为何忽然变身活雷锋,从天而降地解救她?还替她想好了前路。
  上一世的顾征,可绝对不会做这种事。
  她和顾征之间,是完完全全的钱色交易。那时候她是真的走投无路了,父亲欠下大笔赌债,母亲气得生病进了医院——谁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呢,据母亲说,一方面是生气父亲花钱太厉害,不懂得给儿子创业留点钱,一方面又是气纪凝打过来的钱太少。然而纪凝本来事业就刚刚好转,收入在普通人中算得上顶尖,但在娱乐圈中根本不够看,经纪公司和经纪人都要从中抽成,她余下的自己能支配的收入有百分之七十都贡献给了家里,她哪里来天降一笔钱去还父亲欠下的赌债?
  弟弟也是不省心的,家里已经风雨飘摇成这个样子了,他还在外边和同学搞什么创业,从来不着家不说,一打电话就是伸手要钱。哪里都是花钱的地方,又都是至亲,纪凝无论如何也不能放任不管,那段时间她拼了命地接各种广告各种电视剧,连大导演秦风与下一部正在筹拍的电影都推了,她何尝不知道秦风与的电影是多好的机会,可是只有那些烂剧来钱才快啊……
  顾征的出现是恰到好处的。
  他非常委婉而含蓄地通过自己的助理林成表达了想请纪凝赴宴一叙的请求,纪凝知道这是自己代言品牌的集团老总,万万不敢得罪,盛装打扮了一番后和顾征在a城最有名的旋转餐厅中食不下咽地吃了一顿精致的晚餐。
  那是她第一次直接面对面地和顾征近距离接触,顾征坐在她对面,态度温和,彬彬有礼,年过四十而容貌依旧英俊而深刻,温柔而亲切地替她将盘子里的肉切好,一切都让纪凝受宠若惊。
  餐后顾征单刀直入地向纪凝表达了这次邀约的目的:“我不是啰嗦的人,我很欣赏纪小姐,不知道纪小姐是否肯赏光和我交个朋友呢?”
  纪凝再蠢也不是纯洁得连这种话都听不懂的傻白甜,她明白顾征是什么意思。
  她只是……尚且有些犹豫。被潜规则算得上是被迫,和顾廷羽的交往虽然也有利用顾廷羽的成分在里边,但两人年纪相当还称得上是正经男女朋友,这次……就是直接的包养了,纪凝不是不知道。更何况这人还是顾廷羽的父亲。
  纪凝的犹豫和迟疑都被顾征看在眼里,顾征轻哂,似乎不能理解纪凝这样的人也会为了这种事而下不了决心:“令尊令堂的事情我都有所耳闻,纪小姐放心就是了。”
  就是这句话打动了纪凝,她抬起头来,定定地看向顾征,那时候她二十多岁,还没有整容,正是一个女人最美好的年纪,容貌在精心装扮过后越发妍美,像是此刻空荡荡的餐厅里盛放的玫瑰,她有一缕卷曲的发丝在她的动作间垂到了耳边,顾征温和地注视着她,像是注视着自己珍视的爱人,叫人沉溺其中,然后伸手替纪凝将那绺发丝拨到了纪凝的耳后,手指在动作间不经意地触碰到了纪凝的耳环。
  冰凉的金属一瞬间贴上了纪凝颈后的敏感肌肤,纪凝仿佛是瞬间清醒,趁势握住了顾征的手,低头在他的手背上轻轻一吻,表示了顺从。
  顾征仍然是那副让人琢磨不透的样子,纪凝看不懂也不敢看懂,只是配合着微微地笑了一下,有点虚弱的样子。
  后来的事自不必消说,顾征是个好的金主,替她还清了父亲的债务,请名医来治好了母亲的“病”——原也是心病,现在麻烦解决了自然药到病除,弟弟那边顾征没管,只是每月打到纪凝账户上的钱是足够充裕的,全由纪凝自己支配。
  纪凝作为一只乖巧的金丝雀自然搬进了顾征的别墅,而顾征确实是个极称职的金主,有时候竟会生出几分谈恋爱的错觉,虽然纪凝永远揣度不到他的想法,但也极尽了作为一个情妇的本分。
  或许就这样也挺好,绕树三匝,终于有枝可依。
  然而顾征也有自己的工作要忙,纪凝渐渐发觉顾征的生意或许并不仅仅是台面上的那么简单,她不敢多想,之后在某个再平常不过的午后,纪凝撞见了顾征处理手下的一幕,那时候她不能确定顾征是否已经知道她看到的事,但警觉之心一旦提起就再也无法轻易放下了。
  之后顾征似乎有意无意地会带她去参加一些私人的聚会,她被打扮得妥妥帖帖,像一件华丽的装饰品似的伴着出入酒会、赌桌、饭局……而顾征来往的那些人也不是她能随意置喙的,她只需要在旁边站着微笑就好。
  这样的高调终于被顾廷羽知道了,他们二人的父子关系本来就算不上融洽,顾廷羽的生母早逝,又早早的出国留学,虽然接手了顾家一些台面上的生意,但父子感情真的有多好也说不准。
  纪凝和顾廷羽当年算得上是正常的男女恋爱关系,听到当年和他年纪相仿的小明星被自己父亲金屋藏娇心里也是不能不感慨的,但毕竟也是成年人了,并没有闹得难看,只是心里的梗却是结下了。
  真正让纪凝对顾征的恐惧产生的却是之后的一件事。她被带到一个地下的赌场里陪着顾征谈事情,她也不知道那是顾征的产业还是对方的产业,顾征和另外几个人进了包间,她一个人在茶室呆着终究坐不住,在赌场里逛的时候不知道惹上了什么混混,纪凝以前读书时也遇到过这样纠缠自己的小流氓,没多在意,但终究还是被占了便宜揩了点油,她叫来保安处理好后便回去茶室等着顾征。
  她本没把这件小事放在心上,事后甚至从未对顾征提起。
  一个星期后,在某个睡起蓬窗日正中的早晨,纪凝在自己的首饰盒里发现了一只血迹斑驳的断掌。
  纪凝什么也没敢说,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继续当她的金丝雀。
  只是在那之后她就很少出门了。
  她从前也算是个爱说爱笑的性子,有时候天不怕地不怕起来还会跟顾征开个玩笑,虽然顾征也不怎么搭理她,但自那之后就没有了。
  她非常小心谨慎地侍奉着这个金主,却终究还是被厌弃了,顾征在某个雨夜向她宣布了这个决定,翌日她便搬出了顾家的别墅。
  心里有点空落落的,但更多的是庆幸。
  在那个雨夜后,纪凝便再也没有见过顾征,她继续当她的三流小明星,他依然深居简出几乎不在公开场合露面。
  纪凝死之前的那段时间,似乎听说过顾氏的传闻,传言顾廷羽现在已经正式继承了顾家之类的……然而这些离她太远,她连自己的那一亩三分地都无暇顾及,哪里有心思管这些豪门世家的秘闻。
  他们之间,终究相隔得太远了。
  ☆、第8章 新机
  金丝雀的生活过惯了,还能承受外边的风雨吗?
  这一世,难道还要再重蹈覆辙,永远仰人鼻息生活?
  纪凝抬头看了顾征一眼,微微地笑了一下,然后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几乎不存在的灰尘,非常谨慎而礼貌地伸出右手和顾征握了握,温声道:“谢谢您的好意了,不过无功不受禄,我知道顾先生是好意,但我之前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应该接着走下去,更何况这才刚刚开始……我还是想试一试。您……您能送我回去吗?”
  顾征松开她的手,他背对着窗户,室内光线又暗,纪凝看不清楚他的表情,也不敢揣度他的想法,只是一颗心在砰砰地乱跳,也不知道对方听到了没有……
  许久,才听到顾征开口:“我先让人送你回去。不过那个是不能再在你身边待下去了,你需要换个经纪人。”
  纪凝蹙眉想了一下,轻声对顾征开口:“您……您能不能安排我们公司的傅清带我?我……”
  话未说完她就后悔了,顾征现在的这种语气神态活像回到了他们刚认识的时候,那时候包养像真爱,交易犹如谈恋爱,她有什么要求都是有求必应的。
  没想到顾征没注意,只是点了点头,顺口问:“男的女的?”
  “女的女的,”纪凝连忙接口,“清姐算得上我们公司最大牌的经纪人了,之前她也带过白之婉和张少齐几位前辈,在业内风评也不错。”
  总之不管怎么样都比和lisa好。
  是能捧红人,只不过红是红了,名声好不好就看造化了,后来的lisa更是将自己的利益摆在第一位,从来不关心艺人的长期发展。傅清算得上是星光娱乐公司里的一股清流,她是被高价从别的经纪公司挖过来的,手里掌握着大量的人脉,对麾下的艺人保护也很严,一般轻易不会出现陪酒之类的现象。
  纪凝倒不是介意陪酒之类的,上辈子那样她都过来了,难道还怕被老男人揩点油?
  她主要是看上了傅清手里的影视资源。
  星光娱乐公司是一家多栖发展的经纪公司,旗下演员和歌手都有,但主要还是以唱片发行为主,捧红的大多是歌手,像纪凝所在的这个zoe组合,本身也属于偶像歌手类型。然而纪凝知道,唱片市场已经逐渐在网络传播的冲击下逐渐萎缩,专辑的销量也在逐年下降,不久之后更会艰难到连最大牌的歌手也卖不了几万张的情况。
  音乐是不会消亡的,但像zoe这种快餐偶像却迟早会被淘汰,纪凝在音乐上毫无天赋,也并没有什么自信能对抗整个乐坛的flop,她唯一有点自信的,除了自己现在的容貌的,就是演技了。
  她并没有受过正规的科班训练,但也可能正因为如此少了几分限制,多了几分灵动。在出道的影视剧作品中便被人称赞过这一点,再加上曾经被大导演秦风与亲自指点很长时间,更是让纪凝受益匪浅。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在这一年的下半年,将会有一部古装剧《江湖客栈》进入筹拍阶段,这部剧的导演并不出名,以前也没有指导过武侠剧的经验,但偏偏误打误撞地拍出了一部大热剧,捧红了从男女主到小配角的所有人,被人誉为十年难得一遇的奇迹。
  纪凝当年也是这部剧的忠实粉丝,曾经一集不落地追过,对剧情和人设了如指掌。
  她想出演这部剧。
  她选择傅清,也正是因为她已经提前知道,这部剧的导演是傅清的大学同学,是个一直在圈内默默无闻的小导演,《江湖客栈》最后得以完成,傅清作为导演的老同学也在其中出了大力。
  如果能成为傅清手下的艺人,也许能近水楼台先得月。
  想到这里,她对顾征点了点头,没再多说什么。
  顾征也不是啰嗦的人,略一沉吟便会意:“你的事我会有安排的,你先去换身衣服再回去,待会儿我亲自送你。”
  纪凝哪里敢劳动顾征大驾,他说的“亲自送”多半就是自己开车送了,纪凝还没有脸大到让顾征这种人物来给自己当司机的地步,因此只是笑了笑,道:“不敢劳烦顾叔叔,我已经承了您这么大的情,怎么还能这样呢?”
  顾征没说话,只是拍了拍纪凝的肩膀,纪凝拧开门把手,外边自然有候着的人将她带到另一间衣帽间,。
  进去她才发现这间屋子并不是普通的衣帽间,而更像是一间卧室……虽然没有床,但地板上却有大床曾经摆放过的痕迹,梳妆台也是簇新的,被打扫得干干净进,摆着各式化妆品和梳子之类的东西。
  让纪凝疑惑的是衣柜里的衣服,料子和牌子都是好的,只不过有的却看起来被人穿过的样子。只有衣柜外边有几件是未拆封的,纪凝从没拆封的那些衣服里挑了一件天青蓝的短裙和白色吊带换上,简单地将头发重新梳了一遍,觉得自己像是个真正的十八岁少女了,这才准备出去。
  她脑子实在糊涂,重生也不是回炉重造改变基因,她没有惊为天人的美貌和压制一切的智商,这一辈子能做的,就是脚踏实地,当个好演员,善待身边的人,也善待自己。
  一切,在她面前才刚刚展开……
  ☆、第9章 傅清
  纪凝重新出去的时候没再见到顾征,在门口候着的是林成。
  纪凝上辈子的时候就不喜林成,总觉得这人一脸和气却心机深沉,处事手段却又快又狠。虽然不喜欢但却不敢得罪,纪凝看到林成的时候还是按习惯笑着点了点头:“林先生好。”
  林成也是彬彬有礼的样子:“纪小姐出来了?顾先生派我送您回公司。”
  纪凝回答:“那真是劳烦林先生了。”
  林成笑意不减,想了一想问:“不过我刚刚来的时候好像并没有介绍过自己,纪小姐怎么知道我姓林?”
  纪凝哽住,没想到林成这么心细如发,最后也只是拨了拨头发,笑道:“刚刚听顾先生提过而已。”
  林成没多说话,带着纪凝下了楼,临上车的时候纪凝回头看到二楼的窗边窗帘拉开了一点,立着一个人影,那身形分明就是顾征。
  纪凝连忙挥手打了个招呼,然后对着窗口微微鞠了个躬,然而等纪凝再次抬起头的时候,窗帘却已经被拉上了。
  ……什么意思嘛。
  纪凝回公司的时候直接回了宿舍呆着,公司给她们这些刚出道的艺人分配的宿舍条件还算可以,每人一间一室一厅的小公寓,避免了纪凝不得不每天和许佳萌高月二人朝夕相处的尴尬。
  傍晚的时候有公司的工作人员来敲纪凝的门,说通知她们三人去公司的会议室开会。
  来了。
  纪凝精神一振,立刻便起身换了一身衣服简单收拾了一下便过去了。
  如果没猜错的话,应该就是和傅清的第一次见面了。
  上一世的纪凝和傅清并没有太多的接触,她是公司的头号金牌经纪人,她是一直混得不上不下的三流小明星,充其量只不过是在宴会上的点头之交而已,傅清上辈子大概也听说过她的那些丑闻……吧?
  听闻傅清是个干练的女强人类型,纪凝的记忆里她时常穿着一身黑色的西装,短发烫成时尚的造型,样貌肯定不能和娱乐圈里的美女如云相比,但因为自身干练的气质反而多了一份独特的韵味。
  纪凝想了想,决定换了一身简洁大方的细条纹衬衫裙,腰间松松地系了一条腰带,头发倒是扎得一丝不乱,露出一段修长而白皙的脖颈,脸上没化妆,因为现在还能抓住少女时期的尾巴,所以皮肤倒是好得很。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到会议室的时候发现许佳萌和高月都已经到了,两个人都面面相觑,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许佳萌最沉不住气,见纪凝进来了便立刻凑过去问:“纪凝,你知道怎么了吗?为什么下午的训练取消了?现在把我们叫过来开会是干嘛?不会是想解散我们组合吧?”
  她话音未落高月便皱了眉头:“说什么丧气话,什么叫解散组合?上次录制的秦谦的节目都没有播出,我们都不算正式出道,更何况之后的行程都排满了,怎么会忽然解散?”
  纪凝笑了笑,但没有多说话,只道:“听公司安排吧。”